“娘!”钟紫桦和钟紫蔓齐齐的扑向了母亲。
钟将军这才低头看了一眼,终于松开了手上的钳制。
钟紫蕾有如断了线的风筝,半点力气也无,直直的垂落在地,躺在地上佝偻着身子咳着,大口呼吸着空气,脸上眼泪鼻涕口水全是,比街边的乞丐干净不了多少。
钟将军一手负在背后,转身闭上了腥红的双目,仿佛是累了,声音中带着疲倦:“管家,即刻令人将她送回吴州乡下,从此她不再是我的女儿,告诉兄长,随便找个农户尽快将她嫁了。”
说着,他回头朝外间走去。
地上的钟紫蕾仿佛才明白过来,虽是还虚弱着,仍是在地上努力的爬行着,嘴中含糊不清的道:“爹……我不……农……不!”
可眼前还哪有钟将军的身影。
钟紫桦一把背起王夫人,由钟紫蔓扶着急急的朝着主院行去了。
管家瞧着一地狼藉,便令人来抬钟紫蕾,一边的钟紫茜忽的抬了头,朝他笑了下,道:“劳烦您可否在外间等上片刻,让我与蕾姐姐最后再说上几句话。”
管家略一思索,点了头,默默的退到了外面。
钟紫蕾此时瘫在地上,正努力的支起了身子。
钟紫茜缓缓蹲在她身边,脸上浮着一抹恶毒的笑,伸头过去在她耳边轻轻的道:“蕾姐姐,等你去了乡下,我一定会想办法好好‘照顾’你的。呵,从前你不是总说要收拾我吗,真是可惜啊,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在乡下的,我会让你好好的活,活的长长久久,我才能好好‘报答’你这些年对我的‘关照’啊,哈哈。”
钟紫蕾这时颈间肿着,嗓子已然全哑了,用难听的声音嘶吼着:“钟紫茜!你个贱人不得好死!”
她越骂,钟紫茜笑的越欢,她直起身来,从眼角的余光看了地上的钟紫蕾,仿若她是什么脏东西一般,皱了眉讥讽道:“自己做下的孽,便自己慢慢的还吧。”
钟紫蕾红着眼,恨恨的朝前一扑,钟紫茜却是早有防备,向后一撤便令她扑了个空。
施氏母女三人衣着光鲜的立于她面前,可她自己却是一身狼藉,钟紫蕾恨得快咬碎了牙齿,眼神狠狠的瞪着几人,抖着身子道:“你们害我,我一定会向父亲禀明的,是你们害我!
那毒粉我明明只下给了钟瑜一人,怎么就钟紫松也中毒了?还有为什么偏偏就是今天我要交毒粉给雨春的时候,钟紫松就毒发了,父亲一搜人赃俱获?是你们,你们设下的圈套,我一定会告诉父亲的,让你们都死,都去死!”
钟紫蕾唇舌不清,长长的一段话中间一段听着十分含糊,钟瑜悄悄看了眼施氏母女,果然她们并没注意到她说了什么。
钟紫茜缓缓伸手向发间,取下了一支细长的银簪,弯身巧笑着看向她,在她不明所以的眼神中,忽然狠狠扎进了钟紫蕾支在地上的手中。
钟紫蕾当下疼得惨叫出声,抱着流着鲜血的手满地打滚。
第71章 他说他欠她的已经还了,……
外面立着的管家听到了惨叫声, 几步迈了进来,便看到钟紫蕾手上全是鲜血,边上立着偏院里的三人, 中间的钟紫茜手中握着一支沾了血的银簪, 双眼含着泪水,抽泣着道:“蕾姐姐,我好心扶你起来, 你却扑过来打我, 我、我一时害怕, 不小心伤了你,是茜儿的不是……”
地上哭喊着的钟紫蕾疼的说不出话来,施氏见状便道:“管家, 给她包扎了,快些带离府里吧, 老爷正在气头上,待会若是又瞧见她, 也许会迁怒于你。”
拖下去此事未必不会有变数,施氏吩咐完了也未完全放心,又亲自找了几个偏院的人,帮着管家急急的送钟紫蕾出了府。
忙完了这些,施氏便想去主院看看情况,朝着两个女儿道:“你们在这守着松儿,我去主院看看夫人如何了。”
两人应了声, 便进了里间。
钟紫松面色一片雪白, 躺在床上半点生机也无。
虽说控制着剂量,这点毒粉并不会与他造成什么影响,可钟瑜见着他这般虚弱的模样, 仍是心下有些愧疚,因而下人送汤药进来时,钟瑜便主动承担起了这喂药的工作。
钟紫茜坐在一边,一言不发的盯着她喂药,直到一小碗见了底,才道:“钟瑜,你可真是好手段啊。”
钟瑜取了帕子给钟紫松擦了唇角,回身放了碗在一边,面无表情的看向了她。
钟紫茜目光复杂的看向她,道:“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你不吭声的是个老实的,如今看来当真是我小瞧了你。让我猜猜,这毒原本是只下给了你一人对不对?你察觉了,只是心知这还不够,若要彻底除去她,必得让这后果再恶劣些,才能让爹爹狠下心来。
如今你大获全胜,钟紫蕾很快便要被送到乡下去了,王夫人也因这事病了,钟瑜,你是要让所有欺凌过你的人都付出代价吗?你的下一个目标又是谁?”
钟紫茜前世在肖府的后院里使过不少肮脏手段,刚刚听了钟紫蕾的话,心下便大致猜到了内里的实情。
她一眨不眨的盯着钟瑜,沉声道:“说话。”
钟瑜冷漠的回视着她,许久后笑了下,道:“钟紫茜,你我年岁都不小了,很快便会各自嫁出钟家,彼此相安无事不好吗?”
钟紫茜眼神冰冷,道:“如此最好,你且记着,若你胆敢在我眼皮底下耍什么花样,我定要你下场惨过钟紫蕾今日百倍!”
钟瑜呵呵一笑,收回目光,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厌烦。
“钟紫茜,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希望你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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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二人自那日不欢而散,便一直甚少说话了。
钟紫松躺了几日,慢慢恢复了康健,施氏母女们的毒也很快调养着好了,只是王夫人的病却是日渐加重,整日里苍白着面色,身子愈发虚空,还没从钟紫蕾被逐出府去的悲伤中走出来,少府卿张家那边又传了坏消息,王夫人的亲姐少府卿夫人没了。
钟将军虽是疼惜发妻,可府里也不能没个主事的人,于是施氏便几十年来第一次,成了这后院当家做主的人。
不过这些钟瑜都不在意,那日出了宫,她便一直被一件难事困扰着。
该如何向宋元京开口呢?
世子发了狠话,她和宋元京短时间内自然是不要接触为好,毕竟她自己也就算了,可此事还会连累到无辜的小宋公子,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件事,只觉得无论怎样解释,自己都是个渣渣。
私心底,她当然还是想嫁给他的,可是世子横在她二人中间,钟瑜不得不为宋元京考虑。
但凡世子一日不松口,她便是不可能嫁给宋元京的,而世子松口的这日又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与其让他被自己耽误着,还要因着自己不受世子待见,倒不是如两人早早撇清了好。
钟瑜思来想去,长长的写了信,读了一遍又给撕了,最后只简单写了几句话说明了取消婚事约定,莫要追问,便着人送了信出去。
第二日,钟瑜便收到了宋元京的回信,信上的他焦灼而委屈,一直问着自己究竟何处惹了她不满,表达了自己愿意悔改的意愿。
钟瑜心里更难受了,正不知如何回信,没两天便听到了消息,翰林院侍书宋元京,调任宜州惠县县丞,即刻离京赴任。
钟瑜傻了眼,好好的宋元京怎的忽然被外调了?
世子说过的话在她耳边回荡着,钟瑜懵着,大脑一片空白。
他说他欠她的已经还了,就是说……他从此再不必顾忌了吗?
宋元京外调前,一切都是风平浪静的,只除了……她寄了一封信给他。世子一再警告她不能再与宋元京有牵扯,难不成是这封信的缘故?
钟瑜越想越是忧惧,只觉得就是自己害了宋元京离京。
若真是如此,那她便不能再回信给他了,思来想去,钟瑜决定等风口过去,再写信与他说明。
进了腊月,最大的节日便属腊八了。
皇家在宫里摆了粥宴,请了些高官贵族和家眷入宫同庆,钟将军也意外的在被邀之列。
这日早上施氏为钟将军打理了衣衫,收拾妥当后,打量着他看着心情不错,柔笑着道:“老爷穿的这般隆重,真是看着愈发威武了。”
钟将军笑了下,伸手揽了她到面前,道:“你惯会说话。”
施氏一张带了媚意的脸上瞬时相应的飘起了红云,小声道:“妾说的都是心里话。”
两人往外走着,施氏又道:“妾有一疑惑,不知当问不当问。”
“问吧。”
“这……进宫既是可带家眷,老爷怎的只带了瑜儿一人呢?”
钟将军面上有些不快,斜了她一眼,道:“茜儿和你抱怨了什么?”
施氏忙道:“这自然是不曾,茜儿一向最是为他人着想,怎会对父亲的决意有怨言呢,我只是有些不解,便这么一问。”
钟将军缓步朝外走着,思索着道:“女儿们大了,也许是时候该给她们挑户好人家嫁人了。”
若是钟紫蕾一早成了婚嫁出去了,便也不会有后面这许多令他难堪的事了。
施氏巧笑着道:“这般说来,茜儿我倒是有个好人选,原先时常来咱家做客的少府卿之子,张浩凯。他一直对咱们茜儿有心,近来两人又在街上巧遇,便熟络了起来,也是缘分。如今他母亲新丧,倒是可以先订下婚约,待他孝期满了,咱们茜儿便嫁过去。
至于瑜儿,虽说之前被退了婚,但若是我们退一步,在门第家世上不作要求,便也不难,也可以张罗起来了。”
施氏母女过往不曾考虑过这个张浩凯,主要便是因着他是王夫人给女儿钟紫蕾选中的夫婿,她们一方面不想和王夫人抢夺,另一方面也是想着若嫁了过去,婆母是王夫人的姐姐,只怕日子也不会好过。
如今这位少府卿夫人过世了,倒是没了这层顾虑了。
钟将军脚步一顿,伸手松了下微紧的领口,道:“茜儿与张浩凯倒也是相配,若张家也愿意,那自是美事一桩。瑜儿的话……不急。”
钟将军行至门边,钟瑜已经等在那了,父女二人同上了马车。
马车摇晃着朝宫中前行,钟瑜默默的坐在一边,她与钟将军虽是父女,可这几年来几乎从未单独相处过,如今对他陌生的很,不免有些尴尬。
钟将军低着头不知在沉思些什么,就在钟瑜以为二人要一路无言的时候,钟将军抬了头看向她,道:“瑜儿,当初答应肖家的提亲父亲也是无法,太尉大人位高权重,替付家把持着半个朝纲,他们家要娶我一个小官家的庶女,我……不敢不应。瑜儿,我相信你是能明白我的苦衷的,对吗?”
钟瑜垂目,掩去眼中的鄙夷,嗯了一声。
不敢不应?如果她还是谢家的女儿,谢县令虽不过是一个县城的主事官,可是她知道,他便是拼了辞官不做,也绝不会就这么将女儿交出去送给一个浪荡子的。
说来说去,不过还是自私而已。
虽是得了应答,钟将军依旧不放心,伸手放在女儿的肩上,语重心长的道:“当年我听闻你娘扔下了你,急的派了许多人回去寻找,却都是半点消息也没有。这十多年来,我满心的思念与愧疚,好在后来你终于回到了父亲身边,瑜儿,你会怪我吗,怪我没能一早就将你寻回?”
钟瑜开始觉得有些奇怪了,钟将军这些话句句都在为过往开脱,好像是在努力洗白自己在钟瑜心中的形象一般。
可他为何要这样做呢,按说他在自己心里是什么形象,于他也无甚要紧啊。
钟瑜一边思索着,一边实话实说的道:“我怎会怪父亲,谢家待我很好,并不曾受了什么委屈。”
她不仅不怪他,甚至还有些感谢他,没让原主生在长在这个自私虚荣的家里。
钟将军似乎终是放了心,收回了手,露出慈爱的笑容来,道:“今后父亲定当好好待你,你我血脉相连,无论你在家,还是将来嫁了出去,都是父亲的好孩子,我们父女定要互相照应。”
钟瑜被说的云里雾里的,他也没再解释,没多大一会儿,两人就到了宫门。
第72章 陛下给您赐了婚了!
钟瑜一路跟着父亲进到宴厅里, 钟将军因着身份不高,坐的位置在门边上,离上位较远。钟瑜坐在他后面, 满座的官员有一些是她在谢府侍疾时见过的, 仔细看了一遍,谢琰和梁大人同坐在肖太尉边上,看样子颇受器重。
出席的皇室成员只有太后和皇帝二人, 皇帝一脸病容, 时不时的还会咳上几声, 而付太后看上去着实太年轻了,付家人又一脉的好相貌,从下方看着她雍容华贵中又带着股不易察觉的霸气, 倒是有那么点垂帘听政的感觉。
她时不时的和下方的臣子们说笑,显得边上本就弱气的皇帝更加没了存在感。
宫里的粥味道自然是极好的, 钟瑜吃了没几口,无意间瞄见门边探出了个小脑袋来。
钟瑜手上的勺子差点没掉回碗中, 愣着看那小姑娘伸手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宝鸢公主?
钟瑜忽的想到宴席上还坐着谢琰呢,他的位置那样靠前,公主若是这时进了宴厅,一眼便能瞧见他。
于是她便起了私心,若是宝鸢今生不曾见过谢琰,大抵哥哥也能免了那一场伤心吧。
这般想着,她悄声和钟将军说要出去一会儿, 钟将军以为她是要去方便, 便想也没想的点头应了。
钟瑜就坐在门边,于是很容易就悄无声息的溜了出去。
宝鸢公主看她出来,笑嘻嘻的上了前, 道:“钟瑜,是你呀,你也来了,那粥好吃吗?”
钟瑜狐疑的看向她:“公主躲在门边,就是想知道这席上的粥好不好吃?”
宝鸢公主点着头极自然的道:“是呀。”
看来这个公主不仅是个傻白甜,还是个吃货。
钟瑜想了下,决定撒个善意的谎,道:“不太好吃,没什么味道。”
宝鸢公主瞬间一脸失望,道:“那得了,我还是回去吃我的红豆奶糕吧。”说着,看了看钟瑜,道:“我自己吃也没意思,要不你去我宫里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