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溜出来的,不宜乱跑。”
“哎呦,这里面这么多人,少了一个你根本看不出的。而且你是奉了本公主的命离开的,也不算是乱跑,没事。”
见钟瑜还是有些为难,宝鸢抿了抿嘴,妥协道:“好吧,那我不为难你了,我和你一起进去待会吧,反正我自己也无聊。”
钟瑜一听她要进宴厅,急道:“不用不用不用,我陪你去你宫里吧。”
宝鸢一笑,便欣喜的带着钟瑜朝着自己的碧竹阁去了。
宴厅里别人未察觉少了一个人,但一直悄悄关注着钟瑜的谢琰自是发觉到了,正有些疑惑她怎么去了半天也不见归来,忽听上位者道:“谢琰,前些时日你大病了一场,如今可是全好了?”
谢琰回过头来,温和而恭敬的道:“启禀太后,微臣已然全好了,多谢太后挂怀。”
付太后点点头,微笑着道:“听闻你父母都远在他乡,而家中也没别人了,不知是否想过娶妻生子,在京中成家立业呢?”
谢琰一揖,道:“成婚一事自当由父母之命,待二老进京后再谈及也是不迟。”
“你父亲既是一方县令,自是不能随意离任上京,这般拖下去,可要误了你了。”说着,她笑着看向谢琰边上的梁大人,道:“我瞧梁家的小女儿便是不错,不如今日我便做了这媒人,将她赐给你做妻子。”
谢琰一惊,忙道:“太后,梁家乃是世代贵族,我如何得以相配,还请太后收回成命。”
“梁大人,你可否愿意啊?”
梁大人笑道:“既是太后的旨意,微臣自当遵从。何况谢大人小小年纪才华出众,小女若得嫁这般郎君,乃是她前世修下的福分。”
付太后笑眼看向谢琰:“谢大人,你瞧,梁大人都说了愿意了,你可还要推辞?”
谢琰尚未来的及回答,一直倚在座位上的皇帝使了全身的力气勉强起了些身,道:“母后倒是和儿臣想到一块去了,只是儿臣觉着谢大人如此才能,仅配梁家女儿不免有些可惜了。”
付太后脸上的笑容缓缓敛了,目光淡然,并不去瞧他。
“哦?”
皇帝的声音不大,却是清晰:“朕觉得,谢大人之才,当以公主配之。”
付太后美目一凛,转头犀利的望向了皇帝。
皇帝仿若未察,一字一句的道:“谢琰听命。”
谢琰心下大乱,好一会儿才起身跪拜于天子下方,垂头不语。
“朕赐谢琰尚宝鸢公主,年后成婚。”
没有过多的赘述溢美之辞,皇帝的话简洁而明确。
谢琰愣了片刻,随后磕下头来,凄然道:“陛下!微臣……实不配公主国色天香,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虚弱的笑了下,道:“你一会儿让太后收回成命,一会让朕收回成命,太后是何意思朕不知,但朕是天子,君无戏言。还是说,谢琰,你想抗旨不遵?”
谢琰之才能已然在吴州整治赋税之时便可见一斑,朝中官员皆是付氏一党,皇帝孤立无援,正一心拉拢有才之士为己所用。如今眼见着付太后欲借姻亲之事将谢琰与付家牢牢的绑在一起,他如何能够再坐视不理。
何况谢琰相貌好,品行也好,探花郎出身,便是不谈及政治,也是女子佳配。
谢琰跪在皇帝下方,抬头急切的看着他,嘴唇张了张,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抗旨不遵……可是累及家人的大罪。
见着他不再出声,皇帝笑了下,看向付太后道:“母后可也觉得如此甚好?”
付太后悄无声息的看了他一会儿,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片刻后又复了和善的面容,道:“陛下觉得好便是。”
她自然知晓皇帝的心思,他在朝中缺乏助力,如今要嫁宝鸢,不过是一方面拉拢谢琰,另一方面也是警告付氏。
她虽是可惜谢琰娶了宝鸢,以后再不能再放心的用他了,可眼下还不宜和皇帝撕破脸。
钟瑜这边跟着宝鸢公主去了她的碧竹阁,两人吃完了甜腻的红豆奶糕,宝鸢又兴冲冲的带钟瑜去看了她养的小兔子。
两人正逗弄着雪白的小兔子,外面便急匆匆的奔进来一个小宫女,看见公主便跪倒在地,一脸焦急的道:“公主!陛下,陛下给您赐了婚了!”
宝鸢公主眨了下眼,倒没多少惊讶,只是眉头深皱,苦着脸道:“真的啊……那,那驸马是谁啊?”
“是新任的户部侍郎,谢琰谢大人。”
钟瑜闻言直直的看向了地上的宫女,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宝鸢公主不是没见到他,也没有前世的一见钟情吗?怎么两人还是绑到了一起了……
宝鸢啊了一声,在屋里来回走了几趟,最后耷拉了肩膀坐在椅子上,道:“我知道了,退下吧。”
圣旨已下,事情已无回天之力了。钟瑜静默了会儿,看着同样没精打采的宝鸢,道:“我记得,上回你不是说要自己挑夫君吗?怎么如今……公主怎么好像并不意外啊?”
宝鸢抱起毛绒绒的一团在怀里,一手轻轻的抚着,似有些难过,小声道:“皇兄……前些天和我说了好多。之前是我不懂事,才那般说的。
皇兄是这世间待我最好的人,疼惜我护了我这么多年,如今他最爱的贞妃姐姐已然不在了,他只有我了。我不能看着他痛苦为难,却自私的只一心想着自己。现下是我该为他出一点点力的时候了,我……我不能退缩。”
钟瑜顺着这话,也慢慢想明白了这内里许多的无可奈何。
皇帝是想靠着姻亲,发展自己的势力,自公主的生日宴时起便在寻觅这个可用之人了。如今谢琰有才,在朝中颇有人缘,身后又没有复杂的家世,正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这一旨婚约下去,他便和皇朝的命运绑在了一起,不得不为皇帝出力了。
钟瑜不由有些恨这些弄权之人,这样把人玩弄于股掌之上,明明哥哥已经选了付氏为主,却遭了这样的事,不仅不能再自己选择政途,还要牺牲自己去娶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
她还想为谢琰争取几分,便道:“可谢大人也许也不愿意呢?你二人见都未见过,便要做夫妻了,若是彼此无意,以后日子又怎会好过?”
宝鸢洒脱一笑,将小兔子放回地上,看着她道:“那也是以后的事了,皇兄给我挑的夫君,相信人品不会差的,我会一心一意对他好,只要他能帮着皇兄就好,我别无他求。
好了,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这件事皇兄的旨意已经下了,又怎能轻易收回,我们说些高兴的事吧。”
钟瑜一时难过,再说不出话来。
不同于前世,今生这场婚事可怜的不仅是她温柔善良的兄长。
看着他二人面对命运时的无能为力,钟瑜低着头,心里仿佛堵了一块大石般透不过气来。
那小宫女跪在地上,见两人都不言语了,才道:“钟五小姐,奴婢刚从宴席上过来,瞧着样子,可能不久便要散了,您看要不要回去了?”
钟瑜点头,和宝鸢公主道了别,便跟着小宫女回到了宴厅中。
刚一坐下,她的视线就落在了方才谢琰坐的位置上,只见他脸上挂着苍白的笑,勉力的回应着上前道贺的同僚们,悄悄看了她一眼,又失意的别过了目光。
钟瑜心中难过,低头一把饮光了面前酒杯中的酒水。
宴席快散场的时候,钟瑜本想去和谢琰说几句话,可他被几个官员围着,钟将军这边好像也喝的有些多,步子微微有些不稳,唤了她过来扶着。
话也来不及说,她只能跟着先出了殿去。
钟将军因着酒醉不适,走的极慢,待到半路,便坐了下来。
眼见着其他官员们已经尽数没了影子,他坐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指了右侧,道:“穿过右边那院子,有一处湖水,湖水边上的假山里,有人在等你。”
钟瑜心中正是苦恼和谢琰说不上话,一听便霎时欢喜的什么都顾不上了,道:“多谢父亲!”说完便朝着右边疾行了过去。
没想到钟将军会看在同僚情面上,暗里让她与谢琰相见,钟瑜只觉得脚步生风,迫不及待的去见一见她的兄长,与他轻声安慰几句。
穿过了那院子,入眼是一片甚为宽广的湖泊,湖面上已经结了冰,边上确实有一片假山。
钟瑜小跑着进到那假山之中,转了几个弯,便看到了一方衣角。
她忽的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她要怎样说,才能让他好受些呢?
正犹豫着,那衣角微动,随后,假山里迈出了一个人。
那人披着一袭月白色的厚绒披风,上面绣着繁复的花纹,头上乌黑的发用金冠整齐的冠着,眉目含情,姿容姣好。
钟瑜一怔,面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付久珩看到了,柔和在眉眼间渐渐散去,沉声道:“你以为是谁?”
第73章 你用什么来求我
钟瑜心里正难受, 这时提不起精神去敷衍他,沉默着转过身就想离开。
这般爱搭不理的愈发激怒了付久珩,他不由分说的一把擒住她的胳膊, 一个大力将人提至了面前, 紧紧的盯着她道:“是谁?”想着宋元京此时不会出现在这里,又道:“是谢琰?”
胳膊上的大掌愈加收紧,钟瑜被握得眉头轻蹙, 心中正苦闷, 此时也不肯软下声来, 倔着不发一言。
付久珩眼神在她别扭的神色中仔细的观察着,终是不忍的放开了手,道:“可谢琰马上便是驸马了。”
钟瑜冷冷的抬眼看了他, 道:“是你让父亲带我来粥宴的,对吗?”
“不错。”
“前些日你和他说了我们的事?”
付久珩因着她口中这“我们”二字而心情微微好转, 道:“他不过是个小官,还不配听我们的事。我只是警告了他, 若你在钟家过的不好,那他在朝中也别想舒坦。”
其实今日入宫来,钟瑜便隐隐猜到了钟将军这些天怪异行为的缘由。
先是那日下朝后他当着众人面强调不会再忽视她,其后又莫名其妙的带她进宫赴宴,路上还百般陈情往事力图洗白自己,如今他引了自己来这里见付久珩,一切都说的通了。
钟瑜面色不佳, 侧过头去不肯看他, 语气邦邦硬的道:“我不需要你这样做!”
“怎么,你想继续过那样被人欺压的日子?”
“我根本不在意这些,我不需要他们的关注, 也不用他们对我虚情假意的好。何况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是我自己的事,你如今这般做,父亲那性子,只怕恨不得立即把我、把我……”
后面的话她无法再说下去,只低着头独自气恼着。
“那我要如何?难不成由着你之后再把我送的东西让给别人?”
说到这事钟瑜多少有些心虚,小声嘟囔着道:“那你可以别送啊,反正我也不想要。”
付久珩俊脸一怔,瞪大了双眼危险的道:“你说什么?”
钟瑜闪躲着看向假山边上的湖面,适时的沉默了。
两人一时无言,片刻后付久珩才自嘲的一笑,道:“罢了,你不肯让我明着去见你,如今好不容易安排着见了一面,可不是用来吵架的。”
他伸手拉住钟瑜的手腕,要朝着湖边走去,钟瑜哪肯和他这般拉拉扯扯,使力往回拽着不肯配合,可是哪敌得过付久珩的力气,百般推拒还是被拖到了湖边。
湖边放着两套冰鞋,付久珩带她坐到石上,温声笑道:“上回见你和宝鸢她们一同冰嬉,你差点摔了,不如我来亲自教你如何?”
原来上回在宫里他一早就看着她了,怪不得知道她晚上宿在了碧竹阁。想到那时自己的狼狈样子,钟瑜可再不想玩这个了,直摇着头道:“我不想学。”
付久珩对她的拒绝见怪不怪,不由分说就要去脱她的鞋。
上回给她递鞋已经是刷新了钟瑜的三观了,如今哪敢让他再做这般亲昵的举动,连忙躲闪着,可又推不动他,眼见着被捏住小腿,她连忙道:“我自己换,我自己。”
付久珩这才松了手,提着另一双冰鞋上了冰面。
钟瑜磨磨蹭蹭的换好了鞋,摇摇晃晃的刚上了冰,就往前一扑,差点摔的啃在地上。
付久珩一手扶在她腹部将她捞了起来,可无奈钟瑜不会用力,双脚在地面徒劳的蹬着,却是不仅没能站起来,反而又向下滑去。
她下意识的抱住他精壮而纤细的腰身稳住身形,整个人依附在他的身上,可两只脚下依旧是溜滑一片,使不上半点力气。
付久珩被这一贴断了手上的动作,感受着温软扑在自己的怀中,一时倒不想再伸手去扶她了。
钟瑜又急又窘,见他垂了手不再帮忙,气道:“你不是说教我吗?”
付久珩低声笑了,一手圈上她的腰向上一带,另一手执起她的双臂环住自己的颈项,便将人紧紧的抱在了身前。
钟瑜双手搂着他温热的脖颈,腰上被紧紧的禁锢着贴着他,倒是不再摔倒了,可是这画面……偏她又不敢松开手去,就这么一屁股摔在坚硬的冰面上或是来个什么狗吃屎的画面。
付久珩微低了头,两人的呼吸缠绕着,他声音低沉,轻轻道:“你还躲着我吗?”
他吐出的热气在冬日里化作一团白雾散在她的耳畔,钟瑜脸已经红成了个桃子,眼神闪躲着不肯答话。
“你还去想别人吗?”
钟瑜强自冷静了下来,小声道:“我、我天资愚笨,还是不学了,请世子带我上岸吧。”
付久珩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手上紧了紧,钟瑜只觉得贴得他更近了,尽管两人穿的厚实,钟瑜仍是可以感受到那厚重衣料包裹下他紧实的好身材。
于是她更为慌乱了,左右瞧着,紧张的道:“世子,这里是宫中,若是被人瞧见了,可要如何是好……”
付久珩低头轻嗅着属于她的味道,不甚在意的道:“那正好,我便收了你这小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