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音打断他:“可是……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勉强凑合在一起,只会是一场悲剧。”
迟映寒沉默了下,忽然问:“你曾经,喜欢过谁吗?”
雪音瞧着他的样子,眼睛一酸,更加想起来自己从前卑微的姿态。
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就要那般卑微呢?
她如实说道:“喜欢过。但是……你不要因此觉得不开心或者怎样,你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只是我们相逢的时机不对。你真的很好,若是我打一开始就遇见了你,我肯定会喜欢你的。但我不能耽误你。”
迟映寒定定地看着她,只是带着心痛问道:“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雪音几乎是立刻否定了:“不,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那个人了。”
迟映寒脸色瞬间缓和了些,他捏着酒杯对着雪音举起来:“自古以来男女婚事都是遵从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许多人成婚之前连对方都不曾见过,也那般过了一辈子。而我喜欢你,你也把我当成真心实意的朋友,我也不渴求你真的爱我,你只要把我当成你普通的朋友就好。我们若是在一起,已经比很多人要幸福了。这段时间,你不开心吗?”
回想起这段时光,雪音的确是开心的。
若是按照寻常人的眼光来看,她嫁给迟映寒是最好的出路。
即便是将来,也遇不到这么好的了。
可她思虑半天,最终决定舍弃自己的面子,全盘告知迟映寒。
“我并非是看不上你,抑或是敷衍你。是我配不上你。迟映寒,我曾经嫁过人,身子坏了不能生养。那一年的日子宛如地狱,我想起来就觉得可笑又后怕。”
雪音仰头看屋顶,轻轻吸了吸鼻子,微微一笑:“来了扬州我才知道,人生可以多自由多快活,而非围着一个人百般讨好,却只能得到羞辱。我这一生的爱,只怕就此耗尽了。我不敢再去爱任何人了。而你,未来一片坦荡,娶谁不好?哪里就轮得到我来糟蹋你的人生?”
迟映寒忽然有些生气:“你那日怎么说我的?说我不能自暴自弃,可你此时难道不是在自暴自弃?有过一段过往又如何了?不能生养又如何?我迟某人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旁人看不上我,你一再地鼓舞着我,可我也同样觉得你好,舒心,你是这个世上我遇到过最好的女子!”
雪音眼睛红红的,忍不住落泪,她第一次看到有人这样维护自己。
那样急切,认真,而又热烈。
她都不忍拒绝,可她遭受过那种在爱里不公平的待遇,知道一个人的心是如何死的。
若是迟映寒也不喜欢她,两人可以凑合,但若是他怀揣着一腔激情,而她对他没有丝毫爱意,这样注定会是悲剧。
“抱歉……”她愧疚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迟映寒心中一沉,却还是苦笑着安慰她:“我知道,你善良,不忍心太过残忍。你怕委屈了我,怕我心中难受。但是……我不会放弃的。我等着有一日你也喜欢上我,再正式地来求娶你。”
他站起来,走到雪音跟前,给她扶正了簪子:“莫要哭,也莫要怕。从前兴许没有人保护你,但往后,我拿命护着你。”
原本雪音还能忍着泪,听到这话热泪汹涌而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觉得心中感激又难过。
迟映寒叹叹气:“好了,你还是做阿姐的,哭成这样被舒意瞧见了该笑你了。今晚上你们两个好好睡一觉,我明日来接你们去寺庙。你放心,一切都有我安排。”
雪音点点头,她知道此番是拒绝不了他的,心里乱七八糟的,只想冷静一番。
迟映寒一走,翠莺便来了,她心疼地看着雪音:“阿姐,你的眼睛都肿了……方才我隐约听到迟公子的话,我觉得他与阿姐很是相配的。迟公子这样的人,实在是难得。”
雪音一张脸有些惨白:“你觉得从前宣平侯府的世子妃日子如何?”
翠莺一怔:“从前的世子妃……时常以泪洗面,欢喜之时寥寥无几。”
雪音笑起来:“既如此,何必再让人谁成为那样的人?男女之间,若是情投意合最好,若是一方有情,一方无情,短时间内有情那一方欢喜无比,时间一久了,难免心态失衡,到时候必定悲剧收场。”
这话的确在理,翠莺便也打消了那个念头,只道:“阿姐,我去把这些饭菜热热。”
雪音起身笑道:“我同你一起。”
两人才到厨房门口,忽然大门又响了几下。
先是一下,再是连续的两下,二人对望一眼,翠莺有些同情迟映寒,小声说:“阿姐,你去开吧,应当是迟公子还有什么话要说。”
雪音抿抿嘴,情绪已经冷静了许多,她走到大门处拉开门栓,打开了门。
可是仅仅是一瞬间,她便慌乱地用力去关那门。
她颤抖着手,努力地想把门栓上,门外那人竟然也没有硬挤进来。
清瘦高挑的男人穿着一身下人的衣袍,却显得那衣袍竟出奇地好看。
他背着手,安静地看着女人方寸大乱关门的样子。
明明在片刻之前她还在对另外一个男人温声软语,此时却对他避若蛇蝎。
他当真这般可怕?
可为了找到她,他只能把所有的计谋都用上。
雪音浑身都在发抖,门外的男人咳嗽几声,声音清冷:“你若是再不开门,我不能保证那个小子能活到明日。”
这话让雪音头皮发麻!
她根本就没想连累迟映寒,可终究还是连累了!
翠莺发觉不对,已经跑了过来,她胆战心惊地看着门:“阿姐,怎么了?”
雪音脸色发白,她攥着拳头,一步步走过去打开了门。
她牙齿都在打颤:“你如何找到这里的?陆世子,我们已经……”
陆靖言慢慢踱步到小院子里,四处打量了一番,他倒是实诚得很,淡淡地解释:“我着人去了一趟扬州的几家布料行里打听了一番,日常去他们那里买兖州蚕丝锦缎的客人都是哪些人。”
她喜欢用兖州的蚕丝锦缎做鞋子,且只用这一种。
雪音微微咬牙:“陆大人当真是能耐极了。”
翠莺挡在雪音面前,瞪着眼冲陆靖言说道:“世子!今日我绝对不容许你再欺负我阿姐!”
陆靖言黑沉沉的眸子看着翠莺:“若非是你相助,本世子不会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她。看在她的份上我饶了你,莫要不知好歹。”
翠莺心中气愤,还要说什么,雪音握住她手,要她先回屋子里去。
陆靖言又咳嗽几声,倒是径直走到堂屋里,可在瞧见桌上那油灯时,又想起来自己藏在房顶上听到雪音和那男人的对话。
她竟对旁人那般温柔,那人还肖想娶她?
雪音站在门槛处不肯进去,冷冷地看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靖言转头看她:“我知道你是在赌气,你气我待你不够好。你逃走前一日我也同你说的很清楚了,我明白了自己的错处,我会待你好的。可你为何还要逃走?这几个月,我也受尽了折磨,我们彼此都不好过。何苦呢?”
雪音笑了出来,她越笑越觉得可笑。
“陆世子,陆大人,抱歉得很,我没有不好过。”
陆靖言安静地看着她:“你不喜欢他,就是未曾放下过我。”
雪音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反驳了回去:“陆大人,在我这里,您还没那么重要。甚至于,你远远比不上他。”
这话,多么耳熟啊!
曾经他冷冰冰地对着她说:“齐雪音,在我这里,你一点都不重要。甚至于,你远远比不上旁人。”
如今,她总算把这些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陆靖言眸子一紧:“你说什么?”
雪音毫不犹豫地重复一遍:“我说,你比不上他,从和离那日起,我便恨透了你。对我而言,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你更可恨,陆靖言,你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会永远喜欢你呢?喜欢你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样子吗?还是喜欢你把我当成奴婢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或者说,是喜欢你为了旁的女人一次次讽刺我斥责我,来拿我最喜欢的书?你这样的人,值得我喜欢吗?”
陆靖言看着她发红的眸子,一下子想起来许多事。
他曾经的确是那样待她的,可他还是要解释。
“我从前待你的确冷淡,那是因为我误会了你,以为你是棋子。我的确……没有尽一个当丈夫的责任。至于林若幽,她有恩于我,几次求我帮忙,我无法拒绝。大雪那次我中途还是放不下你,即刻折返了。拿书那次也是因着……因着没话找话,故意想让你怕我。可那本书,我从未给她,一直都放在我那里,想着哪一日再拿给你。难道你看不出来,我也是喜欢你的吗?否则,我还会留下你的性命在侯府穿金戴银吗?”
雪音气笑了:“是啊,你中途折返,多么奢侈的喜欢啊,可我还是差点死在了冰天雪地之中。你在我病得快死的时候拿走我的书,对我说着冷言冷语,是在喜欢我?还是说,是你和离之后立即宠幸了通房,叫做喜欢我?”
陆靖言皱起眉头:“我并未宠幸通房,那是我娘逼迫我,我便让通房靠着门站一个小时,我隔着帘子在处理公事,哪里有什么宠幸通房之说?我知道,你的身子如今不大好,可你相信,将来我一定会把你养好的。如今宣平侯府局势复杂,但我会保护好你……”
“不需要!”雪音冷冷地望着他:“陆大人的喜欢,我高攀不起,我们既已和离,老死不相往来才好。陆大人也自不必拿迟公子的性命来威胁我。我不妨告诉你,若是你敢伤他一分一毫,我即刻死去,再也不碍你的眼!”
男人好一会没有说话,心中酸楚一阵一阵地上涌,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情绪。
好似在嫉妒,他在疯狂地嫉妒那个男人。
他听到自己问:“你喜欢他?”
雪音没有说话,陆靖言笑了笑,他喉咙发干,克制不住地声音里都是悲怆:“可是你明明说过,你会喜欢我一辈子。齐雪音,为什么你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男人握紧拳头,终究忍住了那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他咬着牙说:“这机会你给也得给,你不给也得给。你不信我有多喜欢你,那我便证实给你看。这世上没有人会比我喜欢你,雪音,我一定会带你回家的。”
雪音沉默不语,她跟他没有什么共同的家。
可陆靖言却走到她面前,眼角带着一抹红,他轻轻说道:“长清园里又种了许多花儿,我给你新买了很多首饰衣衫,都是时下流行的。还有那本书,我瞧着不大齐整,便动手誊抄了一遍。还有你喜欢的那两只黄鹂鸟……”
雪音弯唇一笑:“我曾听过一句话,有人说,恬不知耻之人,终究会落得报应。陆大人,我有我的报应,您也有您的报应。”
陆靖言脑中轰得一下,他想起来,这句话是他曾经说给她听的。
果然,现下就是他的报应。
他咬咬牙,笑得毫无温度:“我甘之若饴。”
但那话终究没再说下去,他转身便走了。
他才走到大门口,出去遛弯的小狗“柿子”回来了,瞧见个陌生的男人,汪的一声上去咬住了陆靖言的裤脚!
翠莺吓得立即出来喊道:“柿子!你这臭狗!莫要咬人!”
这要是再咬下去,保不齐陆靖言会一脚踢死柿子啊!
雪音也喊道:“柿子,回来!”
陆靖言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向她们:“你们喊这条狗叫做什么?”
第24章 当年救人的真相
那只狗疯了一样地撕咬陆靖言的衣裳。
他那衣裳本就是借的张三的旧衣服, 张三是个粗人,衣裳磨破了也不管,被柿子撕咬几下,嗤啦一声碎了。
雪音目瞪口呆赶紧去把柿子抱走, 她摸摸暴躁的柿子狗头:“你乖一点, 不许咬人!”
柿子嗷呜一声, 转头又冲陆靖言汪汪两声, 像是示威。
陆靖言轻嗤一声, 翠莺瞧着他衣摆处被咬得破破烂烂,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赶紧从雪音手里带走柿子。
“抱歉, 我家小狗不是有意的, 它以为你是坏人。你快点走吧,不然, 它说不准还会咬你。”
雪音说完就等着陆靖言走了她好关大门。
可陆靖言忽然不想走了,他凝视着她:“你家小狗?既是你家小狗,咬烂了我的衣裳就这般算了?”
雪音顿了顿, 从荷包里取出来一块碎银子:“赔给你。”
陆靖言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几块碎步:“这衣裳是张三的,他母亲眼睛不好,如今几乎全瞎了,这是他母亲给他做的唯一一件了,就这般被狗咬破了。我今日借了他的衣裳,出来之前保证得好好的, 如今你让我如何交差?给他一块碎银子?”
两人僵持着,雪音只得问:“那你想如何?”
“帮我缝好,我回去之后也更好交差。”
雪音并不想帮他缝衣服,就那么抿着唇站在那里不讲话。
夜风轻轻, 天空之上星子点点,四周都好安静。
可她在不似从前那样有许多的柔情蜜意要同他讲,现在的她,巴不得离他远远的。
明明离得这么近,可他却觉得她离自己千万里,远得他看不清楚她。
心里头好难受,那种仿佛被人一下一下往死里砸的痛觉感从脚底心往上慢慢地爬。
她,是真的不爱他了。
都是他的报应。
陆靖言自顾自往里走,翠莺找绳子把柿子拴住了,可被拴住了的小狗瞧见陆靖言,又超凶地汪汪汪喊了起来。
他坐下来,只觉得自己多余又可笑。
人不喜欢他,就连狗都讨厌他。
雪音淡淡开口:“阿妹,家里可还有针线?陆大人衣衫破了,需要缝补。”
翠莺赶忙地把针线盒拿出来:“那我来帮您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