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其实就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林若幽在内心讽刺地笑了笑。
她扮成了农家女,穿着破破烂烂,脸上都是污秽,到扶摇菜馆门口哭。
“这位大哥,求求你们了,能让我在你们这里干活么?我不要工钱,我很勤快的!只要给我一口饭吃就成!”
扶摇饭馆的小厮们本就都是热心肠的人,瞧见她这般,立即去请示迟映寒。
迟映寒原本正忙着煮汤,想着一会给舒姑娘送去。
这几日舒姑娘虽然决定不再躲躲藏藏的了,但湿疹犯了,没法子来扶摇饭馆做饭,便在家里休养着。
他去请了好些大夫,给开的药也都没什么用处,愁得迟映寒满腹心事。
见这么个可怜的姑娘,他只随意扫了一眼道:“那便留着吧,可若想在扶摇饭馆存活下去,切记不可有任何歪心思,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林若幽瞧着眼前的男人,心里不屑地一笑,面上却楚楚可怜地说道:“这位小爷,我一定会很勤快的!”
只可惜,林若幽到饭馆内做了几日的活儿,也没能见到那位神仙厨子。
但她花言巧语地笼络了不少店内的小厮,倒是得了些消息。
有人说神仙厨子每每来店内,都是带着面纱,谁也不曾见过她真容,但她通身的气派,衣着打扮,以及身上的幽香,就让人觉得那张被遮住的脸必定也是冰清玉洁,闭月羞花!
林若幽越听越好奇,私下偷偷趁着无人时潜入厨房翻找数次,只可惜什么都翻不到。
*
这会儿雪音正坐在自家窗下的榻上,风吹得芭蕉叶子哗啦啦地响动,翠莺心疼地往她手上涂药。
“阿姐这手实在是越来越严重了!怎的那些药不仅不管用,还让伤口溃烂了呢?”
那么白嫩细滑的手,若是留了疤痕得多可惜呀。
雪音痒得皱眉:“你轻一点,这药涂着火辣辣地疼。”
翠莺更是难受:“阿姐,迟公子把扬州城的名医都找遍了,可找来的药都没什么用啊!”
柿子蹲在脚边,无精打采地嗷呜两声。
这却让雪音忽然想到了陆靖言。
自那晚之后,他便没有来过了,一恍好几日过去,她也没想着再躲了。
反正,她手上还有一张牌,如今也是不怕他的!
明明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事,凭什么要一直像只老鼠一样地拼命逃跑?
但那手上的痒却让她莫名想起来陆靖言腿上的伤,他那伤时不时就发作,疤痕又疼又痒,发作得厉害时他浑身大汗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从前,她总是心疼的,可如今想到他在扬州这样潮湿的天气势必又要旧疾发作了,心里却没了任何感情。
他们之间的痛楚,早已不再有任何关系了。
雪音今日未曾梳妆,清水洗了脸之后便简单把一头乌发束起来搭在脑后,她小脸白净温润,眼睛如琉璃珠子似的,平静地望着窗外翠绿的芭蕉树叶,整个人都淡然柔和,美是美的,却像是一副静止的画卷,让翠莺觉得心里一疼。
从前阿姐放弃一切讨好陆世子,那时候阿姐总是哭,却也会因为世子的一句话而心花怒放,情绪饱满而又热烈。
可如今,阿姐总是这样平静温和,偶尔也笑,似乎生活得舒适又自在。
不,还是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她记起来了,不一样的是,阿姐再也没有什么大悲大喜的神情了,就仿佛一个人忽然看破了红尘,再不会爱了。
翠莺心里默默地怨恨着,这一切,不还是怪陆世子欺负了阿姐么!
雪音是被手上的痒和疼唤醒的,她实在是难受,便道:“我去用冷水冰一番试试。”
翠莺“啊”了一声,忽然一拍脑门:“阿姐!我那儿还有一盒子药,是昨日店里的小厮马小二给我的,说是他们祖传的偏方,我没敢用,不如我们试试!”
她哒哒哒地跑到正堂翻找到那一小瓶子药,拿出来挖了一点点涂到雪音湿疹的边缘,小心地问:“阿姐觉得如何?”
丝丝沁凉的滋味传来,竟然不那么痒了。
雪音皱眉:“再多涂一点试试。”
等翠莺把那一片湿疹都涂了药,疼和痒竟然慢慢地消散了,雪音松了一口气:“好似真的有用。”
因着这一小瓶药膏,雪音总算得以睡了好觉,不再因为湿疹的痒痛而彻夜难眠。
可此时有人却睡不着。
太子那屋中彻夜亮着灯,女子的娇笑不住地传出来。
“殿下,来抓奴呀!哈,殿下,您真坏!”
“讨厌,殿下!奴也爱慕殿下,也想伺候殿下呢!昨儿夜里殿下可夸奴是您最喜欢的女子呢……”
……
陆靖言半躺在床上,眉头皱着。
听着那些隐约传来的聒噪声,又接连咳嗽几声。
扬州潮湿,他那日掉入水中,后来又半夜去寻雪音,回来后腿上就疼得不行。
可身上仅有的疗效不错的药膏,他着人送到了扶摇饭馆。
那药膏极其难得,一年也只能制成一瓶,对他的腿效果虽然说也不算特别地好,但也能起得上一点作用。
疼得最厉害的时候,能够勉强止住些疼,让他不至于昏死过去。
而普通的湿疹若是用了这药膏,那可谓是遇到了神药,不出几日便会好得彻底。
陆靖言逐渐觉得腿疼得受不住了,一遍遍地喊人送凉水进来,把整个小腿没入凉水中,能稍微止住一点痒,但没多大会儿,那腿就火燎燎的,像是每一块骨头和肉都在疼。
他躺在床上,咬紧牙关,脑袋都是紧绷的。
没一会儿,陆靖言就满面通红,汗如雨下,那双手几乎要把床单抓破,却不着一声。
张三和李四都快吓死了,到了门口急得直跺脚!
“世子为何要把那药送给齐姑娘?那是世子救命的药!”
见张三着急,李四挠挠头:“世子担心齐姑娘手上的湿疹,说是严重的很,非要我去送药,还是设法骗了齐姑娘,不让齐姑娘知道那药是世子的。”
两人百般焦急,却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地瞧着陆靖言硬是疼得人都要昏迷了。
张三一个大老爷们都快哭了,低声咬牙说:“世子!您不能出事!咱们的大计,苦心经营了那么久,眼看着要成功了!”
李四越想心越乱,干脆说道:“世子,小的去齐姑娘那里把药拿回来!那药是多么珍贵的药啊,齐姑娘就算是用,又能用多少?您离不开这药!”
张三疯狂点头:“对对!你快去要回来!”
李四才抬脚,床上的陆靖言猛地睁开眼:“站住!”
他握紧拳头,眸子里都是隐忍:“你们谁若是出了这个门,便不再是我陆靖言的人。”
张三和李四只能停下来,却都心情沉重。
陆靖言浑身都被汗水打湿,疼痛一次次地袭来,他疲惫不堪,神思都有些恍惚了。
原来人在这样的时刻,会想起来许许多多曾经忽略了的事情。
他声音缥缈:“你们二人陪我说话,转移我的注意力,便会减轻些痛楚。”
张三和李四对望一眼,最终,只能笨嘴拙舌地找话题。
“世子,明日我去给您找些上好的茶,喝了定然心情也好些……”
“世子,太子殿下已经幸了绿萝姑娘数次,尤其喜欢绿萝,咱们的事儿成了。”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陆靖言始终不答话。
这也不是办法,最终,张三试探性地问:“世子,您对齐姑娘到底是如何打算的?您不是不喜欢她吗?为何还要把那般珍贵的药膏给她?”
李四也趁着机会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世子,您不喜欢齐姑娘,既然已经和离,不如一刀两断,于您,于齐姑娘,都是有好处的。您也不用怀疑齐姑娘是否是旁人暗害咱们的棋子了。”
陆靖言猛地睁开眼:“谁告诉你们……我不喜欢她了?”
张三和李四怔了怔。
“是您亲口说的呀,自打齐姑娘嫁入宣平侯府,您数次当着下人的面训斥她,说她不知廉耻,说这天下的女人就算是死绝了,您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李四点头:“就是!世子,有一回齐姑娘在您面前哭了,您说……”
陆靖言觉得自己的身体和心都在疼,却清楚知道,那是自作孽不可活。
李四有些胆怯:“您说……你这样的女人,也妄想进到本世子的心里,本世子若是喜欢上你这样的人,不如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还这样说过?
陆靖言忽然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他笑得咳嗽起来,最终眼睛都湿润了。
张三和李四听到他们的主子清楚地说:“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对,我这样的人,不配拥有。”
男人面色苍白如纸,那腿上的疼和心里的疼交织到一起,他本就底子不算多好了,竟然直接就昏死了过去。
张三和李四吓得不行,知道太子靠不住,便自发地去请扬州城最厉害的大夫过来。
李四辗转半晌,咬咬牙:“世子这般如何顶得住?!从前世子每次旧疾发作,都是涂了那药外加世子妃伺候便会好上许多。哪次会疼到这般厉害的地步?不成,我这便去求世子妃!”
张三张张嘴也没说什么,可谁知道李四才走没多久,就被人拦了下来。
陆靖言明面上的心腹是李四和张三,实际上暗地里也养了不少的暗卫,几个人直接拦住了李四,不许他出去。
他咬咬牙,只得作罢!
陆靖言被疼痛折磨得三日水米不进,这次发作才勉强停止。
第三日,他吃了些粥,又颤抖着手写了一封书信劝诫太子莫要沉迷女色,被太子训斥一通,撕烂了那信。
陆靖言看着被撕成碎片的信,微微一笑。
外头惊雷阵阵,扬州城又要下雨了。
他想起来很多次下雨时他从宫中赶回去,有时候没有马车,只能冒雨骑马回去,被淋得湿透,齐雪音总是会柔声劝他喝热乎乎的姜茶,给他擦干头发,伺候他洗澡,帮他换上干燥柔软的衣裳。
她的手又白又软,嫩嫩的,伺候人的时候分外周到。
陆靖言喊了人进来:“备马车,本世子要出去一趟。”
*
外头落着雨,屋子里却干净又馨香,雪音正在喝茶吃糕饼。
这几日用了那瓶药膏,手上的湿疹竟然就好了,柿子也起了皮疹,雪音试着给柿子涂了点,没想到也有用。
迟映寒兴冲冲地赶来,身上都是雨水,往桌上搬了一只箱子。
“你瞧,这是我托人从苏州带回来的绣品,据闻都是贡品,给你做衣裳穿再好不过了。我瞧你穿来穿去,就那么几件衣裳,韶华时光总不能辜负。”
盒子一打开,里头是月白色以及天青蓝的两匹锦缎,色泽花样都是雪音喜欢的。
她自打来了扬州之后,再不曾穿过海棠红那般娇艳照艳的衣裳。
迟映寒笑眯眯的:“你可喜欢这颜色?我也没问你,擅自做主买了两样,你可有什么特别喜欢或者特别讨厌的颜色?往后,我都留意着些。”
雪音轻轻一笑,唇边梨涡乍现:“没什么特别喜欢的,最讨厌海棠红。”
最讨厌穿着海棠红衣裙讨好陆靖言的样子,最讨厌穿成那样妩媚却被人冷眼讽刺的时光。
迟映寒点头:“我也觉得那颜色俗!你不适合那样的颜色,你穿淡色衣裳更漂亮。”
两人吃着糕点,喝着茶,浑然不知大门外头站着个男人,他举着一柄油纸伞,薄唇紧抿,身上的披风被风雨打湿,却站着那里一动不动。
因着院子不大,堂屋里人说笑声时不时传来,大门门缝往里看去,隐约看得见那年轻男人的笑脸,而那女子也始终温柔带笑。
旁的话他没怎么听清楚,但她那句“最讨厌海棠红”,他听得真真切切。
她最讨厌的,大概是他吧。
而比这更让人难受的是,他明知道自己不该来这里,却还是来了,即便是听到了她这般让人生气的话,却也感觉不到生气,只觉得悲痛蔓延全身。
为什么,她就这么快不喜欢他了呢?
第26章 除非你当场死在我跟前,……
下午时分, 扶摇饭馆内许多人都去休息了,因为生意太好,忙起来脚不沾地的,趁着下午时东西都收拾好了, 大伙儿便找地儿躺着眯一会。
林若幽趁着无人注意, 悄悄的起身又潜入了厨房。
她没想到厨房里有人, 眼前的女子瞧着身形倒是年轻, 但包裹得严严实实, 只露出了一双眼睛,那眸子漂亮又干净,莫名让人觉得有些熟悉。
雪音一眼就认出了林若幽, 她不知道林若幽怎么会在这里, 还扮成了丫鬟的样子。
但一想到前几日迟映寒说有个身世清苦的女子求上门来要在扶摇饭馆干活儿,她便明白了。
林若幽定然是有什么目标, 所以才这样忍辱负重。
但,她能是为了什么而来呢?
雪音不动声色,林若幽却宛如惊弓之鸟, 有些尴尬地说:“我,我来找水喝……”
她没说什么,林若幽只能静默地从厨房退了出去。
很快,她问了其他人:“厨房里怎么来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包得严严实实的,也瞧不见长什么样子。”
店里小厮笑了起来:“那就是咱们的老板舒姑娘, 神仙厨子!嘿嘿,你才来没多久,不认识。”
林若幽若有所思:“她如今都是想来便来,没有固定时刻的么?”
“是的, 舒姑娘前些日子不大舒服,迟老板便让她在家休息呢。”
林若幽没说话,却无暇再做其他事。
她这几日至少去厨房翻找了三遍,却怎么都找不到菜谱。
这就说明菜谱就在那舒姑娘的身上,想到迟映寒的态度,这就说明那舒姑娘不愿意把菜谱交出来。
若是不想硬碰硬,只能来暗的。
晚饭时分,店里开始上客,因为有舒姑娘下厨,今日来的人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