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杨明熙与铃儿吓得赶紧走了,去喊了人往这边过来。
齐游脚下用了力气,醉汉连连求饶,而雪音衣衫并未被动,与翠莺在旁边眼泪都吓出来了。
“多谢……齐公子。”雪音一双清澈的眸子里都是泪,她瞧着齐游,只觉得心里一阵安定。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两人什么关系都没有,她却瞧见他这般保护自己,一次,又一次。
再想想书里写的他曾去问陆靖言要她的牌位,雪音更觉得奇异。
齐游眉头皱着:“你们莫怕,光天化日出现这样的事,国丈府必须要给个说法。纵然他们不给,陆世子最为仁义,也定当会为你主持公道。”
雪音心中一凉,指望陆靖言给自己主持正义?
自己身上太多的不正义,都是源自陆靖言。
最终,此事惊动了国丈府的杨夫人,陆侯夫人也是脸色铁青。
杨夫人尴尬至极:“侯夫人,还请您莫要生气,是我杨府招待不周,来人,将这孽畜打死!”
酒鬼被打死,也就没了证据,是谁要做这样的事情对于侯夫人来说不重要。
如今宣平侯府在朝中局势尴尬,侯夫人亦不敢过多追究,毕竟,人家已经打死了那贼人。
最终,她闭了闭眼,淡淡看着雪音:“走吧。”
一路上侯夫人都没有说什么,只是刚到花厅,她便疲惫地坐下来:“世子妃,你可知错?”
雪音知道侯夫人的分量,立即跪下:“夫人,儿媳知错。”
“知道错了,那便在此跪着。侯府如今局势艰难,带你出去,你竟还出了这样的事情,思过吧。”
她说完,起身回房去休息,雪音便就在那冰冷的地上跪着。
花厅中安静极了,翠莺也被侯夫人着人赶了出去,因此这会儿就只有雪音独自一个人跪着。
她闭着眼,脑子里很是安静。
今日杨明熙的态度,她此时也算明了,只怕杨明熙已经与旁人一起联合起来暗算她了。
想想自己重活一世,竟然还如此地蠢,当真是可笑。
若非她天真地以为杨明熙还是自己的好友,哪里会送上去让人暗算?
还好,今日遇到了齐游,而她已经地二次欠齐游的人情了。
这人情,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去还。
既然杨明熙指望不上了,那如今之计,只有先想法子和离了,再与翠莺出去闯荡一番,实在出不了城,便在京城找一处角落活下来便是了。
一日不和离,她便一日寄人篱下,旁人想欺辱她便欺辱她,想罚跪便罚跪,哪怕被欺负的是她,错也要算在她头上。
雪音跪了两个时辰,膝盖疼得钻心,身子几乎支撑不住,摇摇晃晃的。
侯夫人便一直在里头念佛,旁边嬷嬷也不敢劝。
要说这世子妃的确是不懂事,她以为自己是世子妃,便能越过侯夫人了么?
世子为何不肯临幸通房,想必是世子妃从中作梗,可偏生世子妃自己没本事,身子骨坏了又生不出孩子,侯夫人焉能不气?
侯夫人不能把世子如何,今日找了由头,自然要好好地惩罚世子妃一通。
可世子妃那身子骨,不知道两个时辰能不能受得住?
嬷嬷最终还是劝了:“夫人,世子妃只怕要撑不住了。”
侯夫人冷笑:“实在是撑不住,便赏她一碗参汤罢了。我宣平侯府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无能,偏又矫情得很,我今日便好好的治治她。”
花厅寂静,雪音身子软软地倒在地上,旁边嬷嬷拖住她:“世子妃喝些参汤再跪吧。”
雪音拂开那嬷嬷的手,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说道:“麻烦嬷嬷帮着传一声,我要见夫人。”
侯夫人听说了之后,眉毛一挑:“你有什么要说的?”
雪音跪在地上给她磕头,身上难受得手都在发颤,声音有气无力:“夫人,雪音身世不正,不能延绵后嗣,善妒无能,恳请夫人做主休了我!”
第10章 不许给她任何东西吃……
宣平侯府前院位于整座宅子的最南侧。
这座宅子是先帝曾赐予宣平侯府的宅子,当时大兴土木,打造了这所奢靡豪华的宅子,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各色草木布置得文雅又秀丽,是特意请来的江南那边的园林大师,以此表达先帝对宣平侯的看重。
那时候陆靖言才刚出生,他父亲在他十岁前未曾见过他,一直都在遥远的北疆对抗外敌。
家书一封又一封,宣平侯每一处受伤,每一次打了败仗,陆靖言与母亲和弟弟都只能对着家里的烛火沉默不言,把眼泪往肚子里咽。
宣平侯一生对朝廷尽忠,将北疆打得再不敢来犯,在朝中无人不敬重他。
侯夫人带着两个孩子在京城也是享尽了荣光,荣华富贵,皇家数不清的恩赐,他们都有。
可是,侯夫人的丈夫,两位世子的父亲,却常年不能陪伴他们几日。
到后来宣平侯彻底把北疆扫平,凯旋而归之后,先帝驾崩,新帝即位,第一个要修理的便是宣平侯。
那时候明明宣平侯已是满身的伤,却被迫再次离开京城,带兵去往云南剿贼。
明明是一次不算艰巨的任务,可宣平侯没能回来。
他甚至尸骨无存,不久之后,陆靖言与皇子同游,被人推下山崖,一条腿差点就废了。
从此之后,宣平侯府便深深明白了一个真相,新皇不喜他们一家,只怕哪一日便要赶尽杀绝。
哪怕这些年陆靖言和弟弟陆慎言一向低调做人,可新皇依旧处处刁难。
甚至在宣平侯孝期赐婚,迟迟没能让陆靖言袭爵,需要办事的时候便想起来他,论功行赏时却总是把陆靖言抛在一边。
甚至有一晚,宫中竟然出现了刺客,陆靖言拼死相救,若非他手段了得,那刺客的剑就要直入他的喉咙。
可皇上只是冷冷地望着他:“陆爱卿身手这般了得,平日朕竟未瞧得出来。”
陆靖言跪在地上,手上都是血:“臣誓死效忠圣上!”
皇上足足看了他一盏茶时间,什么也不说,最终,放他回去。
从皇宫离开的路又冷又长,他的腿伤又发作了,疼得厉害,瞧着无垠的夜幕,忽然特别思念自己的父亲。
他想问问父亲,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为了旁人戎马一生,落了个尸骨无存的结果,可还值得?
父亲的牺牲,并未换来旁人的感念,却要对他们宣平侯府赶尽杀绝。
母亲又如何不知道呢?若是母亲不知道皇家的心思,哪里会在父亲消息全无之时,恨不得他们兄弟二人立即生几个孙子出来。
她也怕,怕皇上哪一日忽然要了他们全府的性命,自己都没能给丈夫留下个香火。
深爱了一生的丈夫,身上遍布了刀枪伤痕的丈夫啊,不知是死是活,有几个人记得宣平侯府是如何拼死作战的?
没有人记得,只有人忌惮他们,怀疑他们,恨不得他们一家死绝了。
那一晚,陆靖言回到侯府,简直想一把火把这宅子烧了。
烧了之后,带着母亲和弟弟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平静地度过余生。
可他又怕哪一日父亲忽然回来了,找不到他们。
他沿着鹅卵石扑救的小道往前走,越走越觉得可笑,这偌大的宅子,漂亮得不像话,却凄冷得不像话。
直到,他瞧见站在长廊下提着灯笼等她的姑娘。
她似乎有些困了,抬手揉揉眼睛,还打了个呵欠,瞧见他时,满目的惊喜。
这个人,仿佛是这清冷的宅子里,唯一鲜活的存在了,她会笑,会撒娇,身上都是情绪,又美又娇,瞧见他来了,走上来扯扯他衣角:“世子……你饿不饿?”
饿?他手上的血都干了,他低头看着齐雪音,心情复杂至极。
从前他谨记父亲的教诲,要做一个正直的好人。
可他现在忽然不想做好人了,他要把这女人剥开吞吃下去,要让这个世界知道,他陆靖言也不是好惹的。
那一晚,他如疯了一样,想要忘记这个世上所有的不公,却在身下女人哭着求饶时又停了下来。
可自打那日之后,他就食髓知味了一般,母亲也非常高兴,把他叫到跟前哭着说道:“你父亲音讯全无,都说他死了,可我不信!靖言,不管齐雪音是什么人,既然她是你的女人了,就让她生个孩子出来,陆家不能无后啊。皇帝虎视眈眈,我们不能不早做打算。”
陆靖言心中知道,也每每以这个理由去齐雪音的屋子里,原以为一切都会这样下去。
却不想她忽然变了。
她竟然这般抗拒他,甚至拿书砸破了他的头。
陆靖言闭眼躺在床上,他脑袋破了之后,神思混沌,竟然又起了高烧,却不敢让母亲知道,只能嘱咐人对外说他在屋子里处理公事。
朦胧中,烫人的额头上似乎有女人柔软的手。
她轻声而又焦急地唤他:“夫君,你怎么了?”
他捉住她的手,声音沙哑:“我难受。雪音,我难受……”
我找不到父亲,不知道该如何保护母亲与弟弟,更不知如何去效忠这样的天子,我这样活着,难受啊!
眼角有一滴泪落下去,陆靖言猛地睁开眼,就发现屋子里空荡荡的。
哪里有什么齐雪音?
他心中也空荡荡的,半晌,喊人进来:“去把世子妃喊来。”
很快,银杏来了,低声说道:“世子,世子妃今日陪侯夫人去了外头,此时还在侯夫人屋子里,似乎……被罚跪了。”
陆靖言烧得人都有些迷糊了,他强撑着起身,身上只穿了白色的中医,显得整个人清贵儒雅,一张脸白得如清月,闭着眼凝神好一会,才一把扯过来旁边架子上的衣裳披在身上。
“世子,您还在高烧,此时不能出去吹风的!”旁边嬷嬷胆颤地劝道。
可陆靖言并不在意,他胡乱穿好衣裳就直奔母亲所住的院子。
一进房门,他就问:“世子妃呢?”
丫鬟立即道:“世子,世子妃与侯夫人正在里头呢。”
陆靖言拂开丫鬟,直接往里进,才进去就瞧见雪音正跪在床畔,而侯夫人半躺在床上,气得面色发胀,手指都乱抖!
侯夫人满面泪痕,瞧见陆靖言进来,直接怒斥道:“言儿!你来得正好!立即休了这女人!你可知道今日她出去怎的了?竟然被泼皮无赖缠上了,而后又与那齐家公子私下说了不少的话,旁人给你面子,没说什么,私下不知道如何编排了,我尚未说几句,她便出言顶撞,你何苦留着这么个女人?”
她说完猛烈咳嗽,似乎被气得狠了。
雪音低着头,直说:“夫人,今日之事并非雪音之错,雪音也不想……”
夫人咬着牙,直挺挺地晕了过去,旁人嬷嬷立即掐她人中,才让夫人醒来,陆靖言本就高烧,此时更是怒不可遏:“齐雪音!”
雪音被他吓得一抖,立即说:“世子休了我吧……”
陆靖言一抬手指着门口:“滚回院子里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给她东西吃!”
雪音不知道为何他不同意休了自己,但此时此刻自己与夫人联合起来都这样了,他还是不同意,还能如何?
侯夫人低垂着头,眸中都是失落,也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雪音本欲起身,却因为跪得久了,身子软得厉害,哪里起得来?
最终,试了好几次才勉强起身,一步步艰难地往外走,而陆靖言只顾着侯夫人,并未瞧见她狼狈的样子。
等到回了长清园,当真有人已经收走了所有能吃的东西,翠莺急得直哭,最终只能给她喂点热水。
外头有人把守着,不给她们吃食,也不许出去买,翠莺恨极了:“姑娘,难不成他要饿死您?”
雪音躺在床上,膝盖上都是淤青,疼得都麻木了:“饿上几天饿不死的,等他彻底厌倦了,总会收手的。”
陆靖言陪着侯夫人,侯夫人却很快发现了他的异样,抓着他的手问:“言儿,你怎的这么烫?是不是起烧了?”
最终,侯夫人催着他回去休息,陆靖言这才离开,却很快就喊人来问白天的事情。
只知道,齐雪音在外头被人缠上了,齐游再次出手相救,回府之后她被罚跪了两个时辰,期间跪不动了灌了参汤继续跪,接着便是顶撞母亲,害的母亲晕厥过去……
她跪了两个时辰?陆靖言闭上眼,良久没有说话。
“她现下如何了?”
银杏低垂着脑袋,如实道:“世子妃跪得太久,膝盖上都是淤青,世子吩咐不许她吃东西,奴婢便让人把屋子内吃食都给撤掉了。”
陆靖言眯起眼,一脚踢翻了旁边的凳子。
银杏大气也不敢出,惶恐地抬头:“世子……”
陆靖言呵呵冷笑:“让你不要给她吃,你便真的不给她吃?”
银杏有些迷惘:“那……”
陆靖言起身:“往后你莫要去长清园了。”
银杏实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真想问问,世子到底是讨厌世子妃,还是不那么讨厌?或者是有点在乎?
她真的想不通,世子到底要干什么!
陆靖言去了一趟长清园,才走到门外就听到了翠莺的声音:“姑娘,世子怎的如此狠心?您现在正需要一碗热粥。”
他起烧弄得嘴唇发干,浑身都有些懵,听到这话,喊了旁边的小丫鬟低声嘱咐去弄些热粥来。
雪音躺在床上,目光平静:“翠莺,别说了,没事的,饿上几天饿不死人。”
她才说完,就敏感地察觉到屋子门口有人来了,目光里的平静里添了一丝厌恶。
“你来干什么?”
陆靖言攥紧手,瞥见桌上的书,便找了个借口说道:“你从齐家带来了一本书,是关乎制香的,你可还记得?齐府着人来要,齐雪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该还回去了。”
第11章 “还没闹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