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笙气个半死,跳起来就骂:“你懂个屁!我徒弟那金算盘是黑陨铁打造的!镀金只是为了好看,你把头伸过来,看我用金算盘砸不砸烂你的头就完事儿了吧!”
霍笙的法宝也是金算盘,但白照南现在用那个确实是铁镀金的,他自己用的才是黑陨铁镀金的,是打算以后传位给白照南之后再把法宝一起让他继承的。玖拾光
云静燃不甘示弱,当即抽出宝剑,放出狠话要把霍笙砍成七七四十九块,说二十块拿去红烧,二十块拿去清蒸,剩下九块扔了喂狗。
云静里赶紧站起来抱住兄长,啊啊啊乱叫一阵说你们不要再吵架啦!求求了!
两个老头说着就要跳上桌干架,连躲在木房子睡觉的忽雷兽都被吵醒了,歪着脑袋在那看热闹,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晏洲安痛苦地揉了揉眉心,自打几百年前这两人入门成为师兄弟开始,就一直在吵架干架,他这个大师兄一直就饱受折磨。几百年了,还是这样,还是这样!
晏洲安忍无可忍,右臂凌空一伸,本命法宝奔雷剑已经在手。
他二话不说,蕴含无尽雷电之力的长剑从中一劈,霍笙和云静燃之间顿时出现了一条深深的沟壑,奔雷剑剑身上雷电缠绕,噼啪作响,气劲顿时将二人掀翻,饭桌飞到了院子里,没吃完的一碟腌萝卜打翻在地。
蹲在外面的忽雷兽感受到了主人身上的战意,兴奋得嗷呜了一声。
掌门师兄发怒了,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两个人顿时灰溜溜,赶紧爬起来夹着尾巴老老实实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云静里小跑上去,站在掌门师兄身边,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晏洲安这个级别的大能,早就能做到人剑合一了。他不是天生剑骨,但也是平常界第一剑修。剑在心中,藏于识海,剑随心而动,随意幻化,手一松奔雷剑便消失不见。
晏洲安站起身,广袖一挥,气场顿时变得凌冽,敛眉沉声道:“布阵,开坛,施法,献命,问灵。”
霍笙虽然不修剑,却是顶级的阵修,为免窥灵时被打扰出现差错,忙里三层外三层在院子里布下法阵结界。
云静燃和云静里随晏洲安一道入了密室,准备问灵时需要用到的一应事物。
待全部准备妥当,四个人坐在蒲团上围成一圈,云静里问了一句,“掌门师兄,所以咱们要怎么问呢?”
是了,吵了半天,最关键的问题还没讨论出来呢。
晏洲安捻须沉思,片刻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吾寿元已经剩得不多,所献之命数必然要慎之又慎。窥灵之术有虚实之分,虚者只能得知旁末指引,实者自然不必说,但代价恐怕已经承受不起。”
在场众人,数晏洲安年纪最大,八百多年风风雨雨,历经无数,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使用窥灵之术,到底搭进去了多少寿元已经不得而知。
但能肯定的是,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窥灵术不仅可问未来,更能问万事,当初为了寻找那个天生剑骨的孩子,他就花了不少寿元,不然以他的境界,就算不再突破,起码还有千年可活。
太初能位于平常界仙门之首,都是他用性命累铸起来的。
霍笙按住他的手,“掌门师兄,这次换我当主灵人好不好,就这一次也行啊。”
晏洲安打掉他的手,“闭嘴,你们三个人的修为加起来都不够当主灵人的,这次窥灵不可儿戏,关乎门派未来,没得商量。”他说完就开始施法,四人中央很快出现了一面大镜子,镜上空无一物,需要他们四人的血融合在一起,在镜面上写下问题,此为问灵。
问灵之后,可以选择是虚还是实,根据选择各自扣掉寿元,答案才会显现。在这个过程中,有任何一个人因为寿元不足突然死亡,则窥灵失败,此前所付出的一切也不会归还。
这便是妄图窥探天道的代价。
四人各自从指尖逼出鲜血,云静里忽然抬头,“所以掌门师兄,我们到底要怎么问啊?”
啊这……
该死,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又给忘记了。
晏洲安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苦思冥想许久终于憋出一句,“就问,什么是门派未来的希望。”
什么是门派未来的希望?
希望这个东西,它确实是可大可小,可虚可实,玄乎得不能再玄乎了。
三位长老顿时悟了,掌门不愧是掌门,这个问题确实是非常玄妙且高深啊。选择‘虚’,当问题被模糊了几层之后,所付出的代价自然跟直白的问题代价不一样了。
四人顿时来了精神,很快将问题写下,漫长的等待后,如湖水一般静谧的镜面开始微微晃动。
四人屏息凝神,目不转睛注视着。
约莫半刻,镜面终于呈现了天道给出的答案。
一碟被打翻的酸萝卜。
什么?晏洲安不可置信揉了揉眼睛,门派未来的希望竟然是腌酸萝卜?!
第十章 可以入土为安了
叶灵予趴在竹床上,纪圆拿着剪刀将她背上被打坏的衣裙剪开,用热毛巾擦拭干净血迹,上药,包扎。
掌门给的药是双份的,知道云静燃那个暴脾气肯定要打徒弟,提早就准备好了。
背上被打得血肉模糊,纪圆只是看着心里都一阵一阵抽得疼,不时弯腰注意她的表情,温声问询:“很痛吧,痛就哼哼,不用忍着。”
痛当然是痛的了,但她早就习惯了,说话气也稳得很,“我叶灵予是谁啊,头掉了碗大个疤疤,这点小伤对我来说不过是挠痒痒。”
纪圆说:“嗯,你厉害。”
只是收拾她衣裙的时候,纪圆发现了藏在腰带里的一小包碎纸,藏得可严实,一点血迹都没沾到。
她一点面子不给人家留,手捧着拿给人家看,“叶师姐,这是什么,还要吗,不要丢掉了哦?”
叶灵予脸一僵,眼神闪躲,“额,那就丢了吧。”
纪圆没说话,自去找了纸和浆糊,端了个小板凳蹲在她床头,把碎纸一点一点在纸张上重新拼好。
白照南的第一封情书呢,饱含满满爱意的,人家既然都藏在腰带里了,说明还是有点意思的,她也不介意推波助澜一把。
她垂着眉眼,样子认真,斜阳透过窗棂撒在床头,叶灵予侧着脸看她,太阳晒得她半个身子都暖洋洋的,也为纪师妹的脸渡上了一层薄薄的金。
叶灵予盯着她颤动的睫毛看了一会儿,突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师妹,你真好。”
纪圆嗯了一声,叶灵予继续说:“你还记得吗,上次我跟消厄寺的武僧打架,手脚都打断了,你照顾了我好几天,还给我洗衣服。”
纪圆理所当然,“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呢。”
仙门里男多女少的现状已经持续了几千年了,加上战乱,很多人已经不愿意把孩子送入仙门,尤其是女孩,她们更愿意拜入擅长纺织和音律的妙华仙宗。
当然更重要的是,剑之一道,不是谁都修得了的,要承受比别人千百倍的辛苦。是以内门里的女剑修实在是少得可怜,叶灵予又是个大大咧咧的,如果没人管,她自己还不知道得弄成什么样子。
信粘好,正好放在太阳底下晒干,上面的内容纪圆也扫了几眼,被白照南肉麻的情话恶心得掉鸡皮疙瘩。活该被打。
本来想找本书把它压平整的,叶灵予扭了扭身子,说:“不用,你就叠个方块块放枕头底下吧。”
纪圆答应,凑上前把信放好,问她:“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吃了好得快。”
她弯下腰,发梢扫过叶灵予的脸颊,吐息喷洒在颈项,叶灵予奋力仰着脸看她,鼻尖动了动,答非所问:“师妹,你好香。”顿了顿又补充,“甜甜的味道。”
纪圆挑眉,半开玩笑:“怎么,你觊觎我的美色?”
叶灵予突发奇想,说想吃甜甜的东西,跟师妹一样甜甜的东西。纪圆被她逗笑了,让她等着,临出门的时候,叶灵予又在背后说:“信我会保管好的。”
纪圆笑笑,心说那白师兄肯定会很高兴的。
她一整天都在忙,照顾完了叶灵予又去照顾白照南,给这个做完吃的又给那个做吃的,一直忙到深夜,两位大爷终于睡着。走出叶灵予屋子的时候,月亮都挂得老高了。
许镜清又来找她,见屋里黑着没亮灯,喊了好几声也没人应,他垂着双手站在门口,很想进去,又不敢。
他四处张望,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远处几间小屋,窗户里透出一点黄黄的暖光。田野里风有点大,天空开阔,星月齐辉,云像绵软的纱,被风赶着走得很快。
他等了好久也不见人回来,想着,要不先进院子,就坐在院子里等,不进屋应该没关系的。
其实他没什么事,呆坐在寒松林一下午,不敢练剑,师尊和长老们在忙大事,也不敢去打扰,修炼出了岔子都不知道跟谁说。
往日里除了练剑就是打坐,可现在唯二的两件事都做不了,一闭眼就是那个奇怪的梦。
他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想,就想找个舒服的地方呆着,大概是凭借着潜藏在内心深处的一点小小渴望来到这里的。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也很惊讶,但这种感觉并不坏。
两扇半人高的竹篱小门被推开,明明主人不在家,他反而更加拘谨,愣在原地好一会儿。
左手边是几棵果树,右手边是石桌石凳,他挪着步子坐到石凳上,好似得到了什么极大的满足,长长出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
坐了一会儿,他又站起身走动两步,来到花圃边上,好奇弯下腰凑到花朵旁嗅了嗅。绣球是没有味道的,香味来自于旁边的一小丛茉莉。
许镜清觉得稀奇,是那天喝过的茶水的味道,没有了茶叶的苦涩中和,茉莉的香味变得更加浓郁,还有植物根茎和泥土的味道混合其中,好闻。
他好像真的没见过什么世面,这么一点小小的发现都感到兴奋不已。为了能一直嗅到茉莉的香味,索性合衣躺到了地上。
草地比静室内的黑石砖软和许多,同样是安静的氛围,田野里却又不同室内的死寂,耳边充斥着自然的喧嚣,有风声,树声,虫鸣声,和遥远的夜莺鸣啼。
仰面躺着,视线正前方是广袤的天幕,星子不规则分布点缀着夜空,稍稍转移视线就可以看见那些厚实的叶片和硕大的花朵,层层叠叠压下来,向他安静展示自身的美丽。
许镜清抬手,摘了小小的一朵,捻于指尖。
纪圆回来的时候,发现篱笆门被打开了。她很疲惫,起初也没有在意,这里是太初仙门,里里外外数不清的法阵,外人擅闯不得。
但将要伸手推开房门的时候,眼角余光里突然出现了一抹异色。她下意识转过头,就看见躺在花丛边的男人。
月光不算很亮,但也足以看清花下的人,那条活带鱼不如白日里耀眼了,敛着清光,安静躺在地上,呼吸均匀。
纪圆走过去,拧着眉毛蹲在地上,喊了一声:“许师兄?”
好奇怪,怎么跑这里睡觉来了?
他规规矩矩地躺着,双手平放在小腹,手里还拿着一朵花,睡颜安祥,连发丝也没怎么乱。这样子,怎么形容呢,再来副棺材就可以入土为安了。
人胸膛轻微地起伏着,但出于谨慎,纪圆还是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活着呢。
上下看了看,身上没有血迹,没有受伤,衣裳也是干干净净的。
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纪圆半跪地上,双手抱胸,盯着他看,轻轻唤了几声也没有回应,睡得很沉呢。
她没有叫醒他,苦恼地敲了敲太阳穴,站起身回屋给他拿了一条薄毯盖在腰腹上,又坐在石凳上等了一会儿,实在困极就进屋睡觉了。
洗漱完换了一身衣服准备躺下时,又犹豫着推开窗看了一眼,出去把那柄大伞搬到了他头顶。
前半夜她一直睡不好,频频起来看窗外的人,实在是无法理解他的行为逻辑。直到后半夜,人再也撑不住沉沉睡去了。
次日,谢灵砚特地一早过来,他的礼物还没送出去,怕来晚人又不在。
他熟门熟路了,径直推开篱笆门进了院子,坐在石凳上等她睡醒,心里盘算着待会该怎么说。师妹一直想要的傀儡鸭在墟鼎里放了好几天了,本来刚回来那天就要送出去的,但之后一直有事,没有独处的机会。
当然如果只是送礼物,随便往那一搁就行了。但这次不行,他有话要说,而且是很多话。
但似乎真的是应了有缘无分那四个字,他刚坐下,一眼就看见对面躺在花丛下的许镜清。
谢灵砚的第一反应是拔出飞泉剑,随后带着防备缓慢地靠近。待看清那张隐在阴影里的脸时,他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即是不可置信。
许镜清还保持着入睡时的姿势,长睫上挂着未蒸腾的清晨露水,呼吸浅浅。
谢灵砚收了剑,表情很迷惑。
大师兄怎么会在这里?
谢灵砚是内门里为数不多的正常人,如果许镜清是从师妹的屋子里衣衫不整地走出来,他一句话也不会多问,转身就走,成全他们好了。
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睡在地上是什么情况?
师妹的性子他很了解,她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异性里跟白照南关系比较好。但那种感情是完全可以区别于喜欢的,他看得出来。她大概率也是知道自己的心意,没有明着拒绝,也一直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可是他不太了解大师兄。
谢灵砚入门的时间比较晚,满打满算还不到十年,十五岁入门时,这位传说中天生剑骨的大师兄他只远远见过一次,之后不久他就闭关了。
第二次是五年前那场大战,他出关之后径直去了沽云山,一个月不眠不休,斩杀妖兽。那时的许镜清是他心里的英雄,他只能仰视。
如果不是因为母亲同师尊是旧识,他或许都不会拜入太初仙门。他天资不算好,因为剑骨略逊,还需要辅修水系法术。宝剑名唤飞泉,剑身长而细,如山涧溪流涓涓不息,是云静里为他量身打造。
他出身大家宗门,从小倍受家人宠爱,师尊也用心栽培,人生没经历过什么重大波折,性子也温和谦逊。
在萍西堡的时候,无论是长辈兄弟,还是仆从管家,对他这个小公子都是喜爱得紧,他也对每一个人都回以笑脸。
但来到这里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像母亲和奶娘那样温雅体贴的。尤其是叶灵予那样的,惹她不快就要扯着脖子骂娘,跳起来把人家狠狠打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