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美人——衮衮
时间:2021-02-21 09:41:14

  从妆奁里拿篦子的当口,她又问:“所以是连太子帮忙解了秋月白身上的毒,咱们才顺藤摸瓜,抓到的凶手?”
  “不是啊。”小禄眨巴眨巴眼,老实回答,“连太子说了,七星海棠的毒,世上无解。”
  “无解?”
  梳头的篦子停了下来,姜央愕然侧过半边脑袋,刚想问“那是怎么解的毒”,唇瓣翕动了下,脑海里一阵心念电转,霍然砸开她心头横亘了五日之久的谜团。
  心头涌起一股无名火,她却是强忍着没发作,只耐心梳完最后一绺头发,随手拿起一支步摇摆到发间,对着镜子比划,状似无意地问:“小禄,把你手伸出来我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
  阿狈,危
  小仙女们觉得怪是正常的,谁让某人太狗了呢╮(╯▽╰)╭
 
 
第47章 、坦白
  早间离开行宫的时候,穹隆还是濛濛的蟹壳青,只东方乍现一丝微茫。现下回来,却是披着满满一片晚霞,倦鸟“呱呱”打云间梭过,乌黑的羽翅划过白云,挑出的却都是赤红的丝缕。
  卫烬瞧一眼车窗外,便收了视线,垂首抚膝头。绫缭上的金银丝线摸着有些扎手,这几日太忙,顾不上打理形容,绣纹上竟还松了一根线头。也不知小姑娘瞧见了,又会怎样训斥他。
  想象她努力凶瞪着眼,却除了可爱之外,半点唬不住他的模样,卫烬满心就跟沁了蜜一般,腔子里装不下,直溢到脸上,越发捏紧手里的圆瓷盒。
  方才从连城的别院回来,半道上撞见一个卖胭脂水粉的小摊,一时兴起,便挑了一盒口脂。上回送她这些,还是三年前吧……小姑娘生得白,什么颜色在她身上都是适宜的。这樱桃一样的红,最适合她那樱桃一样的小口,尝起来也甜甜的。
  想着昨夜发生的事,他越发心猿意马,又瞧一眼外头延绵无尽的山路,恨不能背后生出一对翅膀,马上飞回去。
  “陛下,这封后的诏书,奴才已经打发人送去内阁,只不过几位阁老都觉着……呃……他们都觉着……”董福祥吮着唇,不知该怎么说,偷偷睇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卫烬冷哼,“都觉着这个时候,朕不应当封后,是不是?”抚了抚圆瓷盒上的青花纹,换到另一只手上,“又或者说,朕就算是想册封皇后,也不应该册封阿宝,因为她差点就成了朕的弟妹,是不是?”
  “这……这……”
  接连两个“是不是”,全都说中,饶是董福祥再能说会道,这时候也不知该怎么打圆场,抬袖擦满额大汗,颔首赔着笑脸,磕磕巴巴地问,“那、那这诏书……”
  “发。”卫烬想也不想便吩咐,语调平平。
  说完也不多做解释,兀自翻来覆去地瞧手里的口脂盒,乌沉的眸子里涌着细碎的光,胜过漫天晚霞。与其说是看瓷盒,不如说是在透过瓷盒,看另一个人。
  董福祥瞄着眼悄悄打量,心底无声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
  眼下这个节骨眼,册封皇后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陛下比他们任何人都清楚。之前让人住进体顺堂,内阁就已经吵过一回;上回春宴过后,又把辖制六宫的皇后实权转交给人家,内阁更是吵得差点把屋顶掀翻。姜姑娘一向心思细腻,陛下恐她多想,就一直瞒着没同她说。
  这回要正式下诏册封,还不知要掀起怎样的风浪?
  光是想象,董福祥就不由自主狠狠打了个寒颤。
  流芳苑还是老样子,小姑娘爱干净,无论身处什么境遇,她都会把自己的住处打理得井井有条。一跨入月洞门,鸟语花香便争相恐后涌来。
  卫烬深吸口气,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明明是同样的风景,他却瞧出了几分与平日不同的美。两手抄在背后,悠哉悠哉地踱步去到花架子边,矮身欣赏一盆惠兰。又随手捡了棍儿,到檐下逗弄笼子里的画眉。
  听见屋里响起脚步声,他欣然一笑,撇了棍儿,将口脂盒往袖笼里藏了藏,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门前,整了整衣裳,稳着步子正儿八经地进去。可推门的时候,脚底到底泄露几分欢愉。
  “听他们说,阿宝今儿一整天都在屋里待着,没出过门?这是为何?”
  进门后,卫烬直起脖子往里瞧了眼,一行若无其事地同她说话,一行在屋子里上蹿下跳跟猴儿一样,想寻个地方把口脂盒子藏起来,让她无意间发现,好给她个惊喜。
  隔着闪烁的珠帘,姜央坐在南窗底下挑花样子,春光透过支摘窗上犀角嵌的窗格,暖而慵懒地斜打在她身上。
  卫烬找了套她平常用惯的珐琅茶具,把口脂盒子倒扣在茶盏底下,回身瞧人。见姜央没察觉,他心弦松了泰半,搓了搓手,又开始琢磨怎么才能不露痕迹地让她发现那口脂盒。
  捏着喉咙朗声咳嗽,他拔腿过去道:“哎呀,这天儿也是奇了,昨儿才下过雨,今儿个嘴里头就干得不行。呃……阿宝啊,要不……你给我沏壶茶,润润嗓?不计什么茶叶,我都可以的。”
  姜央没说话,兀自低垂螓首,手里绞着丝线,在绣绷上比对,心情瞧着不甚晴朗。装小红鱼的瓶子就摆在她手边,琉璃折射阳光,鱼尾轻轻一扫,她凝脂般的肌肤便荡起了莹莹波光。
  卫烬讪讪挠了挠后脑勺,心底升起些许疑惑,眼珠子上下打量她,笑着改口:“也成,阿宝有自己的事要忙,这点小事就不烦阿宝了,我自己来。”边说边俯下身,眉眼带笑,“阿宝想喝什么茶?我给你沏啊。”
  姜央手里的绣花针顿了顿,终于肯抬头瞧他,眉眼含笑,“真口渴了?”
  大约是刚才真叫她那不理不睬的模样给吓着了,陡然一见这么灿烂的笑,卫烬心里“蹭”地开出花,“不渴了不渴了。”扯来一旁的帽椅,挨着她坐下,“不过阿宝要是愿意沏茶,不计什么茶,也不计多少分量,我都能给灌下去,不带半点犹豫的!”
  姜央抬了下眉梢,“真的?”
  “那必须真的!”卫烬应得也是毫不犹豫,两手搓着膝头,含笑低头,吊儿郎当地研究她的眼睛,“阿宝想给我泡什么茶?”说完又不着四六地补了一句,“不想泡茶,泡我也成啊。”边说边去抓她的小手。
  指尖快要触及那份温软的一瞬,姜央忽然抽回手,将绣花针往绷架上随意一扎,放到一边,伸手去拎桌面中央的紫砂茶壶。
  卫烬心头一喜,扭身瞧外头那只壶,思忖着要在怎么才能让她改用那只。却见那柔荑忽然大转弯,拿起手边的琉璃瓶往他手里塞,“茶叶没有,水也没烧,陛下要实在口渴得紧,不如先将就拿这里头的水先对付两口?”
  这一塞,动静太大,广口瓶里飞溅出两滴带有鱼鳞屑末的水珠,桌面上满铺的锦绣立时灼出两个黑黢黢的大洞,隐约还能听见那细微的“滋滋”声。
  光是两小滴就有如此巨大的威力,一整瓶灌下去,还不得把五脏六腑都给烧穿!
  鱼惊着了,在瓶子里上下乱窜。
  卫烬也惊着了,捧着瓶子不知所措。实在闹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又招她不高兴了,思来想去,只能是内阁拦着他封后的事,叫她知道了。
  “阿宝是不是听到什么话了?”卫烬把瓶子放回桌上,见她脸颊气得鼓涨,心底登时有了七分底,捏着膝头沉出一口气,恨声道,“那些嘴碎的人,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就会嚼舌头根子,等我料理完手头上的事,就把他们收拾收拾,全打发去昭狱一了百了!”
  说着又去拉姜央的手,声音和柔下来,“旁人的话,阿宝都不要相信,只管信我。我说过要封你做皇后,你就是我北颐未来的皇后,谁有意见,让他直接过来找朕。”
  姜央挑眉“哦”了声,没接话,嫩白的指尖隔着琉璃瓶,轻轻点着小红鱼的嘴儿,似笑非笑地说起另一桩事:“打发完他们之后,是不是要再喂他们吃点东西?比如说……七星海棠的汁子?叫他们全都变痴傻?”
  卫烬心尖蹦了蹦,难以置信地看向她,却是笑着问:“我不知道阿宝在说什么?”
  姜央冷哼,“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要跟我装吗?今早我都看见了,小禄手指头上的红斑,是你让他拔的鱼鳞吧?这世上并无七星海棠的解药,秋月白中了此等剧毒,竟还能恢复过来。这么短的时间内,除了这条那浮萝鱼,还有什么能救她?!”
  屋子安静下来,白日最后一缕天光在女墙边隐匿。暮色降临帝京,最先灰败下来的却是这间屋子。
  卫烬的面容隐入暗处,姜央越发看不清他眼底的思绪,攥紧了手,唇瓣禁不住微微颤起来,心里有千万个不愿意,问出接下来这句话,还是抖着声音不得不问:“整件事情,从石惊玉离京,宫人从昭狱里被劫走开始,这所有的一切,包括夜宴上的事,是不是都是你策划的?”
  就见他牵唇一笑,回得极为爽快:“是。”
  面对她的质疑,他总是不会隐瞒的。可这一回,姜央多么希望,他能骗骗自己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慌,这是篇甜文。
  谢谢以下仙女的资瓷,么么(^з^)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露摸s、elaina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香草星冰乐10瓶;
 
 
第48章 、酸溜溜
  “真是你谋划的?”
  “是。”
  “从什么时候开始?”
  “春宴巫蛊案之后,或者说……”卫烬牵了下唇,眼里俱都是算无遗策的笑,“从梅花宴上那支箭开始,我就已经有这想法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契机。”
  “梅花宴……”姜央搭在桌沿上的指尖颤了颤,不敢置信地喃喃着。
  自从听说石惊玉前脚刚离京去往赣州,后脚那宫人就被人从昭狱劫持走,她就隐隐感觉事情不对劲。他手底下人手的确不足,但若是能让人这么轻松地进出昭狱,他当初也不可能坐上这至尊之位。
  只是从梅花宴起,就已经开始筹谋,这还的确是她不曾预料到的……
  姜央不说话,沉着嘴角看他。
  卫烬低头一笑,也不继续隐瞒。这事说来话长,他伸手拎来茶壶,泄了两盏温水,递给她一盏,也给自己留了一盏,却是没喝,捏在手中有意无意地轻轻摇晃。
  “你那么聪明,应当也看出来了,梅花宴上的暗箭,还有春宴上的巫蛊人偶,显然都是同一人所为,也很显然,那人一定和太后有关。可是我前前后后派了不少人明察暗访,结果都无功而返,甚至还牺牲了几个。”
  说到这,他讥诮地哼了声,齿间带着恨与不甘。
  “但也不算一无所获,那日春宴上太后的反应,就足以证明,我的方向是正确的,只不过一直没找对方法去验证而已。太后赌上一切都必须维护的究竟是什么?只差一个契机。”他拣起笸箩里的一根丝线,“或者说一个线头,我就能把一切古怪的地方都调查明白。”
  “所以那日灯会上,姬家兄妹俩故意引秋月白同我们起冲突之后,你就已经派人盯上她了?”姜央问。
  卫烬脸上露出赞许的笑,“不愧是我的阿宝,一点就透。”说着便伸手点她鼻尖,姜央却偏头躲开,圆着眼,警惕地和他保持距离。
  卫烬无奈地捺了下嘴角,也没多说什么,举杯抿了口茶,继续接上话头:“是他们先打我的鬼主意,也怨不得我借力打力,反将他们一军。我的确是早就盯上了秋月白,宫人也是我刻意给他们留出的破绽,夜宴上的一切,也都在我掌控之中,就想看看他们打算玩什么花招。”
  瞥了姜央一眼,他小声嚅嗫:“这些都跟连城通过气儿,那位南缙使臣也没事,都是装的。”
  见姜央深吸一口,赫然就是发火的前兆,他忙不迭摆手道:“不过有一点我得事先说明,七星海棠的毒,不是我给她下的。我就想掐着时间,给他们来个赃俱获,但真没算到,他们竟还留了这么一手,这也是我这几日,一直在外面忙活,没回来陪你的原因。也是我……”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越发低下去,“也是我让小禄去偷拔你鱼鳞的原因……”
  姜央冷笑,“所以呢?人救回来了,却没帮你指控姬家?”
  卫烬听出她话里的揶揄,瞧她一眼,说道:“人的确是救回来了,但还躺在床上睡着,太医说了,毒性完全化解还需要些时候……”
  “所以你们费了半天劲,只钓上来一个姬家接头的小喽啰,人家现在还死不承认,是不是?”姜央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
  直白的言辞宛如刀片,一下挑开卫烬心口的疤。
  卫烬深邃的眸光随窗外的暮色一道暗下,小姑娘一向是个温柔小意的人,说话总会给人留三分余地,故意这般让他下不来台,不过是在为自己隐瞒她的事,跟他置气。他也没发火,两手撑着膝头矮下身子,同她视线齐平,耐着性子道:“阿宝乖,莫要生气了,我不把这些告诉你,是怕你担心,是为你好。”
  说着便卷了袖子,递上自己的手臂,笑着哄道:“你若还是生气,就咬我几口,咬到不生气为止,好不好?”
  却听一声清脆的“啪——”
  姜央毫不犹豫地拍开他的手,冷眼睨着他,清润的眸子逐渐叫泪水染得微红,暮色下瞧,格外揪心。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不管做什么事,都以我为先,把我护在你羽翼下,保护得好好的。但凡所行之事对我有一丝一毫不利,你断然不会碰上半分,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真心。可我也是个人啊!有眼睛会看,有耳朵会听,有脑子会想。你这不告诉我,那要瞒着我,让我跟别人一样被蒙在鼓里,叫我怎么不担心?”
  卫烬叫她骂得一怔,平日里沉稳冷静、刀山火海都能挺过来的人,现在对面真正发火的她,大脑却是完全空白,好半天只重复一句:“阿、阿宝,我、我真是为你好……”
  不知该说什么,只想伸手抱她。
  姜央却是一把挣开,从椅子上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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