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美人——衮衮
时间:2021-02-21 09:41:14

  姜央仰头与他对视。
  暮色渐晚,太阳也没了踪影,可她却在他眼里瞧见了足可代替那团光的温暖,春风般一瞬扫尽她满心琐屑,沉凝的嘴角都不自觉跟着扬了起来,脆声地应了句:“嗯,回来了。”
  卫烬笑着揉揉她脑袋,“去吃饭吧,都预备好了。”说话便牵了她的手,懒怠再瞧屋里人一眼,朝董福祥递了个眼色,便拉着姜央往流芳苑方向去。
  董福祥颔首领命,抱着拂尘哈腰上前,对满屋子还跪着大臣歉然道:“天色不早了,陛下还有要事急需处理,今日便到这儿吧。各位大人就暂且先回去吧,再晚些,山路可就不好走了,这万一遇上个熊瞎子,狼崽子什么的……”
  他笑了笑,点到为止。
  几个大臣瞬间心领神会,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皇家的行宫,边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些凶猛野兽?可皇帝非说有,谁敢说没有?倘若他们真一直留在这里不走,夜里回去再出个意外……
  几个老臣心肝都不由哆嗦了下。
  转头再看门外的石惊玉,他正拿巾栉擦拭绣春刀,笑容和煦,却比豺狼虎豹还可怖,他们更是悚然一惊,腮帮子上的肉都跟着连蹦好几下。
  石惊玉唱完黑脸,董福祥立马跟着唱白脸:“下山的轿撵已经预备妥当,几位大臣若是愿意……”
  这话还没说完,周围立时响应一片:“愿意的愿意的愿意的。”人一骨碌站起来,蜂拥围到董福祥身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比刚才跪地时还干净利落。
  董福祥心中暗自鄙夷,皮笑肉不笑地道了句:“各位大臣都随咱家走吧。”余光一扫,竟还有一个跪在地上,绯红的官袍衬着青砖地,钉子般扎人眼。
  “朱大人不走吗?”董福祥耐着性子,微笑上前问候,眼梢偷偷往门外划。
  石惊玉会意,假意大咳一声,弹了下绣春刀的锋刃。
  寒芒撕裂春夜料峭的风,旁人不禁腿颤身摇,几乎站不住。
  朱纯文也跟着抖了抖,却是咬牙朝门外渐行渐远的两道身影俯首大拜,朗声道:“倘若陛下执意要册封身边那位妖女为后,臣无法阻拦,但求无愧于心,无愧于江山社稷,无愧于黎民百姓。”
  他又直起身,高举双手,仰天长啸:“先帝爷,老臣尽力了!”
  说罢便趁所有人不注意,朝着旁边合抱粗的檐柱,一头狠撞而去。
  惊天动地的一声“咚”,撕裂行宫寂静的夜。
  众人皆始料不及,等反应过来,朱纯文已触柱瘫软下来,乌纱帽帽檐叫鲜血泅染得更深,昏迷之前,还不忘颤颤巍巍抬起枯瘦如柴的手,衔恨指着姜央怒骂:“妖……女!”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姬心素这个名字,我开始就是觉得“心素”两个字挺好听的,按在她身上还有种反讽的效果,但是我忘了她姓“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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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口脂
  突如其来的变故,搅乱了所有人的计划,封不封后的暂且先不管了,救人要紧!
  董福祥亲自去请太医。行宫比不得皇城,人手本就有限,他一走,就更是支应不开。
  偌大的书房乱成一锅粥,原本打算打道回府的大臣,全都蜂拥围上来帮忙,七手八脚,可算是把人移到了一处安静的小院。
  乌纱帽还在“嘀嗒”淌血,这要是随手摘了,怕是要揭下一层皮!小禄不敢耽搁,把人抬到床榻上,便一抹脸上的汗转身跑出去,满行宫地搜罗能用的纱布和止血膏。
  几个大臣也没闲着,倒水的倒水,拿汗巾子给朱纯文擦脸的擦脸,边擦边直起嗓子朝门外喊:“太医还没……”
  “来”字还没出口,就□□榻上伸出来的一只枯瘦老手给捂了回去。原本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的朱纯文,居然睁开了眼,自己个儿撑腰坐起来了!
  嫌脸上太黏,他抽了人手中的汗巾子,自己擦起来。乌纱帽一撇,额头红归红,却是连块皮都没蹭掉。汗巾子一擦,又变回原来锃光瓦亮的脑门。
  几个大臣看得目瞪口呆,隐约感觉到什么。离屋门最近的那个,鹤一样伸长脖子往外头张望,确定没人发现,忙“啪”地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朱大人,你、你你这是……”有人破迫不及待地问。
  “莫怕,就一点鸡血,我拿鱼鳔装着,一直藏在帽子里呢。”朱纯文摊开汗巾子,亮给大家伙瞧,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备用的血鱼鳔,“待会儿太医要是过来,你们就帮我拦着;要是皇帝先过来,我就拿这个再往脑门上抹。”
  话说到这,大家伙都明白过来,感情这以死相逼,是一出戏啊!
  但也越发不明白,“朱大人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朱纯文冷笑,将手里的汗巾掼在地上,“还不是被那小皇帝逼的?才坐了几天龙椅,就想把咱们几个都从内阁里头挪出去,卸磨杀驴也没他这么黑心肝的。真要叫那姓姜的妖女当上皇后,天天给他吹枕头风,咱们不都得去见先太子?!”
  这番话倒是比方才,他在书房里说的要令人信服得多。
  今天敢来行宫递联名折子的,或多或少都跟东宫、跟姬家有牵扯。识时务者为俊杰,原本他们也不想和卫烬对着干。奈何他实在欺人太甚,一个接一个削了他们手里的职权不说,同族子弟也跟着遭殃。
  这不是摆明了要把他们往绝路上逼吗?
  有几个性子烈的,当下也都没有二话,直截了当道:“朱大人别说了,咱们支持你。既是他起的头,那也甭怪咱们几个跟他对着干,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还有几个垂着脑袋,犹犹豫豫没有表态。
  朱纯文也不催促,拿乌纱帽当扇子摇,曼声问:“我没记错的话,当年先太子同那位定亲的时候,你们几个没少戳人家脊梁骨吧?”下巴朝其中一人抬了抬,“樊大人是不是还写了篇什么什么赋,骂人家就是那潘金莲转世,人尽可夫。哎哟那赋写得好啊,都轰动一时了呢。”
  樊京老脸一红,跺着脚急道:“都哪年的事了,还提这个干嘛!”
  朱纯文不屑地“嘁”了声,“我不提,这事就没有了吗?”抖着帽子指向窗外,“就算咱们都能当这事没发生过,那妖女就能吗?皇帝能吗?太后、长公主,还有镇国公府那几个,他们都是什么下场,你们难道都忘了吗?”
  他们倒是想忘,可是谁敢忘啊!
  那就是悬在他们后颈子上的铡刀,每倒下去一个和姜央作对的人,刀刃就降下去一寸。自打东宫倒台,恐惧与反抗就把他们夹死了。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当下也没人再犹豫,“朱大人,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朱纯文胸有成竹,“接下来就是等。倘若小皇帝知趣,不再册封那个妖女,咱们也退一步,就当没有这回事。可他若是不知趣……”阴冷的游丝滑过他嘴角,“我便在他回京的路上,当着咱们帝京所有百姓的面,再撞一回,把事情闹大。文臣死谏,搁哪个朝代都不是小事。届时民怨沸腾,我倒要看看,他是保江山,还是保美人!”
  流芳苑。
  饭菜早已在桌上摆好,色香味俱全。众星捧月般围簇着当中一碗鸡蛋羹,羹面澄黄鲜嫩,撒着嫩绿的葱花,是卫烬忙活了一整天的成果,就等着姜央回来吃。
  可现在人是回来了,吃饭的心情却不知道丢到了哪里。
  因书房的变故,卫烬气得着实不轻,撑着膝头大马金刀地坐在罗汉床上,脸几乎沉到脚踏上,“这群人就是故意的,存心给朕添堵!行,他们不让朕封阿宝为皇后,朕就偏要封给他们看。”说着便一撩袍子起身往桌案走,扬手吼道,“拿纸笔来,朕现在就下诏!”
  石惊玉拦在他面前,“冷静些,你这般一意孤行,仔细落人口实。文臣死谏,从来都不容小觑。你若不谨慎处理,不单会害了姜姑娘,连你自己也难逃一劫。”
  卫烬怒极反笑,“那你说朕该怎么办?就这么听他们的话?那以后呢?他们撞一回柱子,朕便听一回,那朕为何不干脆把这位子让给他们坐?”
  接连几个质问,“噼里啪啦”砸得石惊玉哑口无言,摊着两手,“我、我我……”大半天过去了,什么也没“我”出来,却也没让开路。
  两人就这般无声对峙,气氛凝滞,像冬日里的冰,悄无声息地在屋里蔓延。
  周围侍立的宫人内侍都情不自禁哆嗦,缩起脖子装鹌鹑。
  姜央隔着珠帘瞧两人,垂眸轻叹。雁足灯照在她脸上,灯火将那纤长的眼睫一根根挑染成金,却照不进她眸底的情绪。半晌,她忽然攥拳,像是下定决心般,打帘出来。
  “你就听石大人的吧,这个皇后……”她抿唇,缓缓绽开恬淡的笑,若无其事地接上,“我不当了。”
  卫烬心里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捻了下,想也不想便拒绝:“不行!”推开石惊玉,提笔便在纸上洋洋洒洒写起来。
  石惊玉劈手夺走他的笔。
  卫烬无所谓,手里空了,便去笔架上拿新的,蘸墨继续写。
  “嘿——”石惊玉咋舌,“你这人怎么就是不听劝呢?”
  姜央亦锁紧眉头,跑过来直接握住他的手,“别闹!”
  便是这一点绵柔的力气,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却真拉住了他。
  但也成了一把火,烧尽他心底最后一份理智。
  -“陛下可知,当年先太子其实一点也不想纳姜姑娘为太子妃,是姜姑娘主动上门寻的他,还许了他一些不可告人的条件,这才使得先太子点头,继续让她当太子妃的。”
  午间姬心素说的话,他原只当作是耳边风,一个字也没听,一个字也不相信。此刻却是叫胸口贲涌的怒血捎带着倒灌入脑海,排山倒海般,搅得他额角青筋抽疼,手跟着不由自主颤抖。
  一滴墨溅到他白皙的指尖,顺着指纹缓缓泅染。
  卫烬阂眸平了平气,柔声道:“好。”搁下笔,拿巾栉擦手,“他们今日这般逼迫,保不齐就是受了谁的挑唆,没准这人还跟三年前那桩事情有关。”视线一滑,他眼里含着笑,状似随意地问,“阿宝可还记得三年前,除了你家人外,可还有别人逼你进宫?”
  姜央没料到他会忽然说起这个,脑海里有一瞬惶惑,待辨出他笑眼里的探究,再想傍晚时,姬心素对她说的话,她一下明白过来。
  他果然还是信了啊……
  原以为两人走到今日这一步,她已经无需再为这种无聊的挑拨而烦恼,却不想还是她高估了。
  屋子越发安静,仿佛坠入深海,沉默如潮,随时都要将人溺毙其中。
  槛窗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夜风携了些许薄寒呼啸涌入,烛火在案头跳动,泼洒了他一袖清冷的光。
  玄底金丝绲边,一抹艳红的口脂点在其中,格外晃眼。
  同姬心素今日抹的颜色一模一样!
  半片薄了色泽的唇瓣在记忆中逐渐清晰,宛如一把钢刀,狠狠捅在心头。
  姜央不禁咬了牙,抬起下巴凉凉而笑,“陛下是在怀疑,我和卫煊有什么?那正好,石大人也在这儿,索性就让他把我带去昭狱,所有酷刑都用上一遍,不就行了?如此一来,陛下也不用再为册封皇后的事发愁了,一箭双雕。”
  卫烬叫她这一番讥讽怔到。
  方才那番话,不过是他急火攻心下胡说的。话一出口,他就已经后悔了。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枯萎,他真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本想着她随便说点什么,无论有多牵强,他都认了,不会再深究。
  可偏偏……
  才消下去的火气重新甚嚣尘上,比刚才还要猛、还要烈,“轰”地一声,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统统烤化。
  他扯起一个狠辣的笑,“姜姑娘敢说这话,是认为朕非你不可了?”
  忽地一伸手,将她圈进自己怀中,捏住她下巴。动作之快,带起的劲风吹得案头烛火都摇了摇。
  明灭不定的光束中,他沉着脸,拧着眉,冷漠藏在阴郁的面色下,双眼如鹰隼般死死盯着她,也只盯着她。因离得近,姜央甚至能清楚地看见烛火在他眼底蹦跳的光。
  单寒的声线如刀剐过耳畔,依稀还伴着锥心的磨牙声。
  “姜姑娘凭什么以为,朕会要一个定过亲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写完这段的,奈何手速不行,那就只能明天再打狗子的脸了╮(╯▽╰)╭谢谢两位小仙女的地雷和营养液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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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大半夜
  凭什么以为他会要一个定过亲的女人呢?
  是啊,凭什么呢?
  姜央苦笑了下,盯着他袖口沾染的口脂,心底不住告诫自己不要在意,可眼眶还是不自觉泛起了红,声音亦跟着哽咽:“陛下既已有新欢,去寻她便是,作何还非要我回来,把我拘在这里受辱?”
  薄薄的水雾盖住她眸子,长睫轻轻一眨,泪珠便顺着她明艳的脸颊,“哗啦”落下来一长串,宛如清晨的露珠滑过娇嫩的花瓣,一颗不落,全落在卫烬捏着她下巴的拇指上,砸进他心底,给他一种强烈的、存活于世的钝痛感。
  瞬间将他从滔天怒火中拽出,狠狠掼入阿鼻地狱当中。
  “不不不……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卫烬脑海一瞬空白,明明有满腔子话要跟人解释,一瞬全都冲到舌尖,又打成了死结,不知该从何开始说起。一向最是伶牙俐齿的人,此刻却吞吞吐吐大半天,半句整话也憋不出来。
  泪珠还在她眼眸里蔓延,她不说话,就这般仰头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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