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在一旁叫他:“顾总—”
男人理都没理,脚步依旧匆忙。那背影挺拔却扬起急切的阴风。
上了车,江宇踩了油门就往最近的大医院赶,争分夺秒。
阮西棠依偎在顾泽承怀里,眼尾红晕在惨白的脸上更为显眼。
尤其那双手紧紧攥住他身前的衬衫,拽得顾泽承自己都觉得胸口处生疼。
男人眉心隐隐发胀。
明明他无数次地想打破阮西棠那种招展洒脱,想看她哭,看她认输。
现在却一点儿都没得意的劲头。
操!
阮西棠是中度过敏,但是因为拖的时间比较久,所以要留院观察。
连某位诊治医生都不免唏嘘一番。
“她挺能忍的,正常道理来讲,她这个程度的过敏,身体各方的反应一出来,根本抵抗不了多久。她居然能硬撑了一个多小时。”
傅时晟把手虚放在自家老婆腰间,看着对面男人还有点惊慌未定的神色,倒是觉得难得一见。
“顾泽承,你说你是不是玩砸了?”
被点的人轻飘飘地扫他一眼,默不作声,顾泽承懒得理他。
却听见那位美女医生手肘隔了下贴上来的男人:“傅时晟,我在工作。”
“我不打扰你,老婆。”男人态度良好,很听话的挪开一点。
女医生见状,对着自己手上的病历单继续说起来,嗓音清脆镇定。
“顾总,依据我的诊断,她身上除了过敏以外,应该还被动触及到了心理阴影。”
顾泽承沉沉掀眸,“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过去的一个小时里,做了某种在平常状况下根本不能做的事。而这件事会踩到她的痛点。”
闻言。
男人的手触电般抖了一下,顾泽承捻着指尖,喉结滚动。“我知道了。”
“好,那我先去忙了。”
那位美女医生端庄地点头致意,合上手里的文件,步调沉稳地走出去。
“啧。”
傅时晟对着顾泽承揶揄了一下,就去追自己的老婆。
随后,夫妻俩在一步之外不约而同地停下,傅时晟身边的女人忍不住侧目,多打量了病房门口的顾泽承几眼。
傅时晟吃味:“老婆?”
“你说,他刚刚是不是心痛了?”女人乖巧地上前,轻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傅时晟牵住自己老婆的手,放到唇边啄了一下。“可能吧,他的心我怎么知道。”
“哦。”
顾泽承站在病房门口,面色凉薄。想上去又不敢上去。
他自己都搞不懂他妈的在怕什么。
过了许久,江宇才如临大赦般听到老板的话:“把阮朝景给我找出来!”
顾泽承嗓音沉得能滴水,阴狠又冰冷。
江宇擦了把额头不存在的汗,有些人要完了。
下午三点的时候,阮朝景在北城的酒吧里玩的正嗨,忽然就进来一拨人。
三四个人高马大的,气势强硬,上来就把阮朝景围住。酒吧里卡座里的其他人见情况不妙,二话不说地溜走。
连话都不敢多讲。
阮朝景缩在沙发边,嘴巴里还没咽下去的酒都不好喝。一直到顾泽承进来,他就一直保持这个姿势。
“顾总。”
见到来人,阮朝景小心地上去打招呼。
哪知,顾泽承直接揪住他的衣领,恨恨地问:“说说,你对阮西棠干了什么?”
男人呼吸困难,手不断地示意领口的位置,“我…我我,”
半天没讲出个所以然。
顾泽承没那么多耐心,把人丢垃圾似的扔过去,脚踩着他的衣服边,死死的。
“她的过敏是你干的?”
阮朝景手掌合十,一个劲地打颤。“我以为这样可以让顾总你赢面更大一些…”
“帮我?”男人似笑非笑,眉宇积聚着黑云。
阮朝景不敢说话,摇头又点头。
“我和阮西棠之间的事,你掺和什么?谁给你的胆子在我面前干这些不入流的事?”
顾泽承提着他,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阮朝景慌了,男人眸子里全是暗芒,戾气丛生,他得死在这里。
明明外面都说顾泽承不喜欢他的这位未婚妻,现在怎么看着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啊!
“还干了什么你最好今天全给我交代了。懂吗?”
顾泽承压着阮朝景,誓不罢休的意味溢出周身,连同话里的阴狠。
阮朝景被这么一吓什么都交代了。
从收买设计师钟其到怎么给阮西棠下套,以及让钟其把于璐手里的那份合作案附件骗到手,一字不落地抖落出来。
顾泽承最后让自己带过来的那批人教训了阮朝景一顿,还让他在临城老老实实地等着自己。
阮朝景连连应是,他一点儿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这一趟忙下来,耽搁的时间有点久了。
以至于等顾泽承再回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却被护士告知病人已经醒了,并且接受了医生的检查,安全出院了。
顾泽承脸色当场就不好看,“谁让她出院的?”
那位小护士被吓到了,本着职业态度战战兢兢地说:“病人自己说要出院的。”
“她身体好了?”顾泽承压着火气,忍耐着问。
小护士:“应该没好全。”
没好全。
那她出什么院。
顾泽承气得要命,还慌。关键是,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慌。
阮西棠怎么就非要往他心口上撞。
那位小护士捧着签字单,瞅着顾泽承的眼神慢慢开口:“您是她的家属吗?要是的话请在这里补签一下名字。”
“是吧。”顾泽承提笔,舌尖搅弄着护士说的那两个字。
很快,又加了一句:“我是他的未婚夫。”
“哦哦!”小护士点了下头,想着那位病美人,称赞道:“你们挺配的。”
这一句成功让顾泽承签字的手一勾,上面的名字多了一道贯穿的锋利笔劲。
有点破坏整体的美感。
这时,男人的手机来了电话。顾泽承把签字单还回去,走到另一边接起。
顾老爷子劈头盖脸就骂起来:“顾泽承,你这个狗东西,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回来。”
“爷爷,什么事?”顾泽承揉着酸涩的鼻梁,气势凌然。
“什么事?阮家说要取消婚约了,你说你做了什么好事!”老爷子气得直接摔了手杖。
顾泽承眯眼:“谁说的?”
“人家姑娘自己说的,我不管你在哪,你给我回来,去给我认认真真地道歉。”顾老爷子一把挂了电话,说的不想说。
江宇小心地探问道:“顾总?”
刚才老爷子骂得那么大声,他也听到一些。没想到,那个阮大小姐还真的要放弃这桩婚事了。
“回临城。”
顾泽承冷冷丢下一句话,就大步走远。
*
顾泽承要了私人飞机,抵达临城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没回顾家本家,直接回了平时的住处铂悦大厦。
后面的几天,顾泽承去了顾氏正常上班。只是早上和傍晚的时间点,都在阮氏集团前等人。
他先要见到阮西棠。
偏偏,一连几天,阮西棠都没有现身阮氏。集团里也没传出关于阮大小姐的任何风声。
顾泽承捏着手机,叫江宇把车停在阮氏集团的前面,他就不信抓不住一个阮西棠。
邵齐珩给他发了消息:听说你在等阮大小姐?
邵齐珩:要不不等了?来会所这里,程宴洲今天也来了,大家聚一聚。
顾泽承:你们去,我有事。
沈易铭:那看来事还挺大啊!
傅时晟:听说那天阮大小姐都哭了,能不大吗!
顾泽承:滚。
这次依旧没等到人。
于是顾泽承换了个方向,他又把阮朝景叫了出来,他得问问关于阮西棠的事。
见面地点约在一家饭店。当天晚上,奢华高雅的包厢里,顾泽承准是时准点地到达,在桌前还给自己泡了杯茶。
一直过了半个小时,阮朝景还没来。要不是知道阮朝景是什么货色,顾泽承都以为自己要被他放鸽子了。
时间又拨弄了几下,这时才有了声响。
“顾泽承,久等了。”
灵动张扬的嗓音传来的同时,顾泽承急急抬头,就见阮西棠已经落座在对面。
“阮朝景不会来了。”女人伸手,动作优雅舒缓,不慌不忙给自己泡了杯绿茶。
“顾泽承,你不是想问关于我的事,由我这个当事人直接回答,不是更好吗?”
男人把喉间的情绪咽下,深邃的黑眸攫取阮西棠的一颦一笑。“好啊。”
“那我先问问,你身体恢复了吗?”顾泽承手握成拳抵着桌面,一下一下敲着。
阮西棠把茶杯摸到唇边,很小的抿了口,再把杯子放回,抬头看还是当初肆意恣睢的光彩。
“托你的福,还没死。”她实话实说,不是责问,也没有生气。
“既然要说,那我们就说开了吧。”不动声色中,阮西棠拿下对话的把控权。
顾泽承敛眉,不知道阮西棠要做什么,这个女人一直都随她自己的行事风格跳脱。
不取悦任何人,也不为任何人改变。
阮西棠指尖沿着茶杯,随意洒脱。“先说说北城的事,我确实不能开车。”
这点顾泽承其实在送她去医院那天就明白了,当下也不是很意外。
“嗯。”
顾泽承指腹摩挲,眸色中的锐气隐去不少。
阮西棠把玩着茶杯,“我之所以不能开车,是因为我妈是出车祸没有了的,而她临死前最后的一通电话打给了我。”
呼吸带起女人指尖轻微的抖意,阮西棠敏锐地将它压下。
顾泽承拧眉,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开口。他人生少有的无措。
所以那天,她才会那么求他。
阮西棠恰到好处地蕴着笑意,似乎讲的是别人的故事。
“至于你当年在会所的楼梯间听到的那些话,的确都是我说的。但是我并不后悔讲出那些话。”
“因为那个女人,间接造成了我妈的车祸。而那天,她甚至直白地和我说,她真的想过要我妈妈去死。”
阮西棠缓缓地把过往的伤疤揭开,自始至终都不卑不亢。
——我是想过,如果没有你妈妈……
乔云的这句话她永远都无法忘怀,有些时候,越是真实的东西越能伤人。
“顾泽承,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面对女人的质问,顾泽承握拳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他刚要回答,却被阮西棠抢先。
“你只会做的被我更狠。”
女人眉目清澈,一汪能见底的湖水里含着温度与情绪,能勾人。
顾泽承完全出于下风,舌尖扫过牙关,吐出一个字:“是。”
不得不说,阮西棠真的通透明/慧,只要她想,她就能摸到一个人的真实想法。
“最后一个问题,你当初到底是因为对婚约不满,还是对我不满。我一直很好奇这点。”
女人手支着下巴,轻松惬意,似乎真的只是出于那点兴趣。
顾泽承却知道被问住,他咬着后面那个条件,却怎么都咬不出不满的味道。
“一半一半。”他嘴硬道。
“哦。”她配合着点头,随即,她挑着红唇,噙着好看的笑,无所谓地说:“我决定取消婚约了。”
阮西棠松了手上的力度,转而去拎身后的包。“不过,我的原因和你不一样。”
女人起身,弯腰前倾,盯着顾泽承,目光灼灼,深蕴光芒。
“我只是单纯因为不想要你了。”
“顾泽承,你听清楚了,是我,阮西棠要甩了你。”
和婚约没有半分关系。
只是看不上你了。
第16章 袖扣
阮西棠说不要就真的是不要了。
某一刻,顾泽承只觉得心里一块堵得死死的疙瘩浮了上来,他狠狠吸了一口气。
就见阮西棠单手勾起小包往身后一拎,踩着小白鞋,身姿傲然地开了包厢的门。
一直到身影被隔绝,她连余光都没给过自己。
哪怕一分。
顾泽承狠狠扯了一把领口,他喘不上气。
关键是,刚才的对话里他自始至终都被阮西棠牵着走。
想到这点,男人一把拽下了领带,扔在桌上。
阮西棠出了地方,从容自若,只是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她今天早上刚出院,过敏的后遗症多多少少还在。
之所以要来赴这个约,无非是彻底做个了结。
阮西棠自认为拿得起放得下,她想要这桩婚约,那就尽力去争取,她不想要了,也该把各自的界限划分清楚。
一个男人而已,她不要了。
至于阮朝景已经被踢出阮氏了,阮尚贤干脆把人放逐出去。
这也是为什么阮朝景会把顾泽承找他的事告诉阮西棠,他想借此博得好感,希望阮氏能放他一马。
回到车上时,阮西棠肩膀稍稍卸力,她疏懒地坐着,闭目养神,前面是阮家的司机开车。
晚上的路灯亮眼,被车速的带起的光一段一段地钻进来,闪在女人的面容上。
一瞬间流光溢彩,一瞬间黯淡无光。
像是永远没有尽头,循环着。
阮西棠今天对顾泽承宣之于口的都是实话,但并不是事情的全部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