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真正的记忆只会更加悲惨,不忍卒读。
很多年前,她还是阮惜棠。
“棠”即为“唐”。
唐月吟爱阮尚贤,爱到失去自我,于是借由女儿的名字,传达心里微薄的执念。
哪怕得不到丈夫的爱,得到他的怜惜也是好的。
阮西棠十三岁那年,阮氏经营失利,苦于在夹缝中求生,大厦将倾,也可以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也是那个时候,唐月吟和阮家老爷子商量想和顾家联姻,希望能以此给阮西棠一份保障。
因为很有可能,不止阮家,他们这些大人也要付出代价。
世家看似风光,竞争也超乎想象的残忍。
阮家老爷子和顾老爷子是生死之交,因此婚约几乎是水到渠成,只差双方最后敲定。
只是,那个时候谁都没有想到,阮家的对手会先对唐月吟出手,在她平时开的那辆车上对刹车做了手脚。
而那一天,是乔云主动找的唐月吟。
乔云告诉她说,自己和阮尚贤是彼此的初恋情人,因为家世的缘故,一段感情只好不了了之。
她只是想告诉唐月吟自阮尚贤结婚后,她们之间再也没有纠缠。
而这段时间,是因为乔云没了丈夫,又带着一个女儿,生活拮据,阮尚贤才会以朋友之谊施以援手。
唐月吟知道阮尚贤不喜欢她,却从来没想过她丈夫心里还会有另外一个人。
真相残忍,以至于在回家的路上,唐月吟踩深了油门。
如果不是乔云,唐月吟或许那天不会出门,更不会把车速提快。
因为阮西棠知道她妈妈胆子很小,哪怕是之前开车,也一直都是慢慢悠悠的。
而那份车辆鉴定书中明确指出,刹车并未完全被人为破坏,应该只是想要恐吓阮家。
也就是说,如果唐月吟按照她一贯的车速,很有可能会是受伤,而不是车毁人亡。
这些当时的阮西棠并不知情。
失去母亲后,她就被外公带出国疗伤,一直到十六岁她才因为唐月吟的忌日回来。
也是在那个时候,当年车祸的细节明明白白地摊开在她眼前,一览无余。
像一把利刃刺向她,一击即中,再难愈合。
她约了陶桃出去发泄,去了会所边唱歌边哭,只有她们两个人,尽情悲痛。
后面乔云来找她,她向阮西棠道歉,同时交代了当初找唐月吟时说的话。
她说她是想过如果没有唐月吟,没准她和阮尚贤可以再在一起,她真的想过唐月吟死的,她知道这样不对却还是忍不住想过。
阮西棠怀着恨意和愤怒骂了她。
偏偏这么凑巧,就让顾泽承听到了,还只听到了她骂人是那段。
唐月吟死后,对手牵涉人命。阮氏反而绝地反击,扭转命运。
阮家老爷子对不起唐家,更有愧于唐月吟。因此改了“惜”这个字,把自己名字中的那个“西”摘下来给了这个孙女。
同时给了她无可动摇的阮氏集团继承人的身份。
这件事情唐老爷子也知情,却并不反对,他也觉得“惜”这个字不好。
他对阮西棠说。
——得到一个人的怜惜永远都不如得到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爱。
如果没有,那干脆不要。
车子开到阮家,光影明灭的循环不再,阮西棠睁眼,眸子在夜色中静默淌着星蕴。
她长出一口气,收拾好情绪下车。
阮尚贤不放心阮西棠的身体状况,父女两个各自退让一步,阮西棠同意在阮家修养一个星期再回自己住的一品兰亭。
阮西棠回了房间洗了把脸,再按照医嘱把相关的药用水服下,她心里记挂着事情,弄完这些就去书房找了阮尚贤。
既然说要取消婚约,就得尽早,以免节外生枝。
阮尚贤尊重女儿的想法,却仍旧试探着问了一句:“真的想好了?婚约作废不是儿戏,一旦取消,就不能反悔了。”
阮尚贤太知道这对阮西棠意味着什么了。
当年唐月吟身故后,阮氏集团得以起死回生,婚约还没有最终敲定。
是阮家老爷子深感愧疚,出于补偿阮西棠的目的,亲自出面和顾家约定,给她定下了这桩婚约。
某种程度上而言,这桩婚约是用唐月吟的命换来的。
阮西棠眼神清明,认真且坚定。
“我想好了。”女人怡然浅笑,心中有数,“我一直以为妈她应该也会希望我守住这桩婚约,才想义无反顾地去试试。”
“但是,我现在发现不是这样,她应该最看到的是我平安喜乐。”
阮尚贤欣慰。
他其实是怕女儿会陷于情爱,顾泽承那个男人可以说是天之骄子。
无论是怀揣什么目的的女人,都能在他身上找到可取之处。
可他并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
至少现在不是。
阮尚贤摸摸女儿的头,“爸也希望我们西棠能一辈子快乐无忧。”
“婚约的事,爸爸会去和顾家讲明。”
阮西棠抬头,眉眼弯弯,“谢谢爸。”
铂悦大厦里,顾泽承今晚情绪不好,早早就睡下了。
他做了个梦。
梦里女人的手腕白皙纤细,还系着个红钻吊坠的手链。脸上躺着水光,让人心疼,也更想让人欺负。
男人猛地从床上起来,掀开被子,狠狠地骂了一句,起身,光脚就往浴室里走,几秒后,里面水声淅沥。
压着难耐的喘息。
*
隔天一大早,阮西棠回了阮氏的设计部。她闲不下来,还是喜欢在设计师这块舒适区打拼。
一直忙活到下班时分。陶桃发了消息来找她去玩,约了在击剑馆碰面。
阮西棠想着运动运动也好,更何况她自己很喜欢击剑,能力也好,于是答应了晚上和陶桃来上几局。
这边的击剑馆是私人的,会员制,配置的设施都是一流专业的。除开击剑馆,还有拳击管,羽毛球馆,靶场也在附近。
都是一体的。
给世家圈子的人使用。
阮西棠和陶桃玩了几局,她攻势一直都强,即使收了许多,陶桃也招架不住。
“不行了,让我休息会儿。”
陶桃抱着一边的杆子,整个人趴上去,气都没喘匀,半真半假地哀嚎了句:“我就不该找你玩这个。”
阮西棠从更衣室里出来,换回了自己本来的衣服,看着她,好笑地摇了摇头。
随后,她自己拿了花剑,练了下进攻和防守的姿势。
阮西棠沉浸在自己虚构的对战中,进退自如,花剑持平,她掌控着步伐往后退,眼神盯住前面不存在的敌人。
蓦然,陷入一个怀抱。
男性气息锋利,嚣张又藏着几分攻击性。
阮西棠抬眼。
撞入瞳孔的是另一双深邃黑眸,看不清眼底的情绪,却隐约察觉到他的呼吸深了几度。
女人灵活地转身,收剑,进攻的气势揽回,又是张扬明媚的面容。
“顾泽承,你来了多久了?”
男人眉眼一笔一划临摹着阮西棠的肆意,“刚到不久。”
是真的刚到。
邵齐珩他们今天在楼下的拳击馆找程宴洲切磋,顾泽承没去。
没过多久收到这帮人不怀好意的消息,说阮西棠在这儿。偏偏他就上赶着来了。
因为什么?
就因为阮西棠这个人。
他现在搞明白了,合着自己把自己玩了进去。
他想对付阮西棠,想欺负她,是更想在床上欺负她,弄哭她。
操。
“要不要我教你玩?”顾泽承勾唇,深深地攫取阮西棠的任何一个微表情。
女人侧目,视线由上至下地打量他,抓住了顾泽承袖口上不同寻常的地方。
“你戴了我送的东西?”
她眼睛很亮,一下子就看到了。顾泽承虚咳了一声,痞里痞气地认了:“嗯,你送给我不就是为了让我戴出来吗?”
阮西棠眼风在蓝钻袖扣上停滞了几秒,然后不动声色地挪开。
“我不想你教我,不如我们当面玩一局,什么都不换,点到为止。”
“如何?”
她扬起骄傲光彩的笑,眉目透亮,看得顾泽承喉间发紧。
他扫视了下阮西棠今天的穿着。
女人一身干净利落的白衬衫配阔腿裤,脚上还是昨天那双小白鞋。
青春洋溢得好看。
“行。”顾泽承认了。
阮西棠就等着他这句,转手把自己的花剑剑柄对着他扔了过去。
男人接过,上面还有阮西棠残余的温度。他指尖被若有若无地烫了下。
两人一下子成了对峙局面,一左一右。
阮西棠先出剑,灵敏果断,她很有分寸,估计好的距离刚好刺在顾泽承胸口间还有三四寸的地方。
根本伤不到他。
顾泽承盯着身前的剑尖,轻笑。
很快也出手,动作迅猛,像是野兽出笼,随时等待时机给人致命一击。
两个人都把控分寸,说是对战,还有点玩闹的暧昧。
顾泽承享受着这种感觉。
却不想下一秒,阮西棠直直刺过来,对着他一边的袖口,花剑的尖端被她的动作带着灵活敏捷。
刺中,勾起,再划下。
男人的衣袖边角被猝不及防地撕开,两枚袖扣击落,打在地上。
顾泽承眼眸晦暗,刚刚掀眸,询问的话还来不及出口。
阮西棠直直上前,一脚踢开两枚袖扣。
动作快得没一丝情感。
第17章 喝酒
顾泽承愣了愣,眼睁睁看着袖扣没了踪迹。找都找不到。
男人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身体先行,他下意识地想去捡。
阮西棠收剑,自得其乐般弹了下剑身的尖端。
这才是把好剑。
漂亮!
女人昂首,挽唇带起高傲。
“放心,衬衫我会赔你。”
阮西棠要的就是顾泽承的袖扣,她直白坦荡,动作也和她这个人一样果断决绝。
顾泽承面色阴冷,见阮西棠自顾自地就要走,上去拉住女人的胳膊,一把揽过来。
“你什么意思?阮西棠。”
男人收敛了眼底的戾气开口,手上的力度却不容阮西棠扯开。
女人欣赏着手上的利剑,才闲散地分了几度眸光给顾泽承。“当初送你的时候你不要,现在戴起来有用吗?”
阮西棠懒懒掀眸,“你跟我装什么深情的戏码?顾泽承。”
随即,女人抵开碍眼的手,把剑放好,就朝着陶桃所在的地方走。
阮西棠怼人也真够干净利落的,陶桃竖了大拇指:“够酷!我喜欢。”
“我也喜欢。”阮西棠松了发绳,指尖顺入发丝,随意地松来。
乌发倾泻,披落肩下,微卷盈动。好看得勾人,让人挪不开眼。
她从来只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陶桃甩甩头,她不能多看,又低头看了自己一身的击剑服装,醒悟般地拍了脑袋:“我还没换衣服,你等我。”
“等我。”
女人忙着往更衣室里冲,尾音被扬开。
阮西棠无聊地侧目,顾泽承却是在另外一边沉沉地望过来。
女人勾唇,扬起肩上的头发往后,踩着自己的步调去找陶桃。
无聊。
顾泽承盯着她,像盯着什么似的,两颊往里面收,带着口气。
男人紧了紧自己的手,忍不住想起半个小时前的事。
当时邵齐珩他们在拳击馆就等顾泽承赶来。几个人停了手,看好戏地看着顺着鱼饵游过来的鱼。
顾泽承进来,坐在沙发一边的扶手上,一只脚抵住地板。开口就问:“人呢?”
“一说阮大小姐在这里,你就跑过来了。你说你这是什么?”沈易铭解开手上的绑带,点着他。
邵齐珩翘腿,抓住机会就上去打趣。“你不问问自己的心?”
顾泽承眯眼斜他,“我心随自己,我自己知道。”
程宴洲似信非信,眉眼冷毅如常。“那我要恭喜你恢复单身?”
“听说,还挺多人盯着阮家那位的。”
至于原因,不外乎是想和阮家联姻。
顾泽承磨了磨牙,看似不在意地问他:“哦?都有哪些人?”
沈易铭笑了笑,“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就是。”邵齐珩也帮腔,“你又不喜欢她,管她以后跟谁接吻或是上床。”
邵齐珩一针见血,直接往顾泽承心坎上划。
男人舌尖搅弄了下,全是昨天晚上梦里的场景。阮西棠媚眼如丝,像个妖精一样。
就这么一下。
顾泽承被刺得起身,直接低沉着嗓子狠狠吼了一声:“谁说我不喜欢!”
“呦!”沈易铭玩味到。
程宴洲睨他:“难得,开窍了。”
邵齐珩手搭在大腿上,拍着,很有立场地说:“我和我老婆说了你把人家阮大小姐的照片放在办公桌上的事,她就跟我说你要栽了。”
“是吗?”顾泽承咬牙。
邵齐珩眉梢挑动:“一个女人一旦入了男人的眼,下一步就是入心了。”说完,还不忘加上一句:“我老婆讲的。”
那语气越听越透着股骄傲。
顾泽承看不得他这副萧瑜长萧瑜短的样子。
“啧。”随手甩了沙发上的抱枕扔过去。
邵齐珩接住。
沈易铭调侃:“这事我家那位也知道。”
“那你女朋友有说什么?”顾泽承揪住他不放,计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