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廷郁收好自己的那份文件,拿起桌上醒好的红酒倒上。
阮西棠点头问好,接过高脚杯。却只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唇畔濡湿,娇媚动人。
周廷郁晃了晃红酒杯,“阮小姐不喜欢红酒?”
顾泽承拧眉,他刚才下意识地闻过酒味,不是阮西棠会过敏的那款酒。
女人也大大方方地,把杯子磕回桌上,说:“抱歉,我最近不怎么能喝酒。”
“因为身体原因?”周廷郁关切地多问了几句。
阮西棠轻轻挽笑道:“出了点小意外。”
自从上次在北城着了阮朝景的道碰了不能碰的酒后,阮西棠对其他酒也多多少少有不同的过敏症状,很轻微。
医生告诉她是过敏后的身体没有好全,还要注意一些。等过一两个月左右,之前过敏的后遗症应该就会没了。
顾泽承手里的酒杯不稳,肉眼可见地晃荡了下。
酒红色的海浪冲上透明玻璃杯的堤岸,随即又不甘地回退。
找不到出路。
男人侧目注视阮西棠,却见她一派潇洒释然的盈盈笑意,顿觉无力。
从周氏出来的时候,天边已经远远飘了日暮西垂的昏黄。
阮西棠和顾泽承迎面站在光点下,两个没有交集的人影子被拉长延伸,在地上慢慢碰在一起。
画面有些美好,让人不忍心破坏。
阮西棠无暇欣赏,她拿着自己的那份文件就准备要走。
她叫于璐订了晚上回临城的机票。
顾泽承也要跟着她一起走。他吩咐了江宇去拿东西,现在人还没回来。
好在等了不到几分钟,江宇就从对面的面包店买好了东西。
顾泽承拿出纸袋里的牛奶,也不管阮西棠要不要,直接牵过她的手放在上面。
男人盯住女人轻动的薄唇,缓缓道来:“你刚才没有喝酒,现在应该会渴。”
而且又说了那么多话。
阮西棠敛眉,知道他心血来潮的喜欢还没过去。想到这里,她不由地问:“顾泽承,你是什么时候签下向晚的。”
男人眉心动了动,他忘了。顾泽承瞥向江宇,后者猝不及防地提了一口气:“应该是半年前。”
阮西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顾泽承不明所以,却不妨碍他心里空落落的滋味。
男人下意识软了几度嗓音:“问这个做什么?”
阮西棠把牛奶抓在手里,没有打开,随口回答:“想看看你的喜欢坚持了多久。”
半年。也还好。
不过,对她而言是太久。
顾泽承顺过那瓶牛奶,打开,强硬地放回阮西棠手里,恨恨地说:“我三十年来就喜欢过你一个!”
“那我还真倒霉。”
阮西棠把那瓶牛奶盖回去,擦身而过。
顾泽承狠狠拽了自己的领带,她可真会往自己心口上插到。
*
回临城的那趟航班顾泽承和阮西棠又坐在了一起。
于璐坐在后面几排和江宇一块,她远远地扬着脖子去找阮西棠。然后又敲着手机不争气地跟她说:顾总要我和他换座位,我不敢不换啊。
于璐:弱小可怜又无助.jpg
阮西棠只好无奈扶额。
顾泽承全程都处理手头上的邮件。
本来这次海市出差是不需要他亲自出马的,只是因为阮西棠在,他才不放心跟过来。
也幸亏他跟过来了,不然还不知道周廷郁那个人有这种非分之想。
几乎是同时,顾泽承指尖压着键盘上的某个字母,因为用力发出来一声闷响。
男人余光追着阮西棠,却见那瓶牛奶放在跟前的小桌板上。
一口都没动过。
顾泽承冷笑,吓得旁边一个空姐不敢上来了。她原本想悄悄要个电话。
难得在经济舱能遇上一个头等舱等级的人。只是,出师不利。
空姐悻悻地作罢了。
飞机安全抵达临城。
阮西棠和于璐从通道口出来,顾泽承被她忽略得彻底。
江宇开了手机,一看上面轰炸过来的消息,心里顿时暗叫不好。
他小心地请示身边的男人:“顾总,网上有您和向小姐的新闻。”
觉察到自己老板的气息,江宇把头埋得更低。
顾泽承来不及去看网上的新闻,先走到阮西棠身边,按住女人亮了屏幕的手机。
他怕了。
面对阮西棠抬头略带审视的目光,顾泽承喉结滚动,字字沉哑:“网上有不好的消息,你先不要看,好不好?”
阮西棠脸上的笑容灿烂,“我已经知道了。”
顾泽承指尖颤了颤,薄唇翕动,又听见她紧接着的下一句话。
“因为,是我干的啊。”
阮西棠漫不经心的,眸子偏偏闪过得意的光。她把手机抽回来,点开网页上的新闻。
于璐接到她的眼神,默默地将手机拿过来,立在手上,让顾泽承好好端详。
于璐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场面很有当场凌迟的味道。
视频里,一位金发蓝眼的外国人端坐在沙发上,主持人正在做采访工作。
顾泽承一下子认出了他,Ben,之前在酒会上遇到过的生意伙伴。
阮西棠捕捉到了他睫毛下的慌,眯眼。
她把手搭在于璐的肩膀上,摆明了不看完这段视频不罢休。
主持人问道:“听说您和临城的顾总也是认识的朋友,不知道您有没有见过他的未婚妻呢?”
Ben一直长住在他的故乡,偶尔来到中国也是因为生意往来。对临城的事情也不是很上心。
Ben想到酒会上碰面的女人,伸手激动了下,笑着说:“见过。顾的未婚妻很漂亮,和他也般配。”
主持人状若不经意般拿出一张照片,对着镜头转过面向男人,捧场道:“确实很漂亮。”
Ben却面露苦恼,摆手说:“是不是拿错了。我记得不是这位女士。”
主持人再把照片对向镜头,上面俨然是阮西棠。外界眼里如假包换的顾总未婚妻。
“如果她不是,那是哪位?”主持人继续问。
Ben望向她身后的照片,那里挂了许多明星的个人签名照。
只见男人眼睛一亮,指向其中一张:“应该是这位。”
顺着Ben的视线看去,是向晚的照片。
主持人故作惊讶:“您确定吗?”
Ben认真地确认:“当时在酒会上,顾带了她出席,我说他身边的未婚妻很漂亮,顾也默认了。”
后面还有几个问题,于璐双击按了暂停。
阮西棠把玩起手机,以胜利者的姿态欣赏着自己的布局。
采访Ben的那位主持人是阮西棠的一个朋友,连向晚照片的摆放都是她们特意做好的。
阮西棠还依据那天酒会上向晚的穿着和妆容,挑了一张差不多的放上去。
她怕Ben认不出来。
“顾泽承,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阮西棠脚步轻快,慢慢凑近,看到男人眼角的猩红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痛快。
“因为她恶心到我了,而她之所以能让我生气是借了你的光。所以我只好用她来恶心你了。顾泽承。”
女人巧笑倩兮,只是眸子里分辨不出温度,冷得干净。
“谁叫你喜欢我呢。”
如果顾泽承不喜欢她,那她今天做这些最多是他成为临城一段时间的话题罢了。
可是喜欢了,那就不一样了。
心动了就会难受了。
顾泽承眉心发胀,心里的又刺又疼,找不到缓解的办法,手指都忍不住挛缩了起来。
阮西棠双手抱胸,不在意地说:“心痛吗?”
顾泽承伸手,想抱一抱她,动作小心又慎重。
阮西棠盯着他克制的手,冷冷一笑。
“那就把你的心收回去。”
顾泽承的手僵在了半空。
阮西棠勾唇,“还有,反正没过多久他们也会知道婚约作废的事。这个新闻就当是提前预热吧。”
“毕竟,总要有个人做错了事,才会导致婚约有变。不是吗?”
第39章 回应
风乍起, 吹皱一池春水。
网上的评论沸沸扬扬,旁观者看得不亦乐乎, 连带着顾氏的股票都跌了个度。
阮西棠却还觉得不过瘾,她临走前扔下了一个轻蔑的眼神,“顾泽承,是你自作自受。”
但凡这个男人当初有点心,能多做一句解释,阮西棠今天就用不起这把刀。
婚约都没了,现在说喜欢有什么用?
女人利落地拍了拍手, 走了。
这么一耽搁,回到阮家时,时间已经晚了。
她今天要回来阮尚贤是知道的。只是阮西棠没有先去书房找阮尚贤。
乔云在客厅等她,见到阮西棠回来了, 脸上洋溢着笑容。“西棠。”
女人泰然自若,不冷不热。
乔云习惯了,搓着双手说道:“你之前送回来的东西已经放在上面了。”
“谢谢乔姨。”阮西棠点点头, 径自要往楼上走。
乔云不自在地问:“要我帮忙吗?”
却见女人自然而然地拒绝了, “不用,我自己可以。”
旁边的张妈却是跟着阮西棠上去了。
张妈在阮家待了有些年头了,唐月吟在世的时候,对她很照顾,也把她当半个亲人看待。
唐老爷子偶尔也会嘱托她多照顾着点阮西棠。
张妈多多少少知道阮家当年的事, 她也明白为什么大小姐不让乔云帮忙。
阮西棠今天回家是为了准备唐老爷子回国要住的房间。要是让乔云插手了,估计依唐老爷子的脾气,他是不肯住的。
阮西棠之前就已经让人把房间打扫干净了,她现在大致扫下来,确实干净敞亮, 又是朝阳的,想一想外公应该住的惯。
并且是二楼,对老年人也方便。
阮西棠把袖子挽上去,准备开始铺床。
她认真地摩挲了下床单和被套的质感,确认了是按照她的要求买的,才露出了点满意的微笑。
张妈见自己没事做,好心地询问她:“要不我来做吧,西棠。”
女人继续手上的动作,挽唇说:“没事。”她声线很舒缓,流淌的温水似的。
张妈脸上也透着高兴劲,忍不住说:“西棠应该很开心吧。”
阮西棠抚平床单的手一顿,清浅的嗓音不自觉带上了沙砾的质感。“嗯。”
因为有外公在,她会有家的感觉。
书房里,阮尚贤自己沉默地对着一盘残局,他知道女儿在忙事情。
在阮西棠的心里,自己这个父亲其实比不过唐老爷子这个外公的份量。
——“爸。”
一声轻唤把阮尚贤从悲悯的荆棘中挣出,男人松了手上捏的发烫了的黑子。
阮西棠在对面坐下,百无聊赖地支起下巴,眼神点着错综复杂的棋局。
“给外公的房间都弄好了。”阮尚贤用闲话家常的口吻说着。
阮西棠唇侧扬起,当真是高兴。
“爸今天看到了顾泽承的新闻。”阮尚贤欣慰地摸摸女儿的头。
热搜是谁的手笔,阮尚贤一眼窥破。
“爸跟你说起这个不是要劝你什么,我们西棠做任何事情都有理由。”阮尚贤轻声叹气,带着无尽的低沉。
“只是你可以先和爸爸说一说。”
而不是让他和其他毫无关联的人同一时间得知消息。
阮西棠抬眼,那双眼眸里情绪溢出,又倏然冷却。
她在自己心里划了一道见血的分界线,线里的人少得可怜。
阮尚贤显然不在其中。
可是也只有这么做,她才不至于湮灭在感情的洪流中。
她不轻易对谁抱有期待或是信赖,也不想囿困于悲伤和恨意中。
女人不自觉地深呼吸一下,缓缓放松,看向阮尚贤时眸子里暗了一点。
“爸,我能说事情太多,所以忘记了吗?”
借口拙劣,却真的可以自欺欺人,也不会撕破和平的假象。
几乎是同时,阮尚贤眼神混浊,像是失去了光彩。他不敢去牵扯伤疤,于是默不作声地转了话题。
“那有想过要和顾泽承怎么办吗?”阮尚贤虽然不干涉阮西棠的生活,背地还是会不放心地关注。
旁观者清。
他看得明白,顾家那小子是动了真心。
临城这一辈的世家里总共也没有几头狼。要是真的论起来,不外乎是邵齐珩,沈易铭还有顾泽承这几个。
顾泽承这个男人是头狼。
表面看着吊儿郎当,见到人还会笑笑,实际看准了什么东西,几乎是猛地一口咬上去,而且专盯对方的软肋下手。
不给人丝毫喘气的机会,够狠也够硬。
和他当对手是莫大的悲哀和自不量力,可要是和他站在一起,也会是无以言表的安全及保护。
阮尚贤更是知道,在去海市时,顾泽承甚至大费周章地澄清了前面所有半真半假的绯闻。
如果说之前的顾泽承在阮尚贤看来是个不可托付的人,那么现在他也是一个可以尝试着依靠的人。
但所有的前提,都是他不会变心。
他现在爱阮西棠能将她视若珠宝,可要不爱,他先前做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说到底,阮尚贤还是担心的。
他怕自己女儿错过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又怕那个人会让她受伤。
阮西棠很轻易地抓住了阮尚贤的情绪节点,女人却是无所谓地说:“不怎么样。”
她不会要他。
阮尚贤欲言又止,却还是抿唇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