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他的女儿很好,该要什么没人会比阮西棠自己更清楚。
“不过,爸也很想看到我们家西棠结婚,也想把你的手亲自牵到另一个男人手里。要是可以,找一个你喜欢…”又喜欢你的。
“像我妈那样吗?”阮西棠点住一颗黑子,摁下,声音里带着能叩击人心的郑重。
阮尚贤如电击般,死死的沉默。
阮西棠字字稳重:“我不会的。”
悲剧再重复一次,那也太可悲了吧。
女人手上用力,圆润的棋子不堪重负,往前移动了一下。
阮西棠恍然若失般松手,她眼眸落在上面,不慌不忙地说:“我会结婚,不过未必会因为爱情。我会有人牵我走红毯,但那个人不是你。”
“不是爸爸吗?”阮尚贤讷讷地说。
“外公会牵住我的手,如果,他…不能,也还会有唐家的其他人。”
唐致行也可以。
唐淮也好。
总之不会是阮尚贤。
阮尚贤眼里渐渐湿冷,“爸以为西棠在慢慢原谅我了。”
阮西棠把黑子扔回棋盒中。
女人起身,在开门出去的前一刻停住,“爸,我没有理由恨你。而且,妈她在临死都是笑着的,她那么爱你,应该不希望我恨你。”
阮西棠拧着门把手一直到最里面,迟迟把住,不放。
一如她心里某个记忆点永远无法释怀的撞击声。
“可是,爸,我妈的那份如果我不替她记着,那么就不会有人记得了。”
女人昂头,情绪的痕迹被随手拂开,取而代之的是清冷的声线。
“你会有需要牵着她的手走到红毯对面去的女儿。”
只是不会是她而已。
几秒后,是“砰”的一声轻响。
阮西棠走出了书房,之后离开了阮家。
阮西棠在车库里拿了一辆车,刚要上车前,她下意识地扫了眼手机界面上跳出来的实时热搜。
讲的都是同一个内容。
顾氏总裁将在半个小时后以视频的形式亲自回应之前的新闻。
只一眼。
阮西棠按灭了手机。
她若有所思一会儿,随后又抬手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
晚上十点十分。
还有二十分钟。
女人浅笑,顺手撩了下头发。
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阮西棠开了车,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驶。
黑夜沉默,总是会让心里的怪物应声而出。她今天的情绪波动很多,因为顾泽承,也因为阮尚贤。
总之,太烦躁了。
沿途的风都吹不散。
阮西棠无法,准备去打几盘柔道。她叫了文沁问她要不要来。
之所以要叫文沁,是因为之前阮西棠和她对打过几次,两个人比较合拍。
而且,如果没有猜错,文沁现在心情也不怎么好。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阮西棠刚换好柔道服,文沁就来了。
女人的颈肩被头发掩着的地方还能看到几个隐隐约约的红痕。
等文沁也换好衣服出来,那些红痕已经被遮瑕霜抹掉了。
阮西棠看破不说破。
她记得陶桃和她吐槽贺铮的时候说过,说她之前不小心看到了贺燃跟文沁在接吻,她还没看什么就被贺铮用手捂住了眼。
至于为什么不让看,这个就要去问当事人了。
两个人在垫子上来回几次,阮西棠出手很急,次次主攻,只是几乎都被文沁反身摔在了垫子上。
文沁也发现了,阮西棠心情不好,她是故意给自己机会动手把她往地上砸。
好不容易中场休息,文沁起来拧了瓶矿泉水喝。
她看了眼墙上的钟,提醒道:“你不看顾总的回应吗?”
阮西棠屈腿,听了她的话,睫毛扑闪的弧度都没变。“回应是说给外面的人听的。回不回应其实都一样。”
该知道的她都知道了。
“你和贺燃呢?”阮西棠手按着眉眼,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文沁抿了抿唇,捏了下瓶子,慢慢说:“床上伙伴吧。”
女人坐在垫子边缘,双腿放下。“大抵是我和他都不甘心。”
“他不甘心当年是我甩了他,我不甘心当年在他以为只谈钱的时候谈了感情。”
阮西棠低眉苦笑,“他的婚纱是为你买的吧。”
“可能吧。”文沁双眼注视某个虚空的点,“那个时候我以为我能让他改变看法,不管之前他有过几个女人,我可以成为最后一个他喜欢的女人。”
“只是没想到,反而是他改变了我。让我觉得只谈性也不错。所以后来离开他,我也找过几个。”
两个人相视一笑,面容上染着苦涩。
说到后面,文沁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于是,阮西棠找了一个能对打的人。她没有困意,只想把心里的那团火发泄出来。
因为找的是一位段位不低的女教练。全程,她几乎都在被摔。
后来,还是那位女教练看不下去,让她休息一会儿。
阮西棠整个仰躺在垫子上,手肘按在双眼上,胸膛起伏,气喘吁吁。
打的是真的累,也是真的痛快。
那边,远远的,一道挺拔的身影不知道站了多久。
男人目光锁住阮西棠,看着她不要命的打法,又看着她孤单地抵住眼里的情绪。
他不由自主地将手贴近心口,里面放着小小的一个平安符。
第40章 第一个人
私人的柔道场地上, 灯光晕着白净的冷光,从四面八方汇聚到正中心的台子。
阮西棠仰躺着, 静谧无声,汗水浸湿颈肩的白色衣服,扎好的头发漏下来几缕贴着脖子。
足以看出她积压的情绪。
女人手肘捂住双眼,阻隔了头顶了光源,也杜绝了眼里情感缺口中要跑出来的东西。
一直到她呼吸慢慢清浅,胸膛的起伏沉醉于蛰伏中蜿蜒而上的困意。
顾泽承揪住视线,又怕目光灼人惊扰了她。男人踱步而来, 最终在几步之外停下。
不知道看了多久,顾泽承徐徐吐出一口气,上前,小心地把阮西棠的那只手拿来。
却不想女人顿时惊醒, 双眼倏然睁开,还带了点慌张。
顾泽承拧眉。
阮西棠视线明朗的瞬间,入目是顾泽承锐利的侧脸。
她蹙了蹙眉, 伏了倦怠的嗓音直直说:“你干什么?”
顾泽承眉眼里藏着丝戾气, 没好气地开口:“怕你着凉。”
睡觉也不知道回家睡。
下一秒。
他不顾阮西棠的想法,一把将人双手抱起。女人堪堪把惊呼压在舌尖,那点没醒的慵懒散了个干净。
男人有温度的臂膀护在她的后背和双腿之间,让阮西棠有一瞬间的错愕。
顾泽承还掂了下她的身板,不重。
“送你回家。”男人低眸, 语气里透着理所应当。
阮西棠双目寒光浮现,“我自己有车。”她踢了下脚。
顾泽承轻笑,“你看看你自己打了多久?你的腿还走得动?”
说起来,他心里还有气呢。
“放我下来,顾泽承。”阮西棠视而不见他的关心, 冷冷回他。
男人握拳的手紧了紧,连同心里那根弦一起。他带着狠劲,咬牙说:“不放。”
阮西棠气极反笑,刚想喊人,额头先被顾泽承抵住。
体温贴碰,明显的,顾泽承的额头要烫许多。和他这个人一样。
也像他眼里的那团火,能燎原。
“你要是想让别人看到我们在干什么,那你叫吧。”说着,他的脸又凑近,两个人的鼻尖摩擦,唇与唇更是即将要吻。
欲吻不吻,暧昧徒增。
阮西棠眯眼,“顾泽承。”
“我的回应你看了吗?”男人的话里带着轻微的期待,将阮西棠的那句威胁撇开。
女人漫不经心,“没看。要是想看,我不会待在这里。”
她字字刺他,偏偏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顾泽承咬牙,点了点头,抱着她,大步走了出去。
阮西棠急了,随便找出事情要绊住他,“我还有东西。”
“江宇会拿。”顾泽承偏头,咬着唇侧的邪气。
到了外面。
深夜浓厚的黑中扬着点凉意的风,没有白天的粘腻,多了分清爽。
顾泽承下意识扫过阮西棠的脖颈,看到汗都干的差不多了,才松了眼神。
怀里的女人眉头始终含冰。
顾泽承抱着她,走在路上。他温烫的呼吸拂过阮西棠的侧脸,随着步伐漾开。
阮西棠终于忍不住,问他:“你打算走回去?”
顾泽承煞有介事般想了想,在女人越来越沉的眉眼中,屈服地开了口:“车停的比较远。”
阮西棠听完,抿唇。她懒得说了。
顾泽承见她这样,揪心的疼。
又走了五分钟差不多,阮西棠才被人放在了车后座。顾泽承坐在旁边,示意江宇开车。
阮西棠盯住窗边的夜景,连余光里都落不住男人的身影。
她打了将近一个小时,睡意和困意齐齐涌动,阮西棠不是很能招架。
以至于车子再度停下时,她才察觉目的地不是自己要回的一品兰亭。
顾泽承把她带到了江边。
临江蜿蜒而过流经城市,江上倒影出高楼大厦的灯光,仿佛是将完好无损的玉从中割破,沁入满天的星河。
月色遥遥一望,给人触手可得的错觉。
顾泽承拉住阮西棠的手,试探着问:“给我十分钟的时间。”
阮西棠抽回自己的手,“说吧。”她半掩着嘴,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是真的想睡了。
顾泽承指尖像是能抓到她那一点的孩子气,不自觉地笑了笑。
这时候,江上倒映着的五彩斑斓的灯变了颜色,黑色和白色明明灭灭,在风的吹动下破碎。
几乎是下意识,阮西棠抬眼。
鳞次栉比的商业大厦上那一块块显示屏全是同一个人。
顾泽承正身坐在镜头前,气场强硬,黑色衬衫和西装加身,更是矜贵自恃。
与此同时,是顾泽承冷厉的声线。
“有关于网络上未婚妻真实身份的事,我在这里做以下说明。首先,我顾泽承只有一个未婚妻,她叫阮西棠。当时没有当面否认Ben的错认,是我的错。因为那个时候我对她缺少最起码的尊重。”
江水汤汤,夜色茫茫。
偌大的天地间,除了轮船鸣扬的汽笛声和风声,只有男人清冷有附着了感情的声音。
“而且我对她一直不好。”男人顿住,抿了抿唇,几秒后才继续说:“我原本想在这里当面道歉的,可是我的未婚妻说她不喜欢对不起三个字。”
“阮西棠,我不惹你生气。所以,我想说我,我爱上你了。过去那些是我的错,我会让你回心转意的。”
男人缓缓道出,眉宇扬起势在必得的偏执,明明只是敞开心意,却好像告白成功了一般。
“还有,临城与我顾泽承相关的绯闻已经全部得到了澄清,这件事情也是我做的。”
到这里戛然而止。
大屏幕上开始放下一个广告位的内容。
阮西棠眨了眨眼,冷静一下。女人一身洁白,岿然不动立于江边。
顾泽承从头到尾都盯住阮西棠看,不敢错过她身上哪怕是微末的反应。
他心里不安,风一吹,火又烧得更烈。
阮西棠的碎发浅动,女人眼神古井无波,却又细碎的光影浮出。
说真的,她其实没想到顾泽承会做到这一步。这也是为什么几个小时前她看到了顾泽承要亲自回应的消息,依旧波澜不惊的缘故。
因为她司空见惯了。
世家的集团里,但凡出现点有据可循的消息,回应几乎是家常便饭。而出发点无非是稳住股价或是声誉。
而那些回应在很大程度上不是照搬之前已有的声明,就是模糊不清,不正面解释。
主动承认的更是少之又少。
偏偏顾泽承就这么干。
他做了什么错事完全不加以掩饰,心甘情愿低头,也坦荡地认爱告白。也仅仅只停留在告白,至少在他的告白里,并没有要阮西棠做出什么回应。
阮西棠甚至可以想到网上千篇一律对他的批评指责,还有顾氏股价的动荡。
“我知道了。”四个字,简单至极。
却能攀附荆棘,命中靶心。
顾泽承挫败地摩挲了下指腹,他以为她至少会有感动。
哪怕只是一点点。
明明姓阮,心却不软,捂都捂不热。
她的红唇也软,跟她这个人也不是一样。
顾泽承苦中作乐,笑了下。“阮西棠,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原谅过人。”
女人眼神落定在江面上的一点,融不进光,她干脆利落地回道:“嗯。”
无论是谁,伤害过她的。她都不会原谅。小打小闹她不放在心上,也没有到涉及原谅的地步。
“行。”顾泽承咬着她那个字,挑眉,信誓旦旦地说:“那我要当第一个人。”
也最好是你心里唯一的那一个。
阮西棠真的看不懂他了,她自认为自己还没有到能让顾泽承为她不顾一切的份上。
比起让自己喜欢他,他丢掉这份喜欢要容易的多。
女人拨看视线里不安分的几根头发,没心没肺地:“何必呢?”
顾泽承握住拳头,手上的肌肉紧绷,不甘心道:“要么你有本事让我把心收回去。”
他自己都收不回去的心,谁来都不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