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的侍女也反应神速,将自己的兵刃掏出,从马车里飞了出去。
约有七八个黑衣人组成一队,个个目露凶光,似是与淑毓等人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月珑等人算是身手极好的女子,但架不住迎上了两倍于已同样武功高强的男人,更何况这些男子比起大燕人更加强壮有力,渐渐地落于下风。
早在月珑等人与黑衣人们刚交上手时,车夫便提醒淑毓赶紧离开:“姑娘,奴才瞧着月珑姑娘们似是撑不了多久,您快些回城去喊人。”
淑毓只看了一眼转身便跑——她的功夫几近于无,越是话多反而越是耽误事情。
只是黑衣人毕竟不是为了与月珑等人一较高下才来的,瞧见淑毓跑了便撇下月珑等朝着她追过来。
月珑等拼命绊住黑衣人,好为淑毓逃跑争取更多的时间。
那些黑衣人见一时无法摆脱月珑,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他们索性只将杀招对上功夫较弱的侍女,甚至连自己受伤都不在意,没过多久便将那侍女伤得惨叫声不断。
这声音传入淑毓的耳朵里,使得她的脚步放缓,月珑见状,狠声喝道:“咬紧牙关不许出声!”
为首的黑衣人趁机扬声道:“顾四姑娘放心跑,你的这些下人一个都活不了!当然,你若肯停下脚步,我们会放她们一马。”
月珑高声道:“姑娘别相信这些暗箭伤人的宵小!”
她这一喊,浑身的力气泄了大半,被一个黑衣人狠狠地踹倒在了地上。
“月珑!”淑毓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她明知眼下不该停下脚步,可是双腿犹如被什么缚住了似的,很难再走动一步。
为首的黑衣人很好地抓住了这个时机,几个翻身就到了淑毓面前,伸手便抓。
淑毓狼狈地躲避,只堪堪避开这一抓,却让自己跌在地上。
那黑衣人也是凶狠,直接举起剑砍下去。
淑毓瞳孔一缩,在这种时刻,她居然想的是,为什么这黑衣人把剑使得像是刀一样呢?
这把也许能要人命的剑并没能成功的伤到淑毓,甚至连她的皮肉都不曾伤到,因为有一串佛珠恰到好处地飞过来,将这把剑打飞。
黑衣人骇然,他回过头去试图找出是谁阻止了他,却在这片刻便身首异处!
温热的血喷洒在淑毓的身上,让忘记哭泣的小姑娘干呕起来,眼泪也不知不觉地涌了出来。
有一双大手将她从地上抱起,淑毓嗅到了淡淡的檀香味道,还听到了那人低声道:“不怕了,贫僧在。”
第27章 佛 珠 二更
湛允的到来, 让这场打斗瞬间扭转了局面。
惊魂未定的月珑察觉不到自己身上隐隐作痛的伤口,她只是忍不住感叹,不愧是每每让自己半分反抗之力也没有的人, 她甚至没看清这僧人是如何出手的, 那些还嚣张着的黑衣人便尽数倒在了地上。
不过很快,她便瞧见了自家姑娘一身血地被僧人抱在怀里, 登时变了脸色,忍着痛走到了湛允面前:“多谢大师出手相助,请大师将姑娘交给奴婢。”
湛允看了一眼月珑,并未拒绝,将淑毓温柔地递过去。
月珑忙准备将自家姑娘接过来, 虽说现在四下无人,可这儿动静闹得不小,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官差过来,让人瞧见了不好。
结果还没等碰到淑毓的身子,月珑就觉得自己脚下一软, 差点栽倒在了地上。
湛允顺势又将淑毓揽回自己的怀中, 对有些虚弱的月珑道:“想来施主伤势不佳, 还是莫要勉强。”
这时, 同样负伤却精神头比姑娘们好一些的车夫道:“马车!烦请大师将我们姑娘放到马车上吧!”
湛允淡淡地看了一眼那马车夫,向着有些破损的马车走去。
他时不时地垂眸看向双目紧闭的少女, 她脸上尽是那黑衣人的鲜血, 一动不动地看着好似昏厥过去了。
到了马车前, 车夫赶紧将帘子掀开,用目光默默地催促着武功奇高的僧人快放下他们的姑娘。
湛允动作轻柔地将淑毓轻轻放在马车上,又将一旁的软枕扯过来为她垫在背后。
车夫清咳了两声。
年轻的僧人不为所动,还从自己的僧袍中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
车夫大惊失色, 连忙冲着月珑等人招手道:“还愣着做什么,快过来给姑娘擦擦脸!”
这么明显地阻止终于让僧人幡然醒悟——至少车夫已经瞧见他在慢慢退出马车,结果下一刻,自家姑娘却突然伸出手抓住了僧人的衣袍。
“别,别走。”小姑娘声若游丝,细细密密地将年轻的僧人缠绕住了。
车夫“啪”的一声捂住了脸,所有的努力毁于自家不矜持的姑娘。
湛允看向狼狈的淑毓,嘴角微微弯了弯,露出浅浅的梨涡,显得他温和极了,一点都看不出刚杀过人的样子。
这回他可以自在地将帕子放在少女的脸上,不过淑毓却自己伸出手将手帕接了过来。
“我,我自己来吧!”她似乎已经平复了心情,只是手还微微颤抖着。
湛允默默地注视着她将自己脸上的鲜血擦去,有些地方她自己瞧不见,他便指给她。
淑毓擦去了血迹却去不掉这味道,被恶心得不住皱眉。
湛允又掏出一颗佛珠递给了她,晶莹剔透的珠子散发出一股子檀香来,将恼人的血腥味驱散不少,淑毓将佛珠接过,自己现在有三个了。
“可好些了?”见淑毓拿着佛珠看个不停,湛允问道。
淑毓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她还是怕的,只是他在自己跟前会心安一些。
湛允沉默了一瞬,又向外看去,车夫与月珑等还能动弹的侍女寻了东西将黑衣人们绑了起来,月珑还不忘将他们的下巴卸了。
淑毓怕他想下车去,又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道:“你已经给了我三颗佛珠了。”
湛允回过头看向怯生生的少女,似配合着她一般低声道:“不想要了么?”
淑毓连忙摆手摇头,生怕否认得慢了:“当然不是,只是……”她想问为何他要将一整串佛珠拆开一颗颗地给她,话还没出口却犹豫了一下。
面对着自己的心上人,淑毓本能地多思多想起来,问话的方式也玲珑许多。
“只是,你这样一颗颗地给了我,岂不是连戴都戴不上了?”他那串佛珠只有十八颗,每一颗都不算小,少了一颗便紧了许多,更何况少了三颗。
湛允低声笑道:“小檀越可知,这佛珠有何用处?”
淑毓怔愣了一瞬,颇有一种被夫子考校功课的感觉,她期期艾艾地道:“凝神静气?”
湛允点点头,依旧温柔地注视着她,看样子还等着她继续说。
淑毓深吸了一口气,又试探着道:“还有,戴,戴着好看?”
湛允极轻地笑了一声,像是挠在人心上的羽毛一样轻飘飘地忽略不了,淑毓红了脸,垂下头道:“我不知道了。”
眼前的少女将自己的小脸藏起来后,便只剩下发髻落在湛允眼中,他望着她柔顺的头发有些出神,随即很快反应过来:“这佛珠还可以计时,不拘多少颗都是可以的。”
淑毓抬起头眨眨眼,她疑心湛允说瞎话骗她,偏偏眼前的人眼中纯净至极,看不出一丝说谎的迹象。
被他这样注视着,淑毓很快又红了脸,眼睛也不知看哪里好。
马车里的气氛渐渐有些暧昧,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个男子惊慌失措的声音:“小妹!”
淑毓忙探身出去找人:“三哥!我没事儿!”
顾绍朗很快冲到了马车面前,他本想把自家妹妹好好检查一番,结果一双桃花眼先将淡然自若的湛允盯住了:“你是何人?”
淑毓惊讶地回过身,她以为湛允会像上次一样突然消失。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湛允。”
顾绍朗只觉得这个和尚眼熟,但对于这个法号几乎就没听过,不由得蹙起眉。
淑毓便开口道:“三哥,你不记得他了?”
她这话把顾绍朗弄得一愣,而湛允以为她想说的是及笄之日,他随着莫询长老拜访过护国公府。
岂料淑毓眨巴着眼睛道:“那天在朝晖园里,你想认识的吹箫人,就是湛允师父呀!”
小姑娘的声音俏皮极了,还带着上扬的尾音,把顾绍朗弄得脸一红,随即他拿手点点淑毓:“行,小妮子,还会打趣人,看样子是没事儿。”
他又看向湛允道:“这位师父是不是该下来了?”
湛允垂眸道:“顾三少爷是不是该去瞧瞧那些黑衣人?”
顾绍朗皱眉:“嗨,我说你……”
湛允却不给他说完话的机会:“一会儿若是官差来了,顾三少爷再想探知什么恐怕就难了。”
顾绍朗一愣,随即骂骂咧咧地向着那些人走去。
顾三少爷随便捉了一个黑衣人拿掉蒙面布便觉出不对劲儿,再将他的肩膀头子露出来,一个狼头赫然映入眼帘。
“妈的,又是北戎狗!他们怎么还能有这么多的人?”
湛允也下了马车,他缓缓地走过来,也随意地扯下一个黑衣人的衣襟,发觉上面什么都没有。
顾绍朗一愣。
湛允便问道:“不知顾大少爷眼下在做什么?”
顾绍朗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随即他冷声道:“通知国公府的人是你!”
湛允并未明着承认,只是开口道:“贫僧原以为,顾大少爷来会比较合适。”
顾三少爷眨了眨眼睛,瞧着与淑毓那懵懂的小模样有几分相似,他很快又恼怒起来:“嘶,你这个和尚什么意思?说我没我大哥脑子好使?”
湛允叹道:“贫僧没这么说。”
顾绍朗嚷嚷起来:“你就是这个意思!我告诉你,我顾绍朗聪明得很,你不安好心我看得出来!”
湛允还没回嘴,淑毓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三哥你不要胡说,是湛允师父救了我。”
顾绍朗冷笑一声,到底没当着淑毓的面剖析这和尚的可疑行为。
这时候,远远地过来一大群人,少说也有七八十,湛允看了看地上的黑衣人,又看了看顾绍朗道:“顾三少爷有空疑心贫僧,莫不如想想这黑衣人之间有何关联,毕竟一旦被官府拘走,你便再也见不到他们,也审不出什么了。”
顾绍朗皱起眉,这时那群人到了近前,为首的是大理寺的捕头张胜。
“见过顾将军!”张捕头一抱拳,紧接着四下里看了看。
顾绍朗回礼过后,不悦地道:“张捕头,这天子脚下居然出了这等伤人的事儿,我国公府必然不能轻易放过这些人。”
张捕头心想就知道顾三少爷得这么说,他连忙点头道:“顾将军所言极是,下官也觉得这伙凶徒太过猖狂,您若是有空,可去大理寺旁听审问。”
顾绍朗嗤笑一声道:“张捕头这是什么话,我又不是大理寺的刑官,跑去大理寺审问这些畜生岂不是越俎代庖?我带回国公府便成。”
张捕头的笑容消失了,他没说让顾三少爷去大理寺审问好吗?他只说了旁听啊!
“顾将军,您别为难下官,这犯人本就该关进大理寺,哪儿有让您带回国公府的道理呢?”
顾绍朗看了看地上那些只剩眼珠能动弹的人,又看了一眼态度恭谨也强硬的张捕头,让步道:“也罢,那我同张捕头一起。”
张捕头赶紧让手下衙役们两个一组将那些黑衣人抬走,又看向伤得不轻的国公府下人:“按说诸位最好同我们回大理寺去,不过也不知你们的伤可能坚持得住?”
由于月珑等人最先冲出去与黑衣人缠斗,车夫倒没受太多伤,月珑功夫好也还行,其他三个侍女就严重许多,现下正靠在马车旁休整。
顾绍朗道:“你们护送这姑娘回府就医,我随张捕头去大理寺。”
湛允也开口道:“贫僧也瞧见了黑衣人伤人,贫僧一起。”
张捕头看了一眼看着无害的僧人,点了头。
淑毓帮着把自己的侍女们扶坐在马车里,再掀开马车帘就瞧见自家三哥与湛允跟着张捕头走了,她颇为疑惑地歪了歪头道:“这是不是哪里不对?”
月珑将其他人与自己的伤口简单处理了下,听得淑毓的话便回道:“虽说三少爷与那位大师都不算亲历者,但我们似乎没比他们多知道多少。”
淑毓想想倒也是,不由得又气又自责,气的是平白惹来这么个杀身之祸,自责自己却稀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
今日的顾绍睿人在户部,他的父亲进宫去与燕帝哭穷,而他则代替自家老爹去跟户部尚书游阳德扯皮。
原本游尚书本着自己“能对付老的就能收拾小的”的想法跟顾大少爷碰面,只是没想到顾绍睿上来便含笑将他说得心惊肉跳哑口无言。
“游大人的苦衷在下理解,不过在下倒是更同情大人的处境。”顾大少爷没有用“末将”这种一听就与文官们不搭边的自称,而是文绉绉地开口,“这二钱银子发下去,那群没读过什么书的泥腿子定然是要闹的,到时候他们一腔怒火会冲着谁呢?”
游尚书嗤笑一声:“顾家军的主将是国公爷,大少爷您说……”
顾绍朗一脸的嘲讽很快让他说不下去了。
“游大人倘若能给我们父子几分薄面,这黑锅替您背了倒也无妨,只是昨日您都做了些什么,想来您心里清楚的。”
游尚书脸上的笑容没了,他怒道:“顾绍睿,你这是何意?威逼利诱?你们顾家想造反么?”
顾绍睿笑道:“游大人何必激动呢?咱们都是对皇上、对大燕忠心耿耿的臣子,哪里就说得上造反二字?不过皇上他心怀天下日理万机,难免不会把某个臣子的安危不放在心上,这也是人之常情,这个时候,那位臣子做些自救的举动,也是人之常情,游大人你说是么?”
游尚书沉默下来,顾绍睿的话他太懂了,倘若真因为遣返费用的问题引起军中哗变,到时候会是谁被推出去来平息士兵们的怒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