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吧?姬契!”淑毓的声音细细小小甚至好似只是一股子呼出来的带上语调的空气。
“嗯,是我!”男子回应了她,他的唇似乎就在她的头顶,一开口便碰到了她的额头。
“四姑娘!四姑娘!”外面的五皇子在喊人了,声音明晰地传入两人的耳朵,让淑毓瞬间紧张起来。
她刚刚居然忘了外面有一个皇子,将眼前这位曾经的皇太孙的名字叫了出来。
淑毓想着自己要如何开口将五皇子暂时敷衍过去,结果她只出了一声,便被人将声音咬断了。
外面的姬昭觉得自己好似听见了淑毓的声音,又好像没有,因为那一声实在太短,短得如同是他的幻觉。
而里面的淑毓双眼睁得大大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唇上这温软的触觉。
“小檀越,你怎么又和他走在了一起?”
姬契的声音比着外面那位要沙哑许多,可就是这声音一字字地刻在了淑毓的心上。
第40章 ……
“我……”淑毓一张口, 便碰见了面前人温软的嘴唇,羞得她登时又闭起了嘴。
“你什么?”姬契的唇流连在淑毓的面前,他轻轻地在少女的唇上啄了啄, 声音低沉慵懒, 完全不似他曾经的身份那样矜持清冷。
淑毓羞恼起来,伸手推着面前人坚硬的胸膛:“你放开我!”
姬契如她所愿地放开她, 结果下一刻,外面五皇子似是听见了淑毓的声音一般,又扬声问道:“四姑娘?四姑娘?你在这儿么?”说着,敲了敲挡着洞口的石头。
淑毓被吓了一跳,一回身又窝进了姬契的怀里。
“外面怎么办呀!”小姑娘仰起脸来看姬契, 尽管黑暗里她也瞧不见他的脸。
姬契轻声地笑了笑,这姑娘说得好似不是她同五皇子一起来的一般,竟将这件事完全甩给了他!不过淑毓的态度明显让姬契感到愉悦,他将少女稳稳地扶住,带着她走远。
“我们就这样走了?这样合适么?”淑毓嘴上疑问着, 脚下却半分都没有抵抗地被姬契推着走。
“合适。”姬契低声道, 随手从一处极不起眼的地方拿出一根做得精巧的钗子, 凭感觉插在淑毓的头上。
淑毓伸出手去想摸, 被姬契握住手放下:“出去再看。”
小姑娘有些晕乎乎的,今日与姬契实在亲密得过分, 她想自己好像还没和他到应该如此亲昵的地步, 便板起脸来教训人家:“湛允大师, 你们出家人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么?”
姬契一声轻笑,由于两人离得极近,他的笑声好似一张网一般细细密密地把淑毓笼罩住了。
他居然说道:“小檀越,那你送贫僧香艳美人图的时候, 可还记得我是出家人?”
淑毓的脸腾地红了起来,这事儿的确是她做下的,可是并不妨碍当这事儿被挑明时小姑娘羞涩。
她想了想,嘴硬道:“这,这是我拿错了,我本应该送你另一幅。”
姬契话中的笑意只增不减:“哦?那副美人图本应是小檀越你自己的私藏?”
这让淑毓怎么说呢?承认下来显得自己好似有怪癖一般。
淑毓垂下眼眸,她此刻有些恍惚,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般,并不是很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勾动了这个人的凡心。
手中突然被他放进一只小巧精致的物件,她想仔细地看看,他又低低地道:“出去再看。”
淑毓不服气地噘嘴,然后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姬契道:“这儿的主人是我的好友。”
“又是你的好友?”淑毓有点吃惊,他与状元郎能成为好友不算稀奇,毕竟大燕也有其他官员与僧侣相交的事儿,可是他与这个平民庄主也是好友就有点古怪了。
姬契笑道:“我的朋友不少,以后一一介绍给你。”
淑毓先是点点头,随即又觉得不太对,他想以什么身份对他的朋友们介绍自己呢?
小姑娘将物件收在自己原本用来装佛珠、现在空荡荡的荷包里,结果手上很快又被塞了东西。
“唔,你知不知道,在这迷宫里拿到的东西是都可以拿走的?”淑毓小声道,因此这地道内机关处处都是,并不是轻易就能拿到东西。
姬契淡然地很,他显然对这地道很熟悉,随手一点指便解了一个机关,拿出里面的东西给淑毓:“我知道,你喜欢就拿着。”
淑毓觉得姬契这话似乎有些矛盾,毕竟他给自己东西时,自己是没有机会看是否喜欢的。
可是他的一番好意,淑毓又不好意思拒绝,她便带着几分隐秘的喜意将东西都收在荷包里。
*
有姬契领着,淑毓很快到了出口。
她回头望向站在暗处的姬契,他似乎没有与她一同出去的想法。
淑毓想了想,又走到他的面前,有些紧张地望着他。
姬契垂眸看向淑毓,他觉得自己应该给她一个交代,于是便低声道:“待得我头发长好,便去你家提亲。”
淑毓倒吸了一口凉气,居然这么快就到了提亲的步骤了?
将小姑娘的反应看在眼里,姬契低低地笑了一声,俯身离她极近道:“你不愿么?”
淑毓脸又红了起来,她将姬契推到一边,小声道:“你,你还没做些什么来打动我的心,怎么就直接提亲了?”
姬契有些迷茫地看了看眼前的少女。他能看出来淑毓不是个复杂的小姑娘,因而从她第二次到他面前时,他便明了她的心思。
但是现在他又有些不懂了。
“我还以为……”姬契维持了一路的痞气有些破功,他眼底又浮现出疑惑来。
淑毓眉眼弯了起来,她摇头道:“没有就是没有,你再想想就是!”
说罢,小姑娘美滋滋地走了出去,不过所有的笑容在看见等在门口的五皇子兄妹后僵硬住了。
琬阳公主一脸担忧地走了过去,问道:“淑毓妹妹怎么才出来啊?你去哪里了?”
淑毓又笑眯眯起来:“我一时好奇,结果进了一个洞口,在里面捡了好些东西呢!”
她既解释了去向,又顺口说明了自己出来时为何那样开心。
说罢,淑毓想了想,又打开自己的荷包准备分给琬阳公主一件,却在看见那些精巧的物件时犯了难。
这里面有用核桃雕刻成的画舫,精妙至极;也有花样奇巧的簪子,或顶着蜘蛛或顶着翠鸟,未必戴在发间有多好看,但是那动物雕刻得生动极了。
琬阳公主害怕蜘蛛,也不喜欢鸟,而那精致的画舫只有一个,一向会做人的公主殿下自然不会做让人不舒坦的事情,于是她笑着道:“这都是淑毓妹妹的好运得来的物件,你自己收好了便是。”
淑毓实诚地将荷包收了起来。
五皇子的面色倒说不上差,但也绝对没有以往的温润:“四姑娘确定无事么?我在那大石门外喊了你许久也未听得你回应。”
淑毓眨了眨眼,扯谎道:“臣女未曾听见五皇子的声音,请五皇子恕罪。”
顾四姑娘这么说了,五皇子还能说些什么呢?他淡淡地笑了笑,先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琬阳公主早就问了她的兄长,发觉姬昭与淑毓独处的时间也就五六句话的功夫,一时间也难以再对着淑毓保持笑意。
*
仅仅一日,已然对废太子相关一切魔怔的燕帝又想出了两个歪招。
他命许多禁卫军将护国寺看得十分森严,原本有试图靠近护国寺都会被驱赶,现下更是升级成直接抓起来。
然后皇帝陛下又将状元郎章菽囚禁在了府里——倘若不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什么罪名安在他身上,章翰林此刻就应该是在大牢里受各种酷刑。
安排好了这一切后,燕帝便咬着牙等曾经长兄唯一的子嗣自投罗网。
他想,倘若姬伯山的儿子能眼睁睁地看着护国寺上下与章菽去死,那他还有什么面目自称仁义?
护国寺内倒是有一片自己种的米粮与蔬菜,但是在封寺那一日都被官兵祸害成了一片破烂,粗粗算来,全寺上下已然有三日没正经开饭了。
寺中有刚七八岁的小和尚,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顿饭少吃点都饿得不行,尽管长老们将仅有的口粮都给了小和尚们,三日的时间还是把小娃娃们饿得直哭。
当无法忽略的饥饿之号摆在僧人们的面前,再加上小和尚羸弱的哭声,年纪轻一些的僧人顿时就感觉自己的修佛之心受到了挑战。
“莫询师叔!”约摸十四五岁的少年僧人红着眼圈抹着眼泪跑过来道,“莫註师叔圆寂了!”
打坐的莫询长老停止了念经。
莫註是莫字辈大和尚里年纪最轻的一个,但是身体却最不好,三日只饮水不用膳最先让他失了性命。
“知道了,先,先放着莫註吧!”
莫註大师的圆寂只是一个开始,莫询明白,再这样下去,护国寺上下所有的僧人都会这样饿死。
“莫询师叔!后面,后面有人给我们送吃的了!”又一个年轻僧人跑得气喘吁吁——他原本没什么力气跑起来的,只是这样的消息实在太振奋。
莫询站起身,望着这名弟子手中冒着热气的馒头,突然就热泪盈眶起来。
由于禁卫军们看守太严,护国寺的信徒们几乎五六十人中只有两三人能送食物成功,可想而知这样送来的饭菜是杯水车薪。
莫字辈的大和尚们内部也起了分歧,有人认为此刻最好将食物给寺中的武僧,很显然她们已经起了要破杀戒背水一战的心思。
而剩下的大和尚们还是坚持保住寺中的小和尚们,他们无法看着年幼的孩子死在他们前面。
就在寺内争执不休的时候,又有守在山门口的僧人跑了回来,高声道:“前面,前面又有情况!”
*
一脸肃杀的禁卫军们手里的长缨枪尖尖的头冒着冷光,此刻他们将兵器对准了山门前一队约有百人的平民。
这些百姓们都是护国寺的信徒,平日里种上几亩薄田,产出来的蔬菜都被护国寺收下了。
没有护国寺,一时半会儿他们也找不到生活的来源,索性就豁出去在这儿想方设法地接济大师们。
但是有禁卫军在,他们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馒头素菜都被扔在地上踩踏成泥。
“你们,你们这是杀人啊!”有人哭喊出声,“护国寺里大大小小的僧人有上百个,最小的才几岁啊,你们,你们都要逼死他们啊!”
一身铁甲的禁卫军们如同是没有感情的石头人一般,站在山门前一动不动。
突然,一个少女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她大喊着:“你们会遭天谴!”然后狠狠地撞在了一个禁卫军的枪头上!
人群中立刻一阵骚动,有哭喊声也有尖叫声,但很快,又有人冲了出来:“你们要活活饿死大师们!菩萨不会放过你们!”
接连不断的人丧生在禁卫军面前,让原本有序的军队出现些许的慌乱。
这一队的禁卫军年纪都不大,出身高贵,从军也不过两年,平日里只需守卫皇族,根本没机会见过人命血腥,眼下不畏死的百姓让他们不住地往后退。
“你们,你们要造反吗?”今日带领禁卫军的是一名姓谢的参将,他有些慌乱地质问道。
发觉禁卫军们开始慌了,百姓们突然就有了莫大的勇气,他们齐齐往前走过去。
“这,将军,怎么办?”有副将凑到了谢参将身边问道。
谢参将也不知道。
他们不是上过战场的兵,离杀伐果断更是差着十万八千里,这圣旨里也没说他们可以对百姓们下杀手。
“去,快点回宫去请旨,务必要问得……”
确切这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他身后的禁卫军们高声叫嚷起来:“他们!他们冲进去了!”
第41章 二合一
护国寺屠民事件传入京城引起一众哗然。
谢姓参将向宫里禀告的时候说得很明白, 是有狂热的信徒直接撞在禁卫军的武器上当场身亡,但是这事儿从上到下没几个相信。
燕帝倒是信了,这种事情他自小就设想过许多回, 但这其中的主角可并非护国寺的那些秃驴, 而是他这个人中龙凤!
他期望有人为他这个人折服,甘愿为他去死。
现在, 为旁人付出自己的命这种事真的发生了,但却是那些只会阿弥陀佛的僧人,燕帝本能并不想这些事情外传。
可若是瞒下事情的真相,那就要编出来另一种可信的说法来昭告天下。
拿手下顶缸这种事儿,燕帝从户部尚书时就做得顺手, 很快便出来了官方的说法。
在护国寺僧人的蛊惑下,那些信徒在山门前大放厥词辱及皇族,因此被禁卫军们就地正法。
有这样的前提,皇上只轻轻处罚了带队的谢参将,直接撸了他的官将他赶回老家去。
这种听起来很有道理的说法传到百姓的耳朵里就是禁卫军对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们痛下杀手, 至于和尚蛊惑之类的话, 他们可半点不信。
那是千年古刹里修佛的僧人, 又不是什么路边骗人的邪门歪道, 再说大家伙都惜命得很,推己及人, 怎么看也是被杀的可能性大。
于是山门前的事件就这样变质了, 原先京都城的百姓们还是暗中议论, 当事关己身的事情发生后,反应便更加激烈起来,三不五时地总有人跑去京兆府门口抗议。
京兆府尹觉得自己着实太倒霉,且不说这屠民事件真假与否, 哪怕是真的,禁卫军做下的事情与他京兆府有什么关系?能进禁卫军的家中非富即贵,难不成还受他一个寒门出身的京兆府尹管辖?
但是百姓们哪里分得清这许多衙门之间的关系,他们只知道平日里有事情要找京兆府,那么这时候也是要找京兆府的。
百姓们前后持续闹事了好几日,一开始只是三五个人在衙门门口聚集,被衙役们赶一赶就跑了。
后来就有成百人在门口窝着了。
“怎么?处置了一个谢统还不行?还要把禁卫军盘查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