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女配咸鱼了——归去闲人
时间:2021-02-24 10:17:06

  沈蔻再不迟疑,起身道:“能得东家指点,是沈某之幸,自是乐意前去请教的。有劳班主了。”
  曾俭笑说不必客气,当即带她出门。
  *
  出戏楼往东,穿过几条长街,是条两旁栽满桂花树的巷子。
  就是这条百余步长的小巷,硬生生将附近隔成了截然不同的两重天地——
  巷子这头住的都是寻常百姓,哪怕临街有店铺,也不过是沽酒铺、馄饨摊、茶肆之类的,有孩童嬉闹,妇孺吵嚷。过了这条巷子,却都是高门贵户的豪宅府邸,住着数位皇亲国戚、公侯权贵,宅邸多为御赐。
  曾俭带沈蔻去的,便是一位重臣的府邸。
  襄平侯府谢家。
  侯府的正门坐北朝南,两侧开了角门,修得极是巍峨气派。因着占地广,且家中子嗣众多住得分散,在府邸东西两侧又开了偏门,都是府里的人出入所用。
  曾俭走的是东偏门,门房进去通禀,两人坐着喝了盏茶,便由小厮带着往东北角走去。
  曲径蜿蜒,亭台错落。
  穿过一片凤尾森森的竹林,两侧是药圃花田,当中一座小院矗立,因周遭都被竹林隔开,颇有世外清净之感。
  沈蔻心中不由纳罕。
  前世她曾随戚老夫人到侯府赴宴,触目所见皆是侯府的富丽堂皇,不说厅堂陈设皆是上等佳品,便是仆妇随从,都各个穿戴气派,当得起烈火烹油、簪缨繁华几个字。府中男丁女眷,也都热衷于宴饮玩乐,京城里但凡有点名气的取乐场所,皆有谢家人的身影。
  谁知这里竟如此清雅?
  想来其间主人也是迥然不同的。
  沈蔻暗自吸口气,跟着曾俭进了小院,就见甬道旁槭树高耸,底下草丛碧翠,有位年轻的公子红衣灼灼,端坐在椅中,身上盖了条薄薄的毯子,长曳及地。
  春光暖融,满院都被照得明媚,他也没觉得热,一头乌发拿玉冠挽起,那张脸也像是玉雕的,双目微阖,眉飞入鬓,清冷而精致。
  听见曾俭拜见,他睁开了眼睛。
  沈蔻站得不算远,因惊异于他的相貌,视线尚未挪开,这会儿男子睁眼,她一眼就看到他眼白的色泽似比旁人稍深,是很罕见的。
  他的神情也颇清冷,不过比起江彻那种如同腊月寒冰的冷厉,他倒像春日山涧的泉水,是清凉浸肌的,却没那种慑人的寒意。
  四目相触,沈蔻垂眉收回目光。
  男子却仍打量着她,从头顶的冠帽到身上的青衫,再到脚下的皂靴,最后挪回她脸上,“你就是沈蔻?”
  沈蔻愕然抬眉。
  旁边曾俭微露歉然,“沈姑娘勿怪,进这药铺的人都须查明来路。”
  所以她的底细早就被摸清了?
  沈蔻怨念地瞥了眼曾俭,意识到身份早已暴露,忍不住压了压帽檐。
  早说嘛!
  为遮掩身形,出门前她缠了好几层裹胸带,这会儿被暖乎乎的日头晒着,里头都快闷出汗了。但这种话显然没法抱怨出来,何况这件事本就是她为生计所迫,有求于对方,便只能赧然地笑,“是我。”
  “谢无相。”男子又道。
  沈蔻遂屈膝为礼,“谢公子。”
  谢无相颔首,目光落向她藏在袖中的那一摞纸笺,“戏本我看了,辞藻不错。但笔锋尚且稚嫩,有许多地方要商榷改动。我对戏本向来挑剔严苛,宫调曲文不容半点瑕疵,都得改到我满意方可排演成戏。你若不愿费这功夫,此刻就可离开。但倘若应了,就得写到不能赞一辞的地步,绝不容半途而废。”
  说话间,神情稍添温和,却格外郑重。
  沈蔻原只是以此换些银钱谋生,看他如此神情,不由生出肃然之心,颔首道:“我既做了这事,定会有始有终。”
  声音不高,却柔软悦耳,暗藏笃定。
  谢无相审视般盯着她。
  沈蔻不闪不避,目无波澜。
  片刻后,谢无相似是信了她的承诺,神情愈发温和,道:“既如此,我以千两买这戏本。随我来。”
  话音落处,不远处侍立的老仆快步上前,扶着那把椅子,极熟稔地将薄毯收起。
  而薄毯下的一切,便在此时尽数落入了沈蔻的视线——那椅子瞧着与寻常的躺椅无异,实则装了轮子和踏板,只是方才被曳地的薄毯遮着,瞧不出来。此刻老仆推着轮椅碾过青草地,谢无相虽红衣烈烈、姿容清雅,腿脚却纹丝不动。
  如此人物,竟不良于行!
  沈蔻才因那千两银钱的许诺大喜过望,瞧见这模样,顿生惊愕痛惜,忍不住低低吸了口凉气。
  便是这细微动静,竟令谢无相遽然回头。
  他猛地盯住她,眼神凌厉冰寒。
  转瞬之间,方才的温和内敛便荡然无存,只剩锋锐如剑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在春日暖融里看得人背后直冒冷汗。
  沈蔻被他吓了一跳。
  她再也不敢看他的腿,迅速收回目光垂下脑袋,亦步亦趋地跟在曾俭身后。
  然而心里,却咚咚乱跳了起来。
  *
  宏恩寺,江彻盘膝而坐,面露失望。
  原以为凭慧明大师的修为,能看出这噩梦背后的蹊跷,稍稍指点迷津,谁知他说了梦中情形后,慧明大师竟也无甚头绪。
  这种事原就玄妙,非三言两语能理清的,江彻无法,只能暂且告辞出寺。
  到得山门外,杨凝已候了多时。
  见了江彻,他快步上前,附耳低声道:“王爷,先前那位失踪的薛氏露了行迹,就在襄平侯府附近,乔装成了老妇。谢侯今日称病告假,说是在府里休养。若两人果真有牵扯,那么红丸案里谢家肯定脱不了干系!甚至兴国公府与左相,恐怕都是遭了陷害。”
  江彻闻言,神色骤然绷紧。
  他看了眼宫城的方向,旋即飞身上马,向杨固道:“随我去侯府拜访,牵住谢峤。杨凝——立时调派人手,活捉那女人。”
  说罢,夹动马腹,疾驰而去。
 
 
第5章 解药   他的噩梦恐怕真的与沈蔻有关!……
  从宏恩寺回到城里时天色尚早。
  江彻马不停蹄,直奔侯府。
  襄平侯谢峤听闻穆王爷驾临,诧异之余,亲自到府门口迎接。两处相见,年过六旬的谢峤满面笑意,笑迎两人到厅中用茶,口中道:“王爷公事繁忙,今日怎么有空驾临寒舍?谢某今日抱病,未能远迎,着实失礼。”
  “侯爷客气。”江彻淡声。
  见谢峤笑意不减,仍望着他,便又道:“本王今日去宏恩寺为母妃祈福,回城时想起侯爷曾派人送了封请帖,当时琐务缠身,未能应邀赴宴,今日碰巧经过,便到侯爷这里讨杯茶喝。未料侯爷身体抱恙,倒是叨扰了。”
  “怎会,王爷驾临,谢某求之不得。”
  谢峤亲自推门,命人奉茶。
  那封请帖他当然记得,是半月之前送去的。
  每年春光渐浓时,京城里总有数不清的赏春踏青之宴,谢家既有侯爵之尊,且如今资财丰厚家底殷实,于宴席往来之事便格外热衷。府中女眷男丁赴了几场筵席,与京城中高门贵户往来结交之余,自然也不能偷懒,于前几日办了场极丰盛热闹的宴席,遍请京城豪门公贵。
  江彻既是皇子,又有拿性命拼杀出来的赫赫战功在身,虽不及太子和彭王受宠,在御前到底是有几分恩宠的。
  谢峤哪敢冷落,亲自写了请帖送去穆王府。
  ——反正这位爷从不赴宴。
  事实上,谢家设宴的那日,江彻确实未曾露面,就连派人打声招呼都懒得。
  一如他这些年做派,不屑赴宴结交。
  谁知道今日他竟会亲自登门?
  谢峤当然不信江彻是为那请帖而来,却也知道这尊大佛无事不登三宝殿,满心狐疑之下,只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
  江彻则端坐椅中,随意闲谈。
  他年近弱冠,既长于沙场征伐,于朝政之事也颇有才干,身上顶着不少头衔。近来边境无事,皇帝交了几样差事给他办,其中恰好有牵涉谢家族人的,此刻提起来也不觉得突兀。
  对面谢峤听他提及朝务,自是留神应对。
  两人就这么闲谈着,喝了好几杯茶。
  期间管事数次到门口探头探脑,因着江彻在厅里叙话,也没敢进去打搅。
  江彻瞧在眼里,视若无睹。
  直到府外遥遥传来悠扬的哨鸣,江彻才抬眸看了眼杨固,见他轻轻颔首,江彻神情稍松。不过他也没急着走,当时垂眉喝茶状作无事,只等谢家管事在门口急得几乎跳脚,谢峤脸上的焦灼也无从遮掩,才起身辞行。
  谢峤急得火烧眉毛,匆匆送他到府门,转过身赶紧召来管事询问。
  侯府外,江彻却不急着见杨凝。
  久经沙场历练,王府的几位下属早已训练有素,方才那哨鸣传来时,江彻便知道,抓捕薛氏的事是稳了。之所以赖着不走,无非故意拖延时间而已,免得得手了立时走人,令谢峤平白生疑。
  如今就看薛氏能吐出什么了。
  这女人虽不起眼,她的夫君陆元道却是个极厉害的神医,当日苏美人膝下的小皇子遇害,顾家和左相被重惩,牵连人命无数,皆是因这神医的一份口供令悬案变得“铁证如山”。倘若谢峤与这神医暗通款曲,另有勾结,此案的背后就该是另一重能震动朝野的阴谋!
  江彻回望了眼侯府威仪的石狮,眼底的讽笑转瞬即逝,因着事已办妥,不必急着赶回府,便慢慢催马而行,权当歇息。
  走到街巷拐角处,他的目光却忽然被徐徐走来的一道身影吸引住。
  沈蔻?
  正是春光浓时,巷里桃花未谢。
  她穿了身少年郎的衣裳,冠帽青衫,皂靴细带,远望过去身姿清秀。婉约的裙衫换成少年装束,腰肢处空荡荡的,被春风拂动衣衫,偶尔勾勒出里头的窈窕之姿,甚至勾出那日无端浮起的画面。
  心头忽然隐隐作痛起来。
  江彻收回目光,竭力将困扰他的画面驱出脑海,向杨固道:“她怎么在这里?”
  杨固有点懵,“王爷是说哪位?”
  “沈蔻。”江彻淡声。
  话说出口,他又惊觉哪里不对劲。沈蔻两个字是突兀闯入脑海的,事实上,迄今为止,他并不认识这位姑娘,至于沈蔻这个名字,也未知真假,他只是听戚家的管事说过她姓沈,又忆起了些古怪画面。遂改口道:“那位沈姑娘,怎会在这里。”
  杨固看着巷中的陌生女子,赶紧拱手。
  “属下这就去查!”
  *
  沈蔻的身世查起来极容易。
  连同她为何出现在谢府也都有线索可循。
  杨固不认识沈蔻,却在看到她肖似顾柔的相貌后大为惊异,遂用心查探,如实禀明。
  江彻听罢,眉头微微皱起。
  “她果真叫沈蔻?”
  “是这个名字,原万安县令沈有望之女,籍册上写得十分清楚。”杨固说完,又觉江彻问得奇怪,躬身道:“王爷莫非怀疑她的身份?说起来,她跟顾姑娘生得实在像,若非籍册为证,属下都快怀疑是孪生姐妹了。”
  江彻摆了摆手。
  顾家的根底他是清楚的,顾柔也没什么孪生姐妹,相似的容貌应当只是巧合。
  他只是没想到那少女当真叫沈蔻。
  而且还会攀上谢无相。
  襄平侯谢峤膝下三个儿子,各自秉性风流,妻妾成群。兄弟三个后院里热闹,除了正室嫡子之外,生下的庶子加起来就有七八个,谢无相就是其中之一。不过比起其他兄弟,谢无相极少在外露脸,知道他身份的人屈指可数。
  且他出生没多久就落了腿疾,这些年都在药圃隐居,像是个闲居世外的逍遥散人,跟谢侯父子的关系极为僵冷,戏班算是他在京城为数不多的产业。
  沈蔻怎会跟他搅和到一处?
  江彻一时间捏不准。
  不过奇怪的是,当夜他未再沦入噩梦,连着三夜都安睡无事。
  直到第四夜,噩梦再度袭来。
  一夜疲惫无眠,从沉沦深渊的梦里挣扎醒来后,江彻终是觉出了蹊跷——
  噩梦来得毫无征兆,便连佛寺高僧都束手无策,但好像只要他见到过那个叫沈蔻的少女,便能睡三天安稳觉?
  这念头实在荒唐,江彻怀疑是他想多了,还特地又跑了趟宏恩寺,与慧明大师闲谈喝茶,结果当夜仍被噩梦困扰,并无半点用处。反倒是他按着杨固查到的位置,到京兆衙门那里远远瞧了沈蔻一眼,当晚便得安眠。
  直至三日后,噩梦卷土重来。
  至此,江彻不得不承认,他的噩梦恐怕真的与沈蔻有关!
  为求印证,翌日前晌,江彻换了身衣裳,带了杨固前往米酒巷——据杨固打探到的消息,自从沈有望因罪被发配之后,沈蔻母女便搬到了京兆府衙旁的米酒巷居住,由沈有望的同窗暗里照应。沈蔻寻常甚少出门,但每日巳时末,她都会去巷口买菜,雷打不动。
  他掐着点去守株待兔,必定能得手。
  *
  米酒巷里,春浓风柔。
  沈蔻坐在临窗的书案前,正咬着笔头细细琢磨曲文。
  那日在襄平侯府的药圃里,她虽被谢无相恶狠狠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却也在随后的深谈中瞧出来,谢无相确实是精于此道,诚心想将这故事排演成戏的。他所提的要求虽说严苛了些,又挑剔得近乎吹毛求疵,细想起来却极有章法,绝非信口刁难,胡乱指点。
  经他一番点拨,故事比她最初预想得精彩了许多,值得精雕细琢。
  沈蔻光是想想都觉得心潮澎湃。
  更何况戏本写成之后,还有千两酬金!
  商谈的当日,谢无相就已给了五十两当作订金,好让沈蔻能安心写戏,等剩余的银钱兑现,足够支撑她和母亲好多年的生计了。就连在戏班里以严苛著称的曾俭,都在出府后说了好几句勉励的话。
  如此盛情,沈蔻哪能不全力以赴?
  窗前一丛芭蕉新绿碧翠,微风过处,墙边的槐树叶梭梭轻响。
  她散发在肩,将词句付于笔端。
  只等院外响起卖糖人老爷爷的叫卖声,她才停笔瞧了眼天色。日头刚好快到巳时末了,这位卖糖人的老爷爷果真是准时,每日走街串巷的时辰都差不多,正好能赶在午饭前将她从戏本里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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