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与她同在一个考点的几位知青考得都不错,神色轻松飞扬,与周围垂头丧气的大部考生形成了鲜明对比。
可见孟清义和程春阳开办的这个临时补习班效果还不错。
随着喧闹的人/流,几个人步伐轻快地步出大门。乔满满一眼便看到站在门口的乔梁与程春阳,她冲二人粲然一笑,正要挥手打招呼,梅雨带着发狠的叫声突然从斜刺里冲出来,直奔向他们几人。
乔满满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神色未变,身形连动都未动,冷眼看着梅雨被一个凭空出现的人牢牢制住。这个凭空出现的人自然就是乔梁的司机,曾是特殊野战队的一员,擅长隐藏和突袭。
被制住手脚的梅雨并没有就此消停,她一边挣扎一边大声控诉:“一定是你们合起伙来偷了我的准考证,你们害得我没法参加考试,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们!乔满满,他们偷我的准考证肯定是你指使的,你就是害怕我考上大学之后比你强!”
说完又转向周围群众,“大家都来看看,这个对我施加暴行的人,和他们是一伙儿的,他们不让我说,我就偏要说,光脚不怕穿鞋的,今天我要把他们的丑行全都揭露出来!”
考生们从学校中一批接一批走出来,看见门口有热闹,自然而然停下来矗足围观。
乔梁的司机怕给乔梁带来不好的影响,只好松了手,找了个机会又重新隐藏在人群中,以防梅雨再突然发疯。
大部分人都不明真相,也未曾听闻早晨发生在某考场前的闹剧,此刻听见梅雨这么说,再将事情代入到自己身上,不由义愤填庸起来。
“怎么能这么缺德,居然偷别人的准考证!”
“就是,毁人前途等同于杀人,这事必须得有个说法!”
“还对受害者施加暴力,还有没有王法了!”
看见梅雨倒打一耙,和乔满满站在一起的几个知青,气得脸色铁青,张口反驳了几句,可是周遭声讨的声音太大,他们说话根本没人听。再看梅雨半是得意半是疯狂的神情,以及周围人自发将他们围起来阻住去路,他们隐隐预感到接下来的事情或许会很棘手。
乔满满隔空向乔梁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出面,然后对几个同行的伙伴低声道:“别急,急就是中了梅雨的圈套,她现在已经开始破罐子破摔,自己不能参加考试,就想法设法影响咱们考试,她就是典型自己不好过也不想让别人好过的人。”
几个知青听了,渐渐冷静下来,对,不能被梅雨牵着鼻子走,中了她的诡计!
周围那群激愤的人,见几个人都不说话了,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声音也渐渐低下来,没了一开始的喧闹。
乔满满一直在盯着校门口,看到有一批和她同考场的考生走出来,方才大声道:“梅雨,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自己丢了准考证不甘心就想赖到我们身上?我看你就是做贼心虚,以为偷过我们的准考证,我们就一定会去偷你的!”
“那不是早晨因为丢了准考证,撒泼赖到别人身上的疯婆子吗?她怎么还没走?”
“谁知道呢,这种人真可怕,自己进不了考场,还不想让别人进考场,堵住门口和监考老师呛声。”
“品行败坏,心思不正,我庆幸她没进考场。”
这些考生因为早晨的事对梅雨极度厌恶,声音便不免有些高,周围那些先入为主的人先后听了这两番话后,脸上的神色都变了,狐疑地看向梅雨,到底是谁偷了谁的准考证?
梅雨见有人来声援乔满满,脸色变得羞愤起来,还不等她反驳,就听乔满满又道:“你说我害怕你考上大学?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不心虚吗,你也要先考得上再说这话。你应该还不知道今天考了什么内容吧,不如我说你听,你看看自己能考到多少分?”
上午考的是数学,乔满满从第一道大题开始说起,她口齿清晰,记忆力极佳,做过的题竟能分毫不差地复述出来。
周围考生纷纷点头,“对,对,就是这题,我做了一半就不会了。”
“我倒是勉强做出来,就是不知道对不对,这高考题比想象中要难。”
乔满满复述完题目,对梅雨说:“我不用你算出正确答案,你就说说这道题的解题思路吧。”
梅雨的脸白了一分,支吾着嘴唇说不出话。
之后乔满满每说一道题,梅雨的脸就难看几分,又惊又怒地瞪着双眼似是不敢相信高考题竟有这么难。
乔满满复述完全部大题后,根本没给梅雨再次说话的机会,直接解起最后一题。
她边解边说思路,相当于把整个题目都当众讲解了一遍,条理清晰,思路明了,原本不会做的考生听完后都恍然大悟。
这题没几人能答得上来,听完乔满满的讲解,有少数人低呼自己竟做对了一半,更多人则是在扼腕自己的失分。
“这小姑娘好厉害啊,连最后一题都能解出来。”
“是啊,估计前面的题她更不在话下。”
“刚才那疯婆子还说小姑娘害怕她考上大学,人家根本就不用嫉妒好吧,考不上大学的明明是她自己,那几道大题,她可是连一题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真是可笑!”
考生们的声音都不低,这些话全部清清楚楚传到了梅雨耳中,她的脸像是打翻了调色盘,红的、青的、白的、紫的轮番轮换,嫉妒、羞愤等几种情绪相互冲撞,胸口在不规律地起伏着,看起来已经快要处于失控的边缘。
“姑娘,你再说说别的题吧!”很多人请求道。
乔满满微笑着摇摇头,“在全部科目未考完前,不建议相互对题,会影响其他科目的考试情绪。”
方才,她之所以只讲了最后一题,就是猜测这题应该只有少数人做了出来,即便说了答案也不会影响大部分人的心情。
“有道理,有道理,那我们还是不问了。”众人纷纷点头。
“下午还有考试,大家都散了吧,我们也要去吃饭了。”乔满满好心建议道。
“不能走!”梅雨彻底急了,“数学我是不擅长,但我还可以去考其他科目。我的准考证不可能忽然不见,肯定就是你们偷的!不把准考证还给我,我就去派出所报案,说你们行窃,下午别想再好好考试!”
“梅雨,你总是把错处怪在别人身上,你在自己身上认真找过么?”何志远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县城不大,设置的几个考点也相距不远,大家在出发前早已互相商议好,中午去国营饭店吃一顿干净卫生的餐饭,乔满满这个考点离国营饭店最近,所以大家考完后相约来这里集合。
“我怎么没有认真找过,我里里外外都不知道翻了多少遍,根本没见到一点影子!就是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梅雨一想到在知青点听课时被孤立的情形,就气得浑身发抖。
“我们没你那么恶毒,专偷别人的准考证,你还是自己好好找找吧。”那位曾被梅雨偷了准考证的二十七岁女知青从众人之中走出来,“你确定所有地方都找过了吗?书包、衣兜、裤兜、鞋子、袖口、帽檐、手套、书本夹页……这些地方你全都翻遍了吗?”
女知青每说一样,梅雨便像证明般去展示这些地方根本是空空如也。
忽然,梅雨愣住了,只见她的手在伸进那双厚重的棉手套中用力地掏了几下后,不动了。
然后,众人看见她将棉手套从里到外翻了过来,最后在大拇指套的最底端掏出来一个小纸团。因梅雨这一上午在雪地里又滚又扑腾,不止衣服湿了,手套也早就湿透,那小纸团已被湿意糊成一团。
梅雨小心翼翼地将纸团一点点展开,但因为太湿,还是被扯得支离破碎,仅能从那张还完好的一寸照推断出这张纸就是她的准考证。
梅雨怎么也没有想到,准考证居然一直在自己身上。
想到这一上午她丑态百出地折腾、被人痛骂疯婆子、被人又拖又拽强行拉离考场,再想到今天她几次为了取暖把手伸进手套里,却因一直蜷着没有伸进指套中,就这么生生将考试错过了。
梅雨的脸煞白煞白,似失了全身力气般跌坐在冰冷的雪地上,捧着破碎的、已看不出原本模样的纸张猛然放声大哭。
第63章
围观者众人看到乔满满从手套中找出准考证,又崩溃式地哭嚎,没有人同情,更没有人唏嘘,他们冷眼默默看了一会儿,就各自散开。
时间已经被耽搁了好一会,乔满满等人也打算离开。
乔梁走到乔满满近前,满面都是与有荣焉的神情。
刚才乔满满当众背题解题,思维敏捷,表达流畅,在人群中就像是一个闪闪发光的小太阳,实在令他惊讶和欢喜。他一直听程春阳说乔满满在学习上十分有天赋,他以为只是比普通人要好一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会如此优秀!
“走,今天中午乔叔叔请客,好好吃一顿,预祝你们下午的考试更加顺利。”
大家欢呼起来,纷纷扬声感谢。
也许是众人的欢愉刺激到神经敏感的梅雨,亦或是无法接受自己闹腾了一场却得到这样的结果,梅雨从地上爬起来,面孔因为各种情绪的交叠替换变得扭曲而丑陋。
“乔满满,都是你!要不是今天你故意提醒我注意手部保暖,我不会一直攥着拳头戴手套!”如果不把手蜷在一起,她一定会早点发现自己的准考证,一定会的!
乔满满神情冷漠地看着梅雨,没有说话。
但其他人不干了!
“人家又没专门提醒你一个人,明明是好心提醒大家。”
“对啊,是你自己粗心大意,凭什么要怪到别人身上!”
何志远也站了出来,“梅雨,一直以来你不就习惯于这么戴手套么?没有人强迫你攥着拳头戴,更没人提示你这样戴。”
梅雨一时语塞。她天生怕冷,一到冬天就忍不住把手指都缩进拳头里,即便戴上手套,也会保持这样的状态。爹娘不用她在户外干活,她在户外需要展开手指的时候极少,所以渐渐形成了这样的习惯。
可她就是觉得不对劲,还有
“我明明将准考证放进了挎包的夹层,怎么无缘无故掉进手套里?就是你们搞得鬼!”
“说话要讲证据,除了一开始你死皮赖脸非要和我们挤在拖拉机的后车斗里,其他时间你可都是坐在前面的副驾驶上。”
“掉进去的原因很多啊,不过鬼知道是怎么掉进去的。”
大家明显不想与梅雨再耗费时间下去,说完都嫌恶地走开。
乔满满站在离梅雨三米远的地方,最后说了一句:“没有人拿你的准考证,这大概是做了坏事的报应。”
所有人都不再理会梅雨,一起说说笑笑往国营饭店走去。
一直走出二三十米远的距离,忽然听见后方传来梅雨又哭又叫的声音。
众人回头,只见梅雨状若疯癫,将挎包里的书本全都倒了出来,又泄愤似的撕扯,直扯得纸页漫天飞舞,梅雨则跌坐在雪地上,望着满地的碎纸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那笑声听起来很是诡异,透着明显的不正常。
所有人面面相觑,该不是疯了吧?
乔满满站在原地,怔住。她是不是做的有些过了?
其实梅雨猜的都对,无论是准考证出现在手套里,还是提醒大家族注意手部保暖,都是她故意而为之。
只不过将准考证藏在手套里是何志远的主意,他知道梅雨戴手套时有蜷手的习惯,但让梅雨认为是自己亲手打碎希望的思路却是她提供的。
乔梁注意到乔满满的神情,先是不带一丝温度地看一眼梅雨的方向,然后转过头来温声劝慰:“不用想太多,是她恶意毁损你们的准考证在前,今天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况且你们这次做的也不像她那样绝,如果她能找到准考证,还是可以继续参加高考的,但她之前给过你们这样的机会吗?至于准考证被浸湿,也是她自作自受,如果没有这一上午的又打又闹,那张纸本来应该完好无损。”
曾因准考证被偷而情绪崩溃的二十七岁女知青脸上也没有丝毫动容,“我不知道她是真疯假疯,如果那天不是乔叔帮忙及时补办了证件,我想我是真的会疯,毕竟我盼了十年才盼来今天,所以我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何志远冷笑一声,“放心,她才不会疯,她那么虚荣,做梦都想离开农村,如果真疯了将来还怎么出人头地!”
果然曾经的恋人才是最了解彼此的人。以前何志远被爱情冲昏了头,只觉得梅雨漂亮,家里条件又好。后来被梅雨利用、陷害,才算真正看清了她自私自利的一面,两人也就从反目成仇。
“所以,不要有负担,如果这件事是我来做,梅雨的下场绝不会这么简单,她该庆幸今天出手的是你,而不是我。”乔梁严肃地说,他不希望这件事给乔满满带来心理负荷。
“嗯。
高考一连进行了三天。
乔梁的劝慰起到了效果,乔满满没有再纠结梅雨的事,将全部精力都放在考试上。
以乔满满穿书前多年的应试经验来说,这一次她感觉发挥良好,答题过程十分顺遂,几乎没有犹豫不决的地方,应该可以考个十分不错的成绩。
前世,她因在高考中发挥失常,而与心仪的华大失之交臂,这一次不知道可不可以一偿宿愿。
高考完,所有人都如同卸了一副重担,之前三十多天日以继夜的努力输入,只为这三天的持续输出。在这三十多天中,他们全身心投入过、付出过,不管结果如何,都没有愧对自己。
在考完试的当天,大家聚在一起相互交换答案、交流心得。
“你们听说了没,梅雨从那天回来后精神就失常了,每天在家里又喊又叫的,搅得左邻右舍鸡犬不宁。”
“真疯了?”有人不敢置信。
“听我接着说呀。后来梅雨她嫂子来了,说自家娘舅的远方亲戚是个哑巴,因为身有残疾,在娶亲一事上十分不顺,现在已经降低要求,不拘什么人,只要能生下孩子就行。梅雨她嫂子就说,既然梅雨已经疯了,以后肯定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索性就嫁给知根知底的,以后还能时常照应着。”
“梅雨就这么准备嫁人了?”
“哪能啊!梅雨听了,立刻就安生了,合着她之前真是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