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经迟了十五分钟了!”
面对她的怒火,红发男人非常稳健地回答:“啊,那就没办法了。”
甘茶:“……”
织田作之助在侦探社适应良好,和大家也很快就熟悉起来了。
孩子们也接了回来。薙切家虽然有些沉闷和严肃,但是据说有个白色的姐姐和他们打成一片,每天像个孩子王一样带着他们玩耍,所以心情并不算太差。
当然,他们也很为收养人担心,但这群五年以后就能去打劫银行的小强盗们表达的方式,是在见到织田作之助的第一眼时,联合起来对他发动攻击。
那当然依旧不会成功。
最大的男孩幸介,似乎因此放弃了成为黑手党的梦想,反而因为在薙切家的所见所闻,对料理燃起了巨大的兴趣。甘茶测试过他的天分以后,宣布等他到了上初中的年纪,就想办法送他进入远月学园进行系统学习。
虽然她自己对远月和薙切家的麻烦事没什么兴趣,但若是以职业料理人为目标,远月确实是个不错的去处。
织田作之助感到十分欣慰。
而至于那已经重新寄宿在了心头的杀意,红发男人本以为需要时间冲淡——那也没有关系,反正他原先的打算也是等孩子们独立以后,再考虑写小说的事情。
但少女提出了解决方案。
“其实我觉得,一定要说的话,为了保护的杀戮和其他是不同的。不过你大概不能认可吧,因为那都是剥夺了生命。所以我也有另外的提议。”她如此道。
织田作之助向她投去疑惑的目光。
甘茶摆出了郑重其事请某人出场的姿势,甚至自己配上了当当当的音效。
门打开了。黑发的女医生扛着电锯闪亮登场,朝织田作之助露出动人的笑颜。
“死亡可以抹去一切,也就是说是一切新事物的开端。”
甘茶解释道:“新生命就是纯白的,一切都能够重来。如果真的这样介意,不如让晶子帮帮你的忙?”
织田作之助:……这倒不必。
总之,孩子们和店主大叔活着,他也还活着。不管什么时候开始动笔,写小说的梦想仍然可以继续,一切都还有希望。真是可喜可贺、童话般的结局。
——才怪。
童话的主角不会欠下巨债。
是的,织田作之助欠了少女一笔很大、很大的钱。那是她购买情报、以及请动三波最优秀的绑架专家的钱。
可是甘茶依然非常有钱,所以她本人其实并不在意。但她很乐意偶尔借此欺负一下增加她工作时长的不懂拒绝的家伙。
“你欠我的,一辈子都还不清了!”少女得意洋洋地这样说道。
织田作之助有点困惑。于是他问道:“侦探社的工资,很低吗?”
甘茶:“………………………………”
“啊!!你这个人!!!”
少女气得吱哇乱叫。
织田作之助啊了一声。
他说:“工资的话,给我留下吃咖喱的钱就好了。”
那家西餐馆是不可能回去了。店主大叔正打算找地方重新开店,如今还正在准备阶段。
因此他一周三次的咖喱没有了着落,现在需要寻找新的餐馆,为此感到非常苦恼。
“——干什么不要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让社长看到还以为我在欺负新人呢!!”
甘茶双手环胸,特意站在那里,俯视着坐在沙发上的红发男人,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国木田:难道不是吗?
“啊——算了!咖喱是吧?”
但是因为对方平静无波的表情,甘茶很快就破功了。可她也不是没有对付他的办法。
“会给你提供无限量的,你这个人可真好打发。但是——”
为了交换那个你要听我的话!不许在路上和老头老太唠嗑啦!给我麻利点拒绝掉啊!
她还没能来得及说出后半截话。
“那咖喱的钱你也可以拿走。”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虽然神情依旧如常,但语气十分诚恳。
“…………我要你的工资干嘛啦!!”
好生气。
……可是,是自己要救的人,除了认命还能怎么办啦?
旁观了全程的乱步:嘛,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但还是——噗。
他努力撑起自己笑到发软的身体,竖起手指提出了一个建议。
“还钱的话就太麻烦了。”他说,“不如,织田,你教她点有用的东西如何?”
“你是说——?”
乱步笑眯了眼,比出了一个开枪的姿势。
“砰——!”
第17章
“砰——!”
弹壳落地。爆鸣声回响在无窗的灰白色训练室内,震得人耳鼓隐隐作痛。
枪口迸射出火光。两颗子弹旋转着,同时从黑色与银白的枪管中飞了出来,气势汹汹地奔向了既定的目标。
娇小的少女面色沉凝,往右边跳了一步,躲开了经天花板弹射而来的跳弹。
而对于她所发出的、在墙角改变了两次轨道、尔后自身后袭来的子弹,高大的红发男人只是微微地偏移了一下身体,便轻松地避开了。
最后的一个弹匣也打空了,相对而立的两人都不再动作。
落空的两枚子弹在地面上弹跳了几下,发出清脆的铃音。然后咕噜噜地滚动起来,停在了室内第三人的脚边。
“喔~真是精彩!”
在门边观战的黑发青年脸上带着兴致勃勃的笑容,一边捧场地鼓着掌,一边迎上前去:“想不到呢,甘茶酱竟然也这么厉害。”
甘茶正用毛巾擦着额头上沁出的汗珠,闻言动作微微一顿。好像是从昨天开始,太宰先生对她的称呼就奇异地改变了。
而他眼中偶尔会露出的、仙人般冷彻的光芒,在侦探社里,似乎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太宰先生是她难以看透的人。但凭着敏锐的感知力她也察觉到了,在他身上似乎微妙地消失了一点什么沉默而混沌的东西。
要说那是什么,她完全看不明白。但原因倒是很清楚。
——看来,他们确实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啊。
两年前栽下的树似乎结出了新的果实,她作为付出了些许辛劳的其中一人,也不禁要为此而微笑了。
“就别哄我开心啦,太宰先生。”
少女稍微有点泄气地说:“织田先生一共也就移动了三步吧,这也能算得上精彩吗?”
——这么说的话,可是很对不住你的阅历哦。
“我说的可是真心话。”太宰耸耸肩。
光是看织田作正儿八经地教导别人就够有趣的了,而他原本没抱太大希望的少女的表现,竟然也出彩得令人惊叹。
他一眼就能看出,少女明显是鲜少锻炼的体质,无论是力量还是耐力都是相当普通的、这个年龄女孩的水准。以他黑手党中下游的体术水平,再加上男女差异,要想制服她,大概也就需要个两秒钟吧。
然而,拿起枪以后,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这两人的训练,看起来就像是不停地在对对方进行人体描边。
——虽然说织田作确实也是对着她的周身开枪啦,但少女几乎总能在子弹到达预定落点之前,就以奇妙的方式避开,甚至还能尝试着对织田作发起角度刁钻的攻击。
真是太有趣了。
根据他至今为止对少女异能力的了解,像这样环境简单、仅以普通的水泥浇筑的地面,子弹无法造成巨大的破坏,她是无法靠异能显示的建筑受损程度来推测弹道的。
因此,能做的只有观察织田作的枪口,根据枪管被火焰灼烧的时间和织田作的动作,来判断子弹会朝哪一个方向射出,接着短时间内在脑内计算飞行轨迹,并及时作出躲避的动作。
他可是非常真诚地在夸奖她呢。
“能让织田作移动三步还不够吗?”
太宰用略显夸张的惊讶表情反问了一句,接着说道:“换做别人,可能连让他皱一下眉毛都不行哦。”
“就算你这么说啦……”那对着她织田也没有皱眉呀?
不过,原本乱步就是判断她大概会离开侦探社的保护一段时间,所以才希望她可以增加一些自保的本事。就学习目的而言,目前的程度其实也尽够了。
也是因为这样,无论是社长还是织田先生,都没有对她的体能作出什么要求。
能躲开攻击、能抽空回击一二,然后找机会溜走,这就是他们对她最大的期望了。
——也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锻炼体能实在太过痛苦,就放过她吧。她只不过是个柔弱的侦探罢了。
甘茶摇摇头,束起的长发在脑后俏皮地一摆。她不再谈论此事,拿起玻璃杯喝了口水,然后想起了什么,笑着看向了太宰:“我听说了一件事,太宰先生。”
“?”
鸢色的漂亮眼睛里满是无辜和纯善,黑发的青年朝她投去疑问的眼神。
不知为何,甘茶忽然就开心了起来。她笑道:“听说你昨天傍晚请晶子走了一趟……”
“——救了两个人呢。”
“诶?连这个都知道啦。”
太宰眨眨眼:“是与谢野小姐告诉你的吧?”
甘茶点了点头。
“是呢。那两人——是真正的苍之使徒、以及国木田先生照顾的黑客少年吧?听说那位女士已经移交给司法机关,而那名少年似乎打算以考取警校为目标重新入学。”
她发自内心地称赞道:“这样的结局,对各方来说都是皆大欢喜呢。多亏太宰先生的努力,否则真是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哎,那个就……”
太宰的视线飘忽了一瞬。但很快,青年俊美的脸上重又浮现出了孩童般活泼的笑容。
“确实我是十分努力呢~为了这个,我可是掏空了钱包,为与谢野小姐订购了最新款的电锯。国木田要好好感谢我才是。”
“就救人而言是那样没错,但是礼物的话可就未必了。”
甘茶有些意外地挑挑眉,眼中顽皮的光芒跳跃了两下,但最终还是顺了他的意,从善如流地转移了话题。
“更何况,你掏空的是国木田先生的钱包吧。听说昨晚在宿舍他可是相当震惊。”
“嗯,我也听见了,那真是非常动听的惨叫~”
太宰表情纯良地评价了一句,接着便若无其事地嘟起嘴,抱怨道:
“哎,讨了与谢野小姐的欢心是很好,可是我今天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大家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他可爱又无辜地看着红发男人:“话说织田作,你为什么也那样看我?”
甘茶勾起唇角,露出了几分看戏的表情。
“……”
织田作之助略感头疼地看着两人。最终他放弃地叹了口气,转向甘茶,平稳道:“你的最后一枪打偏了。”
“按照你原本的计算,经过两次弹射以后,子弹瞄准的应该是我的右脚——你想让我移动位置,没错吧?但是落点偏到了腰间。”
红发男人表情平静:“你退步了,甘茶。”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在学校住了一学期,手生了。”
少女无奈地鼓起了脸颊,垂眸爱惜地摸了摸被称作“银色舞者”的小巧手|枪。
“既没有场地,也没有对手。我总不能拿着它,跑去树林里打鸟吧?会吓到人的。”
“不行呢。”
太宰也赞同道:“而且对于小鸟来说完全是无妄之灾。”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认为有道理,于是点点头同意了两人的说辞:“那这段时间就多加练习吧。”
他关切道:“在学校过得如何?”
“料理教学有点意思,舍友都很不错,城一郎老师的儿子幸平君也在呢。但是啊——”
少女懒洋洋地拖长了尾音,身体向后倒在椅背上:“基础课程还是那么无聊,尤其是国文课!”
“国中的时候学紫式部,高中了还在学紫式部,文学史真是贫瘠得让人想哭,课本上的那些话我都听腻了。”
她不满地蹙着眉,催促道:“织田先生,你快点出版小说,填补一下这个令人绝望的无聊文坛吧。”
“即使那样,大概也没法进入你的国文课本。”织田作之助说。
“那种事要写了才知道吧?真是的,你到底动笔了没有?”
“在写了。”红发男人一边擦着枪,一边回答道。
“总觉得你在敷衍。”
少女用细细的手指敲了敲水杯。修剪平整的指甲与玻璃相击,发出了叮叮当当的脆响:“听说只要作家这么说,就是一个字也没动的意思。”
“这样可不行啊,织田作。”
太宰立即与她站在了同一战线:“确实这话听起来就非常不可信。”
他跃跃欲试道:“不如今天就让我去你家,看看你写到哪里了吧?”
织田作之助将擦好的枪装进枪套,没有一点犹豫,十分坦然地答应了:“行。”
看来确实是有在写呢。
太宰略微侧过了头。垂落的黑发挡住了他面上的神情——那是几乎像是感慨、但又极为真切的笑容。
少女也感到十分满意。她抿着唇,颊边浮现出一个浅笑,然后道:“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