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师灭祖——宁归
时间:2021-02-26 10:53:01

  小师妹对师尊的爱起于救命之恩,把师尊当作她人生里唯一的温暖,所以宁可死,也想守在师尊身边,宁可付出所有,也想要师尊对她那一丁点的不同,可小师妹又真的用心去了解过师尊吗?
  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因为爱,便一定要在他身边,便一定要得到他的偏爱,这真的是爱吗?
  凤鸢不知道,她没有经历过,所以没有执念,她唯一有执念的是......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笑了笑,若是真能得到,也许她和小师妹的偏执也不会有不同,只是她虽渴求,却不会强求罢了。
  但似乎也没什么不同,都是心有执念。
  她缓缓收回目光。
  然而正在她想要开口唤洛迦时,方才听见的男声便又响起,许是因为离得近了,起初本是模糊的声音,现在却是连那声音里深切的悲伤与绝望都能一一听清。
  她清晰地听见那声音哀重中侵蚀着浓厚苍凉地控诉洛迦:“三千年了,您与其耗费时日来渡化我,为何不直接杀了我?您若是真想渡化我,又为何要杀了似萋?似萋纵然有错,可又罪何至死?人界仙门之正,便是逼杀我的妻女吗?而您呢?您生来便慈悲苍生,悲悯仁善,可又为何独独不肯放过我的妻女?!”
  说到后来,那声音从本来的哀凉绝望逐渐愤怒暴戾起来,甚至那敬重里都开始有浓重的怨恨溢出。
  凤鸢惊讶。
  三千年?
  这声音的主人难道是被师尊封印在诲海的魔修吗?
  可魔修不该是对师尊恨之入骨吗?为何这个魔修竟然尊称师尊为“您”?
  她震惊着,连呼吸都乱了一瞬。
  也是这一瞬之间的些微慌乱,洛迦便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他方才炼制出了新的炼魂丹,又要渡化离准,因而元气大伤,竟是连凤鸢来了都未曾觉察出。
  他转过身。
  她就站在苍生台之下。
  霞光渐褪的苍生台上,光芒却未散去。
  淡金色的光芒劈开虚旷,自玄天流泻而下,沿着众生之上的苍生台铺开一条悲悯万物之途,他立于那光芒之上,垂眸间便遥遥对上了她的目光。
  目光交错间天光坠落,寒风乍起,随着无尽轰隆雷声席卷而来的是那沉重男声里越来越清晰的虽敬重却又憎恶怨恨的愤懑不满:“是,是啊,是我忘记了。”
  他苍凉大笑:“您执掌世间秩序,您慈悲苍生,悲悯万物,可却也永远高高在上,您要的是苍生社稷安稳无虞,要的是万物生灵各司其职,又如何会在乎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的死活?舍一人而得人界安稳,您又如何会不允?”
  他厉声质问:“这样伪善的您又如何会明白这世俗之间的情爱?!”
 
 
第30章 人界秩序所在   如何能因一人本有的命数……
  月出东山了, 洛迦本是于苍生台之上逆光而立,而她站在苍生台下,被渐明的银光笼罩, 全然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
  但在男声怨愤至极地砸落最后一字之时, 伴随他尾音劈下的是足以划破天际的雷光。
  在那样凌厉的雷光里, 凤鸢也便看清了他的面容。
  即便是被魔修辱骂为伪善之人,他却面容平静,恍若未闻。
  雷声呼啸里, 她垂下眼眸, 声音与那雷声混于一处:“师尊, 我并非有意偷听的。”
  她也没料到她走过来了,以师尊那样的修为, 竟然都还没有动静。
  凤鸢话音刚落, 洛迦还未言语,那男声却又先大笑起来:“偷听?竟然有人能偷听到您身上?怎么?您的这具身体终于要支撑不......”
  轰鸣雷声里,那魔修的声音戛然而止。
  凤鸢见着洛迦拂袖间, 侧对着她那一面云镜便在顷刻之间溃散无形, 声音也便是在那一刻消失的。
  那魔修未说完的话是什么?
  “身体终于要支撑不......”什么?
  是支撑不住了吗?
  可是怎么会呢?
  师尊虽有受伤, 可却从来没有虚弱过的, 怎么就会......
  不,等等,师尊看起来是从未虚弱过, 可她方才来苍生崖,师尊竟然都未曾察觉出。
  师尊的身体真的已经支撑不下去了吗?
  可是为什么呢?
  狂风掠起洛迦宽大的袖袍, 猎猎作响,他面容平静地步下苍生台,没有一丝半毫被凤鸢窥破私事后该有的情绪:“无妨, 不是什么大事。”
  而后,他又问她,“你此时来问心殿,可是为凤珩?”
  凤鸢心里有些乱:“是为了阿珩,可是师尊,您的身体......真的像那人所说的要支撑不住了吗?还是那只是那魔修胡言乱语之词?”
  她本以为这一世会师门和乐,所有人都顺遂无虞,可这次历练回来,好像有太多变化。
  小师妹被逐出师门,二师兄决意不顾修为也想要去陪小师妹。
  如今又得知师尊也许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这世间浩瀚广阔且无穷尽,但渺渺众生之广,皆与凤鸢无关,可洛迦,于她来说却是不同的。
  她初到异世时是没有记忆的,那时的她便跟在他身边,他养她、护她、教导她,却又更是尊重她,那是她前一世从未体会过的好。
  于她,他是师,更是唯一可以信任亲近、永远也舍弃不下的长辈。
  洛迦走到凤鸢面前:“倒并非全然是胡言乱语。”
  凤鸢倏然抬头看向洛迦。
  洛迦淡然地笑了笑:“这具身体的确是支撑不了多久了,但这身体是树木捏成,本就不能长久,为师到时不过是用回自己的身体罢了。”
  似是看出她的不放心,他轻笑着,抬手轻抚了下她的发:“阿鸢放心便是,为师不会魂飞魄散的。”
  真的只是极轻的一下,雪色广袖与莹白雷光皆自眼前一晃而过,雷光消弭之时,清寒的指腹触及她发间那一瞬也便抽离了,就如同她尚且年幼又没有前世记忆那些年岁,她若是哭闹不止,他便是这般哄着她的。
  细细回想起来,她竟是师尊费心最多的一个徒弟,师兄、师姐,甚至是小师妹,拜入师尊座下时都已不算小了,她却是自幼就跟在师尊身边,得师尊悉心照料。
  因而即便洛迦抽回手那一刻甚至还有足以惊散旧梦的雷声灌耳而入,凤鸢却莫名地整个人都镇定了下来,那些微的心乱也在一瞬之间消散无踪:“树木捏成的身体?是真的吗?您为什么要用树木捏成身体,而不用自己的身体呢?”
  她忍不住偷偷窥探洛迦,要不是怕师尊会不喜,她甚至想伸手去戳两下。
  这怎么看也像是血肉之躯啊,怎么会是树木捏成的?而且竟然可以用树木捏成身体吗?
  她怎么没听说过?若是可以用树木捏成身体,那那些修士拼了命地夺舍是为了什么?直接用树木捏身体不就完美了?
  不过哪怕不用师尊说,她想想也知道,用树木捏身体肯定限制颇多,而且估摸着一般修士也捏不了。
  “我现在的身体的确是用树木捏成,至于原由,我暂且不能告知于你,阿鸢且记得我不会出事便好。”
  洛迦并非没有察觉到凤鸢还是隐有不信的视线,他便问她道,“为师何曾骗过你?”
  “以前好像是没有。”凤鸢想了很久,然后很诚实地摇头。
  即便是她幼时因为二师兄故意在她面前吃糖葫芦,而到师尊面前哭着告状,半夜里闹着性子要吃糖葫芦,师尊也没骗过她。其实她也没多想吃,只是想看二师兄吃瘪而已,更没指望师尊真的惯着她,毕竟那样大的雨,又是大半夜,师尊便是说要给她买回糖葫芦,又能去哪里买?
  可偏偏师尊明知道她是有意的,却也在责罚二师兄后,冒着倾盆大雨去世俗界给她买回来了。
  那时她以为师尊是对她胡闹的纵容,如今再回想,却发现,那依然不是纵容,师尊从不会纵容任何人的胡闹,那多半是师尊认为逗她哭的确是二师兄的不对,故而她要胡闹着要糖葫芦,他也会在责罚二师兄之后,去为她买回来,而她过分胡闹的结果便是在吃了糖葫芦之后在问心殿静坐看了半日的书。
  至于为何是师尊去买,而不是让二师兄亲自去买,玄天宗与世俗界之间,来往是需要时日的,以二师兄那时的修为,当夜怕是回来不了,否则师尊也许便会唤二师兄去,而不是亲自去了。
  师尊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必定有其原因在,纵然是这般小事,也没能例外过。
  但既然所有事的背后都必然有原因在,那如今师尊骗她,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何况......“您方才连我来了都没察觉出。”
  凤鸢的言下之意不难明白,洛迦便道:“为师方才的确是因着炼丹,又要渡化诲海魔修,一时伤了元气,这才没能察觉到你的到来,倒也并无大碍,调息些时日便好,只是阿鸢既是不信,我如何解释都是徒劳,但为师的确并无欺瞒你之意,再者,为师一直在这问心殿,何时你觉得不放心了,便尽可亲自来问心殿看看。”
  重峦叠嶂间的雷声渐散,长空之中晕染开万点星光,雨幕却又如银河般倾泻,恍似与那星光交汇坠落,他略一拂袖,划破夜幕的星河便绕开两人,径直汇入一池微漾的碧色之中:“如此,你觉得可好?”
  似乎除了如此,也别无他法,以师尊的修为,若是要隐瞒,任是何人也是看不出异样的,而且师尊直言不会说用树木捏身体的原因,她追问下去也是无果。
  思及此,凤鸢便点了点头。
  “那为何那魔修唤师尊您为‘您’啊?”她也很是疑惑这一点。
  “离准算是曾受过为师指点。”洛迦只是道。
  算是?
  意思是师尊曾教导过那魔修吗?
  而且听那魔修的意思,师尊好像是能杀了他,却偏偏又为了渡化他,而把他封印在诲海。
  凤鸢沉思间,洛迦又道:“好了,你既已知晓你想知晓的,便早些回去吧。”
  明显是不准备过多提及离准之意,他道,“凤珩之事,为师不便提点太多,你记得为师此前告知你的话便是。”
  言罢,他便要转身离开,本是沉思的凤鸢一见洛迦要走,便试探了下爪子,抓住了从她面前拂过的广袖。
  这好几次意外抓住师尊衣袖的经验总结下来,她算是发现了,师尊并不会呵斥她抓他的衣袖,虽然不呵斥不等于不厌恶,但底线总是试探出来的嘛,此前试探师尊不与人亲近,不也正是这般试探出来的吗。
  只要把握好分寸,师尊并不会责怪,因此她一点点地试探着,略略地抓了一点那片雪色,指腹下便是雪色之上如流光般的繁复暗纹,柔软又冰寒。
  洛迦清淡的目光自凤鸢攥着他袖间的手一掠而过,他能感觉得出来这次她明显是故意抓的他的袖角。
  而后,他的目光落于她的眉目间。
  凤鸢感受到洛迦看来,便仰起头,对上了他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笑了笑,满目讨好:“您为什么不能提点我太多啊?”
  洛迦虽知凤鸢是有意为之,却也并未拆穿她,也并未挣脱。
  洛迦悲悯万物,于他眼中,众生皆无不同,他会避开曲桑与慕南枝是因为全然清楚她们的心思,那样的心思,任何人都不该、也不能有,刻意的引|诱更是不该,故而他虽对苍生慈悲,却也会因此而避开两人。
  但凤鸢不同,她对他心生亲近,却并非曲桑与慕南枝那般的心思,他生而为苍生,于愿意亲近他之众生,自是不必避开,更是会慈爱于此。
  因此,他看着她道:“这世间虽非有其因则必有其果,但因果之间,万物各有命数,为师能提点你,但也仅能点到为止,否则便会扰乱世间秩序,若世间秩序因你而乱,你承受不住天罚,记得为师此前嘱咐你的话便是。”
  他很清楚她在疑惑什么,更清楚她现在对凤珩的姑息与偏信便会在今后酿成祸端,若她不能晓悟他此前之意,更甚者会折损她之己身。
  他的确可以告知她这一切,甚至可以替她挡下此界天罚,只是世间秩序不可乱才是根本所在,人界秩序所在,如何能因一人本有的命数而乱?
  凤鸢听得似懂非懂,提点她关于阿珩之事,如何便会扰乱世间秩序了?
  有这么严重吗?
  而且师尊如何知道什么天罚?
  迷惑的点太多,但至少有一点她明白了,师尊不会再提点她关于阿珩的事了。
  她蔫蔫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记得您的话的。”
  果然还是只能自食其力啊!
  她命苦啊!
  “知道便好,回去吧。”
  洛迦轻颔首,转身离开了,月上枝头了,霜寒之色映在那雪色之上,温柔且冷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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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鸢听话地回去了。
  去了问心殿一趟,她却还是没能明白凤珩到底是不是双重人格,但是不慌,她总能明白的,来日方长!
  稳住!
  问题不大!
  既然师尊不会再提点她阿珩的事了,宗门里的事也处置得差不多了,她也该带阿珩下山去找灵植了。
  本是答应了阿珩要尽早带他下山去找灵植,没想到都过去一个月了。
  不过也罢,刚好可以送吱吱上了断仙崖再下山,不用中途回来一趟,多留一月倒也并非全然无益。
  断仙崖名为断仙之崖,自是因为传说之中,它甚至能断仙人之性命,更何况是修士?
  尤其断仙崖是天罚之地,修士能出入的时日也是有限制的,因此送小师妹入断仙崖才耽搁了两月之久。
  十日之后便会到能送小师妹上断仙崖的日子。
  这十日倒是过得快,就在凤鸢偶尔去问心殿看一趟洛迦,更多时候盯着凤珩里面就过去了。
  十日之后的那日,凤鸢起得很早,本是准备把凤珩留在知晚殿,自己去断仙崖,但奈何凤珩因着此前被她用灵兽吓得狠了,近来也没有此前那般开朗了,按他那性子,若是她不带他一起,指不定他会委屈成什么样。
  于是她想了想,便又抱着她一起出去了,不过去的路上便又吩咐他道:“阿珩记得师父说的话吗?等会儿到了断仙崖,师祖和师伯祖都在,你就悄悄跟在我身边,师父不在的时候就跟在师伯或师叔身边,不能大声说话,知道吗?”
  虽然知道小白团子也不怎么开口,但她还是吩咐一遍更好,尤其她还想嘱咐小师妹些话,就不得不把小白团子短暂地交给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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