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在凤鸢怀里,被凤鸢穿得真正像个团子的小白团子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师尊。”
凤鸢满意地笑了笑,又嘱咐了凤珩几句话,便到了断仙崖。
因着送慕南枝入断仙崖并非是那次有意杀鸡儆猴的宗门大审,宗门也不想门内弟子时时惦记着慕南枝,便不希望有人来这断仙崖。
知晓慕南枝此事的内门弟子自然是心领神会,也不来触这个霉头,因此来的人除了与慕南枝交好且知晓此事的寥寥数人,便唯有她和大师兄、二师兄。
至于谢师兄和师姐,前些时日便被师伯找去给新来的门中弟子教课去了,现在这个时间点,哪里跑得掉?
凤鸢目光逡巡了一周,知道云况现在没心思闲话,便凑到他身边与他低语了两句之后,就去了容鹤洲身边。
她有好些时日都没见到大师兄了,也不知道大师兄在忙什么。
这么想着,她也便问了出来。
容鹤洲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块糕点和灵果递给凤珩,见得凤珩乖巧地接过后,才看向凤鸢:“前些时日在处理宗门事务,一直未曾回过居寒殿,昨日里才回去了,有劳阿鸢又不辞辛苦地为我带礼物回来了。”
南枝误将炼魂丹给魔修后,因着师尊要疗伤,又要炼制新的炼魂丹,宗门便将追查魔修之事交与了玉师叔,且由他辅查,今日若非是要由他亲自打开断仙崖结界,送南枝入断仙崖,他昨日里也不会回来。
凤鸢点点头,没问容鹤洲到底在处理什么,毕竟有些宗门事务,非各位阁主与容鹤洲,即便是阁主亲传弟子也是不能知晓的,她若是问了,大师兄又不能说,不过是让大师兄为难而已。
不过......“大师兄,你偏心!还说我辛苦了,你都给阿珩带吃的,却不给我!”
不问大师兄在做什么,她总能要吃的吧?
要吃的是要吃的,她也是记得自己在小白团子面前的温柔严师人设的!
作为一个有人设的成熟女修士,她当然是给小白团子掐了个静声诀,才向大师兄讨要吃的!
凤鸢抱着小白团子,仰着头像容鹤洲讨要吃的,她怀里的小白团子又低着头默默啃着糕点。
这副光景,又何止凤珩是只团子,简直是大小两只没长大的团子。
容鹤洲失笑,从封灵袋里取出了一早便给凤鸢备下的吃食:“怎么会忘记你的。”
“谢谢师兄!”凤鸢这就开心了,接过了吃食,也低头啃起来,也顺带思考着等会儿该跟慕南枝说些什么。
自那日在藏云阁之后,她便没再见过小师妹了,只是从看过小师妹的大师兄那里听说小师妹的近况。
两只团子都低着头,默默地啃着吃食,动作还诡异地有些一致。
容鹤洲见状,那双温凉的眼里渐渐染上了浅浅的笑意,这般多年了,她总还是跟没长大时一般。
他看着凤鸢,眼里的笑意越发深浓,可陡然之间,他便又感觉到浓厚到舒展身内灵气的灵息笼罩。
略一抬眸,便见断仙崖之前,多了三抹雪色。
玄天宗宗门规仪颇为严格,于弟子所着衣衫一事上亦然,掌门与阁主规制衣衫是雪色,各大阁主的亲传弟子是月白色,其余内门弟子是青玉色,外门弟子则着碧色衣衫。
因此见着雪色,即便是不看腰间所佩戴的玉佩,也知是曲柏舟和洛迦到了。
至于多出来的那抹雪色,玉佩之上是玄机阁暗纹,便是曲桑。
曲柏舟、洛迦和曲桑三人一到,提早来断仙崖的内门弟子便瞬间止了声息,恭恭敬敬地垂眸欠身行礼。
与此同时是清规殿的弟子押解慕南枝悄无声息而来。
曲柏舟示意所有弟子起身后,便告知所有来断仙崖的弟子,每人探望慕南枝的时辰不得超过一盏茶。
玄天宗虽是戒律严苛,却也并非全然无情,戒律之下,人情尚存,送慕南枝入断仙崖之前,所容许的最后叙旧便是这人之常情。
这也是本不必曲柏舟、洛迦出现在此,却亲自来了的原因,监视所有弟子言行举止可有异常。
而曲桑,便是跟随两人而来的。
慕南枝则是看见洛迦后,便总会不时将目光落在他身上,连云况与她说话,说要陪她入断仙崖时,她也会看向洛迦。
但洛迦却从始至终都没看过她,只是与曲柏舟、曲桑在商议着些什么,似乎已是全然不再把她当作他座下的弟子。
慕南枝眼里本是因着看见洛迦的光寸寸地熄灭,即便是那日在藏云阁里便知晓了师尊从未在意过她,可她依然觉得浑身发寒,一滴泪沿着原本明媚的脸颊滑落,无声融入月白的衣衫间。
一盏茶的时间很短,云况见着慕南枝执着地望着洛迦,眼中微暗,却也只能转身离开。
到了凤鸢了,她便准备将小白团子交给容鹤洲,告诉他她过一小会儿就回来。
她本是以为小白团子不愿意容鹤洲抱着,最初是试探着问他:“那这会儿让师伯抱着你好不好?”
他若是不愿意,站在大师兄身边也可以。
哪知道小白团子便在大师兄轻笑着伸出手来抱他时,直接张开了双手,一副要大师兄抱抱的模样,凤鸢顿时心里升起一种极为复杂的滋味,叛徒!
这只团子这般排斥外人,竟然不排斥大师兄!
想当初她也是试探着接触了他好久,他才让她抱的,这到大师兄了,竟然才见过几面,就让抱了!
凤鸢心里那个酸啊。
小白团子不让容鹤洲抱吧,她会觉得担心。
小白团子让容鹤洲抱吧,她会觉得酸。
这大概就是老母亲的心情吧!
想当初小师妹都没让她体会到,这只小白团子倒是让她尝了一把。
不过好像小白团子从见到第一面就完全不排斥的人,也就只有师尊和大师兄了。
倒也难怪,师尊和大师兄这样的人,谁又能排斥得起来?
凤鸢颇为哀怨地望了容鹤洲和他怀里的小白团子一眼便转身去看慕南枝了。
容鹤洲笑笑,抱稳了怀里的小白团子,见得凤鸢与慕南枝说话了,又垂下头去看小白团子,温声问他:“这样抱着阿珩,阿珩会觉得难受吗?”
小白团子窝在容鹤洲怀里,眼睛却一直看着凤鸢。
闻声,他乖巧地摇摇头,却还是看着凤鸢的。
容鹤洲便没再问凤珩任何话,只是凝视了他的侧脸片刻便为他略微拉紧了些披风上的兜帽。
这个孩子真的极像秦珺璟。
小白团子感觉到了容鹤洲的动作,没有任何挣扎,他黑白分明的眼里倒影着的是凤鸢和慕南枝的身影。
他看见凤鸢一直在和被钳制住的素衣女子说话,又给了素衣女子一些玉瓶,只是那素衣女子却似乎无论凤鸢说了什么,她都没怎么开口,甚至情绪越发地低沉,目光也总是落在他那位从未看她的师祖身上。
他很是清楚地记得这个素衣女子。
入玄天宗第一日,他便见过她,他该唤她师叔。
一直到凤鸢嘱咐完慕南枝转过身,凤珩都没有转开目光。
凤鸢略微叹息后,也直直对上了凤珩的目光,凤珩目光清澈纯真,又含了些许属于小孩子的困惑,游走在她和小师妹之间。
这样相似的目光便让她想起了小师妹,此前的小师妹眼里也是无忧无虑的,虽是会因着师尊的拒绝而偶有伤心,可却也不会伤心太长时间,不久之后就会恢复本有的灵动活泼,可如今的小师妹眼里却是一片绝望的灰烬。
任由她如何劝说,她都只是望着师尊,说师尊于她便如性命,若非是死,她都无法放下。
小师妹越是这般说,凤鸢便越发觉得师尊的决定是对的,小师妹的确已经不再适合留在师尊身边了。
可如今的小师妹全然听不进去,希望断仙崖思过六十年,小师妹能够想通,也希望小师妹能在二师兄的陪伴下走出来。
她沉默着向容鹤洲道了谢,抱过了小白团子,心情明显不是很好。
容鹤洲本是准备安慰凤鸢,曲柏舟却是叫住了他:“既然都探望过了,鹤洲,且开始吧。”
“是,弟子谨尊掌门之令。”容鹤洲便只来得及安慰了寥寥几句话,就被唤去开断仙崖的结界。
断仙崖的结界倒是并不难开,要容鹤洲亲自开,是因着他未来要执掌宗门的身份。
断仙崖结界打开那一瞬,肆掠的风雪便裹挟着冰寒之意自崖上席卷而来。
这样极端的冷寒,即便是内门里修为较高的弟子,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调转了灵力才堪堪撑住了体温。
慕南枝亦是感受到了,可目光却还是镌刻在洛迦身上,若此前她还因着曲柏舟、曲桑和内门弟子在此而稍稍有些遮掩,那么此刻便是真真切切的、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深刻眷念,仿似要将他看入心里,又似乎只是想他转头看她一眼。
断仙崖打开那一刻,洛迦也的确是动了。
第31章 所谓欺师灭祖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只是他并非是看向她, 而是看向了云况:“进之,你可是决定好了?”
这次,洛迦依然是唤的云况的表字。
同一时间, 曲柏舟和曲桑的目光都落在了云况身上。
来断仙崖之前, 洛迦便已经将他允许了云况入断仙台陪慕南枝的事告知了二人, 因此两人自然知道洛迦在问云况什么。
曲桑看了眼自从得知慕南枝被关入清规殿后便一直面色极差的云况,又看向望着洛迦的慕南枝,不由得微蹙了蹙眉, 面色一片冰寒, 但到底是没有开口。
情之一字, 一旦沾染上,纵然是心性寡淡的修仙之人, 也会难以自控, 因此阿况如何决定她不会干涉,只是南枝未免过于胆大妄为,现在还敢这般看着师兄。
曲柏舟则因看着云况毫不犹豫便跪了下来而面沉如墨, 他在云况开口之前沉声道:
“虽则你身为玄微的弟子, 该很是清楚断仙台之于你意味着什么, 玄微也应当已经再三告诫过你, 但本尊身为你的师伯,最后再问你一遍,断仙台虽不受天罚, 但亦无灵气供你修炼,而且断仙崖之中的天罚之力也会反噬到断仙台之上。”
他深深看着他:“你该明白, 虽只是反噬,但亦不可小觑,修为大跌是必然的, 如此,你可依然还是决定要入断仙台六十载?”
云况眼里映着慕南枝苍白着脸色向他摇头的模样。
他对着她轻轻笑了笑,便义无反顾地跪下叩首:“弟子知晓,望掌门师伯、师尊、师叔成全弟子。”
他一直知晓吱吱倾慕师尊,可师尊又如何是会动心之人?
这次她犯下的是大错,可也许也是一个可以重来的机会,他会陪着她,不是想她爱上他,他只求她不要再如此心怀执念,倾慕一个完全不可能爱她的人至生了如此深的心魔。
眼角余光里便是那曳地的雪色,宽阔的雪色衣袍逶迤于极冷的青灰色地面之上,如沉着霜寒的松雪散于万丈寒冰之上,至冷至凉,可自那雪色之上的、能充盈修士灵气的灵息又丝丝缕缕汇入体内,如能暖人心扉。
他直起身后,又深深叩首于那雪色之前:“师尊在上,不孝弟子云况,拜入师尊门下数百载,未能尽孝于您膝下,此乃罪一;近月余来,弟子愚钝不知错,不明真相前后都为着南枝数度冒犯怨怪于您,有负您养育教导弟子之恩,此乃罪二。今弟子知错,不敢奢求师尊原谅,只望六十载后,弟子还能尽孝于您身前。”
他那日里被吱吱出事的消息冲昏了头脑,竟是言语间怨怪起师尊来,若非师尊宽和仁慈,便是凭他对师尊的冒犯,也该去清规殿请罚。
凤鸢并不奇怪云况会向洛迦赔罪,二师兄并非是无脑之人,那日里会那样冲动,无非是还未完全了解实情,又一时之间因着小师妹被逐出师门而失了冷静,才会在言语间有些冒失,人在极端不冷静的时候,会做出什么举动都不奇怪。
因此她只是看了云况一眼,便移开了视线,看向洛迦。
洛迦看向跪在他身前的云况,平静地道:“世俗中大多人都会在情急之下犯错,这是人之常情,为师并未责怪于你,但为师亦希望你这六十载即便不能修炼,可至少当做到晓悟自身,尽己之力脱离人之世俗。”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云况再叩首道。
洛迦应下后与曲柏舟、曲桑微颔首示意,便看向了容鹤洲:“鹤洲,开启阵法,送阿况和慕南枝入断仙崖吧。”
“弟子遵命。”容鹤洲向曲柏舟、洛迦、曲桑执礼后便翻手开始掐诀。
自结界打开后,断仙崖上的风雪不断吹来,直至容鹤洲开始掐诀,那冰寒似是刺骨到了极点,可忽而之间,冰寒消散无踪,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充盈的温暖气息。
凤鸢也感受到了,若有所思地望洛迦了一眼,便继续看向慕南枝与云况。
虽是相距极远,但她还是能完全看清小师妹面上未干的泪痕,甚至她眼里安安静静却空寂到茫然绝望的神情,她也能看得清晰,随后她便看见小师妹缓缓地阖上了眼,眼泪也随之滑落。
大师兄虽曾告诉她小师妹的情况好了些,可如今看来,也的确只是好了些,但一看见师尊,小师妹似乎还是和那日在藏云阁没有多少差别。
终究是放不下。
那一滴泪滑融化在风雪之中时,凤鸢到底还是忍不住看了洛迦一眼,却见他自始至终都未曾转过头,更别提看慕南枝。
她知道师尊这般做是为了小师妹好,是为了绝小师妹的念头,可却还是心里沉重,不是觉得师尊无情,而是觉得世事弄人。
风越来越大,慕南枝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那纷飞的风雪之中。
凤珩见着慕南枝消失的同时,凤鸢身上的气息越发低沉,他微眨了眨眼后,似是不解地看向凤鸢:“师尊,师叔是去哪里了呀?”
凤鸢没想到小白团子会突然在这时候出声,对上小白团子那双困惑的大眼睛时,本是有些低落的情绪陡然间被打断。
斟酌了会儿言辞后,她告诉他:“师叔犯了些错,被师祖罚了,要入断仙崖思过六十年。”
怀里的小白团子想了会儿,又问:“很严重吗?不能像师尊犯错后被师祖罚不能吃饭一样解决吗?”
还没回答便隐约感受到了洛迦看过来的目光的凤鸢:“???”
她心里的沉重真的是在顷刻之间消散无踪了,她甚至怀疑小白团子是不是故意这时候提起这茬!
小白团子,你自己反省一下,你怎么回事!不都说小孩子记忆不好吗?你怎么还记得这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