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只有一部电话,在邮局,打一次电话贵的很,省内电话一分钟就要三毛钱,除非是什么要紧的事,一般是没人打电话的。
江母在电话里没有多说,只告诉儿子刘大银和李留柱背着东西去省城了,要他注意。
挂下电话,江闻钟眉目舒展开来,他受了那么多的气,这次要连本带利的收回来。
他们背着东西,肯定是他家里的烧鸡,大概还会来大学门口卖,毕竟他们的烧鸡在大学门口卖的不错。
江闻钟在省城的这段时间里,认识了一个叫“东哥”的人。
东哥是一个混子,手底下有二十多个人,平常就是收些保护费什么的。
江闻钟和他偶然间认识的,在江闻钟给他指点了两次做生意的途径之后,东哥就把江闻钟看成自己的财神爷了。
江闻钟没多耽搁,趁着夜色去找了东哥。
东哥一听这人是江闻钟的仇人,当即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让他们受到教训,以后再也不敢出现在省城。
江闻钟为此还请了假,就想看到刘大银狼狈不堪的样子。
一想到刘大银被打的跪地求饶,涕泪横流的样子,江闻钟就觉得兴奋无比。
可没想到的是,刘大银和李留柱根本就没在大学门口出现。
江闻钟蹲守了一上午,都没看到刘大银母子的身影,他们既然没来这里,那一定是在别的地方卖烧鸡。
江闻钟找到东哥,请求他把手底下所有的人手都派出去寻找刘大银母子。
江闻钟是东哥的财神,找个人也不是多大的事,东哥笑着答应了。
只是东哥手下的人找了一下午,省城比较繁华的地方都找了一个遍,也没找到卖烧鸡的中年妇女。
他们当然找不到了,刘大银和李留柱这时候已经坐上了火车,回家去了。
人没找到,江闻钟在心里又给刘大银记了一笔,把她好一番骂。
心里把刘大银骂了个狗血喷头,脸上还得笑着招呼东哥吃喝,毕竟东哥和手下帮他忙活一下午了。
李三顺开门见到妻子儿子回来,“你们回来了,饭在……唉,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哭起来了。”
第39章 种马文里的炮灰
刘大银从进家门开始就一句话也不说,进了屋坐在板凳上,嚎啕大哭。
这可吓坏了家里的两大两小四个男人。
刘大银一向要强,以前再怎么难的日子她都咬着牙过来了,从没掉过一滴眼泪。怎么眼看着日子好了,要赚钱了,她却哭起来了呢。
“大银,大银,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我啊。留柱,你们在外面是碰到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啊,爹,一切都很顺利啊。娘,到底是怎么了,娘。”
“奶奶,奶奶,你别哭了。”
李开林人小,看见刘大银哭,他也跟着“呜呜呜”哭了起来。
刘大银本来哭的正起劲呢,看见孙子哭了,她赶紧抹干眼泪,把小孙子搂在怀里,安慰道:“好了,别哭了,奶奶也不哭了。”
“大银,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刘大银擦干眼泪,咧嘴露出一个笑容:“我这是高兴的。三顺,你猜我们的兔皮袄一共卖了多少钱?”
李三顺在她旁边坐下,问道:“卖了多少钱。”
刘大银伸出两根手指来。
李三顺猜到:“两百,不对,五条兔皮袄换了五件呢子大衣,就卖了……”
他停了一下,随即睁大眼睛,像是不敢置信道:“卖了多少?两千?真的,你不会骗我吧?”
刘大银从贴身的兜里掏出布包,:“骗你干什么,钱都在这里了。”
李三顺没有打开包,但从外面看就知道,包里厚厚的一叠钱,绝对少不了。
“我刚才哭,也是因为高兴的!咱家的这苦日子终于到头了,咱们的好日子开始了。我这一高兴,眼泪就控制不住的往下掉啊。”
她说完就看见李三顺也在一旁抹眼泪。
“你这怎么了?”
李三顺边哭边道:“我这是高兴的,我一想到咱们以后的日子,这眼泪就止不住。”
李开元看见奶奶哭了爷爷又哭,赶紧从刘大银怀里出来,钻进李三顺的怀里给他擦眼泪。
“爷爷,不哭。”
“好,不哭,爷爷不哭。”
李留柱去厨房把饭菜端来了,李三顺起来帮着摆饭:“知道你们今晚就回来,饭菜一直在锅里热着呢。”
刘大银洗了手,从随身的大包里拿出买来的糖,给了两个孙子一人一块。
手心里还剩下一块,是给丈夫李三顺的。
李三顺憨憨地笑:“我一个老头子了,还吃这个?”
“老头子怎么了,老头子就不能吃点好吃的了?”刘大银把糖扔进李三顺怀里:“我一个老妈子在火车上还吃了好几块呢。”
“你别说,这奶糖是比红糖,白糖好吃的多。”
李三顺小心翼翼地剥去糖纸,放进嘴里。
他先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奶糖,奶香混着甜味一下子填满整个嘴巴。
真甜,真好吃,李三顺差一点又要落下泪来。
李开林吃完糖伸出手来,含糊不清道:“糖,糖。”
李三顺哄他:“晚上吃太多的糖不好,等明天再吃。”
刘大银在一旁道:“包里有给孩子买的玩具,你拿出来给孩子玩。”
李三顺从包里翻出玩具,两个孩子的目光被牢牢吸引住了,再也看不到其他。
晚上,把孩子哄睡以后,李三顺和刘大银面对面在炕上坐着数钱。
看着这一张张的“大团结”,李三顺又哭了。
“这些钱都是咱们的了?”
“是咱们的了。”
“快,大银,快掐我一把,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刘大银毫不手软,伸出手在丈夫的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
“嘶,真疼,你用那么大的劲干什么?”
“轻了怕你感觉不到疼。怎么样,疼吗?”
“疼,真他妈疼。”
“我也放下心来了,不是做梦。”刘大银蘸了唾沫数钱:“你不知道,坐在火车上我还以为是做梦,一直到了家,见了你,见了孙子,我这心才落到肚子里,才知道不是做梦。”
刘大银数钱的时候,李三顺眼睛一直盯着她的手指,等她数完钱,李三顺把钱拿过来,又重新数了一遍。
整整两千二百块钱,李三顺激动地眼睛都红了,这么多钱,家里的困境都解决了。
把钱装好,李三顺问道:“既然有钱了,咱们先把外债给还了,这个年头谁家也不富裕。”
刘大银把钱藏好,上炕道:“我也这样想的。现在的省城,跟你几个月前去省城可不一样。以前大街上卖啥的都没有,吃饭还得找国营饭店,这才多久,已经有不少小摊子了。”
“这买卖做好了,比闷头种地要赚的多的多。等闺女们都来了,我把外面的变化给她们说一下,要是谁想做买卖,我带她们一起做。”
“我也是这样想的,荷花,莲花家里都是土里刨食的,跟着做买卖也好,藕花两口子是老师,吃国家饭的,恐怕不会跟着做买卖。”李留柱说道。
“你说的也是,等孩子们都来了,咱们跟她们说一下,愿不愿意做买卖,按个人意愿来。”
刘大银家里的外债多得很,除了亲戚朋友的同村的也借了不少人家。
每家都不多,三块五块的。
刘大银和李三顺揣上记账本,挨家挨户的还账。
一天下来,也只还了一半多。
去了总不能放下钱就走吧,得说会儿话吧,这家说会儿话那家说会儿话,一晌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还完村里的,还有亲戚朋友的,用了四天的时间,李家的外债终于还清了。
全部外债还完的那天,刘大银特意包了一顿饺子庆祝。
饺子端上桌,刘大银开了一瓶酒。
酒是小女儿过年的时候送的,李三顺一直没舍得喝。
“来,咱们都喝一杯,今天是个好日子,你们爷俩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刘大银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白酒入喉,刘大银被辣的嘶哈嘶哈的:“这酒这他妈的辣。”
说了一句脏话,刘大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刘大银用的是一个小酒杯,李三顺和儿子用的是一个小小的汤碗。
一碗酒得有三两的样子。
李三顺先夹了一个饺子吃,吃完端起酒碗,一碗酒咕咚咕咚下去了。
“他妈的,今天这酒不辣,反而甜的很。大银啊,我这心总算放下来了。不像以前,先是担心开林的手术费不够,等开林做了手术,又上愁下次的手术费,还害怕还不上外债。”
他用手拍打着胸膛,泪珠子大颗大颗的往下掉,语气里有掩饰不住地欢喜,“我这心,总算又回到了肚子里,不在天上晃荡了。”
李留柱情绪更激动,趴在桌子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一家三个大人在哭,两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跟着哭了起来。
孩子一哭,大人们总算从自己的情绪里出来了。
“开元不哭,开林不哭,爷爷奶奶和爸爸是高兴才哭的,你们不哭了。”
李留柱则是抱过两个孙子,膝盖上一边一个:“好了,不哭了,吃饭,咱们吃饺子。”
两千二百块钱,还完了外债,还剩下一千六百多块钱。
家里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存起一千块钱来。
这一千是开林下次的手术费,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也不能动用了。
郭老汉从李家回来后,想了一夜,决定不等到腊月了,马上就动身去老伙计家里。
他这个老伙计和他以前在一个皮行里做学徒,学成后又在一起做皮匠师傅。
一次他俩南下随着老板进货,谁知道碰上了土匪,是这个老伙计背着被打断腿的郭老汉走了几十里的山路,把他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老伙计叫朱福贵,是外省人,手艺好的不用说,更巧的是,他是专门做羊皮货的师傅。
这个时候,谁家里不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呢,要是有赚钱的机会,谁不愿意呢。
朱福贵三个儿子,小儿子刚结婚,外面的账一大堆,都快把人愁死了。
听到郭老汉说有人想做羊皮袄,朱福贵和妻子商量了一下,跟着郭老汉来找刘大银。
他什么都没带,就是想先见见刘大银,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想做羊皮袄。
刘大银本来以为那羊皮袄要到明年才能做呢,没想到今年就能做,做好卖了就能挣钱,她能不高兴?
“朱大哥,你看看,就是这上面的男人穿的皮衣。我听人说了,这个叫皮夹克,您看看,能不能做?”
朱福贵拿过来看了两眼,肯定道:“这是羊皮的,看着和以前外国飞行员穿的皮衣差不多啊。”
刘大银问道:“朱大哥,您就说能不能做吧?”
朱福贵点点头:“当然能做,就是这上面的扣子咱们没有。”
刘大银笑道:“这不成问题,扣子我有。您看看这皮夹克要是做好的话,多少钱一件?”
“这个可不好说,我得回去算一算。”
得了朱福贵肯定的答复,刘大银心里高兴地不知道怎么好。
这皮夹克做成了,就又是一笔收入,看张水生热切的样子,这皮夹克肯定不愁卖。
好卖就好会赚钱。
第40章 种马文里的炮灰
郭老汉这次还是来刘大银家里做皮衣,为了加快速度,他还借来了一台缝纫机。
和普通的缝纫机不同,这个缝纫机是专门缝制皮子的。
经过商议,每件皮夹克一百块钱。
皮衣做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腊月中旬了。刘大银在心里打算,反正都要去省城,干脆带一些烧鸡去卖。
她给钱大夫拍了电报,问要不要烧鸡。
钱大夫发来电报,说要三十只烧鸡。
三十只烧鸡,也得挣不到一百块钱呢。
刘大银收到电报,马上又往省城拍了两份电报。
一份是给钱大夫,一份是给张水生。
电报的内容一样,都是刘大银去省城的日子。
李三顺一家热火朝天地做烧鸡为去省城做准备,江闻钟学校放假,从省城回来了。
江母半年没见儿子了,儿子回来自然是高兴的。江闻钟把从省城带回来的礼物往桌上一摆,江母就更高兴了。
她儿子不愧是大学生,真是贴心,买的这些东西得有几十块钱吧。
江闻钟打开一个小小的罐子,说道:“这是擦脸的,这是涂眉毛的,这是口红。娘,姐姐,这个都在省城可时兴了,我费了好大劲才买到的。”
江母笑道:“我儿子就是有孝心,你看看这整个村里,谁给他娘他姐买过这东西。安妮,还不快谢谢你弟弟。”
江安妮看也没看江闻钟买回来的东西:“娘,我先回屋了。你先别忙着高兴,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还是想想怎么把外面的账给挡上。”
自从江安妮知道江闻钟有了学费还是哄骗自己,把儿子的手术费偷出来后,她对江闻钟的态度就变了,再也不像以前那么亲密。
江安妮说的外账,江母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你这个孩子,你弟弟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非得说这个?咱们闻钟可是大学生,未来是要当官的,还怕咱们还不起外债。”
江安妮不想听江母替江闻钟说话,起身回了自己屋。
“你这孩子,”江母在后面喊:“你弟弟有出息,等以后沾光的还不是你,等我不在了,弟弟就是你的依靠。”
回应江母的,是屋门被关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