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我……”
“茶来了。”江母端着一个茶盘进来了。
江安妮赶紧用手背抹了抹眼睛,韩冬青的话也没说下去。
“冬青,喝茶,这是老江的一个学生送来的,说是今年的新茶叶。”
韩冬青:“谢谢阿姨。”
江母笑眯眯地在女儿身边坐下,看看女儿,再看看韩冬青,心思活络了起来。
她的手在桌子底下用力掐了一把大腿,生生挤出几滴眼泪来。
“冬青啊,安妮是真的命苦啊!要不是老江走的早,我们家里没人顶门立户,安妮怎么会嫁到李家那种人家。”
“你看看,就因为一点小事,那李留柱就把安妮打成这个样子啊!我们孤儿寡母的,也斗不过李家啊!”
“要不是想着两个孩子小,不能没有爹,我一定拿一把菜刀去和李留柱拼命啊!”
江母声泪俱下的控诉着李家的恶行。
韩冬青的眉头越皱越紧,最终颓然的松开。
他看向江安妮:“安妮,你就想一辈子这样过吗?”
江安妮苦笑一声:“我都这样了,不这样过,还能怎么过?”
她站起身来,看向窗外,两个孩子在院里玩闹。
“冬青,你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我的人生已经这样了,不能再拖累你了。”
韩冬青还想说些什么,江安妮去了里屋,把门关上了。
他走了两步,站在里屋门口,隔着薄薄的门板,说道:“安妮,那我走了,有什么困难你可以找我。”
江母把韩冬青送出门去,在屋门口对他说道:“冬青,你现在是县里的领导,安妮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她不好意思见你,怕你看不起她。”
韩冬青急急道:“我怎么会看不起她,我那么喜欢……”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毕竟江安妮已经结婚了,有些话他不好说出口。
江母叹气道:“其实安妮心里一直没有忘记你。她现在这样,都怪我,要不是你江叔早早去了,我的身体也不好,安妮也不会……”
江母的眼圈红了。
“阿姨,其实我一直没有变。”韩冬青说道。
他的意思,江母明白了。
李三顺夫妻回了家,只不过两天没回家,家里就有些冷锅冷灶的意思。
李莲花在路上就和他们分开了,毕竟现在是农忙时节,谁家都有一大摊子活计等着呢。
昨天晚上在火车站,他们三口人吃的是家里带去的硬饼子,早上一口饭也没吃,现在肚子饿的咕咕叫。
刘大银下厨,简单做了一顿饭。
吃完饭夫妻两个在炕上躺下了。
趁中午的时间休息一下,下午才有力气干活挣工分啊。
到了地里,生产队的队长还没有来。
不少人看见刘大银,笑着问道:“三嫂子,今儿上午怎么没来干活啊?干啥去了?”
刘大银淡淡道:“走亲戚去了。”
有好事的问她:“三嫂子,留柱什么时候出来啊?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关上一两天还不行?”
刘大银:“我又不是派出所的领导,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出来。”
李三顺就在不远处,和几个男人说着地里的收成。
没人去问他李留住的情况。
村里的人谁不知道,李三顺是个锯嘴的葫芦。
要是说地里的活计,他能跟你说上一天,要是找他唠嗑说闲话,他除了“嗯”“啊”“是吗”,别的话是一个也说不出来。
江母拿了红花油,给女儿揉搓身上的青紫。
江安妮皮肤白,一道道痕迹在她的身上触目惊心。
做完这一切,江母收好红花油,洗手上炕:“安妮,你打算怎么办?”
江安妮愣了愣神:“什么怎么办?”
江母红了眼圈:“要不是你爹去得早,你怎么会嫁给李留柱那个识不了几个字的泥腿子,你这一辈子都被耽误了。”
江安妮的父亲是一名高中老师,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
江母没有工作,江父去世后母女三人就回了村里生活。
江母没干过农活,一年到头根本就挣不了几个公分,家里的经济情况急转直下。尽管学习很好,江安妮也没有再读书,在生产队里挣工分。
没过两年,江安妮就嫁给了苦苦追求她的李留柱。
李留柱担起了养活江母,供江留柱上学的担子。
江母把红花油收好,“冬青带来的点心我看了,都是你爱吃的。娘看的出来,他心里还是有你的。”
江安妮穿好衣服躺下了:“娘,我都已经结婚了,还有了孩子,我跟他没有可能了。”
江母:“不是娘说,李留柱真的配不上你。你看看,就因为几百块钱,他就敢打你,还不是看闻钟不在家,咱们家里没人。”
江安妮头蒙在被单里声音闷闷的:“娘,你别说了,我要睡了。”
江母不说话了,吹灭蜡烛。
江安妮在黑暗里睁大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6章 年代文里的婆婆
“有人在吗?是江闻钟家吗?”有人站在江家门口问。
江母从屋里出来,看到一个年轻的后生站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喊人。
江母将人上下打量一番:“你是谁?”
年轻人不答反问:“你是江闻钟的母亲吗?”
江母点头道:“是我。”
年轻人自我介绍道:“我姓甘,我叔叫甘亮,他曾经是江老师的学生,现在在省城的大学教书。和您的儿子江闻钟在一个学校。”
江闻钟没有被开除,多亏了这位甘教师为他说话。
这个甘老师曾经是江闻钟父亲的学生。
他回家就给赶紧老家的亲戚打了电报,让亲戚赶紧通知江母江闻钟被抓的消息,希望江母去找李家人求情。
江家和李家是亲戚,要是李家人改了口,江闻钟自然就能放出来了。
听闻这个年轻人有亲戚在儿子的学校教书,江母立时热情起来,把人让进屋里。
“你快坐,安妮,赶紧去烧水。”
年轻人站起来道:“您不用忙了,我来时因为我叔给我拍了电报,说江闻钟被警察抓走了,您还是赶紧……”
“你说什么?我儿子被警察抓走了?”江母瞪大眼睛问道。
年轻人点点头,说道:“是啊,因为他拿了人家的钱,所以被带到了派出所。我叔叔说了,让你赶紧去找”
年轻人话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打断的是一把扫帚。
年轻人说江闻钟被抓走的时候,江母就心生不满了。
听到这个年轻人说儿子是因为拿了别人家的钱才被抓走的,江母都要气炸了。
儿子那么优秀,怎么会去做小偷呢?
这个年轻人一定是在撒谎!
他一定是嫉妒儿子考上了大学,专门跑到她的家里造谣的!
江母眼睛瞄准了放在墙角的扫帚,一把抓起来,不由分说就往年轻人的身上打去。
一边打,一边骂:“你个不要脸的,跑到我家里来造谣了是吧?让你再造谣,让你骗我,让你往我儿子身上泼脏水,看我不打死你。”
江母最疼的就是她的儿子,现在有人跑到她面前污蔑江闻钟,江母能忍得住。
年轻人被打蒙了,等反应过来,身上已经结结实实的挨了好几下了。
年轻人围着屋子转圈,躲避江母的扫帚。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好心好意的来告诉你儿子出事了,你不感激就算了,还用扫帚打我。”
江母闻言,扫帚挥舞的更用力了:“我让你污蔑我儿子,我让你骗人。你才被警察抓起来呢,你全家都偷东西被抓起来了。”
年轻人跑到院子里,对着江母狠狠啐了几口:“呸,我叔从省城拍电报,我跑这么远来告诉你,没想到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怪不得你儿子偷钱被抓起来呢,有你这样的娘能养出什么好东西。”
江母差点被气死:“你……”
江安妮带着孩子在厨房,听到动静赶紧出来。
年轻人已将跑出江家的大门了。
江母气得不轻,胸膛起伏的厉害:“安妮啊,刚才不知道哪里的来的一个混蛋,竟然说你弟弟因为偷钱被抓起来了。”
“哎呦,气死我了。”
江安妮让大儿子到屋里搬来一张板凳,扶着江母坐下,给她揉搓胸口。
“娘,你别生气,那人说不定是骗子呢?我以前就听说过,家里有人出远门,就有骗子上门,说出门在外的人出了事,借此骗钱的。”
江母半信半疑:“真的?”
江安妮:“真的。娘,你想想,要是你真的信了刚才那人的话,他说让你先拿一些钱,这样才好为弟弟奔走。你拿不拿?”
江母想了一想:“我要是信了他,当然会拿了。”
“这不就结了,幸亏你没相信他。”江安妮安慰她道。
江母高兴地点头:“我就说,闻钟那么乖的一个孩子,怎么会拿别人家的钱呢。”
年轻人受了一肚子气,还挨了不少扫帚被赶出了江家门。
等跑远了,看不到江家门口,他回头冲着江家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让你把我打出来,那你儿子的事情我还不说了呢,等警察上门的时候,有你们哭的。
年轻人没回家,直接到了镇上的邮局,给他叔叔拍了一封电报。
电报上说自己被打出了江家的大门,还说江家人品不行,要是人品好的人家,能养出一个偷钱的贼?
甘老师本来就对江闻钟的人品持怀疑态度,这下更是不喜欢他了。
一个大学生偷钱,偷得还是自己亲外甥的救命钱,这放在哪里,也是让人唾弃的。
要不是江老师曾经帮助过他,他才不愿意趟这趟浑水呢。
现在学校里到处都在说这件事,没有一个人为江闻钟说话的。
就连和他关系最好的几个舍友,也没人为他说话。
那三个人可是说的清清楚楚,江闻钟知道这是外甥的救命钱,还能给偷出来,人品可是烂的透透的。
就算真的不是他偷得,是他姐姐给他的,他能不知道自己姐姐家的情况,就能心安理得的收下这些钱?
更何况他来了省城以后还买了一块新手表。
江闻钟自己说手表是亲戚送的,可他家实在不富裕,要是真的有这样的亲戚,人家直接把钱给他当学费岂不是更好?
甘老师打定主意,这次保住江闻钟不被开除,就当做还了江老师的恩情了。
江闻钟这样的品性,实在是不能多来往。
李留柱被关了两天就回来了。
是江母陪着江安妮到镇上派出所销案的。
短短两天,李留柱就瘦了不少。
他出来看到江安妮,一句话也没有说,闷头走了过去。
江母暗中撇撇嘴。
要不是现在是农忙时节,要挣公分,她才不会让李留柱出来的这么快呢。
李留柱到家的时候,大门锁的紧紧的。
他从门底的砖头缝里拿出钥匙,开了家门。
只离开家两天,他的心里满是彷徨迷茫。
爹娘不在家,李留柱自己烧了水,洗了个澡。
在派出所的这两天,他都没怎么合眼,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才能把小儿子的看病钱挣出来?
不论怎么想,他都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把钱变出来。
洗完澡躺在炕上,李留柱终于忍不住了,嚎啕大哭。
知道钱没了,他没有哭,被关在派出所,他没有哭。
现在回家了,他终于感到难受了,眼泪止也止不住。
李三顺和刘大银回来,家门是开着的。
院子里没有人,厨房倒是传出来声响。
刘大银放下锄头,去厨房查看。
李留柱在做饭,“娘,你回来了,我爹呢?”
对比刚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李留柱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即使这样,刘大银还是觉得儿子憔悴了不少。
“你爹在外面呢。”
“娘先去洗洗手,饭一会儿就好。”李留柱又往灶里添了一把柴。
饭桌上,李三顺好几次欲言又止。
“爹,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李留柱说道。
李三顺和妻子对视一眼,最终还是说道:“留柱,你打算怎么办?”
李三顺的意思,李留柱听明白了。他爹这是问他还打算和江安妮过下去吗?
苦笑一声,李留柱说道:“爹,娘,我想好了,我和江安妮过不下去了,我要和她离婚。”
李三顺没说反对也没说赞成,只是问道:“你想好了?”
“想好了,她的心不在,这日子过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李留柱低下头去,不让爹娘看到自己的眼泪:“开林的看病钱没了,我想着等夏收过去,跟人去季县挖煤。”
“那可不行,”李三顺赶紧反对:“挖煤虽然挣钱,那可是卖命啊!你看周围村子里有去的,能全须全尾回来的,有一半?”
找农民工挖煤的,都是黑煤矿,各种设施都没有,就是一根绳子,一个大桶把人吊下去,非常容易出事故。
政府也打击这种黑煤矿,要是被逮住了,不管工人还是矿主,那可是要重判的。
李留柱声音闷闷的:“那怎么办,医生说开林最好今年就动手术。亲戚朋友的钱咱们都借遍了,现在是一分钱都借不到了。就靠公分,一年到头也攒不了个钱,开林的手术费什么时候才能攒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