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悖凝视着那道血丝,心里无端颤了颤,挣开她的手收回刀。
他走近,伸手缓缓抚了抚那道血痕,轻薄的血液被他擦得凌乱。楚悖扬眉,扣着她的后脑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语气似是有些无奈:“为何要关窗,宝儿不是说想日日见到我么?”
后脑出传来的力量极具压迫感,萧宝绥有理由相信,一旦她说出的话不能使他满意,他下一刻就能把她的脑袋瓜儿给捏得粉碎。
她摆好一副楚楚表情,伸手抓着跟前男人的衣襟,委屈地扁了扁樱粉的唇:“你是不是有别的姑娘了?为何来的这么晚?”
楚悖怔了一瞬,旋即笑出声来。他点了点她的眉心:“我真想看看你这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不给看!”萧宝绥哼了一声,扬着下巴别开头,“都是你,有什么好看的。”
说着,她忽觉得脸上一热,一团红云直接烧到了脖子根。
“不会去找别人。”楚悖把人拥在怀里,很有兴致地摸着她墨色长发。
萧宝绥心里一痒,转瞬又升起股不满:别人摸猫猫狗狗就是这样的!
她嗅了嗅他清冽的味道,忽然闷闷地开口:“我今天见到了容璇,她说要跟我谈谈。”
楚悖闻言淡淡地勾了下唇:“谈陆清棣?”
说罢,伸手捧起萧宝绥的小脸儿看了半晌,见她听见陆清棣的名字时没有半分异样神情,这才满意地摸了摸她的头。
“嗯。”萧宝绥点点头,“她说陆清棣对她无意,担心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嗤……”楚悖轻蔑地笑了笑,“过不下去就杀了陆清棣,清净。”
她惊愕地眨了眨眼睛:“若都是像你这般,稍有不顺心便杀了自己的夫君、娘子,那这世上就没有夫妻了。”
“那宝儿会怎么做?”楚悖绕着她的一缕头发,淡淡的清甜香气萦绕在鼻尖,甜得不禁把人揽得更紧。
“总要努努力,让他把心思逐渐都放在我身上。”萧宝绥想起什么,双眸微弯,唇角两个梨涡美得惑人,“就像现在,拼命让你喜欢上我一样。”
心脏忽的“砰砰”跳了几下,她不受控制地按住胸口,想让它安静些。
杏眸映着跳动的烛火,楚悖凝视着她眼中金灿灿的光点,依稀可见一个黑色的小人儿。
是他。
他心头微动,很喜欢这种眼里只有他的感觉。
萧宝绥唇角笑意更盛,有些喜欢上了这种拉扯追赶的生活。比以往热闹,虽然是在刀尖儿上跳舞……
楚悖抬手,细细地描摹着她的眉眼:“宝儿这双眼睛,往后只能有我。”
“若是装了旁人,我便要把寄存在你这儿的眼珠取走了。”
萧宝绥:……又犯病了。
她扁着唇,学着他的样子,指尖划过他的眉眼轮廓,缓缓落在眼尾处:“那阿瞒哥哥的眼睛也只能有我,这样才公平!”
面上被蹭得痒痒,楚悖看着眼前嬉笑弯眸的少女,兀地觉得口干舌燥,喉结上下滚了滚。
他目光逐渐下移,落在娇嫩的唇瓣上。鬼使神差地抬手,扣上她的后脑,像是擒住了诱人猎物般,笑着抚了抚。
楚悖低头,捕捉到娇艳欲滴的唇轻轻一碰,继而摩挲着吻了下去。
唇齿间气息纠缠,清冽甜气混在一起,迷乱不堪。
萧宝绥惊地瞪大了眼睛,唇上冰冷的触感操纵着她的心跳。忽快忽慢,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半晌,他松开她的唇,辗转凑到她细嫩白皙的颈间。
她瞳孔一缩,下一刻就感觉到他吻了吻自己脖侧的那道血痕。
“我喜欢宝儿的味道。”
他的声音有些哑,气息拂过她的耳边,带来一阵酥麻。
“我……”萧宝绥面红耳赤地别开头,磕磕巴巴地转移话题,“我、我……你喜欢什么颜色?我……我想再给你做个荷包。”
说着,慌忙打开妆台旁的一口箱子,全是上次皇上赏的布料。
楚悖看了一眼那布料,眸中难掩得意之色。他指了指最边上的银色缎子:“就这个吧。”
萧宝绥顺着他的指尖看去,脸上的红晕登时就褪了几分:“那可是月辉绸!我自己都舍不得摸一下,你要我拿来做荷包?”
可是一想到他确实帮了自己不少,又咬咬牙点头:“那就这匹吧。”
楚悖忍笑:“宝儿别勉强。”
萧宝绥咬牙切齿,心里的泪水已然流成了瀑布:“不勉强!”
他见她憋红了一张脸极为可爱,又低头吻了吻她的唇:“真甜。”
萧宝绥:……
*
寿康宫内灯火如昼,太后对镜数着鬓边的白发:“确定没看错?”
地上跪着的一名穿着夜行衣的男子肯定地道:
“属下确实是看见楚指挥使进了萧宝绥的房间。”
第21章 雪松
寝殿内半晌无话,静得让人不禁心颤。
“咔哒”一声脆响,太后将手中的玉梳放在妆台上。本是平静如水,可突然一阵巨响,妆奁首饰被扫落一地。
室内侍奉之人慌忙垂头跪下,大气不敢喘。
“倒是我小看了她。”太后深吸一口气,面上一片平和。仿佛方才动怒砸东西的人不是她一般。
“竟能勾上楚家那个悖逆之徒。”她冷哼,飞入云鬓的眉微挑,“哀家现在早已不如当年,那楚悖又跟皇帝好得像是亲兄弟。一时半会儿,竟是动不得她了。”
太后抚了抚眉心,对镜照了照眼尾,一丝细纹让她瞬间冷静:“果然,生气便会生出这许多讨人厌的东西来。”
“娘娘您春秋正盛,何愁不能得偿所愿?”她身后的嬷嬷将地上的东西重新收拾好,轻声劝慰。
太后回头看了一眼已年老的嬷嬷,美目缓缓升起一团雾气:“也对,还没亲眼看着那贱人的儿子死……”
*
“启禀皇上,寿康宫的探子已经回去了。”
明湛同楚悖对视了一眼,忽地笑出声:“也只有你敢把太后玩弄于股掌之间。”
楚悖轻蔑地扯了下唇角:“她往年欺负宝儿的,我总要讨回来一点。”
“况且,蛰伏的毒蛇最不好打七寸。总要让她有所动作才是。”
明湛但笑不语,手却是微微收紧:母妃,儿臣会尽快送她去地下,看着您与父皇琴瑟和鸣。
“对了,容家的小公子现下在北镇抚司。”楚悖忽然想起什么有趣儿的事情。
“容琮?”明湛挑眉,“那可是太后最疼爱的侄儿。”
“臣会看在您的面子上,多关照他几分。”楚悖戏谑扬眉。
此时,一名宫女疾色走近明湛,低声说了什么。
只见明湛面色微变,兀地站起身来无意撞掉了手边的奏折。
“束礼,朕还有事,你自便。”说罢,便匆匆离开了紫宸殿。
楚悖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淡漠摇头:若我为了一女子动了心变成这般,我一定会杀了她。
那种失控的感觉,他极其厌恶。
*
晌午时候阳光正好,微风和煦拂过,点绿了树木的枝丫。
“萧姑娘在吗?”
萧宝绥正随着赵掌饰在院子中晾晒香料,忽听闻有人叫自己。
她抬眼向门口望去,只见一名锦衣卫端着个木盒站在那。
“在,我就是。”萧宝绥拍拍手走了过去,“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是我们大人让我带来送给姑娘的。”锦衣卫将盒子递了过去。
她接过盒子掀开盖子,满脸茫然地看着躺在盒中的一圈绕着一圈的,足有一掌高的怪异东西:呃……这玩意儿是项圈?
锦衣卫见她一脸疑惑,忙开口解释:“这是大人昨夜吩咐连夜赶出来的东西,说是姑娘脖领太细,怕断了,得用这东西护着些。”
萧宝绥听得额角阵阵跳动,几乎是咬牙切齿道:“麻烦替我谢谢你们大人。”
谢谢他全家!
“嗨!姑娘客气了!”锦衣卫憨笑两声,“纯金的,肯定能护好姑娘的脖子!”
说完,十分潇洒利落地抱拳拱手,转身就走了。
萧宝绥捧着盒子,脑仁儿突地疼了一下:脑子有病!我又不是纸糊的!只要他肯手下留情,我这脖子就很安全好嘛!
赵阑瑛见她脸色不对,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来瞧了瞧,没忍住笑出了声:楚大人当真是……心思奇特。
“赵掌饰!”萧宝绥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扁着唇把盖子扣上。
“男子都是直肠子,肯花心思就已经很不错了。”赵阑瑛忍笑劝了两句,“其实仔细瞧瞧,还挺好看的,颇有些异域风情。”
萧宝绥闻言将信将疑地又打开看了看,险些被那团金灿灿的东西闪瞎了眼:算了,无论看多少次,它都挺难看的……
*
深夜,萧宝绥捧着绣棚绣荷包,时不时抬眼看看妆台上的盒子,只觉得一阵心塞。
戴上,觉得丑;不戴,怕“裘言”为了验证这东西有用,直接当场砍她脖子一刀。
她叹了口气,入宫几年来,她从未有过此刻的艰难困苦。
“宝儿为何叹气?”
窗子被人打开,萧宝绥抬眼看着窗外的那张俊脸,关窗的手蠢蠢欲动。
楚悖撑窗利落地翻了进来,兴致冲冲地捧起她的小脸儿:“听说你很喜欢我送你的那东西!”
萧宝绥惊愕地眨了眨眼睛:“你是听谁说的?”
“自然是我派来送东西的人说的。”
她无奈,有些无言以对:他可能瞎了……
“你怎么不戴上?”楚悖掰着她的脖领看了两眼,唇角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
“太重了!”萧宝绥扁唇,得心应手地撒着娇,“那东西若是戴上一天,我的脖子怕真的会断。”
楚悖走到妆台前,打开盒子把东西拿在手上掂量了两下:“是挺重。”
萧宝绥见此,忙趁热打铁道:“阿瞒哥哥你瞧,我今日只是试着戴了一下,就硌出了一道红印子。”
楚悖回头,她正剥开衣领上的那团毛绒让他看。细嫩纤弱的颈,果然有道红印。
“那宝儿先别戴。”
萧宝绥闻言,还没等高兴就听见他又补上了一句:“我回去再给你弄个空心儿的。”
说罢,径直从窗子翻了出去。
萧宝绥:……
窗外,楚悖站在夜色中迟迟未动。满脑子都是他的宝儿掀开衣领给他看的娇柔模样。
翌日清晨,忽又下起一阵薄雪。
萧宝绥与霍安如二人奉命去御花园的梅树下取雪做香。
不远处,太后扶着老嬷嬷的手悠闲散步,忽然瞥见了萧宝绥的侧脸。少女初长成,隐约有了几分她长姐萧宝宁当年艳冠京华的模样。
“蒋嬷嬷你瞧,那丫头是不是和当年的萧家大姑娘萧宝宁有几分相似?”
蒋嬷嬷细细打量了一番,缓缓点头:“毕竟是亲姐妹,是有些相像。只不过萧大姑娘柔了些,萧二姑娘更娇了些。”
太后微眯着眼眸,不禁回忆起一些往事:如果萧家还在,萧宝宁没死在狱中,凭着明湛的心意,或许萧宝宁现在已经登上后位母仪天下了。
若是把她送到御前……怕是有好大一场君臣反目成仇的戏码。
“回宫罢。”她懒洋洋地转身,眸中闪过一丝兴奋利光。
*
萧宝绥与霍安如一人捧着一个小罐子,说笑着往回走。
“瑟瑟,我拿日替你去送香,碰见一个奇奇怪怪的人盯着我瞧。”霍安如提起那人,脑海中瞬时闪过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萧宝绥“噗嗤”笑了一声:“定是那人觉得如姐姐貌美,移不开眼了!”
“浑说些什么!”
“咦?”萧宝绥远远看见一人进了小院儿,“好像是白尚服。”
“这个时辰,尚服怎么会来?”霍安如有些疑惑。
萧宝绥走了进去,见白尚服和赵阑瑛正聊着什么,赵阑瑛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正好宝绥回来了。”白尚服看见她,心思复杂地笑了笑:“皇上身边缺个懂香的宫女,上头指了你过去。”
第22章 荷叶
“把我调到御前?”萧宝绥一怔,下意识抓住霍安如的衣袖,手足无措地看向赵阑瑛。
她来这的时日虽不长,但却是真心喜欢这个小院儿、喜欢小院儿里的人。她早就把这当成了自己的家。突然要她走,心里自是舍不得。
“宝绥年纪还小,去御前怕是不合适。若有个侍奉不周……”赵阑瑛慢声试探道,目光里满是担忧。
“这我也知晓,本是想让我身边的汪女史去,她为人稳妥,我最是放心。”白尚服顿了顿,也有些无奈,“可上头既然要了萧宝绥去,我也没法子。”
她说着,看向萧宝绥劝了一句:“这御前虽是龙潭虎穴,但却是挣前途最好的去处,否则我也不会一开始便想到了我身边的女史,你可明白?”
“宝绥明白。”萧宝绥抿了抿唇,犹豫地看了一眼白尚服,欲言又止。
“你想问什么便问罢。”
“宝绥斗胆问尚服一句,好让自己心里有个底。”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尚服口中的‘上头’,到底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