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虞点点头,其实她此次过来倒不是为马匹中毒的事,这件事只是个借口而已,她真正想问的,是他今日见她躲在门帘后头,他当时的心情,他是否怀疑了。
但此事却不能直白的问出来,得小心试探。
可如何试探呢?
沈虞漫不经心的吃着,突然“哎呀”了一声,眉头紧蹙。
“怎么了?”他问。
她再抬头时,美眸含泪,“咬着舌头了。”
裴義之难得见她露出这般小儿女的俏皮模样,仿佛回到最初两人在杭州相遇之时,一时心里涨得满满的。
他低笑起来,宠溺道:“疼不疼?我让太医来给你看看。”
沈虞赶紧摆手,吃饭咬着舌头多丢人的事啊,哪敢让太医来看?
此时她脸颊红红,自己在他面前出了这么个丑,也觉得很尴尬。
裴義之看出来了,便赶紧止了笑意,“真不用叫太医?那还疼不疼?”
“不疼了,我小心些就是。”
“好。”
两人又默默吃起饭来。
有了这个么小插曲,殿内氛围轻松了许多。
不知不觉吃完饭,沈虞漱了口之后,坐在椅子上看着烛火想心事。
裴義之吃过饭进去换下龙袍,此时一身家常直裰出了内室,问她道:“你若是不急着回,陪我走走消食可好?”
沈虞本来今日任务还未完成,正想着一会儿该如何试探,此时听他这么一说,想了想,点头道:“好。”
他伸出一只手来,修长白皙,看得沈虞有些微微愣神。
她已经很久没有跟他牵手了,还记得两人最初成亲时,他总是喜欢牵着她,她那时问他为什么,他含笑不语。
此刻,她缓缓将手搭上去,跨出门槛时,鬼使神差的问了句:“你以前为何喜欢牵我的手?”
“什么?”裴義之一愣,随后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
他没想到沈虞会这么问,但这句话无疑让两人变得更亲近了,他也想起了两人曾经在一起恩爱的日子,心中暖暖的,此时牵着她,更是软成一滩水。
“阿虞,”他笑得很好看,在灯火下,眸子仿佛坠入星河。但笑意却有些狭促,“你恐怕不知,你的手软乎乎的,手感极好。”
“”
沈虞这一刻都想咬死自己,从她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就后悔了,觉得自己真是疯了,竟然问这个。然而得到了答案更是羞臊,她向来就觉得自己的手很丑,与她身体的任何部位都极不搭,像孩童的手一样,手心手背厚厚的肉,手指又短又肥。
真是
她偏过头,所幸夜色黑,看不出她的窘迫。
两人走了一会儿,沿着游廊,吹着晚风,谁也没说话,就这么静静的。
裴義之牵着她又走回甘露殿后,问道:“阿虞想下棋吗?”
除了下棋,他似乎想不出其他法子能让她留下了。
沈虞今晚很好说话,并没有拒绝他,于是两人又坐在软塌上对弈起来。
一局结束后,夜色已经浓了。
“可要再来一局?”裴義之问。
沈虞摇头,她对跟他下棋真不感兴趣,尤其是现在他还总是故意让着她。
裴義之神情略显失落,“那我送你回去吧。”
“好。”沈虞点头,怅然起身,然而才挪了半步,小腿一麻,身子立马跌了下去。
“啊呀——”
她慌乱的扯着裴義之的衣襟,再回神时,发现自己跌进了他怀中。
裴義之错愕,心砰砰直跳,她发间的香气直蹿入他的鼻子,令他口干舌燥。
沈虞微微挣扎,他下意识的,不受控制的将她腰身箍紧,哑声道:“阿虞,今晚留下来可好?”
他早就想这么说了,以前不敢开口,但今日她表现的如此乖巧,他想试一试。
沈虞撑着他胸膛的手顿了顿,她此时胸口也砰砰直跳,直觉认为这或许是个让他放下防备之心的好法子,她需要机会将消息传给司马曙琰,需要麻痹裴義之,既然如此
她这一犹豫,仿佛给了裴義之希望,他的唇试探着吻了上来,见她并没有挣扎,心中窃喜,于是温柔的,急切的,将她压在软塌上。
沈虞内心挣扎了片刻,索性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又紧张的睁开眼,望着头顶的横梁,努力想着其他事,想尽量忽视他那作乱的手。可在这静谧的室内,有些感官就很容易被放得无限大。
他仿佛品尝美味佳肴一般,缓慢又小心翼翼,温热的唇让她寸寸颤栗。
突然,她胸口一凉,令她的心紧张的揪在一起。
“裴義之”
她想阻止,可她一开口却把自己吓了一跳,这个声音太陌生,如此娇媚撩人,让她脸颊发烫。
她诧异自己竟然发出这样的声音,更诧异自己竟然在他的身下不知不觉沉沦。
她迅速的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也许时隔六年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所以才让她有些把持不住,若换做其他男人,她照样也是这般,她如此想。
而裴義之,因为她这一声,仿佛触动了某个机关,突然疯狂起来。唇舌急切的探索,口中发出野兽搬低吟。
莫名的让沈虞有些害怕。
可此时害怕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羊入虎口。
在最后一刻,他抬头盯着她的眼睛,想从中探寻什么,原本以为她会抗拒,却不想,她只是神色清明的对他一笑,“怎么了?”
她的眸明明那么美,她的笑明明那么甜,可裴義之却心口一痛。
“没事。”他说道,随后抱着她彻底沉沦。
裴義之不知疲倦的索取,多年的相思得以在此时发泄,他激动、渴望、紧张、彷徨。
沈虞已经意识模糊,她艰涩得犹如初春少女,闭着眼,芙蓉香腮,面若桃红,眼睛水汽盈盈,看得裴義之心中热血沸腾。
这是一场狂欢,时隔六年,两人抛却恩怨隔阂,只是男人和女人之间单纯的狂欢。
不知过了多久,结束的时候,两人已经是汗湿一片,从外间到室内的床榻,两人的衣衫凌乱的洒在地上。此时此刻,她趴在床头,乌黑的长发散乱在枕头上,双眼紧闭,仿佛已经累得睡着,可他知道,她根本就没有睡。他侧躺在一旁,看着她线条优美的背部,手指轻轻滑过小巧白皙的蝴蝶谷,意犹未尽。
他想说些什么,可张开嘴半天也吐不出恰如其分的话来,索性拉过锦衾,将她美丽的胴体盖住,然后起身随意披了件外衫出门。
他落寞的走着,身体很热,可心却是冷的。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偏殿,这是他往常静心养气的地方,此刻里头没有烛火,四周黑暗,他脚下踢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个香樟木的箱子。
箱子里头还留着许多画像,是之前裴胜来不及裱的。确切的说,是凤阳宫已经没有地方可以挂了,那时还想着再劈一处宫殿用来挂画像,可从南海回来后便再也记不起此事。
此刻,他取出那些画像一一摊开,借着皎洁的月色,逐个翻看。
她的身影曾无数次冲进他的脑海,他的梦中。她嬉笑怒骂之色,活灵活现,仿佛一直在身边并未曾离开过。
他记得她所有的娇嗲,记得她所有的美好,可他忘了,他的阿虞再也不爱他了。
她现在,对他恨之入骨吧?
他手指缓缓滑过画卷中明媚少女的脸庞,分明前一刻她还在他怀中婉转低吟,可此时再看着她的脸,却仿佛陌生得不认识一般。
她今日的反常是为的什么,他当然清楚。若是在进入那一刻她拒绝了,或许他会遗憾,但他至少没这么悲凉。
然而,为了报复他,她竟不惜拿身子做诱饵。
他的阿虞啊,再也不是他的阿虞了。
他靠着廊柱,缓缓滑落在地上,月光洒满大半个屋子,而他隐在黑暗里,如孩童一般,抱着心爱的画卷痛哭起来。
第53章 处置柴莺莺
沈虞在甘露殿歇息了一会儿, 发现裴義之出门后许久都没有回来,便自己起身穿衣裳准备回凤阳宫。
他不在也好,若是他此时在, 她还真不知如何面对他。
回到凤阳宫后, 佩秋赶紧让人抬热水进来给她沐浴。沈虞之前出了一身汗,觉得浑身黏腻不舒坦, 必须沐浴干净才能睡着。
她靠坐在浴桶边,任由佩秋帮她擦洗身子。
佩秋看着她身上密密麻麻的吻痕, 心里担忧。沈虞的计划她是清楚的, 可此时两人这般发生了关系, 倒一时弄不清她心里是怎么想了。
过了一会儿, 沈虞觉得疲倦舒缓了许多,才开口说道:“我知你心中有疑虑, 但今晚的事并非坏事。”
她虽然不清楚裴義之是否已经信了她,但至少从他疯狂恨不得死在她身上的举动来看,他似乎对中午的事没有什么芥蒂, 换而言之,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发觉她正在偷听。
如此说来, 倒是件好事。
佩秋没有多问, 只看着她身上的痕迹有些心疼, “小姐这会二疼不疼?”
疼吗?
沈虞摇头, 彼时她已经沉沦, 甚至觉得他越重些越好。但这会儿她低头看了眼胸前的痕迹, 脸上也忍不住燥热起来。
她夺过佩秋手中的巾帕, “我自己来吧,你去弄些宵夜过来,我有点饿了。”
吃过东西之后, 总算补回了些力气,沈虞却是睡不着了。她倚着楹窗,望着外头月色发愣。
在她迷醉的时候,耳边一直听着他急切的唤她“小鱼,小鱼。”彼时有那么一刻,她好像真的又回到曾经那个被夫君抱在怀中怜爱的小鱼,两人恩爱甜蜜,如胶似漆。
那时候的日子,是她此生最美好的日子。
可那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她甚至不知道,这样的生活到底有什么意义。他带她进宫,她跟着进宫,她想报复他,一定要他尝一尝被她伤害的滋味。
可之后呢?
以后该如何,她很迷茫。
一阵夜风吹来,她打了阵摆子,便将衣襟拉紧了些,神色也清明起来。
她自嘲的笑了笑,想那么多做什么?无论以后如何,至少先报复了他再说。
由于夜里睡得晚,次日醒来时,已经是卯时之后了。她睁着眼睛望着床顶的沙帐,听佩秋在一旁禀报新得来的消息。
“小姐,今日朝堂上发生了件大事,秋宜宫那位柴静妃被贬为庶人了。”
沈虞诧异,“为何?”
“营中马匹中毒之事,裴公公查出来是她派人动的手脚,还将罪名诬陷到您的头上,证据确凿呢。那位诬陷的官员也认罪自缢了,觉得无颜面对家人,当场便撞死在金銮殿上。”
沈虞不关心这个,倒是觉得很意外,居然是柴莺莺要害她。她跟柴莺莺六年未见,而且这次回来她的身份也并未公开,她何至于冒这么大风险来陷害一个刚入宫的人?
她实在想不通,但想不通也就懒得想了,至少这件事证明她是清白的。
不过也不对,她之前身上的确有紫丁花露的香气,想到此,她问道:“原先那个宫女呢?弄错香露的那个。”
提到此事,佩秋愤愤说道:“那日就不见了,奴婢回来后一直都没找着她呢,问了许多人也不清楚,就跟凭空消失了一般。”
沈虞不解,如果想证明她的清白,那个宫女的事肯定也被裴義之得知了,既然如此,那她那天在营中说的话,便有一半是假话。
也的确是假话,当时她是为了诈那王大人才那般说的,这时裴義之得知真相,也不知心里会如何想。
算了,得空还得去解释一番,免得昨晚的努力又白费。
想起昨晚的事,她悄悄掀开衣襟看了一眼,那些痕迹已经淡了许多。原本想起床的,这会儿觉得心情不错,索性又躺了回去。
“我再睡一会儿,晚点再起来吃早饭。”她说的。
佩秋帮她放下帐帘,端着洗漱用具又退出去了。
秋宜宫。
柴莺莺疯了似的,到处砸东西,地上全是碎裂的瓷器。
她哭得满眼泪水,怎么也不明白自己的计划明明天衣无缝,为何就被发现了?
而且向来宠爱她的爹爹,为了将柴家摘出去,竟然将所有事都推到她身上,一大早的派了人来封她的口。
她不甘心啊!
最不甘的,要数裴義之,她陪伴了他这么多年,为他打理后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他竟然为了个来路不明的冒牌货就将她贬为庶人。
他好狠的心!
柴莺莺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尖利的指甲抠进掌心,钻心疼,可再疼也比不上胸口的地方,仿佛在滴血。
“我要去见他!”她突然说道,“我要去问问他,为何要这样对我?那个女人有什么好?她是骗子!一个来路不明的骗子,分明就是进宫来魅惑他的,难道他不知道吗?”
“我此举也是为他好,也是想帮他除害,他为何要这样对我!”
柴莺莺眼睛猩红,发髻歪斜也顾不上,提着裙子便往甘露殿而去。
甘露殿内,沈虞拿着本书卷坐在一旁闲看。是一本地志,里头说着些各个地方发生的趣事。她今日过来一来是想解释紫丁香露的事,二来也是想跟他说想出宫一趟,她要将消息传给司马曙琰就得出宫找机会,她记得沈家在长安还有些铺子,便想去联系一番。
然而人才到这,裴義之便拿了本书让她坐下,说等他忙完。
另一旁,裴義之坐在龙椅上飞快的批阅奏章。
不一会儿,外头传来吵闹声,他皱眉问裴胜:“是何人在喧哗?”
裴胜赶紧出去查探,才又进来禀报:“回皇上,是静妃娘娘来了。”
“不见。”他头也不抬,又补充道:“你当差当昏了头,现在哪来的静妃娘娘?”
裴胜赶紧打了下自己的嘴巴,讪笑道:“哎哟,瞧奴才这嘴,说岔了。奴才这就出去将人赶走。”
可还没当他出门,那厢柴莺莺就闹了进来。
在裴義之身边这么多年,她从来都表现得规规矩矩,哪怕再生气也从不敢忤逆犯上。可今日,她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