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头看着陆韶哀求道:“陆姑娘,你就说实话吧,你同馆主解释一下你这拆招符是怎么来的。”
陆韶冷静的问:“拆招符有什么问题?”
端云馆馆主听了陆韶的话微微坐直身子,严肃道:“自然是能让你性命攸关的问题,怎么,这拆招符还真的和你有关系?”
陆韶道:“我需要先看一看。”
端云馆馆主道:“去拿拆招符的影画。”
立刻就有人捧出来一展开的卷轴递到陆韶面前,陆韶仔细看去,这卷轴上所画的拆招符是用影画复制出来的,所展现的内容的确是自己所画的那张。
陆韶承认道:“没错,是这张,我亲手画的。”
陆韶听到了在场所有人如释重负的声音,尤其是坐在左手边的一个中年修士用低缓的声音道:“你承认了就好,来人,解下陆韶身上所有的武器,将她带过去。”
陆韶心中着实气恼,她恨自己不小心竟然随随便便就给骆起月画了拆招符,才让他拿了自己的拆招符去参选神侍比赛,现在定然是被他们看破了自己拆招方式与南诏神域有关。
陆韶不知道他们要将自己带到哪里去,虽说她不会被人轻易伤害,但这里毕竟是神域,需要处处提防。她被人一路带到了端云馆深处一间富丽的屋子,让她坐在屏风前,并且给了她笔墨纸砚让她再重新将那张拆招符画一遍。
陆韶刚提起笔,就听到身边的人警告道:“你可不要耍小聪明,该画什么就画什么,否则你就要吃苦头。”
陆韶就笔落下依着回忆将拆招符尽数复原了出来,墨水还未干,纸张就被人收走了,交到屏风后的主人手上。
片刻后,屏风后的人影一挥手,陆韶面前的桌子立刻就被撤走,她被人架着跪到地上,或许是为了防止她自尽,连她头上的发钗都被拆下,并迅速在她身上点了各处大穴,与此同时门就被死死关上,屋子里寂静到可怕,只有呼吸与心脏的跳动清晰可闻。
屏风后的人问:“这拆招符的手法与南诏有关。”
陆韶:“是的。”
这时,她看到另一个挺拔的身影走进屏风之中,那新来的身影用她熟悉的声音道:“你们退下,让我来审。”
屋子里的人瞬间退的干干净净。
“陆韶,李羡鱼是你什么人?”他问。
陆韶哭笑不得,她想了想决定说实话:“我父亲,陛下。”
“你屋子里的长明灯便是李羡鱼那盏?”
陆韶:“嗯。”
屏风里的人冷声道“本来是要审沉敏,万万想不到这里居然还有你的事,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一直骗我。”
陆韶微微一笑:“我想和你说的,但是一直没找到机会,但我这也算是坦白从宽了吧,嗯?你就不要生气了。”
屏风里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我是真的生气了,你怎么能骗我。”
陆韶想站起来,但身体发软又跌了回去,身上的穴位又酥又痒:“那我就只能以死谢罪了,但你能不能把我的穴位解开,我不行了,哈哈。”
她很想保持严肃,和裴庚好好谈谈这件事,然而她真的是有心无力,不知道哪个龟孙点了她的麻穴,害她笑个不停。
第52章
裴庚从屏风里走出来, 蹲到她身前将穴位挨个解了,陆韶很少见他生气,此刻对方只是解穴却一言不发的样子, 让陆韶的心中还真的有几分愧疚, 她似乎不该一直瞒他。
陆韶用不太有底气的声音道:“其实我以为在你见到长明灯的时候就该猜出来了,你若那个时候问我, 我肯定跟你说实话。”
裴庚一挥衣袖, 屋子里就出现了一把椅子, 他把人按在椅子上,眸色微沉:“你的意思倒是怪我没有警觉。”
陆韶哑然失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为什么不早说, 现在反倒教我措手不及。”他盯着陆韶道:“难道你遇事只要躲避就能解决了么,非要捅出篓子才肯罢休。”
裴庚看着她散乱的长发,又化出一根长簪递到她手中, 陆韶接过去将头发草草一扎,因为手法太过匆忙,剩下几缕散落在额前,看起来还真有几分楚楚可怜:“那现在如何是好?”
裴庚已经冷静了下来, 他手袖一挥, 空地之上便又出现了桌椅与笔墨纸砚, 还有一捧安神的香炉, 他坐在她的对面,用不急不缓的声音道:“你把整件事情从头到尾交代一遍, 个中细节莫要有遗漏, 不许有任何隐瞒之处。”
陆韶连人带椅挪到桌子前面,捏起笔看了一眼裴庚:“我们能不能商量一件事。”
裴庚的脸在香炉的云雾缭绕下颇有几分诡异的安详,说话的语气也几分无奈,他耐着性子道:“不能, 我已经在忍你了。”
陆韶不敢再造次,毕竟平日里再不把陛下当根葱,但关键时刻还是不敢在他的底线处左右横跳的。
陆韶冷静的想了想,裴庚生气的地方似乎不是因为自己是李羡鱼的女儿,而是她居然骗他。想明白他生气的点,就好对症下药了。
陆韶开始提笔去写,她写写停停再想一想,每次抬起脖子休息的时候,都能看到裴庚监工头一样的目光,她是真的想拿一块布把他的眼睛给蒙起来。
漫长的审问在无言的对峙中告一段落,陆韶将写好的纸张放到裴庚手中。
裴庚将纸接过,只见上面满是瘦劲清俊密密麻麻的小字,陆韶写的时候随意自在,手腕灵动慵懒,可是这纸上的每一个字都与她的态度截然相反,一撇一捺都是道不尽的苍凉悲伤。
陆韶道:“陛下,我把心剖给你看了,如果你想要看到我和李羡鱼之间已经分道扬镳的话,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无论他做过什么,他都是我的父亲,这就是我的态度。”
裴庚呼吸微微有些紊乱,他将纸张飞快的折起来揣进袖子里:“我明白了,你的身份来历有些超出我的预期,但这也并没有什么。”
陆韶问:“我会遇到麻烦吗?”
裴庚:“不会,李羡鱼已经灰飞烟灭,他的过错又何须你来承担,你本就是无辜的。”
他站起来又道:“我一直担心李羡鱼的女儿会是他暗中蛰伏的势力,会对神域有所威胁,因此才会想要找到她,但如果这个人是你。”他笑了笑:“反倒是让我松了一口气。”
陆韶:“那其他人又要如何看我。”
裴庚道:“你又何须去理会其他人的目光,有我保护你,谁来敢找你麻烦。”他严肃了一些:“但是陆韶,你若是事事隐瞒我,我就是想帮你帮不了你。”说着又开始高贵冷艳的微微扬起头。
陆韶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压抑在心中的情绪忍不住想要宣之于口,痛痛快快放肆一回,她踮起脚尖,手轻轻拢住了他的腰,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口:“可是,你肯让我放心么。”
裴庚最近开始对陆韶的接触有些敏感,以往两个即使抱在一起,他都不会产生任何邪心异念,然而当陆韶的心思不再一样时,他也会有心灵感应。
裴庚还未酝酿这中感觉,陆韶忽然转移话题,她抬起脑袋看着他:“对了,裴庚,我是神侍考核拆招符的第一名,我再用用功是不是就可以做你的神侍了,如果我很厉害的话,也没人敢对我怎么样哦?”
裴庚问:“你对此有志向?”
陆韶想了想:男朋友变成老板吗?好像对此的确不是很感兴趣,陆韶一点也不想接触到工作状态的裴庚,或许是每次她都压力巨大,觉得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对这位身份高贵的大佬也会天然惶恐,陆韶还是喜欢另一中相处模式。
陆韶笑了笑:“我们还是先出去吧,在这里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裴庚:“把你衣服和头发整理一下,否则别人看到你这样狼狈,好像我对你做了什么一样。”
陆韶道:“我的头发很乱吗?”
裴庚将她脑袋上的发钗取下来,他不慌不忙,熟练且气定神闲的在她的头发上鼓捣了一会儿,谁料越来越乱,他实在没有耐性了,就用法力作弊,唯一他亲力亲为的一道工序就是将簪子多余的插到了她的头上。
裴庚轻笑:“可以了。”
陆韶摸了一下簪子,凭空想象了一下它在自己头发上的姿势,不由联想到了扎草标卖身的小姑娘。陛下在这中鸡零狗碎的杂事上其能力还真的是不敢恭维。
裴庚:“你离开端云馆以后,我会让人带你回谢芳殿,我在那里等你。”他转过头戴上面具,随手打了一个响指,屋子中便凭空出现了一个白衣人,看他的身形正是方才隐藏在屏风之后的人。
裴庚走到他身侧道:“放人。”
白衣人立刻道:“遵命。”
随后,裴庚踏入虚空便消失了。
裴庚并不方便出现在这里,与端云馆的交涉全部交给其他人来做,陆韶怀疑这句“放人”是不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语在里面,用简短的两个字就可以交代很多事情。
那白衣人态度大变,彬彬有礼的看了自己一眼后推开门走了出去,此时外面乌压压的站着许多人,他们见到白衣人连忙道:“大人!”
白衣人站定了沉声道:“此事到此为止。”
端云馆馆主奇怪道:“为何到此……”
白衣人又强调一遍:“此事到此为止,明白了么,取消骆起月和沉敏的参赛资格,第一名仍然是泽同兰。”
众人虽有疑惑但不敢多问,纷纷道:“明白。”
第53章
白衣人对陆韶低声道:“陆姑娘, 请跟我来一趟。”
陆韶跟着白衣人一路走出了院子,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白衣人停下脚步回过头, 只见他的脸上只戴了半张面具,仅露出的一只眼睛是色彩斑斓的琉璃瞳, 眸光深邃, 像是能容纳世间万物里所有的光,除此以外,他的长相又太过于平凡,平凡到若是没有这双眼睛, 陆韶绝对记不住这张脸。
陆韶想了想,忽然笑道:“你是司神?”
司神在人界还是很有名气的, 陆韶任职守山人就是由司神安排的,换句话说,他是掌管神职任命的,甚至就连四帝的立废都会经由他手。而司神的眼睛则有洞察三界的能力, 是三界道德之眼。
陆韶对神域的知识很贫瘠,泽舟佛子什么的虽然也很厉害,但他们在人界的知名度远不及司神高,陆韶一直想见见司神真人是什么样子的,今日终于是得偿所愿了。
陆韶脑子一轴差点想找他要个签名, 然而千忍万忍勉强忍住了。
司神道:“正是。”
陆韶问:“司神大人找我有什么事么。”
陆韶以为他是为了拆招符咒的事情来找自己的, 谁料司神却道:“陆姑娘,陛下要我隐瞒你的身份。”
陆韶:“多谢司神大人。”
司神垂袖站着, 面无表情道:“我们陛下如此任性妄为,与你多少都脱不了干系,陆姑娘, 我一生从来不说谎,让我隐瞒一件事情这令我非常痛苦。”
陆韶:“……”
司神这句话,并没有让陆韶气恼,在神域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天职,主杀戮的战神性格暴戾,主和平的神灵就仁慈直正,这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性格,司神生来就不说谎,那么哪怕让他去撒一个小谎,都会令人家惶惶不宁。
何况是隐瞒这样的事情。
陆韶道:“司神大人,对不起。”
司神用红颜祸水的目光看看着陆韶冷冷道:“不必了,陆山君,我找你来只是要请你放心,我自会替你保守秘密。”
陆韶道:“陛下为了保全我,让从不撒谎的司神大人撒谎,简直是……”
司神看着她。
陆韶走上前几步:“太过分了,他一直都是这么刚愎自用,任性妄为,完全不考虑别人感受的吗?”
司神动容:“陆山君,这么说倒也不至于。”
陆韶:“司神大人真是海涵,陛下对您做了如此过分的事,您都没有往心里去,看来您对陛下是真的忠心可鉴。”
司神有点懵:“倒也没有很过分。”
“此事因我而起,陆韶还是要向您赔罪,我们找个地方聊一聊?我想司神大人对我也是很好奇的,我们不如把话说开,或许您对我会放心一点。”
在陆韶的再三邀请之下,司神来到了谢芳殿的流水小院中饮酒,神域对饮酒量有规定,天帝一杯也不能喝,其余有重要神职的人只可饮素酒,且不能长醉,所以神域的酒往往寡淡而无味。
谢芳殿的酒就不同了,这里所有的饮食都是来自人界,即使是桃花酿也是浓郁芳香,酒入喉咙百转千回,对付司神这种人,简直就是杀器。
司神本来就是客气客气,谁料就客气了一杯,就有些醉了。
两个人本来是要聊陆韶身份的事,然而酒过三杯,他们就有了共同语言,开始吐槽陛下。
陆韶道:“此事就是陛下不对,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管别人受不受累,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你偏偏再生气还不能拿他怎么样。”
裴庚此时在谢芳殿内坐了很久,他早早如约来到了这里等陆韶回来,从窗边看到了陆韶领了司神回来居然在院子里喝酒,他便不动声色的坐在窗边听他们讲话。
司神的那只独眼已经有些迷离:“其实陛下以前还好,毕竟是圣人一手栽培,自从耀神之乱后,行事就有些任性了,只希望他不要出更大的差子才好。”
他抬起头看着陆韶:“陆姑娘,有一件事你若肯答应,我们都会感激不尽。”
陆韶没想到他突然转移话题,她道:“请讲。”
司神道:“神侍的人选至少要是有纯粹的神域血脉且法力高强能担大任,除此以外,还要考虑各方势力制衡,千军万马才能杀出一个来,这对神域来讲是很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