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看了一眼,还未开口便见连枝将橘子推了推,弯着眉眼笑道:“丽嫔娘娘快将这橘子拿远一些吧,太后不能食用此物,食用后浑身起红疹子。”
丽嫔倒吸一口,赶紧将橘子扔回琉璃盏,恹恹的退到一旁不再说话。
丽嫔原本是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先皇赏赐的通房丫鬟,苏衍的衣食起居便由她操持着,再后来苏衍登基便将她扶成嫔位,宫里都道皇上念旧,时常也会去丽嫔那里坐一坐,但却从没宿过夜。
太后捻了捻新佛珠,觉得十分受用,脸上也多了一些笑颜,命连枝备些茶水点心端上来,几个人说说笑笑坐了一会。
“哀家乏了,你们各自散吧。”
沈月柔站起身子恭敬的目送太后裙角走到后殿,庄贵妃、丽嫔也一前一后走出前殿,她才抬起头向外走去。
看着那两个人走远了,重樱才将手里的斗篷盖在沈月柔身上,蹲在她身前将系带系好,二人刚要离开,便有人在身后唤了一声:
“沈美人留步。”
连枝捧了个木盒过来,脸上仍是笑颜灿然,朱红的唇角微微翘着,十分好看:“这是太后赏赐的,您收好。”
沈月柔道谢后接过木盒转身消失在萧条的雪地里。
回到寝殿后,沈月柔将那个木盒打开,然而映入眼帘的竟然那支熟悉的梅钗。星星点点的红色宝石嵌在圆润的花瓣上,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梅钗当时给了马美娇后便不知去向,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圈竟又回到她的手里,但……这意味着太后知道这钗是她给的马美娇?
她忽然有点明白太后今日的态度了。太后无非希望的是后宫安,虽然她也是从宫斗中走到现在的位置,但她一定不愿意看到有人把这后宫搅得天翻地覆,更不会让人随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所以她才会安排静妃进宫分宠,分庄贵妃的权利。
原来老谋深算的是隐藏在背后的。
但是今日她将这把柄还给沈月柔,也就说明她没有想把这事告诉皇上。
这便是好的。
沈月柔深吸口气将木盒轻轻盖好,递给重樱嘱咐她随身收好,靠在藤椅里懒懒的斜倚着,沈月柔忽然问道:
“二小姐呢?”
折腾了一圈,竟然忘了她还在暖宫里,想着她那个性子,别惹出什么乱子才好。
重樱愣了一下说道:“奴婢一直没见到,要不要奴婢出去寻一寻?”
沈月柔想了想点点头道:“快去找找,别惹出乱子。”
重樱收好东西应了一声便急匆匆的出了殿门。
沈月柔看着重樱留下的这十四颗珠子,起身向桌案上的绣线盒翻了翻,终是找到一条粗细长短满意的红绳,然后认认真真的串了起来。
她一向喜欢摆弄些小玩意,纤细白皙的手指在红绳上灵巧的挽了几下,一个精致的金刚结便打了出来。
沈月柔很专注,低着头盯着手里的绳结,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掌覆到她的双眸上,那个好听的男音在耳边低沉道:
“朕来了。”
沈月柔心里猛地跳了一下,睫毛在他掌心颤了颤,想叫他别闹,但话到嘴边却变成:“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苏衍顿了顿道:“换一句可好?”
沈月柔转过身子,眼睛亮亮的眨了眨道:“夫君辛苦了,晌午可要在妾身屋内用膳?”
苏衍猛地眼睛一亮,像是藏了颗星星一般,抓着她纤细的肩头问道:“什么?朕没听清你再说一次!”
“晌午可要在妾身屋内用膳?”
“不是,是前面。”
“夫君……”
沈月柔还没说完,便被身后的大手一把拉进温暖的怀抱里,那手臂结实而有力,修长的手指细细的摩擦着她头顶,接着他微微低下头,下巴轻轻贴着她的头发低声道:“朕好喜欢听这句夫君。”
他动作很温和,沈月柔头埋在他的怀里,身上像被卸下所有气力,软软的靠着,她脑袋里一片空白,这种感觉让她很安稳,她紧紧闭着眼,小手抓着那串刚打好结的佛珠。
“你好像很害怕朕?”
苏衍微微拉开二人间距离,抬起手指托着她光洁的下巴问道。
沈月柔顿了顿,明显身子变得紧绷了,她缓缓睁开眼:“嫔妾……皇上您贵为九五之尊,这天下都是您的,您勾勾手指就能要了别人的命,嫔妾不怕吗?”
“朕又不是昏君,怎么会随意要人性命?”
苏衍心里沉了沉,想着自己也没在她面前要过谁的命,怎么她会这么害怕?
“或许有时候,您只是不知罢了。”
沈月柔挣脱开那个温暖的怀抱,侧过身子清水般的眸子盯着苏衍说道:“那皇上要不要在嫔妾这里用午膳?”
第31章 第三十一个红包 耳垂
苏衍愉快地接受了沈月柔的留约邀请,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在这事情上或许是操之过急了,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更何况他从不认为沈月柔不喜欢他。
虽然坐拥三千佳丽, 但苏衍的情感世界依旧是空白。
苏衍自小便谨小慎微、束身自修, 生养在后宫中看到过太多的心机手段、争宠上位,让他几乎生理性厌烦踏进后宫, 人人都道当今皇上冷血无情谁都不爱, 可谁又知道他心里是如何又惧怕又渴望着情感。
一排宫人托着金盘恭恭敬敬的鱼游而入, 刘冉随着人&流走在最后,命着大家摆放好位置后,便挥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自己则从衣袖里摸出一根银针,挨个测了测。
“你退下走远点, 沈美人布菜即可。”
苏衍闲闲的靠在椅凳里, 手指弯曲着叩着桌案, 吃饭不是最重要的,有美人陪着才是重点。
暖宫里温暖如春,沈月柔今日穿的一袭娇嫩的鹅黄色襦裙, 裙摆上还绣着舞动的蝴蝶和盛开的鲜花,映衬的她眉目灵动犹如枝头含苞,隐隐透出倾城之姿。
她缓缓起身执箸将远处的一盘开胃的水晶山楂糕轻轻夹起一小块, 挽着衣袖露着雪白的半截腕子放在皇上身前的镶金瓷碟里, 她如水的眸子看了看皇上,可他只是眯着狭长的眸子盯着布菜的人, 似乎对盘子里的菜肴并不感兴趣。
沈月柔觉得可能这道菜并不和皇帝胃口,便将那块山楂糕夹到自己身前的碟子里,又另夹一块炙乳鸽肉, 那乳鸽烤的颜色金黄,从里向外渗着油。
开胃点心不爱吃,肉食总爱吃了吧。
这样想着,她又看看皇上,他手指仍是叩在桌案上,一动不动,只是那双盯着她的眼睛突然弯了一下,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薄唇微微张开一条缝隙。
这是几个意思?难不成是……要她喂他?
沈月柔从碟子里夹起那块带着脆皮的鸽肉,轻轻伸到皇上的朱唇边,他像是被猜对了心意那般,将唇张开,一口咬下那块肉。
沈月柔在心里琢磨,没听说布菜是要喂到嘴边的呀?
原来皇上都是极懒得。
吃完肉菜,沈月柔赶紧夹了些青菜送到皇上唇边,他依旧懒懒的闲靠在椅凳里,半张嘴等着她将饭食送进去。
就这样吃完最后一道雪花奶乳酪,沈月柔甚至扯了自己的帕子帮他轻轻擦擦嘴角,眸光微微一闪道:
“皇上可是够了?”
苏衍终于动了动身子,摇头温言道:“不够。”
沈月柔烟眉微蹙,又看了看身前的菜食,疑惑的问:“要不要再来碗柳安肉丸汤?”
或许是餐后汤水没喝够?
可是皇上依旧摇摇头,清亮的眸子闪了闪道:“不是。”
又不是?肉也吃了,菜也吃了,主食也用过了,餐后甜点也吃了些,怎么还不够?
沈月柔愣在那里将眼前菜食一一看过,仍是没想明白,到底还缺了什么?
此刻苏衍突然撑着椅凳扶手站了起来,不动声色间来到她身边,俯下头,清隽矜贵的容色之上,含着几分散漫的笑意。
他的手掌宽厚而有力、修长匀称,带着熨贴的温度覆在她的纤细玲珑的腰间,把人往怀里勾了一下。
她屏住呼吸,整个人僵住了。
苏衍垂眸,微微将头低下,刚好脸贴着她的鬓间蹭了蹭。忽而温热湿润的唇贴在耳边,缓缓呼了口气。
瞬间有股酥麻从她的心底涌了上来,极速扩散至周身末端,沈月柔的手指微微颤了颤,她还没来记得说话,皇上便将柔唇贴到了她的耳垂上,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沈月柔像被定住一般愣在那里不能动,她觉得不仅脑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整个身子都开始不是自己的了,肌肤触碰的一瞬间,像是那夜里带着细碎星火的炭火,沉默而放肆的燃烧起来。
苏衍盯着那红透的耳垂,舍不得离开,看着她浓密的睫毛颤颤眨动,就像是从他心上扫过一般。
乖巧而清纯的小人。
皇上唇间的温热还未化开,他便又凑到耳畔低语道:“这才够了。”
沈月柔觉得自己一定像只火烈鸟,只要露出的肌肤定是红透了,她僵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心内甚至有个声音告诉她,亲回去才不亏……
皇上或许觉得撩够了,终于松开了揽在她腰间的大掌,退到椅凳上,缓缓落座,看着沈月柔道:“爱妃还要再用一些吗?”
沈月柔轻轻摇摇头,她此刻哪还有心思用膳?整个人都是稀里糊涂的,似乎又有些回味刚才那个吻。
忽然殿外传来一阵吵闹声,似乎是女人呜呜咽咽的哭声里还夹杂着一些训喝,沈月柔顿时清醒了几分,她回头看看皇上,道:“嫔妾出去看看,您先……”
她的话音未落,皇上便说:“去吧,朕在这晒会太阳。”
沈月柔觉得莫名其妙……这里哪有暖阳?不过她也没有质疑皇帝,应了一声便匆匆出了寝殿。
静妃一脸怒气的扭着腰肢走了过来。
她看沈月柔便尖着嗓子道:“哟,沈美人在呢,本宫正好有事问你。”
沈月柔福了福身子,道:“不知静妃娘娘何事?”她抬眼之际看到了静妃身后哆哆嗦嗦、面色发青的青莲,心里便知静妃来意。
其实早在沈月柔在假山后给青莲披上斗篷时,她便预料到静妃不会善罢甘休。
“本宫倒是不知,沈美人才被皇上宠幸两次就已经要飞上天了,闲事都管到本宫头上了?”
沈月柔仍是毫无表情的福着身子道:“嫔妾并未。”
静妃冷眉拧着,圆眼微睁,抬手挥挥纤细的手指,身后便有个小丫鬟托着一件青色斗篷,弯着腰碎步走到沈月柔身前,“咚”的一声跪在地上,手中的斗篷举到了头顶。
静妃嘴角抽动,指尖指向那件斗篷道:“这是沈美人的衣物吧?”
沈月柔颔首,仍是未说话。
静妃眯了一下眸子,眼里散出阵阵寒意,她侧身道:“青莲。”
一直在后面蜷缩着身子青莲颤抖着应了一声,抖着走到她二人之间,跟那个小丫鬟一同跪下,匍匐着身子。
“本宫管束自己的奴婢,好像还轮不到沈美人插手吧?!这奴婢做错事,本宫罚她思过,时辰还未到,沈美人便将自己的夹棉斗篷盖在她身上,这奴婢以为自己有了其他主子的庇护,以后更不知规矩了,沈美人这手伸得未免也太长了吧。”
静妃嫩粉色的绣花鞋“咚”的一声踢到青莲的腰眼上,只听到地上那人凄惨的“啊”了一声。
沈月柔不自觉的伸出手指,她眉心微蹙,颤了颤,她还没开口,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人之声。
“贵妃娘娘驾到。”
原来是相思扶着庄贵妃缓缓从积雪里走了过来。
沈月柔赶紧又俯下身子作揖道:“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圣安。”
庄贵妃挂着她招牌似的笑颜,温和道:“都起来吧。”她转过身对着静妃道:“静妃妹妹这脸色可不好看啊,这是怎么了?还专门叫本宫过来,出了什么大事?”
静妃也福着身子问安道:“贵妃娘娘,本不该惊动您休息,沈美人虽然只是个美人,但奈何人家受皇上宠爱啊,嫔妾也不敢说重了,您知道的万一这枕边风吹一吹,嫔妾可受不起。”
庄贵妃眉梢轻挑,正色道:“静妃有事便可说明事由,无需说些拈酸吃醋的话,都是后宫的姐妹,谁受宠都是后宫的荣誉。”
静妃扫了一眼沈月柔道:“嫔妾今日清晨罚了一个奴婢,本也不是大事,主子就是让她即可去死也不为过,但谁知沈美人路过偏要管一管这闲事,还将自己的衣物给了这个贱婢,这不是明着骂嫔妾苛待下人吗?嫔妾想着罚个自己宫里的奴婢的权利还是有的,所以唤来贵妃娘娘为嫔妾做主。”
庄贵妃慢悠悠的打量了一番地上匍匐着的青莲,双眉拧在一起,青莲本就是云梧宫的掌事宫女,平日里别说打骂,静妃在外面连苛责一声都不曾有,还常常夸她贴心乖巧听话,今日怎么落得个如此境地?
她看了看青莲裙裾下透出的隐隐血星,不答反问道:“哟,这是青莲呐,这是犯了多大的错,能让静妃妹妹狠心罚的这般重?”
静妃微微一怔,咬着下唇,她罚青莲的缘由是不太好开口的。
原来皇帝伺候的刘冉一直喜爱青莲,明里暗里也跟青莲表白过几次,有意想让静妃将青莲赐给他,虽然不能人事,能做个屋里暖床人也好。
静妃自然也是愿意促成这等好事,可以拉拢刘冉多得些皇上的讯息,何乐不为呢?
但奈何青莲一直不肯,总是托词说自己想侍候在静妃娘娘身边,并不愿跟刘冉做那对食“夫妻”,宫里有不成文的规定,一旦宫女与太监成了对食“夫妻”,其中一人便不可在侍候主子,只能在浣衣局这些地方做些粗活计。
青莲自然是不肯的,她心中想的是年纪够了能讨了恩典,放出宫去。
然而昨夜静妃被拒在暖宫福玉殿前,回到自己寝殿看到青莲便来了气,觉得刘冉对自己一点情面不留,便是皆有青莲而起,若是她能早点答应刘冉,就不会有这档子事儿了,今早又听说皇上哪是在福玉殿处理政务啊,明明是去了沈月柔的寝殿,恨得便将手里的茶壶摔了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