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柔满意的笑了笑,伸手拿起妆木盒里的紫檀梳,从胸前扯了一缕青丝细细梳了起来。
“小主脸怎么这样红?宿醉还没醒吗?”
重樱将外衫披到沈月柔肩上,打量着她那粉琢的小脸,问道。
沈月柔头忽然垂下,淡淡的答道:“没,暖宫热,不太习惯而已。”
她觉得有一阵洪流从心里涌到了脸上,耳尖,那人的唇湿湿的冷冷的,亲在脸上时软软的,他总是散着淡淡的松香,迷人而诱惑,他贴在自己脸上时,那眼底清冷里透出的丝丝暖意,仿若是料峭的寒冬里那一树素白的梅花。
不,他不喜欢梅花。
沈月柔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侧过头盯着重樱问道:“昨夜皇上来了,你怎么也不通报我一声?”
重樱顿了一下,嘟着小嘴说:“您自己喝的不省人事,奴婢喊了几声都没有回应,皇上便要自己进去,奴婢也不敢拦着,更不敢跟着……”
“总是你有理的。”
沈月柔扫了她一眼,淡笑着,转头又看看镜中的人影,忽而想到什么向外望了望道:“她呢?”
这个她自然是说的沈铃儿。一早皇上来折腾了那一趟也没瞧见她的影子,平日里她便是最爱凑热闹的。
重樱哼了一声,伸手接过沈月柔手心里的檀木梳,漫不经心的回道:“奴婢哪里知道?二小姐平日里也这般活泼不认生,去了哪里都跟在相府没差别,这会子肯定是去哪个娘娘宫里用早膳了呗。”
“素日里我便更愿意带翠果出门,你可知为何?”沈月柔盯着黄铜镜看了看,身后那张娇俏小脸上滑过的不屑被她瞧了个清清楚楚。
重樱不说话,只把小嘴噘着老高。
“翠果知分寸、守本分,从不乱语。”
“小主一向偏爱翠果,便看着奴婢哪哪都不如她好。”
沈月柔侧过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打趣道:“你拈酸吃醋可比翠果厉害多了。”
重樱垂着头,依旧不说话,黑黑亮亮的眸子里蒙了层水雾,眼眶也微微红润起来。
“重樱,虽然你与翠果都是我的侍女,可你们在我心里还是不同的,你的身份家世只有我与父亲知晓,我带着你在身边也是想护着你,今日说这些只想告诉你这皇宫里走错一步都是万丈深渊,所以你也要为了我、为了你的父母亲继续伏低做小,谨言慎行。”
重樱咬了咬下唇,愣是把眼角那滴将要滑落的泪压了回去,哽着道:“奴婢知道了。”
沈月柔伸出手拉住重樱柔软的手掌,轻声道:“你相貌美,就是嫁个千户做个正妻也做得,我自会寻了机会为你讨个好人家的。”
重樱眼里的泪终是再也忍不住了,啪嗒啪嗒的滚落下来。
她父亲原是户部侍郎,官从三品,她又是家中嫡女,本也是娇养着的,但是某一日,她却不知为何,家中一应人的等都倒在了血泊里,就连她那个尚未长成的哥哥也没有幸免,只有她被人藏在灶房的柴堆里,才活了下来,她缩在角落里哭了许久,才被一人领了出去。
她被送到了慈幼院,又过了不久,便被慈幼院的管事卖给了人牙子。
再后来辗转之间是相府的管事将她买了回来,安置在了大小姐的院子里侍候,从那时起她才过上安稳的日子。
“小姐!是重樱错了,沈府对重樱有恩,奴婢不该说二小姐的,奴婢再也胡说了。”
重樱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呜呜咽咽的抹起泪儿来。
沈月柔轻轻抚着她的头顶,依旧是那淡淡的语气道:“起来吧,日后莫要多言便好。”
重樱赶紧抻着衣袖将脸上的泪珠擦干,帮沈月柔挽起了青丝。
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不一会便有个面庞隽秀的内侍官鱼游而入。
“连枝给沈美人请安。”
沈月柔抬眼看看,是太后身边的连枝公公,便起身迎了上去,道:“是连枝公公,快起身吧。”
连枝白皙净透的脸上晕了一抹绯红,但他很快便压了下去,弯着眉眼笑道:“沈美人拾掇拾掇随奴去给太后问安吧。”
沈月柔愣了一下,缓着声问道:“太后唤我去可有什么事?”
连枝摇摇头,笑道:“无事,太后闲着闷的慌,想叫小主过去陪着说说话。”
沈月柔应了声,便赶紧叫重樱帮自己穿好衣裳,披上夹棉的披风,才随着连枝身后走出殿门。
连枝回过头看看她,弯着身子道:“小主穿青色真美。”
是啊,这女子是真的美,是那种沉静的美,不染尘埃仿若仙子般脱俗的美。
洋洋洒洒的雪总算是停了下来,久违的太阳也躲在薄薄云层后面,是不是露了露脸,浅金色的光晕将整个大地照的明媚鲜亮,但这天依旧很冷,甚至比下雪的那几日还要冷一些。
太后的寝殿在暖宫的南角,最清净也是离泉眼中心最近的地方,这里的寝殿的温度都会比其他宫殿要高出不少。
沈月柔在连枝身后紧紧跟着,她是第一次来这里,本就不认路的她更怕自己在弯弯绕绕里跟丢了。
三人穿过一个长廊后,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哭声,听着是个女音,断断续续呜呜咽咽的很是伤心。
因着哭声是从太后寝殿方向传来,连枝想了想停下来转向身后道:“沈小主,要不我们过去瞧瞧?免得一会惊了太后休息,奴吃罪不起。”
沈月柔点点头,随着连枝向哭声寻去。从长廊向假石后绕过去,便看见有个宫婢穿着单衣跪在雪地里。
她身下的白雪染上星星点点的殷红,远远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连枝眼尖,急忙跑过去搀着那个婢女的手臂微微一用劲,那婢女呜咽着抬起头。
连枝倒吸一口气,惊呼道:“青莲?!”
沈月柔此时也赶了过来,站在那婢女身前一瞧,这不就是静妃身旁侍候的贴身大宫女,青莲姑姑嘛。
她哆哆嗦嗦的跪在雪地里,鼻子眼泪抓成一大把,原本娇嫩的细手冻成绛红色,屈在身前,缩成一团。清秀娇美的小脸冻的发皱,整个人再也没了往日里的那种生气鲜活。
“青莲姑姑快些起身,这冰天雪地的怎好一直跪在这里,这样下去您这腿可真是要废了。”
连枝忙着将她托起,谁知她竟打着寒战咬着下唇,不肯起来。
沈月柔左右瞧瞧,看着她身下那一片殷红,道:“姑姑是在受罚吗?这下面跪的不是雪是什么?”
重樱也凑了上来伏着身子仔细看看,惊呼道:“我的天哪,她跪的是碎瓷片!”
第30章 第三十个红包 是夫君啦
青莲是静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 人也长得标致,甚至比宫里的某些娘娘都俊俏一些,静妃在人前也时常夸赞她伶俐有眼色, 其实只有青莲自己知道, 在静妃娘娘手底下的日子是如何的如履薄冰、步步惊心。
静妃是太后的亲侄女,自从入了宫便莫名的有许多优越感, 仿佛妃位只是个过渡, 后宫之主的位置早晚会是她的囊中之物。
沈月柔拧着眉, 她柔声问道:“姑姑一向做事妥帖,怎么会……”
青莲僵着脖子抬了抬眼眸,抽噎着说:“奴婢做错事情……自愿受罚。”
沈月柔心下一惊, 不觉感叹这婢女对自己都能这么狠,佩服。
转念一想, 也许是她不愿说出是静妃罚她, 在外人面前坏了主子的名声, 若真是这样,这青莲还真的是对静妃一片忠心。
她不好再问,当事人不愿说,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没什么立场去管别人的事,但看她实在可怜, 心中不禁泛起了一阵怜香惜玉, 伸手将自己身前的斗篷系带解开,弯着腰盖在青莲抖抖索索的身上, 又将手里的暖炉塞进她发青的手里。
青莲微微怔住,呆呆的看着沈月柔,两行清泪从她眼角滑了下来。
重樱撅着嘴说:“小主千金之躯怎么给一个奴婢衣服?您自己在冻坏了可怎么好?”一边说一边解开自己小袄上盘扣。
青莲咬着下唇伸手去脱那件斗篷, 青白的手指颤抖着。
沈月柔赶紧蹲下按住她哆嗦的小手,轻声说:“穿着。”
话音未落她忽然感觉肩上一暖,回头去看时发现是一件黑色大氅盖在自己青色的薄棉外衣上。
连枝笑着说:“怎么也不能冻坏小主。”
沈月柔顿了顿,没拒绝。攥着对襟上的黑色狐毛冲着连枝微微一笑,淡淡的说了一声:“谢谢。”
这一笑像是箭羽般刺进连枝心里,他嘴张了张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绯红从脖颈向上爬到了头顶,过了半响只能垂下头,暗暗握紧手掌任指尖戳着手心嫩肉,几分刺痛才将他心底的悸动压了下来。
“沈美人我们还要去太后那里,不易耽搁太久。”
他向后退了两步,垂着头低低的说。
沈月柔点点头,又拍了拍青莲冰凉的手指,才起身离开。
——
沈月柔到的时候里面已有人在说话,她走进去时看到几个嫔妃都在围着太后,进门前她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放在连枝手中,轻轻道了声谢,哪知连枝却将衣裳塞回进重樱怀里,笑着说:“小主回去时穿,这位姑姑好生收好便是。”
她觉得这个太监笑起来还挺明媚的。
连枝说完便先进了前厅,凑到太后身边低语几句,沈月柔不敢造次,顺着大厅侧面走过,来到太后的面前。
太后喜静又一心向佛,平日里妃嫔鲜少能见到她,就算是到慈安宫请安一般也会被拒之门外,现在来了暖宫,太后竟然主动叫她们来自己寝宫说闲话,实属难得,众人皆是满脸笑颜乖巧得很。
庄贵妃早就看到她进来,轻挑眉梢道:“沈美人来迟了,还不快给太后请罪?”
沈月柔刚要上前一步,便听到有人抢先说道:“沈美人昨夜侍寝,起的晚一些也属正常。”
说话的是丽嫔,沈月柔也不急于解释,而是对着太后福了福说道:“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万福。”
太后温和的冲她笑了笑,伸了伸手道:“起身吧,今儿就是咱们婆媳叙叙家话,不必据着。”
说完她捻了捻手里的佛珠,另一只手拉着庄贵妃问道:“海棠,你看着沈相这个女儿相貌生的是不是十分好?”
庄贵妃眼角颤了颤,不自然的回道:“还行吧。”
太后睨着眼缓声道:“你在好好看看,哀家听说皇上半年没进后宫,好不容易进了后宫就是宣了沈美人侍寝。”
沈月柔心里一惊,她一直摸不透这太后的想法,第一次见面是训斥,第二次便是将她关到礼成宫,第三次是在宴会上赏了她。
这一句话会不会直接将她打进祸国妖精的行列?
然而此时静了几天的后宫群又开始热闹了。
万贞儿:“月柔,太后一般都不好相与,不如我们帮你攻略一下?”
武则天:“这种老妖婆要怎么攻略?在线等……”
卫子夫:“要不哀家试试,当年王皇后可是很喜欢哀家的。”
沈月柔不一会便收到系统提示【红包到账--主动出击】。
默念红包技能之后,沈月柔忽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她嫣然一笑福了福身子,垂头轻柔道:“回太后娘娘,皇上高看嫔妾两眼不过是因着嫔妾父亲的缘由。”
太后“哦”了一声,手中佛珠捻快了几分看着庄贵妃道:“海棠,你说是这么个理儿么?”
庄贵妃早在心里骂了沈月柔一万遍了,但抬起脸仍是满心满眼的真诚道:“嫔妾觉得沈美人说的在理。”
其实她倒是希望皇上是这个原因多看这个沈月柔几眼,她暗中将她上下打量,虽然心里酸酸的,但仍是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确实是一等一的美人。
太后倚在檀木椅上,一只手理了理自己的前襟,慢着声道:“哀家看……”话音没落便听到“哗啦”几声,她手中捻着的紫檀木珠突然一松,自己断了。
太后脸色一白,唇角抽着念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沈月柔一看时机到了赶紧弯着腰凑上前去,从袖口里摸出一串十八子绿松石串珠,正中镶着两颗金珠,下部如意头上缀着两颗翡翠绿果坠子,双手恭敬的奉到太后面前道:
“太后娘娘,这是家父早年游历迦叶国,其珈蓝国师所赐,如今不如转赠与有缘人。”
太后看到佛珠的刹那眼睛一亮,迦叶国礼佛为尊,国师珈蓝更是人尽皆知的得道高僧,此物若是珈蓝国师加持的法器,也算是珍贵之物了。
本来太后还有些犹豫,但沈月柔一句有缘人却说进了她的心里,可不就是有缘吗,自己的佛珠断了,便有国师加持的佛珠在面前,那可真是有缘人了。
连枝在一旁早就看出太后眼里的满意,便弓着身子接过那佛珠凑到太后面前,笑着道:“沈小主与太后也是有缘人呢,奴不懂这些,但看着这佛珠便觉得恭敬。”
太后温和的笑着,任凭连枝将佛珠戴在自己的手腕上,细细打量后微微颔首道:“果然是珈蓝国师的法器。”
沈月柔并没退下,而是依旧跪着将地上那些珠子一一捡起,攥在手中。
庄贵妃嘴角勾勾拈酸道:“沈美人还真是有百宝箱呢,进宫时是香囊,现在又是佛珠,妹妹这袖子里到底都藏了多少宝贝呢?”
沈月柔默默退下,没有多言,她可没有百宝箱,她只有百宝群,要什么就有什么,这个东西……恐怕你羡慕不来。
丽嫔也打趣道:“嫔妾平日里也愿意抄抄佛经,妹妹可有多的佛珠赠与我?说不定我与妹妹也是有缘人!”
沈月柔退到殿下,将手里的珠子递给身后的重樱,又福了福身子对着丽嫔道:“丽嫔娘娘若是喜欢佛珠,等回了珑月阁您去妹妹那里挑一挑,看那条对您眼缘?”
丽嫔冷哼一声又凑到太后身旁,拿起一旁琉璃盏上的橘子,用细长的指甲将橘子掰开递到太后手里,甜甜的说道:“太后尝尝这赣南进贡的金橘,说是越冷越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