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改平日里慈眉善目的颜色,锐利的眼眸如平原上缭绕的苍鹰:“此事自今日起了结,宫中凡事有议此事者,一律杖刑。”
众人皆是跪下身子,垂头道:“尊太后懿旨。”
太后眼皮抬了抬,手中绿莹的松石佛珠随着手指捻动,发出清脆的声音,她眸光落在沈月柔身上,又道:“沈婕妤受委屈了,皇上应该赏她。”
说完,便握着连枝的手指,缓缓起身,踏着脚下长毛地毯,走出大厅。
“恭送太后。”
沈月柔直到看着太后的背影渐渐消失,才随着大家一同起了身子。
当机立断,收放自如,果然能成为上一届后宫的王者,太后也不是简单的,她只是随着年纪渐长,不愿再搅进这片旋涡之内。
太后走出不久,便有几个内监垂头碎步走了进来,将静妃架起来往厅外拖。
“皇上。”
静妃脸上的泪珠犹如黑夜里的疾风骤雨一般,慌乱着落下来,原本精致妆容也被这雨点冲刷的乌七八糟,她伸出一只手,冲着皇上的方向抓了抓。
尊位上那人,或许是她这一生最深的执念了吧。更多好文尽在旧时光
苏衍眉梢微动,终是沉沉的吩咐道:“王氏仍是美人,是主子,你们的脑袋是不是不想要了?”
适才溜边出去招呼人来的刘冉,此刻贴着侧门弯腰进厅,赶紧道:“几个毛小子,真是不知轻重,好好搀扶王美人,送至太后寝殿内,明日安排车辇,遣送回宫!这都做不好?!”
说完还拿手中拂尘弹了弹其中一人的头顶,催促道:“快着点!”
第38章 第三十八个红包 两个吻
接下来的数日, 沈月柔都乖乖的待在自己的寝殿里,不曾外出。
一来天气寒凉,寝殿里温暖如春, 她实在舍不得出去挨冻;二来, 沈铃儿自那日之后,便一直高烧不退, 重樱一人左右照顾, 着实是累得不轻, 幸好太后体恤,派连枝公公送了个叫红珠的宫婢来,稍稍缓解了重樱手头的活计。
“沈婕妤, 红珠是奴亲自去暖宫杂仆舍里挑来的,人看着干净, 手脚也伶俐, 就是不太爱说话, 怕是不能哄着您开心了。”
连枝的脸上笑容灿然,如沐浴春风一般,和煦温暖。
“连枝公公有心了, 我素日里也喜静,这丫头反倒是对我胃口的。”
沈月柔招呼着连枝坐下,铜壶架在桌角的炉子上, 咕嘟咕嘟的翻滚着, 从壶嘴里腾起阵阵薄雾,将眼前这个人拢在水雾里, 虽然看不清模样,却隐约从轮廓里瞧出是个倾城的美人。
她从桌上拿起一方帕子,垫在铜炉上, 缓缓提起把手微微倾泻,水柱顿时流进了桌上的茶盏里。
沈月柔放好铜壶,将茶盏送到连枝身前,道:“公公尝尝这茶可还合口?”
连枝微微一福,不好意思的说:“哪敢劳烦主子给奴倒茶,奴该死!”
“公公不必拘礼,当日珍宝阁一事,我还要谢谢公公的。”
沈月柔知道,当日自己确实中了媚药,若不是连枝有意帮她遮掩,这事也不会这么快就了解。活了两世,善恶她还是分得清楚。
“沈婕妤言重了,这是南诏国新晋的普洱茶,入口浓醇,香味四溢,与我大燕国的清茶相去甚远,倒也是别具一格,风味独特。”
连枝并不想提当日之事,毕竟沈月柔是宫内主子,若真是让人知道她中了媚药,曾与人有些亲密接触,哪怕是个阉人,也会坏了她的名声。
他在桌下摸了摸自己的手指,那一上一下两处咬伤虽然早已愈合,但疤痕却还在,而且连枝非常高兴,它还在。
那是他的秘密,是他心底的渴望。
沈月柔当然不记得当日之事,她淡淡的笑了笑,伸手招呼重樱:“给连枝公公带些普洱茶回去。”
连枝回过神,将手中茶汤饮下后,便起身告退了。
重樱将人送出正厅,碎着步子走到沈月柔身旁,一边给她倒茶,一边说道:“主子您看这连枝公公如何?”
沈月柔微微一怔,道:“是个稳重人。”
“主子,您瞧着他与翠果可相配?”
沈月柔手上一僵,半刻才将口中茶汤咽下,侧过脸突然抓住重樱的手腕问道:“可是翠果与你说过什么?”
“就那日在珍宝阁,奴婢见翠果看连枝公公眼睛都看直了,自然也就猜到一些。”
重樱笑了笑,将桌边的蜜果饯子往沈月柔跟前推了推。
“我若是你,便劝她早日断了念想,再过两年寻个正经人家嫁了便是。”
沈月柔纤长细指捏起一颗蜜果,看着颜色鲜亮,送到口中轻咬了一下,果然酸甜可口,十分爽利。
重樱突然蹲下,双手架在桌案上,托着香腮问道:“主子不觉得连枝公公是良配?”
沈月柔叹了口气,将手中蜜果全部塞进口中,咀嚼片刻后,认真的回道:“且不论连枝是否为良配,但就说这太监,他再优秀再好看再出色,也始终不能算是个男人,嫁个普普通通的人,结婚生子,享着天年之乐不好吗?”
重樱眨了眨黑亮的眼睛,道:“连枝公公实在可惜了……”
厅内主仆二人说的欢快,却不曾想,厅外有个人他想起还有一事便折图返回,却在门外听到了里面的无心之言。
连枝戴上兜帽,脚下步子走得飞快,他不知自己走在哪里,也不知自己走了多远,就一直向着暖宫一角的泉眼不停地走。
他紧紧攥着掌心,还能感觉到那个被她咬过的伤痕微微凸起,他猛地抬起手至,放进口中,狠狠咬了下去,那鲜血如柱般缓缓流下,顺着白皙的手指流进指缝里,流进掌心,流到手腕里。
他知道自己不配喜欢她,所以才将爱意隐藏的小心,他知道他在她心里,无足轻重,可仍是忍不住有一丝期待,哪怕在她心里,他与旁的太监不同就好。
可一切期盼都是妄念,在她心里,太监就是太监,并无不同。
鲜血浓稠腥腻,在寒风里凝结的很快,他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里,猛地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脸颊,呜呜的哭了起来。
内心的委屈,期盼,挣扎,统统释放在咸咸的眼泪里。
过了许久,他终是撑着身子,摇晃着站了起来,抬起袖口将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微微抬头,缓缓向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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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北疆战事愈加吃紧,暖宫之行便不得不提前结束,回宫的路上,原本沈月柔被安排和丽嫔同承一轿,但上轿前,却被皇上揽着细腰勾到了自己的轿辇里。
轿辇里虽点着火炉,但仍是四处透风,瑟瑟发凉,沈月柔缩在一角,将斗篷紧紧攥在胸前。
苏衍扫了一眼,见她离自己有段距离,便向她身旁挪了挪道:“柔儿还在怕朕?”
“嫔妾不敢……嫔妾只是太冷了,这边暖和一点,离着火炉近一些。”
沈月柔将小脸埋进斗篷的白色狐毛里,闪着水雾星眸,可怜兮兮的回答。
苏衍听后便又向那边靠了靠,直到把她挤到碰到轿子的边缘,才听到她惊呼一声:“天哪,凉!”
轿辇材质是冷金属,只在外围覆盖上厚厚的罩布,纵是皇家轿辇的轿布厚了许多曾,也仍是与外面向透,从布缝里仍能渗进来丝丝寒风。
苏衍眉梢一挑,笑着将那个小人人往自己怀里使劲一揽,紧紧将她环在胸前,贴着发丝低语:“冷还跑?朕这里不够暖吗?”
沈月柔蜷缩在他温暖的胸膛里,隔着厚实的衣料还是能听到他胸前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她暗暗笑笑道:“皇上怎么揽得这么紧?”
苏衍垂头看看那张画勾的小脸:“嗐,还不是那只狐狸闹得欢,朕搂的紧点怕她一不留神再给跑了。”
沈月柔嗤嗤笑了起来,哪里来的狐狸,这分明就是再说自己,想想又觉不对,明明自己一向循规蹈矩,又哪里像狐狸了?
“皇上惯会打趣的,嫔妾一向规矩,哪里像狐狸了?还是皇上平日里喜欢叫后宫嫔妃都是狐狸吗?”
她觉得身子暖了一些,便将下巴微微上抬,水灵灵的眼睛望着苏衍。
他一时并未多想,迟疑道:“朕其实并未对……”
当他的眸光看到沈月柔轻抬的小脸时,却突然心里一动,他就那样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微微低下身子,缓缓的、柔柔的吻上了身前那个美人娇弱的嘴唇。
沈月柔愣在那里,睁着杏眼身子僵着一动不动,直到皇上那温热的唇离开,她才回过神来,害羞着要低下头时,却被一只大手轻轻托住下巴。
“别躲朕。”
说完那清冷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她不敢挪开,眼神慌乱着不知该看哪里,然后那人的嘴唇又一次落在她娇嫩的唇瓣上。
她闭上眼睛,手轻轻试探着抓住皇上的手臂,刚刚习惯这如蜻蜓点水一般的亲吻后,便猛地被人将唇瓣撬开……
这个吻渐渐深入起来。
沈月柔有些不知所措,她越想抽离,便会被对方缠的越紧,直到软舌微微发木,皇上才将她放开。
“柔儿想要的,朕都会给。”
说完便又将人揽进怀里,紧紧搂着一刻也不放开。
车队终是在落门之前,赶回了皇宫。
贤惠二妃带着后宫众人等在兴阳门处,翘首巴望着直到车队进了兴阳门,她们便跪在地上行礼,等着接驾。
沈月柔先一步跳下轿辇,看着地上跪了一片的金灿灿的发钗,终于在人群里寻到那个爱穿鹅黄的少女。
她刚想过去找人,便被身后紧跟着的皇上拉了一下,直接揽进怀里,他俯下身子贴着鬓角道:“柔儿好生在珑月阁等朕,这几日北疆战事吃紧,恐不得空闲去看柔儿,若是受了委屈,便可来曦月殿找朕,你来不必通报。”
在暖宫时,苏衍便确定了自己的心意,这几日更是想着能日日夜夜将这人儿揽在自己身边,含在嘴里,捧在手里。
只是看她懵懵懂懂的样子,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呢,倒也不急,就这清清爽爽把男人往外推的害羞模样,还想当皇后呢?
苏衍忍不住吻了吻她的鬓角。
皇上不加掩饰的对沈月柔宠爱,让后宫众人皆是看傻了眼。
从前都说皇上宠爱静妃,可也只是比旁人多了几次去云梧宫,万万没见过皇上在人前有多亲密,这沈婕妤一出现,皇上眼里顿时没了别人,仿佛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都是摆在珍宝阁里的美人图一般。
庄贵妃下轿时,刚好看到这一幕,她恨得牙齿都痒痒,将相思伸来搀扶的手掌,打得声响。
她憋红了脸,气的胸口发闷,深深地妒忌甚至让她想冲上去扇沈月柔两巴掌,可她终是咬着下唇忍住了。
你等着,不是脸美会勾人吗?
本宫定会让你面目全非、丑陋粗鄙!
第39章 第三十九个红包 离别
接下来的几日, 沈月柔在宫中都无事可做。北疆战事吃紧皇上忙于政务而无暇后宫,最终仍是不顾一众大臣的反对,决定御驾亲征。
皇上临行前不忘了他心心念念的小人儿, 下了诏书, 封其为贵人,并赐封号“柔”。
与想象中的盛大场面不同, 皇上御驾亲征并非声势浩大, 而是不动声色地从宫中出行, 准备悄悄快马加鞭到达北疆,给北疆的战士们吃下定心丸。
皇上临行前将朝中政事托于内阁和宰相,将后宫之事托于庄贵妃与贤惠二妃, 并特意交代庄贵妃好生照顾柔贵人,若是柔贵人有任何差池回京后他定不会轻易放过庄贵妃。
庄贵妃虽然极其不愿意错过如此好的机会, 但若是皇上专门交代了此事, 她也不好在其中在做手脚。
皇上前脚刚出宫门, 后面庄贵妃就下旨任何人靠近珑月阁,必须有她的口谕和令牌,二者缺一不可。
沈月柔暗暗笑笑, 这大概就是明着保护,实则禁足吧。其实对沈月柔来说,禁足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这诺大的皇宫对他来说也没有几个朋友, 只是可惜吃不到廉雪的手艺了。
大家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两个月,就连年沈月柔也是和自己的两个婢女在珑月阁度过的。
内务府的黄侍郎倒是伶俐, 取暖的炭,春节的吃食、对联贴花一样都不缺珑月阁的,甚至在年关口还给沈月柔送来了烟花。
廉雪也在腊月二十九那天, 终于在庄贵妃那里求得了口谕和令牌,可以进珑月阁过除夕,陪她一起过新年。
廉雪将自己攒了许久的糕点蜜饯,糖果,通通都带进了珑月阁,还亲自去小厨房内准备了一顿色香味俱全的饭食。
“姐姐!妹妹也不知这饭菜合不合你的胃口?冬日萧条,可吃的东西也少,幸好素日里妹妹便喜欢腌制一些小菜,今日拿出来与姐姐献丑,虽比不得御膳房的那些手艺,但想来也是可吃的。”
廉雪看着这一桌饭菜,腼腆的笑了笑,扫视一圈,忽然觉得哪里少了些什么?一拍脑袋惊呼道:“你看我这脑子忙了半天,忘记准备酒水。”
“可姐姐这珑月阁现在是想再进来更难,原本妹妹还偷偷的准备了一些青杏酒,现下都可惜了呀。”
廉雪望着大厅外紧闭的铁门,遗憾地说着。
“那怕什么呢?酒这东西是越放越醇香的,下次妹妹来时记得带上,我二人就在这珑月阁内放肆的痛饮一杯又如何呢?”
沈月柔弯着眼角开心的笑着,她伸出修长的手指摸了摸廉雪的青丝。
廉雪嘟着小嘴,似乎还是不太开心,她抠了抠自己的手指说道:“今夜便要守岁,没有酒,好像少了一些滋味呢?”
沈月柔温柔的眼波如水雾般的凝着,她伸出手指招呼翠果过来:“把我之前埋在院子里,杏树下的那几坛子雕花酒都给我挖出来,今日我便与廉妹妹一醉方休。”
廉雪原本暗淡的眼睛里,突然泛出了一道水光,拍着小手:“姐姐竟然还有私藏?都不给妹妹拿出来喝吗?”
沈月饶宠溺的笑着,纤长的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尖:“平日也看不出你怎么这么会撒娇?”
“姐姐,难道不知妹妹只会跟姐姐撒娇吗?”连续说完便连人带手一起扑了上来,紧紧搂着沈月柔的脖颈,用它毛茸茸的鬓角蹭着沈月柔的发丝,喃喃说道:“好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