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柔托腮坐在桌旁,目光有些凝滞,她本是没什么胃口的,可送到嘴边对的食物又不好扶了对方的心意,便轻轻咬了一口。
“好吃。”
她囫囵咀嚼两下,便吞了下去。
廉雪蹙了蹙眉,将圆子放进自己口中咬了一下,细细尝了尝自语道:“挺好的呀。”
她灵动的眸子又看着沈月柔,凑近了问道:“柔姐姐,你到底怎么了?都不看雪儿一眼了?是雪儿变丑了?”
沈月柔盯着她愣了一下,终于没忍住嗤笑出来,请叹一声:“真是拿你没办法。”
“姐姐,你可是在担心皇上?”
廉雪将翠果端来的热茶捧在手心,嘟着嘴吹了吹才放到了沈月柔的掌心里。
“四十日没有消息了。”
沈月柔卡了半句话在喉间,再有消息恐怕就是皇上重伤的讯息。
“姐姐这是动心了。”
沈月柔瞥了瞥她,不否认也不承认,她只是担心他伤的重不重。
才不是心动。
“姐姐,你不是有皇上临走前给的令牌吗?可以随意出入宫门的那个。”
廉雪干脆也托着腮,直直的盯着沈月柔。
“所以呢?”
苏衍临走前,将一面写着“衍”的令牌送到了珑月阁,曦月殿送牌子的公公说,见着令牌如见皇上,可随意出入宫门。
“你这么担心皇上,不如去北疆找他吧,还能给他个惊喜。”
沈月柔眼睛亮了一下,又迅速黯淡下去,恹恹的说道:“怎么去?我连马都不会骑。”
“柔姐姐!”
廉雪一把将沈月柔肩膀揽住,使劲晃了晃,眨着水眸道:“你还是不是我的柔姐姐?你的聪明伶俐都去哪了?不会骑马可以顾马车,有银子就行啊!”
沈月柔怔了一会,回过神来,眼角忽然上扬道:“是,是,我不能在这等着了。”
她不能在这等着他重伤的消息,她要陪在他身边,就算不能避免受伤,她也要陪着他,陪他度过生命里最凶险的时候。
她像是突然来了精神,仿佛这事一刻也不能耽搁,走,现在就走!
“姐姐,你先收拾收拾东西,我们明日从兴阳门走,先出了皇宫再去雇佣马车……”
“不对,什么是我们?”
沈月柔突然停下,回头看着廉雪,她没打算带任何人,翠果、重樱一个都不带。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冒险的。”
廉雪也站起身子,那张晶莹剔透的小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嘴角那两个梨涡将她衬的更加好看。
沈月柔没再说话,她知道廉雪的性子,若是此刻说不让她跟着,她有可能就不走了,日日夜夜守着她,于是她只好周旋道:“妹妹先回宫收拾衣裳吧,我们辰时便在门前集合,可好?”
廉雪那双如水洗葡萄般黑亮的眼眸转了转,道:“好,那就说好了,我们辰时集合。”
第41章 第四十一个红包 他在是家,不在是牢笼……
这一夜沈月柔似乎都是在朦朦胧胧中度过的, 她时不时就要醒来看看窗子外面,生怕自己错过时辰。
与廉雪约在辰时兴阳门汇合,其实沈月柔是打算提前就走的。
兴阳门卯时三刻便会开门, 她想在在开门前赶到, 一开门便用令牌出去。
倒不是她不愿意带着廉雪,而是北疆路途遥远, 这一路她自己都没想好要如何打算, 难道要带着一个娇滴滴的妹妹共同受苦吗?
夜里, 沈月柔已经跟红包群的姐妹们进行了交流,武皇建议她乔装成商贩,雇佣镖局保护, 这样更能万无一失。原本卫子夫是建议她女扮男装,一路上行走更为方便, 但被刘娥否定了。
刘娥:“卫姐姐, 月柔相貌如此娇美, 扮做男装岂不是更加引人注目吗?”
卫子夫:“男人行走起来更加方便。”
万贞儿:“不方便的地方更多,本宫觉得还是女装更适合,不如扮丑一点?”
叶赫那拉氏:“扮丑不如扮老, 万贵妃,您可以去找您那个重重重孙子要一种可以使人暂时年老几岁的丹药,也可省去麻烦。”
卫子夫:“四字妹妹所言有理!”
万贞儿:“好哟, 月柔, 等本宫!”
珑月阁外卯时梆子敲击的声音传了进来,沈月柔便再不贪恋床铺, 起身将昨儿睡前置办好的衣裳穿戴整齐,罩子里的蜡烛将要燃烬,贴着底细弱的烧着, 沈月柔将烛火轻轻提起,放在梳妆台前。
执起桌上的木梳,她看了看镜中的人,光线昏暗,也只能看个轮廓,她熟练的将青丝挽个髻,扫了一眼半开的梳妆盒,那里面金灿灿的发钗摆了一排。
似乎很长时间里,她都用不上这些饰品了。
沈月柔拉开最底端的一层抽屉,将里面那一支毫不起眼的银簪取出,插在发髻上,左右瞄了瞄,甚至满意。
简易轻便,又不会过于招摇。
然而此时,她也收到了万贞儿给的红包【增岁丹10】。
红包附赠使用说明,【增岁丹,可用于短时内增加使用者的岁月痕迹,一颗丹药将增岁十年,药效持续时间为三个月。三月后如不再继续使用此丹药,身体所表现的岁月痕迹将会在三天内逐渐消失,恢复原貌。】
使用说明后面竟还有个注意事项。
【增岁丹使用注意事项,与药材--人参相克,同时使用会产生毒副作用;与药材--菊花相反,同时使用会减弱药性,请使用者谨记。】
最后竟然还有一行……
【增岁丹的创造者---伟大的炼丹师万寿帝君。】
沈月柔顿感一脸迷茫,幸好万贞儿敲了敲她。
“本宫的重重重孙,自己给自己起了个道号,叫万寿帝君。”
沈月柔:“一般历史上追求万寿的,多半都不是圣君,还是感谢万寿帝君赐药!”
万贞儿:“倒也不必谢,他在地府闲着也是闲着,炼丹也是一种修行,若是可以帮到他人,与他而言或可是一种救赎吧。”
话虽如此说,但沈月柔该谢还是谢了。
回神时,她便已然使用了两颗增岁丹,这丹药的药效既然是慢慢散去,那可能也需要慢慢才能显现出来吧。
“主子,您真的要出宫吗?”
重樱、翠果昨夜便知她的计划,苦求多时,沈月柔仍是不允许她二人跟着侍候。
“昨夜便与你二人说好,怎的现在又来纠缠?”
沈月柔提高声线,想要吓退这两个小丫头,但她们似乎不吃她这一套,仍是哭哭啼啼的跪在门口,不肯离去。
眼见着时辰不多,沈月柔觉得可能硬的对她们没用,因为她在她们面前,就是个纸老虎。她只好蹲下身子,放下手里的包袱,一手拉了一个,柔声道:“你们不用担心,我是去寻皇上,又不是逃跑,再说我有令牌,是光明正大的出宫,哭哭啼啼的反而不吉利。”
她替她们擦了擦眼泪,道:“你们守好珑月阁,等我回来,好不好?”
重樱看了看翠果,抿了抿唇瓣,轻声道:“主子就带我们其中一个便好,这样也能照顾您起居。北疆这么远,您连京城都没出过,我们怎能安心?”
沈月柔轻叹口气道:“北疆虽远,我独自上路寻到皇上时,他才会更加感动啊,我带着你们,是去寻人还是去当主子?若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又何必演一出千里寻夫记呢?你们说是不是?”
重樱含着泪看了看沈月柔,微微颔首,这才道:“主子肯用心对待皇上,奴婢替主子高兴。主子一路务必小心,好生照顾自己。”
沈月柔见她说通了,这才松了口气,淡淡笑道:“不必担心,你们的主子有的是法宝,自会平安,等我回来。”
说完便趁着二人还没反悔,赶紧起身出了房门。
当她推开珑月阁大门时,有一人正坐在门口庭阶上,托腮望着天,走近一看,那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更加有神了。
“雪儿?你坐这里干什么?”
“我猜到姐姐会早走,定不会遵守与我的约定,便收拾好东西,坐在门口等姐姐。”
廉雪撑着身子起来,将身上衣裙抚平,她将青丝梳在头顶,高高的垂下,显得愈加活泼开朗。
沈月柔无奈的笑笑,人都来了她总是不能推辞的,想来这路程遥远,有个人陪在身侧也是好的,便没再拒绝,与她向兴阳门走去。
东边夜空开始泛白,几支欢快的麻雀在青石路上叽叽喳喳头点着地,晨起露水重,路旁刚刚泛青的野草上凝着一层露滴。
“姐姐,我怎的看你今日有些不同?”
天色越来越白,廉雪侧着脸便走便对沈月柔的脸上下打量。
沈月柔的嘴角微微下垂,鼻翼两旁多了两道淡淡的皱纹,原本光洁细腻的肌肤,似乎变得略微松弛了一些。
那眼角变化最为明显,从前上扬的眼尾,开始向下拉的更长了一些,原本如杏般的眸子,变得狭长了点。
廉雪颇为奇怪,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光线昏暗,自己没看清楚,但随着光线越来越亮,她看的愈加清楚了。
沈月柔就像是突然……老了一般。
虽然姿色仍是极美的,但有了岁月的沧桑感,而不是她十六岁少女的那种饱满和青涩。
眼角和嘴角都能看到细细的纹路,就连眉毛的形状都发生了改变。
沈月柔也知道既然与其同行,瞒自然是瞒不住,便笑了笑道:“我是吃了一种丹药,可以暂时改变自己的相貌,出宫在外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她想了想,补充道:“早年间我父亲曾游历南方诸国,偶然得到的。”
廉雪点点头。
沈相早年作为国使出使南方诸国,这在大燕国并不是秘密,也正是因为沈相的机智聪慧以及所展现的外交手段,才让他有了如今位极人臣的地位。
“那姐姐也给我一颗吃吃,好像让我也看看自己老了是什么样子。”
廉雪伸出雪白的手掌来讨要,沈月柔其实也有几分犹豫,倒不是她不舍得这个丹药,而是这红包群自带的技能,是无实物的,她从前担心那些丹药噼里啪啦掉到她身上的状况,就没有出现,她需要什么东西,只要进到红包群里去自己取就可以,但拿出来实物,她还没有尝试过。
好在,很快有人来打断了她们之间的对话。
当然,这也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哎呦,这不是沈贵人吗?天儿都没亮,您就出来了?这么早,是去做什么呢?”
来人不是别人,是那个与她一贯便有不和的马美娇。
“马美人,你也很早啊,我与廉美人一同走走,欣赏一下春景,可有不妥?”
沈月柔虽不怕她,但此刻却也不想招惹她,趁着天色尚暗,尽早离开最好。
“沈贵人这话说得,您现在是贵人,您想什么时候遛弯就什么时候遛弯,妹妹可不敢多说。”
知道不敢多说,就最好滚蛋啊!
可这人吧,就跟狗皮膏药似的黏上了你,赶也赶不走。
“嗐,妹妹也是闲来无事,想着看看这早晨的花园是什么样子,那既然偶遇二位,不如随二位一起走走,欣赏一下春景可好?”
马美娇知道沈月柔向来性子好,不与人冲突,所以才敢得寸进尺,否则她与沈月柔的品阶有差距,在宫里是万不敢如此说话的。
不过沈月柔如今也只是个贵人,算不上是位份多重。
“不好,我们现在还有别的事,不方便让马美人跟着,不如你就在这欣赏春景便好。”
沈月柔看看东边开始变成淡金色的天空,不想与此人多做纠缠,声音也严厉了一些。
“两位姐姐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何不让妹妹跟着呢?”
马美娇看沈月柔疾走了几步,自己便也急匆匆跟了上去,她感觉这两人肯定有事,便想着一定跟着看个清楚也好。
她可不愿意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再说,就算不能看到她们的阴谋,能看到沈月柔一脸焦急又甩不掉自己也是极好的。
反正,沈月柔不舒服,她就舒服了。
沈月柔见她一直跟着,想着甩是甩不掉了,干脆置之不理,拉着廉雪疾步往兴阳门走去。
走到曦月殿下广场时,一队在前殿巡逻的侍卫咚咚咚的跑了过来,将她们三人拦住。
为首的是个青年,他对着她们三人抱拳施礼,声音如磁石般沉厚,道:“三位娘娘,此处乃是前殿,本应是禁止后宫妃嫔前往的,请娘娘们即可回后宫。”
沈月柔微微颔首,她将斗篷上的兜帽戴上,缓缓道:“不知您可是秦敬,秦大统领?”
此人垂头答道:“回娘娘,下官正是秦敬。”
秦敬是皇城内的御林军统领,沈月柔虽没见过,但从前也是听父亲提起过的,而且这秦敬与沈月柔的大哥沈修交情甚好。
“我大哥在京城时,与我常常谈起秦大统领,夸赞您年纪轻轻便身手了得,一只手就能把他按在地上。”
沈月柔淡淡笑了笑。
“您是沈相的千金,月柔?”
秦敬抬起脸庞,他生的面相俊雅,只是颌骨的线条显得有些硬朗。
沈月柔点点头。
秦敬笑了一下,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但话语间已然没了刚才的生硬:“沈贵人不该来此处,还是回去吧。”
沈月柔没回话,只是侧头看了看马美娇,对她说:“马美人,秦统领叫你回去呢。”
马美娇圆眼瞪了瞪,嗤笑一声:“说得好像你能出去一样。”
沈月柔眉梢挑了挑,不紧不慢的从腰间摸出一个铜制令牌,双手递到秦敬面前,柔柔的说道:“秦统领,皇上给了我这个,说我带着它便可以随意出入宫门,不知是真的吗?”
秦敬接过令牌,仔细一看,赶忙跪下将令牌举过头顶道:“见此令牌如见圣上,自然是真的。”
“那,她与我可否能一起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