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刚好回头看到这一幕,身上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还真是丑!尤其是跟她身边的那个美妇人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廉雪从前盯着那张温柔乖巧的脸,从不敢做些违背礼仪道德的事情,总是谨小慎微的把自己放在角落里,生怕别人一不小心会注意到还有这么个人。
可现在不同了,她换了张脸,就像换了个人一般,没了从前千金小姐的束缚,更没了宫里规矩的管制,仿佛可以做一回真正的自己。
沈月柔原本还在合计她所带的钱财如何分配,却冷不丁的被红包群里的消息吓了一下。
刘娥:“月柔,可是再为钱财发愁?”
沈月柔连忙回复:“是呢,刘太后,银子不够花,心情很急躁啊。”
刘娥:“前两日,我的后人给我烧了点东西,可我这在地府的人也用不上这东西,不如你拿去换钱吧。”
说完,沈月柔听到系统提示音【收到刘娥红包--宋修文画作《锦绣上京城》】
沈月柔并不知宋修文是何许人也,也从未听说过《锦绣上京城》这幅画卷,但她还是惴惴不安的打开了红包记录,提取了红包。
那掌柜瞥了店小二一眼,歪着嘴吸着气走到沈月柔二人桌前,拿着手中的茶叶名录敲了敲桌边,厉声道:“喂喂,说您二位呢,若是想喝茶,出门右拐马斯胡同里有的是茶楼,不贵几钱便可喝一壶,我这店小,还得开门做生意。”
他来回扫视这二人后继续说道:“免费的茶,您二位也喝了,能否抬抬贵腿,出门好走不送?”
廉雪向后靠了靠,这人说话漏风,口水喷的到处都是。
沈月柔猛地感觉袖口一沉,知道是画卷已然拿到,回过头对着那掌柜,千娇百媚的一笑。
“掌柜,不知您这里能否以物抵钱?”
掌柜蒙了一下,沈月柔虽然服用【增岁丹】后年纪变老了,但依旧是杏眼含春,巴掌大的一张脸,有种沉淀的妩媚和岁月的高贵。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笑,整的失神了,回过神来才想起来她们二人是“没钱”的客人。脸上那一丝笑容瞬间消失了,这婆娘哪里能跟银子比?
“您这茶饼,少说也要五百两银子,您拿什么东西能值这么多银子?除非是房契。”
说完他又拍了拍手里的那本书,不耐烦的说道:“没空跟你们废话,要买就买,不买赶紧滚蛋。”
掌柜抬起脚想踢沈月柔的凳子腿,但看了那张脸之后,还是没忍心下脚,目光扫到旁边的廉雪,对着这张可以镇宅的脸,泛起一阵厌恶之情,咚的一脚毫不犹豫的踹到了她的凳子腿上。
惊的她跳了起来。
“这……这掌柜也太凶了,可真是店大欺客啊!”
廉雪生性本就胆小,想训斥对方几句,也说不出什么狠话,声音还细弱游丝一般,根本毫无威慑力。
掌柜低着头,心里想这人声音听起来还真是动听,跟黄鹂鸟似的,可是这人实在长得不能看。
沈月柔一把拉过廉雪,自己也缓缓站起身子,长而细的眉直插鬓角,她眉梢上扬问道:“掌柜见多识广,我这有副画,能否帮我鉴赏一下?”
旁边那几个挑选茶叶的商贩听着这里热闹,便也围凑上来应和道:“银子没有,拿画来凑了。稀罕稀罕啊。”
那掌柜见她二人就是不走,又都是女流之辈,不好上手便撇撇嘴道:“什么破画,也敢拿出来显眼?”
这人黑眼珠少,眼眶里的眼珠子上滴溜溜转来转去的都是大眼白,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沈月柔依旧不紧不慢,十分镇定的摸了摸袖袋,掏出一副裱的极好的画卷,她将画卷握在手心里,淡淡一笑道:“掌柜,我姐妹二人不懂画,您看这样,您就当帮帮我们,若这幅画价值没有五百两,剩余部分我现银补齐;若是能超过五百两,剩余部分您给我补现银,可好啊?”
凉羽茶铺是京城史家的生意,而史家最初是靠当铺发迹的,沈月柔虽是深闺秀女,但也不是不闻窗外事的,对于这些事也略知一二。
既然产业有当铺,那收一幅画自然也不什么为难之事了。
“史掌柜您还做不来这点主嘛?”
“就是,应了她,也让我们开开眼,看看什么奇珍异宝的画能值五百两?”
“史掌柜,看她连五百两现银都拿不出,想来也没什么好货,不过是在这里虚张声势罢了。”
周围少不了捧脚和看热闹的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总之不过就是想看着这两个女人如何出糗。
廉雪暗暗为沈月柔捏了一把汗,她偷偷瞄了一眼沈月柔手里攥着的画卷,莫名觉得有些奇怪,她二人走了一路过来,廉雪一直抱着沈月柔的胳膊不肯放开,可那时候她没摸着里面有什么画啊?怎么突然之间就从袖袋里冒了出来?
当然她的心思,旁的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掌柜看着围过来的客人越来越多,也不好拒绝了让凉羽茶铺丢了面子,只好抬抬下颌道:“那便依你所言吧。”
沈月柔轻轻点头,缓缓将手中画卷铺开在身前的桌案上。
画卷是典型的山水人物图,在左侧有隐隐约约的青山峻岭,山路之下是一座城,城内亭台楼阁一应俱全,气势磅礴,画卷右侧,是一座高楼,直插云霄,檐角飞翘十分壮观。
画是好画,可遗憾的是,没有落款,隐约有几个印记,但却无法分辨清楚。
一副没有作画人的画卷,是不值钱的。
“嗐,我当什么好东西呢,就这……?”
围观者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夫人像是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不懂画卷的真谛,真正值钱的是那落款,没有落款就是个临摹之作,也就……值个十两银子吧。”
“话说回来,这画工确实精妙,看着还真是赏心悦目,颇对我的口味。”
说话这人倒是长相斯文,不像个商贩,更像个书生。
“我割肉出五十两,买下这幅画,夫人觉得可好?”
“魏兄,你银子太多了?这画还不如中央大道上的摆摊人画的呢,怎能值五十两啊?五两,再多就是亏了。”
众人哄抬大笑起来。
只有沈月柔声音清脆,如弱柳扶风,又好似暖阳拂面,她说道:
“一千两,少一两我都不卖。”
第44章 第四十四个红包 虽然我可以自己解决,……
一时间茶铺里来凑热闹的人均是先倒吸一口气, 而后便是讥笑声。
见过自不量力的,没见过不要脸又自不量力的。
人群里有人突然打趣道:“夫人这一千两是卖画啊,还是卖人啊?卖人也不值这个价啊!”
“刘掌柜, 您可别这么说, 这人若是年轻二十岁,别说一千两, 就是五千两也是值得!”
“哈哈哈, 兄台说的对!”
大家对沈月柔的兴趣远比画卷大了许多, 廉雪小而亮的眼睛瞪着他们,恨得牙齿疼,细嫩的小手使劲攥紧, 恨不得朝着那些裂开的大嘴上,狠狠锤下去。
反倒是沈月柔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不徐不疾, 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淡然神情, 温和的说道:“不知诸位可曾听过宋修文?”
人群愣了片刻,而后有人道:“宋修文是天禧年间的宫廷画师,最擅虫鸟、侍女, 只是天妒英才早早就夭亡,实在可惜。”
天禧是大燕朝开国皇帝的年号。
宋修文本是朝中一名年轻的画师,无人知他师从何处, 但就是妙笔生花、将花鸟鱼虫演绎的栩栩如生, 作为宫中画师,他最得皇上心的是人物画。
经他手中画出的嫔妃都仿佛活了一般, 掩笑着藏于画中。
也许是他过早便窥见了画道中的天机,才过而立之年便悄无声息的亡了。
不禁引起唏嘘一片。
茶铺内众人虽都是商道中人,但追求字画是许多有钱人的爱好, 倒也未必真心喜欢,不过是给自己镀了层雅致的外衣罢了。
“我又看了这画卷,还真觉得有几分宋修文的画风。”
说话的是刚才那个斯文人,魏兄。
宋修文是宫廷画师,传世之作多藏于宫中,在坊间流传的多是临摹品。
但就是临摹作,也是百金难求,若是真迹,怕千金都少。
一时间人群安静下来,仿佛都在暗暗思量,忽然又有一人道:
“我倒是从未听过宋修文画过山水,依我看这画卷八成是假的。”
这么一说大家又都开始窃窃私语,掂量起来,宋修文擅长虫鸟花草,流于坊间的也是一些此类作品,山水画别说大家没见过,恐怕听都没听过。
这么想来,恐怕此女是想浑水摸鱼了。
“是了,本人府中珍藏着宋修文一副《黄蝉图》,那可是本人的祖上托人买的真迹。”
说话的人眯着眼睛,一只手卷着腮上的青髯,满脸的得意。
周围几人很配合的及时送上羡慕眼神。
“依我看,这肯定不是宋修文之作。”
那人又挑了挑短眉,厚唇吧嗒两声,看看桌上的画卷,缓缓说道。
史掌柜捻捻手里的茶单,睨着眸子不耐烦的说:“夫人我看您也是有些身份的人,才给您机会在这里说这么多,现下您若是没有五百两,请您二人离开。”
他已经没耐心再跟这个妇人啰嗦,开门做生意自然是挣钱要紧,此刻店铺里所有的客人都围着这两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没人再买茶叶,这得少收入多少啊!
史掌柜咬咬牙齿,心里感觉很痛,仿佛一堆银子已经长着翅膀飞走了。
沈月柔温和一笑,她带着脸上素来的波澜不惊道:“此画名为《锦绣上京城》,是宋修文还没进宫当画师前在宫外所作,画中所描绘的是我大燕朝繁荣的上京城,也是他短暂一生中唯一一幅山水画。”
红包群升级后会对一些特殊的红包技能进行注解。
也不知刘娥这后人是不是太有钱没地方花,竟将这么珍贵的画卷当成祭品烧给她。
刘娥:“后人便是宋修文。”
沈月柔:“……”
说好的架空世界呢?
刘娥:“平行世界了解一下?”
沈月柔:“所以交汇点便是……地府?”
刘娥:“恭喜,答对了。”
原本安静的人群又开始喃喃低语,不得不说这画作本身还是极具吸引力的,山峰层峦叠嶂,俊秀青翠,山脚下的上京城也是描绘的极为精致,仔细看甚至能看到中央大道上的人。
脸上表情各不相同,有急匆匆赶路的人,也有站立在店铺旁焦急等待顾客的掌柜。
甚至在一些阴暗的胡同里,还有缩在一角的乞丐,衣衫褴褛,表情凄苦。
但大家仍是不愿意相信,那妇人能拿出宋修文的真迹。
这个世界对女人总是有太多的恶意。
沈月柔杏眸扫过人群,淡淡的说道:“若是众位不能欣赏,我便另寻他处吧。”
话音未落,便自顾自卷起画卷,系好绸带,握在手中。
人群中几人冷嗤一声,小声道:“假的,怕了。”
见着没什么热闹可看,几人便要散去,掌柜的脸上也终于露出“您终于走了”的轻松表情,做出个您请吧的动作,伸手指向大门口。
“宋修文?我倒想看看,不知夫人能否赏光一看?”
一声沉厚的男音忽然从门外传了进来,来人高高大大,身姿挺拔健硕,但脸庞却有几分英俊。
沈月柔抬眼间看到来人,虽换了身常服,但那冷冽敏锐的眸光却一如既往。
“秦……?”身后的廉雪也看到了来人,这不就是清晨还在宫门口执勤的秦统领吗?
但她想到自己此刻的模样,赶紧住了口。
秦敬也微微侧头,眼中流出几分玩味。
廉雪换了头,衣服可没换,还是出宫时穿的那一件,秦敬是何许人也,看一眼便知这是宫中制料。
他扫过一眼,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人群中有人回头,便也看到了门口的秦敬,他是禁军统领,二品护国将军,凡是京中人士或多或少都见过他骑着高头大马在上京城里巡逻。
大家都赶紧换上笑颜,一拥而上行礼,尤其是刚才还冷脸的史掌柜更是马上咧着厚唇,弓着腰窜到秦敬身后,做出快请的动作。
沈月柔心里虽然有几分惊讶,但明面上依旧是淡然行礼,将手中的画卷慢慢在桌案上展开,做出请的姿势。
秦敬负手走过来,看看沈月柔,微微颔首。
沈月柔也回报了个礼貌的笑容。
这沈相的千金还真有几分办法,竟然能让自己不动声色间扮老。
秦敬若不是要保持住自己将军的威风,早就忍不住笑出来了。
他少时可没少去沈府,虽然只是远远见过几次沈月柔,但他的印象里,那可是个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小姑娘。
秦敬虽是武将,但他却真爱书画,平日里最喜爱临摹些山水、虫鸟之作,还给自己起了个温雅的名号:斗冉。
秦家是大燕朝的开国功勋,跟着先祖打下半壁江山,战功赫赫,但是秦家先人懂得什么是明哲保身,江山一统后,便称病告老还乡,直到秦敬父亲这一辈才又回到战场上。
北疆动荡,朝中可以仪仗的只有几个老将。
所以当时的秦家便从穷乡搬来了上京城,秦敬自小习武性格阴鸷,京城里没几个贵公子愿意与他结交。
只有沈月柔的大哥,沈修是个例外。
沈修文弱,自小便羡慕那些强壮的武将,看到秦敬便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沈月柔性子冷淡,在家中唯独与这个同母的大哥多了几分亲近,沈修也确实更宠爱沈月柔。不过沈月柔跟秦敬却不能算得上是相熟。
沈月柔只在内院中远远看过秦敬几次。
秦敬自然也是如此。
秦敬此刻站在沈月柔身边,细细看了她手中的画卷,骨节分明又满是老茧的手指不免抚了上去。
沈月柔看了看那只手,虎口间那道淡淡的伤痕有些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