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卫子夫发来的红包。
沈月柔还没动,拿红包便自动打开了。猛然间一段画面如戏剧般呈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一个婢女衣衫不整的从某个宫殿内跑出,她泪流满面、伤心欲绝,恐惧的向身后望了望,那眼眸里透出的是绝望和哀伤,她双手紧紧攥着身前衣襟,用尽全力向前奔跑。
有只男人的手掌出现在画面里,那手掌一直在婢女身后抓扯,婢女不曾停下步子,憋着气拼命的跑。
直到前路被宫墙挡了,她才停下步子。那一刻婢女向后又望了一眼,回过头时眼里已不再是哀伤,而是决绝。她突然加速,冲着朱墙猛地一幢。
鲜血四溢,顺着墙上斑驳的缝隙缓缓流淌下来,将那一片白雪染成鲜红……
本以为就此结束,谁知画面一转,宫婢的尸体歪在林间野外,一只灰扑扑的野兔跳了来,它趴在那婢女的头上,三瓣嘴上下动了动。
婢女手指曲了曲,随后腿也动了动,终于整个人站了起来。
她捧起那只兔子,毫无语气的说:“我愿意做你说的事情,也请你能兑现承诺。”
说完,那婢女转过头笑了笑。
正是刚才撞死在大殿之上,静妃的宫婢。
后宫群里卫子夫突然发来一段消息。
卫子夫:“月柔,哀家只是用了些小手段,和系统做了个交换,那婢女本就死了,魂魄久久不曾离去,哀家承诺完成她的心愿,渡她早入极乐世界,她也愿帮哀家演一场戏罢了。”
沈月柔深呼一口气,既是如此便是最好了,若真是为了给她洗清冤屈而枉送她人性命,那便是真的罪过了。
回神之际,刘冉已经命人拾掇好了殿内,人也被抬了下去,柱上的斑斑血迹擦拭干净,唯有那地毯上的血珠还挂在那里,似乎提醒着众人,刚有个生命逝去。
静妃脸上的神色愈发不好看了。若说刚刚还是不安、疲倦之色,这会子便是惊恐。
苏衍半侧着身子靠在木椅里,冷冷的看过去,仿佛数九寒冬里的冰刀,冒着寒气尖利无比。
“刘冉,请太后来。”
他清朗的面容里毫无一丝伤感,也只在那婢女撞柱的一瞬有些惊讶,而后便很快恢复如常。
或许这就是帝王的无情吧。
沈铃儿依旧缩在椅子里,将两条腿紧紧抱住,瞪着乌黑的圆眼,干燥冒皮的嘴唇微微张开,呢喃着谁都听不清的话语。
静妃猛地扑向皇上,病娇娇的跪在皇上脚下,柔着声音抽泣:“皇上,嫔妾冤枉,嫔妾什么都不知道啊!”说完伸出白嫩的手指,紧紧攥住皇上的袍角,不停地哀求。
苏衍并非真的无情,他对静妃虽无男女情爱之意,但仍是多年相伴在身侧之人,总会生出一丝惋惜和愧疚。
愧疚他从未给过这女人应有的爱。
这些年,静妃恩宠也是有的,赏赐源源不断的送进云梧宫里,哪怕是极少踏入后宫之中,云梧宫也仍是皇上去的最多的宫殿。
虽然无人知道,他留宿云梧宫也只是在静妃的榻上躺了躺,并非真的有鱼水之欢。
“等太后来再做定夺。”
苏衍别过脸去,不再看她。
静妃骄纵,不掩其心,后宫中人人皆是怕她三分,她嘴快,嘴下亦是不饶人,哪怕是执掌凤印的庄贵妃也是对她处处忍让。
但苏衍从未想过她会害人。
静妃与庄贵妃相互牵制,相互争斗,暗暗形成一种平衡,谁都不敢行差就错,生怕对方挑出什么毛病来,就这样虽然暗流涌动,但能维持表面祥和。
这便是苏衍的中庸之道。
殿内异常安静,只有沈铃儿的喃喃自语和静妃的呜咽之声。
太后在一盏茶后姗姗而来,她精神似乎很好,连枝在其身后,稳稳的托着太后的手腕。
“你这丫头,又是闯了什么样的祸事?竟要皇上舍得惊动我这老婆子?”
她眉峰细而长,直直的插进鬓角里,微扬的眼角透着庄严和严肃。
早在来的路上,刘冉便已匆匆将事件详说了一遍,因着连枝也曾掺和进其中,太后便在路上就问过连枝当日的一些情形。
她对沈月柔颇有好感,出身望族,父亲是当朝宰相,却丝毫没有官家小姐身上的娇气劲,反而有时候觉得她更像蒲草,坚韧果敢。
册封才人之日,她更是有意将沈女引进礼成宫内,与皇上“偶遇”,她多多少少也知道自己儿子的喜好,总是会对这样貌美又知礼的女子多看几眼。
总是她这媒婆当得还不错,听说当晚两人便一起去了角楼温泉……
至于静妃,起初她确实是抱着厚望才纳进宫里的,可她这性子是真的不会忍让,任何事情都要拔个尖,都是她要最好的,几年下来也确实树敌不少。
若不是她这个当姑母的还能喘口气,护着她,恐怕早就不知死过多少次了。
来的路上,太后便已想好,若是皇上执意要罚,便将静妃关进慈安宫里,与她相伴最好,平日里青灯古佛修身养性,说不定能把这性子磨一磨。
众人看到太后莅临,皆是起身施礼相迎,起身后连枝便托着她坐到了皇上身边的另一个尊位上。
“今日之事,哀家已经听说了,你等不必重复,怡儿,你的婢女为了替你掩饰,撞柱而亡,你可有话要说?”
静妃本名王霜怡,进宫册立为妃后,众人只记得她的尊号,而忘了她的本名。
可能连她自己都快忘记自己的本名了吧。
“姑母,怡儿冤枉,怡儿冤枉!”她红着眼眶冲太后磕头,而后道:“那婢女就……就那么死了,怡儿真的不知她为什么会那样做,平日里她并不是贴身伺候的,只因青莲有伤,白釉又未跟来暖宫,嫔妾这里就只剩这一个灶火丫头。嫔妾不曾让她掩饰什么,嫔妾也不曾做过什么,都……都是有人胡说的!”
苏衍冷哼一声,将刘冉手中的白瓷瓶托在手心,问道:“静妃之意,这东西是那宫婢的?她只是为了栽赃你,便活生生去撞死?若真是如此,你们之间该是有多大的仇怨?”
静妃脸上挂着泪,香腮殷红道:“嫔妾真的不知这是什么,也不知她为何如此对待嫔妾!”
沈月柔坐在下座上,捧了一杯身旁的茶水,轻轻抿嘴,她想,静妃这招就是打死不承认?但若她真的不认,恐怕眼下又有太后庇护,很难弄得清楚。
红包群里卫子夫又发了一条消息。
卫子夫:“还有杀手锏,等着看吧。”
第37章 第三十七个红包 静妃下线
沈月柔暗暗抬眼看了看皇上,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他今日与往日略有不同。
皇上很少表露自己的情绪,欣喜也好, 低落也罢, 在那双寒霜似的眸子里,是完全看不到的。当然……偶尔的偶尔, 也能泛出一丝暖意。
今日她在他眼里, 看到了犹豫。
宫里都说静妃得宠, 皇上去云梧宫的时候比去所有嫔妃那里加起来还多,所以他对静妃是有感情吗?
沈月柔渐渐垂下头,心绪莫名的烦扰, 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静妃是宠妃, 宠爱肯定是真的, 情爱也肯定是有的……
而她自己呢, 不过是个新宠罢了。
武则天:“那些你侬我侬的情情爱爱,不如手握权力来的痛快!”
叶赫那拉氏:“是呀,哀家跟你说, 侍寝、生皇子、当皇后、做太后,这才是正途。”
卫子夫:“话也不能这么说,若是能与夫君琴瑟和鸣岂不是更好?”
刘娥:“帝王哪有真情实感?小月柔莫要将自己陷进去, 还是早日爬到后位, 将脚下那些贱人通通踢开,才是正道!”
万贞儿:“刘娥姐姐说的在理, 月柔你尽早爬到后位,我们也好完成任务,各自散去, 重新投胎,不必再纠缠于前世的恩恩怨怨里。”
卫子夫:“月柔,如果你不能当皇后,我们几个老家伙的魂魄也会被地府放进黑名单,轮转之后都不知会是个怎样的机遇,所以如果月柔你不能争口气,我们几个老家伙就要亲自动手了!”
武则天:“卫姐姐不慌,且看看再说。”
沈月柔:“卫姐姐,所以你们……都是魂灵?”
此话一出,红包群顿时安静,再无人发出消息。
沈月柔回神之际,刚好对上苏衍投过来的眸光,她觉羞涩,便扭过头去不再对视。回头之时,看到沈铃儿猛地坐正身子,眼神涣散无光,与平日里的笑颜不同,她表情僵硬,死死盯着皇上脚下的静妃。
就在大家都等着皇上做总结发言之际,忽然沈铃儿一动,直直的走了两步,“咚”的跪在地上,头伏的低低。
“臣女有罪。”
若不是声音依旧如常,沈月柔几乎要怀疑这人还是不是她那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妹妹了。
“嗯?”太后手中佛珠捻了又捻,锐利的眸光远远看着殿下的沈铃儿。
“罪从何来?”
太后上下打量了一番沈铃儿,眸光又转向沈月柔,声音略显缓和的问道:“沈婕妤,殿下之人可是你的姊妹?”
沈月柔福福身子,回道:“回太后,是嫔妾的妹妹。”
太后眼皮微抬,端起手边的茶盏停在嘴边道:“既是沈相之女,也是有身份的姑娘,起身回话吧。”
哪知沈铃儿并未起身,反而头埋得更低了一些,缓缓说道:“臣女有罪,当日进宫静妃娘娘交代臣女要亲近姐姐,还说会制造机会,皇上喜欢臣这种开朗明媚的,定能在宫里有个好的前程,后来,静妃娘娘给了臣女一瓶药,说是一定要在姐姐能看见的地方施药,然后再让姐姐亲手换个茶盏。”
“胡说!胡说!嫔妾没做过,没说过!你……你!”
静妃伏在皇上脚下,听闻此言,忙转过头来,颤着手指巍巍的指向沈铃儿,尖着嗓子叫道:“嫔妾从未做过!这姐妹两人在皇上、太后面前演了一出苦肉计,然后来诬陷嫔妾!该死!都该死!”
“静妃娘娘,药还在臣女手中,怎就是胡说了?”
沈铃儿抬起头,从袖袋里摸出个白瓷净瓶,双手托起恭敬的捧在掌心。
静妃惊恐的睁大双眼,满脸都是扭曲的疑惑,原本光洁的鬓角更是有几缕青丝散落下来。
沈月柔觉得她看到那瓷瓶的瞬间是崩溃的。
崩溃的程度与白日里见了鬼怪没什么区别。
连枝依旧是那种笑颜,净白的脸庞仿若出世的白莲,他修长的手指捏住那白瓷瓶,边向回走边将软木瓶盖打开,将瓷瓶放在鼻下闻了闻。
就算是已被断了根的连枝,也顿觉天晕地转,心神激荡起来,淡粉色的红晕从脖颈迅速爬到脸颊上,眼前景致似乎都变得模糊扭曲起来。
他用手指狠狠掐了自己大腿处,锥心疼痛弥散全身,才将他从云端拉了下来。
原本弯着如月牙般的眸子,忽而锋利起来,清秀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赶紧将瓶盖扣好。走到太后后侧,贴着她脸颊低声道:“太后,是那种药。”
这种腌臜东西自然是不能污了太后的眼,自始至终那瓶子便被连枝紧紧握在手心里。
他眸光不自觉的向沈月柔望了望,那汪潭水泛着春波,仿佛心思一眼便能看穿一般,他缩在宽大绣袍里的手指,再次伸向自己大腿处,狠狠的掐了下去。
本就细皮嫩肉的连枝,这次几乎快要哭出来了,眼眶微微起着红晕,眼角水波荡漾。
太后紧闭着眸子,长久后才深吐口气,抖着手指指向地上的静妃,道:“你啊……”
此刻的大殿异常安静,沈铃儿说这话似乎花了自己莫大的勇气,说完后也撑不住身子,瘫在地上,脊背靠着椅子脚。
“太后娘娘、皇上,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也不通知嫔妾一声?”
庄贵妃一身水绿色仙襦裙,系着狐裘大氅从大厅正门缓缓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是打扮精致的丽嫔。
二妃进来后先是给太后和皇上问安,又依次落座,反而是刚才还在解释的静妃,此刻像是泄了气的球,软在地上,不敢抬头。
“静妃妹妹这是入了什么魔,怎会做这等事?”
相思低着头,细细将贵妃脖颈系带绸带打开,脱下大氅,整整齐齐的叠好,放置在厅角的案台上,又命人煮了壶热茶,端上来放在贵妃身侧,这才缓缓退到斜后侧。
她脸上挂着笑意,微微侧头看了看太后身边的那个人。
“爱妃既然来了,那便交给你来处理吧。刘冉,你便将此事种种经过,讲与贵妃,贵妃暂管凤印,此事便由她来办吧。”
苏衍向后靠了靠,眸光仍在他那个不知为何总在出神的“新宠妃”身上。
太后更是眼眸紧闭,薄唇抿着,看得出情绪十分低落,或者更多的是惋惜吧,后辈不争气,自甘堕入烂泥之中。
刘冉领了命,抖着佛尘躬身碎步走近贵妃身侧,一五一十将事件细细讲出,因是当着太后、皇上,他便也没有添油加醋或是带着感情色彩,整体评述下来,也算客观公正。
庄贵妃今日画了精致的妆容,眉间淡淡一抹桃花花钿,眼尾用茜色描了晕染,细细看去,甚至还在左眼眼尾点了一颗若隐若现的美人痣。
她烟眉微微蹙着,攥着手中丝帕,直到听完后,才手掌拍了下木椅扶手,圆眼微眯斥道:“大胆!自皇上继承大统,后宫中众姐妹皆是恪守本分,虽也有吃醋拈酸之事,但都是无伤大雅,但静妃竟敢明目张胆诬陷嫔妃,企图用莫须有的罪名陷害后宫姐妹,难道就这么点容人之度都没有吗?”
相思赶紧碰上茶盏,让庄贵妃润润嘴唇。
庄贵妃抿了口热茶,继续道:“此事细思极恐,若是误伤皇上,你们王家便是诛九族的大罪!”
“咳咳。”
太后原本紧闭的眸子缓缓睁开,直入鬓角的眉峰微微动了动,沉着声道:“贵妃慎言。哀家也姓王,难道贵妃也要灭了哀家吗?”
庄贵妃赶紧俯身作揖道:“嫔妾不敢。”
太后从唇间冷哼一声,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说道:“静妃王氏,不守宫规,惹怒圣驾,今褫夺封号降为美人,禁足于慈安宫长春殿,无皇诏不得出长春殿。吃穿供应均按美人礼制,即日起遣送回宫,不得有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