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盛景的身子一僵,心头像是被人浇灌上了一碗糖水,他无法形容,但起码能够让他忘却一时的困苦。
不过,陆世子很快又开始懊恼。
他又不是一个无知的黄毛小子,如此沉迷男女.情.爱着实不是他的作风。
两人又陷入安静,沈姝宁见外面天色渐黑,并没有待上多久,带着两只精致的玉质小.兔.子就离开了卧房。
沈姝宁走后,陆盛景将那盆.妖.艳的牡丹花捧在掌心,只觉这俗世的花也甚是赏心悦目。
***
几日后的一天,尚未黎明,天际才刚刚擦亮,东边还泛着蟹壳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彻西南王府大门外的巷子。
严正从京城快马加鞭赶至西南王府,更是半点不敢耽搁,火急火燎就去见了陆盛景。
陆盛景有早起的习惯,加之近日来实在难以入眠,尤其是每日早晨,对他而言皆是煎熬,每回皆需得浇上几盆凉水方才消减.燥.意。
故此,严正归来时,他已经非但醒了,还换好了衣裳。
严正还在气喘,他日夜兼程、百里加急,就为了将这个消息告知给世子爷。
“世子爷……”严正有些犯难。
陆盛景心头咯噔了一下,他指派了严正回去彻查沈姝宁的身世,莫不是当真查出了什么?
陆盛景对一旁的严石道:“你先出去。”
昨晚是严石守夜,他就不明白了,有什么秘密是他不能够知晓的么?
严石很不情愿的离开了屋子。
这厢,严正才吐了口浊气,以防隔墙有耳,还特意压低了声音道:“世子爷,少夫人她……她或许当真是您的亲妹妹!”
这话,陆盛景不止听过一遍了。
然而,此时此刻,又闻严正提及,陆盛景突然猛咳,他极力压制,胸腔因为闷咳而轻颤,俊脸忽红忽白。
“世子爷……您、您要挺住啊!”严正简直不知如何安慰陆盛景。
好端端的妻子,突然变成了妹妹,这叫人如何承受得住?
陆盛景抬手,制止了严正靠近的动作。
他可能需要缓一缓。
他与自己的亲妹妹在小树林……
做成了真夫妻?!
“此事还有谁知晓?”陆盛景咳了稍许,抬起头来,一双鹰眸阴骘萧冷。
严正可能产生了错觉,他总觉得世子爷要杀他灭口,“……回世子爷!属下调查过程中,不曾告知任何人!”
陆盛景难以平复内心,也没让严正离开。
临窗长案上的沙漏沙沙作响,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严正浑身僵硬,后背一层薄汗。
是他的错觉么?
世子爷真要灭口?!
又过了许久,陆盛景终于开口,但嗓音沙哑不成词,“说,都查到了些什么?”
他只从陆长云那边听到了一些细枝末节,但并不能笃定宁儿一定就是他的亲妹妹。
陆盛景拒绝去承认这桩事。
严正半句不敢隐瞒,看得出来,世子爷有些失控之态,他如实回禀,道:“世子爷,事情是这样的。沈夫人嫁入沈家后,才半年就生下了少夫人,而且是足月的。可见沈夫人在成婚之前就怀上了孩子,而那之前,沈夫人与王爷……好过一段。”
“另外,属下还查到,这些年沈重山之所以一直关着少夫人,就是因着觉得少夫人丢了他的颜面。”
听到这里,陆盛景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可疑之处。
陆长云前阵子也是如此说的。
但……
这些所谓的证据都太过牵强。
宁儿即便不是沈重山的女儿,也未必就一定是康王所生!
对!就是这样!
或许岳母是个性情女子,情郎无数也说不定!
陆盛景自我安慰着……
外面天光大亮,严正才被放了出去。
他从屋里出来时,已浑身是汗。
严力与严石忙过来七嘴八舌,严正半个字不敢多言,“我什么亦不知!问了不会说!”
严力、严石,“……”
***
陆长云过来查看沈姝宁,得知她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看过妹妹之后,他又来到隔壁看二弟。
见陆盛景面沉如水,一副全天下都亏欠了他的样子,陆长云也没多想,毕竟他二弟一惯摆着一张臭脸,“二弟,这次剿匪十分顺利,远超乎了你我的预计,接下来你先回京,我暂且留下将余孽彻底铲除,另外那些宝藏也该清理出来了,总要给朝廷一个清单。”
陆盛景眸光幽暗,就像是蛰伏在暗中的野兽,“大哥,宝藏一事,你已经告知了朝廷?”
陆长云狐疑,答道:“暂未,怎么了?”
陆盛景眯了眯眼,并未搭话。
陆长云更是狐疑了,他太熟悉陆盛景这种幽暗的眼神。
果然,就在下一刻,陆长云突然抬手扶住了自己的头颅,不可置信的看着陆盛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二弟会对自己下手。
“二弟,你这是要做什么?”
陆盛景神色寡淡,“大哥,父王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让你来盯着我。那些宝藏,不能上交朝廷,我都已安排好了,我需要那批宝藏。”
陆长云没有料到陆盛景的野心这样大,“二弟你疯了!此事西南王也知晓,你一人无法独吞!”
陆盛景推着轮椅上前,轻拍了几下陆长云的肩头,“谁说我要独吞?这么一大笔宝藏,我无法带走,只能先留在西南。”
原来他是这样打算的?!
陆长云震惊,“你要与西南王同流合污?”
陆盛景默了默,又是一阵轻微的闷咳,“咳咳咳……大哥,我想要的东西,除非是我哪日死了,否则势在必得。”
他到底是指宝藏?还是指人?
陆长云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了陆盛景跟前,“二弟!你不能胡来!”
陆盛景笑了笑。
他为何不能胡来?他本来就是一个疯子啊,疯子做事情不需要任何理由。
“大哥放心,只要你不干涉我的事,我定会保你无虞。”
陆长云,“……你到底要做什么?!”
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涌上了陆长云的心头。
第四十四章 亲兄妹(二更)
陆长云被陆盛景关了起来。
他中了软筋散, 浑身无力,无法动弹,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陆盛景上了锁。
陆长云所担心之事,不仅仅包括那批宝藏,他更加担心的是宁儿。
以他对陆盛景的了解,即便不惜杀光了所有知情人,陆盛景也会要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二弟,你、你……你就不能放过宁儿?!你想想看,倘若让宁儿知道真相,她如何能承受得起?!你千万莫要犯下犯错!”陆长云无法使出力气,很是绝望。
陆盛景淡淡笑过, “那就让她一辈子也不知道。”
“你……”陆长云语塞, 他搞不清陆盛景是又发病了, 还是偏执太深, “父王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陆盛景觉得,兄长够狠够绝,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服从康王的意思。
“大哥,我还有事要办, 你先委屈几日, 我与宁儿的事, 你不必操心了。”
陆长云,“……!!!”他的二弟盯上了他的妹妹,他能不操心么?!
陆长云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他要冷静思量起来, 这里是西南王府,他若是被困,保不成魏屹会暗中做什么。二弟魔障了, 他还清醒着!
思及此,陆长云艰难的坐起身子,盘腿调息了起来。
***
魏屹得知陆盛景要见他,竟有些诡异的激动,他拧眉问下属,“陆盛景当真是他一人单独过来的?”
下属如实回禀,“回王爷,陆世子人就在外面,的确是单独前来。”
魏屹蹙眉沉思片刻,又抬手理了理鬓发,这才道:“请陆盛景进来吧。”
片刻,魏屹坐在圈椅上,就看见陆盛景兀自推着轮椅入了堂屋,不知为何,魏屹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日清风寨一幕,本能的菊花一紧。
好在,他也并非是寻常人物,表面的稳重尚且可以保住。
“来人,看茶!”魏屹道了一句,面上含笑,但笑意不达眼底,”陆世子见本王有何事?”
陆盛景的双眼幽若深海,今日格外幽暗,犹如冰冻了千万年的河川,一眼望不见尽头。
陆盛景淡淡启齿,“王爷,让你的人先退下。”
魏屹愈发好奇,挥手让属下一应退出了堂屋。
两人四目相视的一瞬,魏屹只觉得浑身心都不太舒畅,他轻咳了两声,天知道,他昨晚还梦见了这厮,“世子,眼下已无旁人,世子有话不防直说。”
陆盛景的确不是拐弯抹角的人,很是直接,“王爷,那批宝藏,我不打算运回京城,此事也不会让皇上知晓,你我共分享,如何?”
顿时,五雷轰顶,一道电光在微屹头顶炸开。
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邀他同流合污、欺上瞒下!
这是一个陷阱么?
陆盛景这是在考验他对朝廷的忠心?
魏屹僵坐着,一动也不动,修长的手扶着他精致萧挺的下巴,顿了顿方厉正严词,道:“世子,你这是何意?我西南王府素来忠于朝廷,此番剿匪大胜,本王甚是欢喜,如何能私自扣下那批宝藏?!”
陆盛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怎么?王爷是想独自私吞?王爷应该知道,唯有与我合作,你才能顺利得到那批宝藏。否则,我的人会以最快的速度,将宝藏一事告知皇上。王爷想想看,以皇上多疑的性子,会如何处理西南?”
魏屹的唇角猛地一抽,这下终是绷不住了。
敢情陆盛景是当真吃了熊心豹子胆,身为此番剿匪的钦差,他却要中饱私囊!
“咳咳咳……”
魏屹见过大胆的,却是从未见过如此直截了当的。
未及他开口,陆盛景又道:“宝藏暂留西南,皇上那边我只会守口如瓶。王爷最好是能安分守己,否则但凡我出了任何危险,我的人也会暗中将此事捅出去。王爷,你听明白了么?”
魏屹,“……!!”
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陆盛景非但是来谈合作的,还是来表明态度的。
好一个奸诈至厮的残废!
魏屹在那双幽眸的盯视之下,竟然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本王明白。”
陆盛景的脸冰冷如旧,“好。”
他调转轮椅,转身离开。
直至轮椅声逐渐远去,魏屹才回过神来,对着外面低喝一声,“进来!”
几名属下立刻迈入堂屋,魏屹沉.吟一声,“自今日起,派人在暗处护着陆盛景的安危,莫要让他死了。”
***
“咚-咚-咚-”
隔壁的敲门声断断续续,沈姝宁起初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但片刻之后那声音又响起。
沈姝宁走出了自己的卧房,她顺着声音走了过去,对着屋内唤了一声,“世子爷?”
陆长云还剩下最后几丝力气,终于等来了沈姝宁,趁着陆盛景尚未归来,他忙道:“弟、弟妹……快、快放我出去。”
沈姝宁一听出陆长云的声音,当即吓了一跳,完全想不明白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大哥,你怎会在屋内?”
她试着去推门,下一刻却发现门扇已经被人从外面锁上。
沈姝宁这就更加想不通了。
暴君为甚要将大哥锁起来?!
“大哥,你别急,我这就想法子!”沈姝宁道。在她看来,陆长云的确是一位好兄长,自打她嫁入康王府之后,陆长云对她颇有照拂。
故此,沈姝宁想也没想,第一时间只想救了陆长云出来。
她刚转身,月洞门处就来了一人,随着陆盛景推着轮椅愈发靠近,沈姝宁心头发慌,她看了看被锁上的屋子,又看了看陆盛景。
“世子爷……大哥他……”
陆盛景阴冷的眸色多出了一丝温和,“你找我有事?”
庭院中还有旁人,沈姝宁见陆盛景唇色有些发白,更是知道他昨日才吐过血,担心他伤及身子,就道:“外面风大,世子爷进屋说话吧。”
“好啊。”陆盛景难得笑道。
沈姝宁暂时没有提及陆长云。
然而,就在她跟随着陆盛景迈入她自己的屋子时,她听见陆长云微弱的声音传来,“快、快逃……”
沈姝宁,“……”
是她听错了么?怎么好像听见大哥说让她快逃?
进了屋,陆盛景将房门合上了,内室的光线突然稍稍暗了下来,沈姝宁近日来对陆盛景好感倍增,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与他单独共处一室,她的心跳紊乱,手心冒汗,怎么都没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陆盛景能听见她的心跳,还有她紊乱的气息。
看得出来,美人今日很疏离。
陆世子的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沉了几分。
他与沈姝宁此前还好端端的,她赠了他玉佩,他送了她玉质的小兔子,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实在不应该如此疏离。
陆盛景对上沈姝宁有些畏惧的目光,“别怕我。”
这话说到点子上去了,沈姝宁当然是怕暴君的。
因为她不知道暴君几时正常,几时又会突然变得不正常。
犹豫几息,沈姝宁有些胆颤的问道:“世子爷,为何……大哥会被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