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戾看了阳俟一眼,便移开目光,继续看向裴苏苏。
意思很明显,只允许她来拿。
“苏苏小心,当心有诈。”
“没事。”裴苏苏抬手拦住阳俟。
深深看了面具人一眼,她垂下眼,看向他手里的神元骨。
虽然是黑色,但上面有神力的气息,的确是神元骨没错。
这个东西,可以救闻人缙的命。
没犹豫太久,裴苏苏眼睫颤了颤,屏住呼吸抬起手,逐渐靠近他的掌心,取走神元骨。
温热指尖划过掌心,面具人的手指微微向上蜷,似是想下意识握住,很快就恢复如常,没让任何人发现。
直到神元骨终于拿在手中,都没看到那个面具人有什么异动。
裴苏苏终于放下心,看着手里紧握着的神元骨,浓黑眼睫忽闪两下,桃花眸中的欢喜藏都藏不住。
闻人缙有救了。
这是修魔气结成的神元骨,比灵力神元骨更适合闻人缙。
有了这个,他很快就能醒来。
感知到裴苏苏惊喜的情绪,面具下,容祁的唇角也不受控制地弯起,眸光温柔如水,胸腔里某个角落隐隐发烫。
下一秒,他忽然以手掩唇,毫无征兆地开始咳嗽。
众妖再次提起戒备,举起手中的武器。
魔修同样摆好对敌的架势。
死梦河边,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
听到他咳嗽,裴苏苏心中一紧,望过去。
是与羊士对敌时,不小心受了伤么?
察觉到自己居然在关心仇人,裴苏苏脸色刹那间变得阴沉无比。
他是死是活,与她何干?
还嫌他害闻人缙害得不够么?
咬了咬牙,裴苏苏很快调整好情绪,面上如同罩了一层冰霜。
“收起武器,放了虬婴。”她道。
虬婴就这么被放了。
他扇动翅膀,飞出去几尺,果然没人阻拦。
于是他飞到面具人身边停下,但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明显十分忌惮。
“回。”
裴苏苏率领众妖返回,为了防止魔修偷袭,她和阳俟饶含走在最后。
身后,忽然响起面具人嘶哑的声音。
“羊士的所作所为,乃是他个人的意愿,与魔域无关。魔域并无与妖族敌对之意。”
裴苏苏脚下刚好踩到枯枝碎叶,发出“咔嚓”的声响。
容祁看到她脚步微顿,但转瞬间便继续迈步向前走,不知有没有信他的话。
阳俟和饶含回头看向他,见裴苏苏没有回头,他们两个对视一眼,也立即跟上。
容祁远远望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才收回视线。
“魔、魔尊,您要回魔域还是?”虬婴小心翼翼问道。
转过身,面对虬婴时,容祁周身的气质陡然一变。
再也不像方才那么温和,整个人都笼上一层阴鸷肃杀的气息,宛如从地狱而来的恶鬼修罗。
“连个废人都杀不死,要你何用?”
对上他阴冷的眼眸,虬婴骇极,身子抖如筛糠,跪地求饶:“魔尊息怒,属下虽然没能杀了闻人缙,但闻人缙身受重伤,既然他到现在都没醒,这辈子应该都醒不过来了。”
听到他这么说,容祁语气缓和些许,只是声音依旧冰冷,“你确定?”
虬婴忙不迭点头,“属下敢以人头担保。”
“你上次也说,敢以项上人头作保,闻人缙跌落陨凤崖绝无生还可能。”
可结果呢,还是让他活着回来了。
虬婴额头虚汗遍布,“属下,属下也没想到,魔神诅咒居然没有杀了闻人缙。”
这在此前是从未有过的。
到底是魔神诅咒出了什么问题,还是闻人缙身上有什么秘密,虬婴不得而知。
容祁眸光颤动,他知道原因,但他没那个兴致解释给虬婴听。
他沉声问:“闻人缙多久会死?”
虬婴回想起那日的情形,想了想说道:“应该活不到下个月。”
说完,他大着胆子抬眸,偷偷看了眼容祁的神情。
闻人缙一死,魔尊自身明明也会遭受重创。
可他听到这个消息,居然颇为满意。
静默片刻,虬婴听到一句命令
“你带人返回魔域。”
听他这么说,虬婴就知道,魔尊这是打算继续留在那个猫妖身边了。
到底是为什么呢?虬婴想不通。
“可是魔尊,若是属下回去,便无法监听弓玉了。”
“不需要了。”
如今闻人缙昏迷不醒,活着也只是等死罢了。
而裴苏苏也已经彻底打消了对他的怀疑,完全没有再让虬婴继续监听下去的必要。
“是。”
虬婴领着人,老老实实地渡过死梦河离开。
他们走后,容祁摘下面具,脸色苍白如纸,唇白无血色。
朝着裴苏苏离开的方向,刚走出去两步,他便觉胸中气血翻涌,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容祁扶着树干,眼前发黑,手指渐渐蜷缩。
他低垂着头,暗自调息许久,才有力气抬手,大拇指拭去唇边血迹,重新抬步离开。
原地留下两根假手指,被一团魔气化为灰烬。
裴苏苏拿着神元骨,用最快的速度来到闻人缙所在的院子。
步仇正用自己的力量吊住闻人缙的生机,只是他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看到裴苏苏出来,他忙问:“拿到了吗?”
“嗯。”裴苏苏来不及多言,拉开闻人缙胸前的衣襟,将神元骨放上去。
随后她双手结印,帮助闻人缙炼化这枚魔气精纯的神元骨。
步仇这才收回自己的妖力,服下补充妖力的丹药,气色好转不少。
待裴苏苏收回手,步仇才问出自己的疑惑:“容祁居然真的送来了羊士的神元骨,他可有提什么要求?”
裴苏苏帮闻人缙盖上被子,看向步仇,摇了摇头,“没有,只带走了虬婴。”
“一个虬婴,值得他用神元骨来换?”
“不知,他还说羊士的所作所为,不是他的吩咐,与魔域无关,不知道真假。”
“为何特意说这个?”步仇觉得奇怪。
以外界对魔尊的传言,他根本不像是会在意他人看法的人。
就算被误会,他也绝不会放在心上,主动解释完全不像他的风格。
他特意说这么一句话,就像是,担心与谁为敌似的。
裴苏苏说道:“或许,羊士惹恼了他,所以才会被他取了神元骨。”
可不知为何,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容祁那日拿着拨浪鼓摇的模样。
他不刻意去学闻人缙的时候,笑容总是会带着单纯的稚气,宛若孩童。
一个活了几万年的人,居然会有那么干净的笑容,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容祁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苏苏,他醒了。”
步仇的声音,打断了裴苏苏的思绪。
她朝床上看去,对上熟悉的温润眼神,心中涌上酸涩,眼泪顿时扑簌落下。
“师尊。”
裴苏苏哭着扑进闻人缙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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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试探
裴苏苏趴在闻人缙胸前, 念及他才刚苏醒,身子虚弱,只是虚靠着,没敢真的将重量压在他身上。
听到熟悉的称呼, 闻人缙心尖像是被狠狠扎了一下, 立刻就涌上酸涩。
虚弱地抬起手臂, 轻轻揽在她背后, “苏苏。”
嗓音不似从前的明朗清润,反倒嘶哑模糊, 宛如破了洞的风箱。
听出声音中饱含的风霜,裴苏苏的眼泪流得更凶,打湿他颈间的衣服。
她抱住闻人缙的脖子, 啜泣着,断断续续地说道:“对不起, 我没有早点认出来你, 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原来第一次见面时, 他们之间就已经有了感应。
如果那个时候她没有被容祁干扰迷惑, 早些知道真相,好好护着闻人缙, 他便不用遭受后来这场栽秧。
“不怪你。”闻人缙目光清明温和,艰涩开口。
他艰难地抬起左手, 想要拭去她眼角的泪。
见他手臂颤抖, 裴苏苏主动抱住他的胳膊,将脸贴上去,眼睫眨了眨,悬挂的晶莹泪珠滚落而下,桃花眸哭得红肿, 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想到自己才离开一年,可在她心中,他已失踪了足足百年。
闻人缙眼眶发酸,用尽所有力气握住她的手,苦涩和心疼在心底蔓延开,“你受苦了。”
“我哪里苦,受苦的是你才对。现在我都知道了,你会变成这样全都是容祁害的。他是魔尊,却伪装成你来骗我。对不起,师尊,我太笨了,连是不是你都分辨不出来,还跟害你的仇人相处那么久。”哽咽着提起这件事,裴苏苏几乎崩溃。
她回握住闻人缙的大手,闭眼抵在自己额间,用力抿着唇,却还是有压抑不住的哭声溢出来,哭得脸颊和鼻尖都泛起红。
闻人缙连声说:“不怪你,不怪你。”
说得太急,他忍不住轻咳起来。
裴苏苏连忙轻拍他的胸口,帮他顺气。
闻人缙眸光微动,想起什么,左手从裴苏苏手里抽出来,伸向法衣袖中,似乎是想拿什么东西出来。
见他拿得费力,裴苏苏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帮他伸手去拿。
摸到一个玉质药瓶,她掏出来,举在面前问道:“是这个吗?”
“嗯,给你的。”闻人缙温柔的目光一直落在裴苏苏身上,一瞬都不舍得移开,像是要把她如今的模样深深地刻在脑海中。
那次在魔王殿,是他第一次看到那么冷漠沉稳的她。
他太久没有陪在她身边,错过了太多太多。
想到此,心中愧疚更甚,揽在裴苏苏身后的手微微收蜷。
裴苏苏想问药瓶里是什么,可见他神色疲惫,最后还是没有问出来。
她帮他掖了下被子,吸了吸鼻子,说道:“师尊,你好好休息。这里很安全,容祁找不到这里。”
“你呢?”
裴苏苏故作轻松地摇了摇头,“我没事,你放心,我有办法对付容祁。”
只是那个办法太冒险,她不想告诉闻人缙,免得他担心。
闻人缙望着她,嘴唇翕动,似是有什么话想要叮嘱。
裴苏苏连忙将耳朵凑过去,“师尊你说。”
“别为我报仇,”这次闻人缙只勉强发出气声,说话时,呼出温热的气息喷拂于耳畔,“你不是他的对手。”
他对裴苏苏的性子太了解了。
一听她那么说,瞬间就能猜到她的想法。
裴苏苏眉心隆起,“可是,你会变成这样,都是容祁害的。”
“答应我。”
对上他眸中的担忧,裴苏苏握住他的手,还是应了下来,“好,我答应你,不去找他报仇。”
闻人缙这才放心。
夺妻之恨,他自当不会放过容祁。
但这些仇恨不该由裴苏苏来背负。
“碧云界是妖族地盘,容祁翻不起什么风浪,你不必担心我。你好好休息就是,什么都不要想。”
这些话都只是用来宽慰闻人缙的,真实情况是,即使动用碧云界所有战力,也完全不是容祁的对手。
可她不想让闻人缙刚醒来就要操心这些,他好好养伤才是最重要的。
闻人缙握住裴苏苏的手,放在胸前心口位置,渐渐失去意识,阖上眼眸。
等他睡着,裴苏苏俯身下去,放轻动作侧靠在他枕侧,掀起湿润眼睫,静静望着身边人。
心中所有角落都被填得满满当当。
之前面对容祁时,她总是会生出许多怀疑不解。
可刚与闻人缙相认,即便他的容貌与从前截然不同,带给她的久违的安心感却永远都不会变。
这便是闻人缙,是她的师尊,也是她的夫君。
许久后,裴苏苏将自己的手从闻人缙手中抽出来,神识查探了一下他身体的情况,将他放在被子外的手重新塞回去。
她擦干净脸上的泪水,起身离开房间,在门口看到了等着的步仇。
从刚才闻人缙醒来,步仇就识趣地退到门外,把空间留给他们夫妻二人。
裴苏苏从外面关上门,与步仇一起走到院中亭子里。
初春已至,亭子四面吹来的风依然带着料峭寒意。
“怎么样?”步仇问道。
“受损的经脉在逐渐恢复,只是仍有些虚弱,多调养一段时日就好了。”
步仇放下心,“那就好。”
目光触及裴苏苏手里拿着的玉瓶,他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经他这么一提起,裴苏苏才想起这个玉瓶。
“我也不知,师尊给我的,”裴苏苏说着,打开玉瓶,感受到精纯的血脉之力,瞬间怔在原地,好半晌才说出后半句话,“这是……炼化后的龙骨花。”
这股力量她再熟悉不过,这是龙族的血脉之力。
他真的找到了龙骨花,还拼死将其带了回来。
闻人缙离开魔域之前,料到自己出逃不会顺利,担心又会像在望天崖上那次一样,芥子袋破碎,所以才提前将龙骨花炼制好,贴身存放。
步仇长叹了口气,心下唏嘘万分。
“容祁用神元骨换走了虬婴,不知还会不会回来。若他返回,你打算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