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炎宁忍住不让窃喜露在面上,依旧委屈地挤着泪:“那皇上可要说到做到。”
李逢舟还未答她,马车刚进宫门,车轮碾过几颗碎石子,弄起些微颠簸,顾炎宁刚哭过,没坐稳,马车一颠,便趴在了李逢舟腿间。
顾炎宁不好意思地抬起头,便听李逢舟咬牙切齿道:“顾炎宁,你故意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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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先去了翊坤宫,顾炎宁跳下马车,便同李逢舟摆了摆手:“皇上,别忘了晚上过来,我等你呀。”
小丫头眨着机灵的大眼睛,李逢舟不知为何,在马车窗柩的雕花中瞧着她的绰影,心中竟然痒了一下。
今日朝阳慌张来了清心殿,同来喜道顾炎宁在京兆府衙,来喜向他禀的时候,他尚稳坐在龙案前同公孙统继续商议春闱一事,一事毕后才道:“没看到朕在议事么?不管,让她吃几日牢饭长长记性。”
来喜刚刚应下,公孙统却开口道:“皇上,不如臣去将娘娘保出来?”
牢房毕竟阴冷,李逢舟点了头,来喜已经出去禀了,他又将来喜喊过来:“去备车吧。”
路过朝阳时,朝阳正心虚的垂着头,李逢舟‘哼’了一声,才低声叱道:“你且等着看,朕明日便将方衍的腿打折。”
朝阳不知公孙统也在,朝阳回避着公孙统的视线,急切地扯着他的袖子,小声同他嘀咕:“别啊皇兄,是我的错,和方将军没有关系,皇兄身为皇上,怎么能是非不分,随意体罚臣子呢。”
李逢舟瞥她一眼,朝阳立刻正色道:“我这就去礼佛堂抄佛经,为皇兄和皇嫂祈福。”
朝阳看也未看公孙统,便飞快地跑走了,李逢舟看着朝阳的背影,对公孙统道:“朝阳不懂事,让你瞧笑话了。”
公孙统笑道:“臣倒觉得公主很好。”
李逢舟本没想前往,公孙统请了请他,他不经意便坐进了马车里。
既然坐下了,就且去瞧瞧罢了,左右他是被公孙统请进来的,也没有别的心思。
谁知上了马车,反倒心神不宁起来,直到看到那小丫头片子喜滋滋地揭开帷裳,他才掩住面上的忧色,垂下脸去。
——以后无论在哪儿,我都会想着皇上,念着皇上的,今日我出宫,就只记挂着皇上,只给皇上买了东西。
这小丫头片子,怎么能这么磨人。
说瞎话说得头头是道,他偏生还想信她。
顾炎宁同他招呼完便往翊坤宫内走,刚走了两步,却被人拦腰打横抱起。
顾炎宁惊呼一声,抬起眸子,便见李逢舟仍垂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问她:“不是说双膝痛?”
顾炎宁心安理得地勾住他的脖子,撒娇道:“痛的。”
“杨天远让你跪的?”
“嗯,”顾炎宁小鸡啄米般点着头,“地上很凉的。”
苏嬷嬷听见响动,慌忙迎出来:“娘娘,你可算回来了,公主刚刚遣人送来 * 许多物什,说是你买的,什么玉佩、步摇、环钏、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和些许孩童的衣裳,娘娘,这是你向公主买的么?朝阳宫怎还有些东西?你去朝阳宫做甚去了,你买这些乱七八糟的做甚?”
李逢舟往下看了看,顾炎宁正使劲冲苏嬷嬷使着眼色,苏嬷嬷这才瞧见李逢舟,慌忙行礼:“参见皇上。”
李逢舟将怀里的小骗子放在地上,看着苏嬷嬷手上还挂着一双虎头鞋,问道:“只记挂着朕?嗯?”
“只给朕买了东西?”
顾炎宁垂着脑袋,一口咬定:“都是给皇上买的。”
“玉佩、步摇、环钏?”
“是为了皇上买的,宁宁打扮得漂亮,皇上才能早日好起来,宁宁都是为了皇上着想。”
“……朕可穿不进去虎头鞋。”
顾炎宁决意将瞎话扯到底:“那是给宁宁肚中将来的皇长子买的。”
“……”
“皇上,宁宁的双膝还痛。”
“痛着吧。”
李逢舟毫不留情地转身走了。
16. 第 16 章 怎么?就只准你骗朕,不……
帝王走后,苏嬷嬷才不安地扯着她:“娘娘,你怎么同皇上一起乘马车回来,你究竟去哪儿了?”
“半路碰上了,”顾炎宁扯着瞎话,扯开话头,“嬷嬷,那玉镯是我给你买的,你喜不喜欢?”
顾炎宁三两下便将东西分散了大半,独独剩了几身娃娃的衣裳,苏嬷嬷问她:“娘娘,你究竟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做甚?”
顾炎宁得意地扬扬头:“我是买给五哥的,我都嫁了人,五哥定然也娶妻生子了,若哪日我能回去一趟,我这个姑姑也好备些礼物不是,还有一些小玩意,待回头便分给小八她们。”
“是,娘娘说的是。”
苏嬷嬷勉强应了句,便将剩下的物什收去了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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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心殿。
院判正垂着脑袋站在下方:“禀皇上,娘娘的病症奇得很,老臣从未见过,这几日翻阅了医书,才知此为失魂症,只是医书中并未言说有何药可医,依老臣看来,皇上不若带娘娘去一些以前常去且娘娘极其喜爱的地方,许能记起二三。”
李逢舟想了想,认真询问道:“若再往假山上摔一下,可有用?”
院判难得沉默起来,几息后,才躬身道:“皇上请三思。”
李逢舟摆了摆手,将太医撵了出去,来喜为他研着墨,搭了句嘴:“皇上,娘娘这般不是挺好的么?”
李逢舟却笑了笑:“那丫头鬼着呢,你当她是真心的巴着朕?”
来喜仍低着头:“真不真心的,不也挺好的么?”
李逢舟手指轻叩桌面,嘴角的笑意也扯了下去:“多嘴。”
来喜没再搭话,便听帝王自言自语道:“若是该正常时正常,能偶尔不正常且粘人些,便最好不过了。”
“……”
来喜研磨的手顿住了,有一句‘皇上醒醒’,他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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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在外头折腾了半晌,用了午膳,顾炎宁便想偷偷去瞧一 * 眼朝阳,一路打听,摸索到了礼佛堂,朝阳没见到,却碰上了沈太后。
沈太后面色不善的看着她:“怎不论是我女儿还是儿子,都爱往你身上凑!”
“……”
顾炎宁笑道:“母后,儿臣招人待见,这也怨不得儿臣吧。”
“您能有儿臣这般招人疼爱的好儿媳,应当开心呀。”
“哀家还开心?你哪儿来的脸面说这些话,再者说,不怨你怨谁!我朝阳那般乖巧,若不是被你蛊惑怂恿,怎会跑出宫去,还被他皇兄关在这佛堂抄经,你怎不进去陪她?”
“……”
“母后,易怒会变老。”
顾炎宁平静地说。
沈太后抬手摸了摸眼角,旋即又放了下去,瞪了她一眼,才愤愤离去。
礼佛堂被李逢舟派了侍卫守着,顾炎宁也没有进去,好在碰上了一位朝阳宫的宫女,宫女对她道:“娘娘不用忧心,里头烧着地龙,公主睡得蛮好。”
“……”
那就好。
沈太后想来是对自己的女儿有颇大的误解。
虽则是朝阳牵头将她带出去了,但却是因着她动手打了人才闹到李逢舟那里去的,顾炎宁打定主意,待晚上李逢舟来了便同他求求情,早些将朝阳放出来。
在外跑了一日,顾炎宁用了晚膳,便早早的梳洗好,在床沿靠着,困倦地耷拉着眼皮。
玉画进来问了句:“娘娘,奴婢将宫灯吹了?”
“别,”顾炎宁打个哈欠,“皇上会来的。”
狗皇帝白日里答应她了。
“可是……来公公那边并未传话啊。”
顾炎宁摆摆手,坚定地说:“皇上答应我了,他会来的,我等等便是,你先去歇着。”
玉画为她添了些灯油,便退了下去。
顾炎宁捞着被子,等着等着便睡着了,没留神栽了个瞌睡,玉画听见声响,撩开帘子走进来:“娘娘,歇了吧,这么晚了,皇上应该不来了。”
顾炎宁朝外看了眼,蔫蔫地垂下眼,因着困倦,声音也带了些哑,小声嘟哝着:“他说过会来的。”
玉画晓得顾炎宁脾气拧,只好哄了句:“想来皇上今日忙,便忘了,娘娘先睡,明日奴婢替娘娘去请皇上,可好?”
“不好。”
顾炎宁撅着小嘴巴,因着哈欠打了太多,眼眶带着湿,微微红着,瞧着甚是可怜。
顾炎宁从床上坐起,捞过屏风上挂着的披风:“我要去清心殿。”
她要去找狗皇帝讨个说法。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倒好,刚说出的话,转头就喂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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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不少文臣来此处商议春闱一事,李逢舟又批了会儿折子,一抬头天幕已经漆黑,殿内已经掌上了灯。
来喜正立在下头栽瞌睡,听见脚步声才抬起头:“皇上,传膳么?”
“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亥时了。”
李逢舟低声喃喃了句:“那该睡了。”
这就睡了?
来喜疑道:“皇上不用膳了么?”
李逢舟舒了下脖颈,还没说什么,便听殿外有小太监的声音响起:“ * 娘娘,奴才替您通报一声——”
小太监话音还未落,清心殿的殿门便被人重重推了开来。
冷气扑面而入,门外,他的小皇后正板着一张脸,气呼呼地站着,宛如只炸了毛的小猫崽。
顾炎宁见他正站在殿中,小嘴不悦地撅的老高,不知是被冻得,还是哭过,眼眶红彤彤的,倒有那么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
李逢舟怔了下,才问道:“你没睡么?”
“哼!!”
顾炎宁用了大声,重重哼着,三两步走进来。
“我为何没睡,皇上心里难道不清楚么!”
忙有小太监将大殿的门关上,顾炎宁委屈地跺跺脚:“皇上为何要骗宁宁?”
“便因宁宁骗了皇上,皇上便要骗回来么!皇上怎么这般小心眼!一国之君,出尔反尔,一点儿也不大气!”
顾炎宁越说越委屈:“宁宁等了皇上好久呢!”
“而且——宁宁一路走过来,好冷的!”
顾炎宁控诉着。
李逢舟愣了神,才将来喜撵了下去,殿门打开又关上,李逢舟冲她招招手:“过来。”
顾炎宁不肯过去,赌气般背过身去,盯着殿门的雕花。
李逢舟好笑的走过去:“怎么?就只准你骗朕,不准朕骗你?”
“嗯。”
顾炎宁闷闷地嗡了一声。
李逢舟低低地笑起:“这么霸道?”
顾炎宁垂头看着脚尖,不吭声了。
男人的影子越来越近,附在她的影子上,仿似两人依偎得很近,顾炎宁瞧着,不知为何觉得脸有些烫,刚开口咳了一声,便见有只大手,垂下,将她的小手包在了手掌中。
顾炎宁这才抬起眸子瞧了他一眼,李逢舟眉目中有难掩的温和。
“脸红什么?”
顾炎宁的手挣了挣,没有挣开。
“才没有!是冻得!”
小姑娘眼眶还红着,鼻头也透了些红。
李逢舟又问:“哭了?”
还不待顾炎宁点头继续装可怜,李逢舟便道:“不准骗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