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头——”
顾炎宁嘴上喃喃了几句。
她想起来了,在丰域关时,她听五哥提起过,这乌头虽剧毒无比,却可炼制成一种假死毒药,中了此毒的人很快便会没有呼吸,犹如死人一般,但只消七日内服下解药便可复活。
眼下她不确定袖箭上的毒是不是假死毒药,可就算还有一线可能,就总要试一试。
狗皇帝那么好的人,年纪轻轻,病还没治好,不能就这么死了。
更不能因为救她而死了。
直觉告诉她,此事定与御花园碰见的方侍卫脱不了干系。
她不清楚自己为何要假死,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到底准不准,当务之急,是要问清楚那个男人,若真是假死药,她得立刻拿到解药,亲蚕礼只有两日时间,她得在众人发现前,尽快把李逢舟救回来才好。
可她要去哪里寻那人呢?
丽贵妃!
丽贵妃一定是清楚这件事,且丽贵妃认得那人。
顾炎宁站起身,对齐深道:“刺客还未搜到?”
齐深尚难过着,帝王无后,眼下这么去了,晋国的天便要变了。
他看了顾炎宁一眼:“那刺客能进得来先蚕坛,定然早就跑了。”
这侍卫的态度不行,顾炎宁问道:“你叫什么名儿?”
齐深不情不愿地答道:“齐深。”
顾炎宁又问:“官挺大?”
“还行。”
“嗯,”顾炎宁朝他伸伸手,“腰牌给我,封锁消息,你和这两位太医都不准出去,谁也不准进来,在我回来之前,外面那些命妇一个都不准走,你把先蚕坛给我围死了,不准走露半点风声,听明白了吗?”
晋国未立太子,皇帝殡天这种消息一旦传出去,必定会大乱。
况——李逢舟兴许不会有事。
一定不会有事。
齐深搞不准她要做甚么,忙护在李逢舟身前,瞪着眼看向顾炎宁:“你是要篡位吗?你晓得皇上对你有多好吗?皇上是为了救你……”
齐深的泪说落就落:“你这女人当真是个黑心肠的!皇上那般对你,如今尸骨未寒,你竟然……”
“你闭嘴!”
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顾炎宁此时脑袋乱得很,“皇上是自己一人来的?”
齐深被她吵得有些蒙了,点了点头。
这女人竟然还凶他!她还有理了?要不是她非闹着要穿那什么衣服,老老实实在宫里带着,何至于出这么多的事情。
皇上也不会……
齐深想着又想哭了。
可那女人毫无心肝,皇上还没有入土为安,就已经在想着为自己谋后路了。
顾炎宁不欲和他多说,径直从 * 他腰上将腰牌扯了下来:“我要回宫一趟,我刚刚说得,你给我办好了,若有出入,我饶不了你。”
齐深:“我凭什么听你的?”
顾炎宁甩给他一个冰凉的眼神,齐深下意识闭了嘴,不情愿地哼哼着。
顾炎宁吸口气:“我不会让他死的。这人情太大了,他别想让我欠他的。”
顾炎宁深深地看了李逢舟一眼:“一定等我回来。”
齐深面露惊色:“你……你是说皇上还活着?”
齐深此话一出,连太医都震惊的抬头看了看她。
顾炎宁没时间再理他了:“马匹在哪儿?”
“在……在东门。”
顾炎宁往外走了两步,身上这身衣服实在是繁琐,走路都走不开,更别提骑马了,只好对齐深道:“你跟我换下衣裳。”
齐深:“???”
齐深:“!!!”
齐深一脸不情愿:“这是女人的衣裳!”
“快点。”
顾炎宁已经过来开始扯他的扣子。
如此危急关头,晋国男人真是磨磨唧唧的,费劲。
齐深往后躲着,可又不敢对顾炎宁动手动脚,顾炎宁个子较他矮,踮着脚有些费力,命令道:“你自己脱还是我给你脱?”
齐深惊悚的看着她,顿了几瞬,才结巴道:“我……我自己脱。”
齐深十分缓慢的拆开了两颗扣子,委屈地指了指两个太医:“你……你跟他们换行不?”
太医慌忙低下头,脑袋直直磕在地上。
顾炎宁踢他一腿:“你怎么这么墨迹,不想救你主子了?快脱。”
顾炎宁三两下将外袍脱下来,从齐深手里将他的外袍接过,三两下罩在外头,对齐深道:“快穿上。”
齐深只着着中衣,梗着头:“我不冷,不用穿。”
顾炎宁:“谁管你冷不冷,我不在的时候,你就装是我,快穿上。”
齐深:“……”
他被迫穿上深青色的华服,衣服袖子太短,他小麦色的胳膊肘露出来一大截,领口也紧紧的绷着,滑稽得很。
他生无可恋地看了看李逢舟,在两个太医异样的眼神中,特别想同皇上一样躺在那里。
齐深想起皇帝的嘱托,还是道:“我派几个人保护你。”
顾炎宁摆摆手:“不用,太显眼了,应该没有人要害我,我会尽快回来的。太医,劳烦将皇上的血止住。”
太医垂头应下。
“再问你件事,”顾炎宁往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皇上出宫一事,可还有旁人晓得?”
“想来是极私密的,皇上只身骑马前来,应当除了来公公,没人知道。”
“那便好。”
有齐深的腰牌,顾炎宁先到东门取了匹马,一路顺畅的策马回了宫。
她直奔了清心殿,交代了来喜,李逢舟今日不回来,无论谁人来找,都说皇上在批折子,谁也不见。
来喜见顾炎宁这般穿着,不由惊道:“娘娘,可是皇上出事了?”
“记住,”顾炎宁看着他,“无论谁问,皇上都没有事。”
来喜不明所以的点着头,便 * 见皇后娘娘又往甘泉宫的方向去了。
-
甘泉宫。
丽贵妃正病恹恹地靠在枕边,宫女端来一碗药,丽贵妃喝了一口便吐了。
“这是什么药?太医院那群老头子是想毒死本宫么?往前也染过风寒,本宫从未喝过这般苦的药。”
宫女为难的站在一边,劝道:“娘娘病了好些时日了,还是喝了吧,喝了才能早些好。”
丽贵妃想想也是,如今开了春,总不能一直病着。
且她这次风寒确然病得有些久。
今日是亲蚕礼,自从上次落了水,李逢舟便下令让她禁足养病,她只是听闻主持一事落到了柔妃的头上,还是抒了口气,不知道顾炎宁有没有听进去她说的话。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帮顾炎宁。
顾炎宁不讨喜。
向来也不喜欢自己。
可那日在冰凉的湖水下,在她不断的下沉中,有那么一双有力的臂膀将自己托起,丽贵妃想起,眼圈便红了红。
自己应当是没有救错人。
虽然她不安分、不检点,且还一副狐媚子样,丽贵妃总觉得,她活得很是肆意。
丽贵妃忍着吐的冲动喝完了药,干呕了几下,想起顾炎宁说她怕苦,这么苦的药,她能喝得下去么?
不由问了句:“翊坤宫那边怎么样了?”
甘泉宫都被禁了足,宫女也不太清楚翊坤宫的情形,道:“湖水凉,想来同娘娘差不多,也还病着呢。”
丽贵妃叹口气,正说让宫女选出了几样库房里私存的补品,待禁足解了,便给顾炎宁送去。
她刚张了张嘴,便听得殿外有宫女疑惑的问了句:“皇后娘娘?”
顾炎宁怎么来了?
来看她的?
丽贵妃有些惊喜,费力地支起身子,还没反应过来,脖颈间便被横了把匕首。
“让她们都下去,本宫有话问你。”
顾炎宁穿了一身侍卫的衣裳,又宽又大,丽贵妃被吓得咳了起来,匕首的寒意从脖间传遍全身,刚刚的惊喜变成惊吓,丽贵妃浑身战栗了下:“你……你要干嘛?”
甘泉宫的宫女也被吓得跪了一地,顾炎宁一路跑来,额上满是汗,缓口气道:“让她们都下去,只要你说实话,我就不会害你。”
丽贵妃看了她一眼,还是摆摆手让宫女都出去了,大殿的门被关上。
顾炎宁匕首往前推了一分,开口道:“是谁要在亲蚕礼上杀我?御花园和我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是谁?说。”
丽贵妃这几日一直病着,好几日没听说顾炎宁的消息了,见她这么有力气,不由问了句:“你全好了?好这么快?”
“……”顾炎宁耐心耗尽,“快说。”
“你自己勾搭的男人,还跑过来问我是谁,是何道理?”
丽贵妃憋着嘴,“我病还未好呢,你弄疼我了。”
“我不认得那男人,只晓得他姓方,他到底是谁?你到底知道什么?”
丽贵妃更震惊了:“你都不知道他是谁,就敢同他私会?你们有没有……那个,就做那 * 事?到哪步了?”
这语气不知为何还隐隐带了些羡慕,眼下可不是同她聊做了这事还是做了那事的时候。
顾炎宁:“你说不说?”
“你如果不知道他是谁,我就更不能说了,”丽贵妃摇了摇头,“我已经提醒过你了,你得罪了人,做错了事,再多的我不能说,若要让他知晓是我父亲泄露了消息,不会放过韩家的。”
她虽然没想明白丽贵妃为何要帮她,但料到丽贵妃不会说,丽贵妃不比她,在晋国无牵无挂,韩家是世家大族,盘根错节,是以她才打算亲去亲蚕礼,探个虚实。
丽贵妃出手想帮她,算是厚道,她本不欲拖丽贵妃下水,可她没时间了。
她要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顾炎宁云淡风轻的对丽贵妃道:“我不会让别人知道是你将消息透给我,但若你不说,我今日就不会放过你。”
“我是认真的。”
“……”
丽贵妃撇撇嘴,“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顾炎宁狠狠心,匕首又近了一分,丽贵妃痛得低呼一声,只好道:“我同你说,我同你说,但你真的不能出卖我,出卖韩家。”
顾炎宁这才收了匕首,‘嗯’了一声。
丽贵妃后怕的往床里挪了挪,看了她一眼,才道:“那人是方家少主方衍,皇上不来后宫,你孤独寂寞同他好上了,我能理解,但那人不是好人,他是将你玩腻了,所以要杀了你灭口。”
丽贵妃的用词顾炎宁很不喜欢,但还是忽略掉那些,抓住重点,问了句:“方家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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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内务司向丽贵妃讨要亲蚕服,说皇后娘娘今年身子疏朗,要亲主持亲蚕礼的第二日,她的父亲便给她来了封信件。
信件上说他昨日去方府赴宴,席间酒饮得多了些,便去如厕,出来时头脑晕眩,不留心迷了路。
谁料却听见了方家少主方衍同下属的谈话,方衍命他那个下属在亲蚕礼上射杀皇后。
韩国公当时便吓得险些晕了过去,但他毕竟历经过大场面,此时酒也被吓醒了七八分,神色如常的回了前厅,找了个由头便先行离去了。
回府后韩国公便给女儿去了封信,说了这桩事情,不仅喊她不要再耍心思争抢亲蚕礼主持一事,也不准再胡闹,安全起见,还是称病别去亲蚕礼为好。
丽贵妃将信件烧了,觉得浑身发冷,自然想到了那日方衍与顾炎宁在御花园角落里私会一事。
方家是晋国一个特殊的世家,因着方家世代执掌镇悬司,查办一些隐秘的案子,只效忠于皇上,独属于所有权利之外,镇悬司首尊虽没有官职,但品阶却极高,是为一品军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