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也一直没有寻到,不知去了哪里。
不会弃她而去了吧?
顾炎宁舒口气,也数不清过了几日,白日里她就在院子里晒晒太阳,装作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山间的日头过得很慢,顾炎彻一直没有走,偶尔练练剑,倒也没有再同她说什么,只是视线追随着她,见她看过去,便对她笑笑。
顾炎宁不知为何,总觉得顾炎彻的笑意,让她有点儿不舒服。
直到有一日清晨,顾炎宁起得早了些,婆子去备膳了,她正欲推门出去,却从门缝中看到有个黑衣男子在同顾炎彻说话。
顾炎宁将耳朵凑在门缝上,听得不是很清楚,只依稀听得那人说八皇子在丰域关不老实,接连出兵挑衅荣城将士,晋帝气恼非常,当即决定出兵,亲自挂帅,十万大军已经在路上了。
顾炎宁听得心下一咯噔,又要打仗了?
转念一想,顾炎宁更觉得五哥是骗了她,狗皇帝怎么可能要一统天下呢,分明是八弟先动得手。
提起八弟,顾炎宁怔了瞬。
儿时,她同五哥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算多,在宫闱内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领着顾炎燚玩。
父皇的孩子多。
后宫的孩子分成了两派,一派跟着祺贵妃所生的大姐姐。
另一派就是顾炎宁自己。
后来她发现了顾炎燚,顾炎燚比她小一岁,因着生母地位卑微,他在一众皇子中格外不起眼,甚至父皇都不记得有他这么一个孩子。
顾炎宁同他倒有些惺惺相惜,她只记得顾炎燚很听她的话。
那臭小子,顾炎宁恨不得亲自去丰域关,揪着他的耳朵骂他一顿。
打什么仗,相安无事不好吗?
只是……亲自挂帅?
李逢舟出征了?
一边是自己的弟弟,一边是自己的夫君。
顾炎宁光想想就拧起了眉心。
男人怎么总爱打仗?
李逢舟还惦记着打仗,是不是真的没有发现她不在啊。
长着一双大眼睛有什么用,顾炎宁越想越气,小脸也皱成了包子。
顾炎宁继续偷听,便见顾炎彻也很生气,闻言将手中的剑重重摔在地上。
“这种紧要关头打什么仗?顾炎燚这傻子是疯了吗 * ?”
顾炎燚起先不过是个不起眼的,便是丢在众皇子堆里,父皇也瞧不见他。
他是这两年被李逢舟扶起来的,办了几桩大事,这才露了脸,得了父皇青眼,顾炎燚和李逢舟不是一条道上的么?
难不成是为了逼他交出顾炎宁,故意演给他看的吧?
顾炎彻发完脾气,冷静下来,觉得此事蹊跷,不禁问道:“真打起来了吗?”
“真打起来了,八皇子烧了晋军的粮草,一来二往,打了几次了。副将已经往邺都去了好几本折子,说是八皇子整日叫嚣着要将荣城拿下来,完成殿下当年没有完成的任务,给皇上看。”
顾炎彻气恼地将脚边的剑踢开数丈远。
“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李逢舟费了那么多心思将他扶起来,他竟然能这么好大喜功,刚到丰域关,兵还没练熟,就敢去打仗?谁下的令,又是谁给他的胆子?”
下属提醒道:“殿下,咱们在晋国逗留太久了,该回了。”
顾炎燚是他作保,顺康帝才将其派去了丰域关,来晋国之前,顺康帝不知从何处寻了位得道真人,真人所炼的丹药,顺康帝服下后龙颜焕发,还御了女,是以格外信任那位真人。
可那药有虎狼之效,虽无毒,顺康帝的病体残躯却根本受不住。
他要去往晋国,若将顾炎燚留在邺都内,变数太大,不得已,他只得想个法子将他先调离邺都。
谁知那家伙竟如此不承李逢舟的扶持之情,刚去丰域关,便急着立战功,搞了这么一出糊涂事。
若是让顺康帝知晓顾炎燚此时公然打破两国的合约,若因此终了贸易,定会将怒火迁到他的头上。
他自然知晓该回了,顾炎彻看了眼不远处的青山,又回身看了眼小院内紧闭的房门。
在这山间待了几日,他竟然有些不想回去看着顺康帝那恶心又苍老的容颜。
可他终归,还是要走。
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到太子这一条路,他走了太久,他不会回头,他必须走上去。
顾炎彻道:“待宁宁醒了,我同她说一声,便启程。”
听到顾炎彻这般说,顾炎宁忙转过身躺回了床上,假装没有睡醒,直到日上中梢才打着哈欠出了门,便见院门口已经拴好了两匹马,马背上挂着几个包袱。
顾炎宁故作疑惑的瞅了几眼,揉揉惺忪的睡眼:“五哥,你要去哪儿?”
顾炎彻正在同下人交代事情,听见动静,回过头,同她商量:“哥哥有事,要走几日。宁宁乖乖在这儿待着,可以吗?”
“不可以,”顾炎宁撇起嘴巴,上前晃着他的手臂,“宁宁也会骑马啊,不能和哥哥一起走吗?宁宁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认识这些人,我想苏嬷嬷和玉画,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顾炎彻哪里舍得她,见她这般依赖自己,只得哄道:“是因为要打仗了,太危险了。”
“是……是皇上出兵要打徐国吗?”
顾炎 * 彻点了点头,当是默认了,对她道:“待仗打完了,哥哥便想办法将苏嬷嬷和玉画接来陪着你,好不好?”
“不好。”
顾炎宁委屈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五哥,你带我去见皇上,我去同他说,让他不要打仗,好不好?”
顾炎彻一听她要见李逢舟,整张脸瞬间拉下来:“你想都不要想。”
“那你走吧,打仗去吧,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顾炎宁吸了吸鼻子,扭头跑进了屋内,赌气般关上了门。
关上门后,她才无力地靠着门框滑了下去。
五哥为什么要一直骗她呢?
她分明那么希望他能同自己说实话啊。
顾炎宁抱着双膝,重重地叹了口气。
顾炎彻敲了敲她的门,为他刚刚的语气道了歉,还同她告了别,她隐隐又听得顾炎彻同下人吩咐不准她离开院子。
顾炎宁起身打开了门,便见顾炎彻策马离开的身影越来越远,渐渐与远方的青山融为一体,再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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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哥走了,逃跑就好办了些。
顾炎宁每日都认真地观察着院子里的人,想找个办法偷偷溜走,但是这些人每日一换班,门口始终有人守着,便连婆子都不离开她片刻。
五哥到底为什么,非要这么关着她呢?
顾炎宁越来越烦躁,她要去找个人,她要问清楚这一切。
又一日入了夜,门口的守卫换了一批人,守着的婆子也换了班,顾炎宁在屋子里寻了好久,也没寻到个武器,头上的簪子也是个木头做的。
顾炎宁颓丧的坐在床上,床底突然传来咿呀的叫声,顾炎宁弯下腰一看,便见好几日未见的小狐狸从床下的一个小洞里钻了出来,嘴里正衔着一个布包。
小狐狸将布包拖出来,亲昵的蹭着她,骄傲的扬着头,满脸都是求表扬的骄傲神情。
顾炎宁揉了揉它的小脑袋,狐疑地将布包打开,里面是几小罐子,像是放毒药或者解药的。
顾炎宁打开瓶盖,点起一点轻嗅了下,人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好家伙,竟然是迷药!
顾炎宁刚想叫出声,又怕外头的婆子听见,忙沉下声音,对小红道:“小红,你怕不是神仙吧?”
“你太厉害了,小红,你简直就是姐姐的救星。”
“你一定是神仙派下来帮姐姐的。”
小狐狸的头扬得更高了。
第二日一大早,顾炎宁趁着婆子去煮饭,侍卫换值,悄悄爬了起来,将几包迷药全倒入了院内的水缸里。
她闹着不舒服,一直不肯吃东西。
婆子和侍卫们以为她还在生顾炎彻的气,只将饭食放在了她屋内,便离开了。
堪堪过了午时,门口的两个大汉便倒了下去。
顾炎宁在院里喊了几声,也没有人回应,她不晓得这迷药能管多久,急匆匆抱着小狐狸离开了院子。
确然是山里,四周偶尔有几户人家的烟囱上冒着白烟。
不远处是条小溪,顾炎宁顺着小溪慌不择路的走着,小溪过后便是 * 山路,她得在太阳下山前找户人家才好。
她今日水米未进,走了没多久便气喘吁吁,小红一直在她身侧蹦蹦跳跳的,见她累了,就也停下来歇歇。
顾炎宁擦擦额上的汗水,又走了一个时辰,日头有些斜了,她终于瞧到不远处有个村庄。
那村庄瞧着近,走起来却有些远,小红终于累了,赖在地上撒娇打滚不肯走了,顾炎宁只得俯身抱起它。
日头越来越斜,天色逐渐暗了下去,顾炎宁走入一条小巷子,抬手正想敲门,便听身后突然响起阵阵的脚步声。
这么快就追来了?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顾炎宁不敢往后瞧,低着头快步往前走去,走至巷子尽头,便见后头是个死胡同。
她正焦灼着,不远处有个木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有个小孩将脑袋探了出来,顾炎宁慌忙掩住他的嘴巴,一个闪身便进了院子里。
轻轻将门关上后,顾炎宁细细辨识着门外的脚步声,低声警告怀中的孩子:“别说话。”
脚步声近了,似是未发现什么异常,便又走远了。
顾炎宁松口气,小孩子从她怀中抬起头,打量了她几眼,很是惊喜的喊她:“黄……”
‘哥哥’二字被硬生生吞去肚中,小男孩稚嫩的声音响起:“原来是个姐姐呀。”
40. 第 40 章 你跟皇上就是这么玩的吗……
顾炎宁这才打量起怀里的小孩, 借着暮色下暗淡的光,小男孩正眨着大眼睛瞧着她。
顾炎宁不由惊喜道:“阿理?”
小狐狸已经挣扎着从她怀里跳了出去,趴在院里的水缸前窸窸窣窣地饮着水。
顾炎宁笑着揉了揉他的脑壳, 四下打量了一下:“这是你家?”
阿理点点头:“爹爹去挖菜了, 还没回来,按理说该回了的, 我这才开门瞧瞧, 姐姐怎么会在这儿?”
阿理很自然的改了称呼, 似乎很快接受了她先前女扮男装一事。
阿理去井边打了桶水上来,对她道:“姐姐出了好多汗,快洗洗吧。”
顾炎宁胡乱抹了把脸, 便在院中的石凳子上坐下,打听道:“这是哪儿?”
“京郊宁家村, ”阿理有些疑惑, “姐姐不知道这是哪里,怎么过来的?”
顾炎宁只说自己迷路了,心里不禁想着, 五哥的胆子真大,就将自己藏在京郊附近, 这下好办了,她得计划一下是要回宫还是去丰域关找八弟,说服他退兵。
她其实更想去丰域关。
苏嬷嬷摆明联合了李逢舟, 对往事守口如瓶,她若这般回去了,除非自己能想起来,否则只会知道他们想让她知道的事情。
尤其此时宫里还有个与她相似的女人在,她在宫门口叫嚣说自己是皇后, 会有人信吗?
而且李逢舟亲自出征,定会在荣城,若她想去丰域关寻八弟,必要经过荣城,不会被李逢舟发现吧?
顾炎宁胡思乱想了一阵,小厨房的烟囱正冒着白烟,隐隐有香气从里面飘出来,顾炎 * 宁的肚子很不合时宜的‘咕噜’叫了一声。
便连小红也蔫蔫地趴在她的脚边,委屈地叫了两声。
阿理像是笑了笑:“姐姐,你等等,我去给你拿个饼子。”
顾炎宁忙阻止他:“还是等王老伯回来了,一起吃吧。”
阿理并未答她,还是进了厨房。
没一会儿,门便被人推开,正是王老伯,王老伯将背上的菜篓放下,一回身便看见了顾炎宁。
“黄……”
王老伯瞧见顾炎宁穿着一身粗布裙子,面露惊讶:“这不是黄……”
顾炎宁笑笑站起:“老伯,好久不见。”
“是好久了。”
王老伯还有激动,问道:“黄公子……啊不对,姑娘怎会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