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那就好……”沈俞明显舒了口气。
两人离着几步的距离,礼貌又疏离。
夏泽抿唇想想,忖度的眼光在沈俞脸上寻睃一圈,试探:“我有件事弄不明白,太尉怎么会突然带人来后院?”
他有预感,这不是巧合。以太尉这个年岁来说,应该不会幼稚到把同僚叫到花园看锦鲤。
沈俞支支吾吾半晌,心想着面前也自己人,叹气道:“殿下之前特别交代我,等她跟驸马离席后,让我带人去花园。我只能照做,没想到……没想到殿下弄了这一出。”
说完,回想着方才的见闻,他抬起手,颤抖着拂去额上冷汗。
他在官场混的眼光老辣,江伯爻定是被公主嫁祸了,没人会蠢到在别人的宴席上推搡公主入水。
早在接到指令时他就知道公主定不安好心,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方式。万一出个好歹,后果不堪设想。
沈俞越想越后怕,挤出一丝干笑,“还好泽儿离的近,即刻救出了公主,要不然我们真没法对万岁交差了。”
夏泽默了默,“公主之前吩咐,她离席后让我跟紧她,我也不知道公主竟然会落水。”
沈俞一愣,脸上的络腮胡跟着颤了颤,眼光渺远,意味深长道:“殿下倒是越来越像万岁爷了。”
把细碎编织成一张网,捕杀猎物。不知不觉他们都上了一条船,这正是赵氏皇家惯用的手法。
正午已过,寒气蹒跚而来。沈俞收回神思,关切的看向夏泽,“儿啊,你也落了冷水,待会我叫婢子送点姜汤过来,免得着了风寒。”
这样的关怀让夏泽有些不习惯,他不自然的点点头,“我得回去看一下公主了,先告辞了。”
“去吧。”沈俞深吸一口气,目送夏泽进屋,才沉着脸离开。
现在他也得坐下来细细盘算一番,殿下这么一弄,万岁爷想必要对江家动心思了。
他早有耳风,万岁正私下调查江隐卖官卖爵,结党营私。如今江伯爻又屡次三番出岔子,往小说,这是对公主不敬,往大说,这叫藐视皇权,横竖江家未来都不好过。
万岁因为什么赏赐“忠顺可嘉”的御匾,他心知肚明,看来自己这个中立派是做不下去了。
他不想参与朝廷纷争,可公主要对付江家,他就不得不站队了。毕竟公主怀揣着沈家的把柄,就像今天,这个忙他不敢不帮。
沈俞来到书房,坐在案前沉思,规划着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这一坐就到了傍晚时分,府邸小厮来传信,公主准备起驾回府了。
他赶紧起身相送,小厮却掏出一封蜜蜡封着的信笺呈给他,“公主让小的交给老爷,说老爷不必相送了。”
沈俞讷然的接过来,扬手示意小厮离开,关上了书房的门,这才将信笺打开。然而让他意外的是,里面并没有公主的亲笔手书,只有一张借据。
他眯眼仔细一看,落款人竟然是沈暮安。
沈俞手抖了一下,沈暮安向这位叫曹坤的人借了七百两白银,想来是用来豪赌了。
真是家门不幸!
他合眼叹气,将欠条扔进了落地火炉中,一场交易随之化为无形。
时隔半生,沈俞终于认命。前有万岁,后有公主,为人臣子永远也逃不掉皇家的摆布。
既已上船,唯有扬帆起航。
瑛华生龙活虎的回到府邸,谁知后半夜却发起了高烧。好在夏泽睡在她身边,察觉到了异样,连夜就叫来了太医。
杜渐睡眼惺忪的背着药箱过来,甫一进门就吓得精神抖擞,睡意全无。
夏泽一身中衣站在床前,俊目秀眉朝他一凛,“小太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给公主诊治?”
“……是!”杜渐上前将一块帕子搭在公主腕子上,诊脉时手忍不住发抖。
上一次来撞见公主跟侍卫拥吻,这一次来又撞见公主跟侍卫睡到一起……
他怎么如此倒霉?
公主好了以后,指不定还要如何威胁他呢!
“怎么样了?”
沉澈好听的声音将他的思绪唤醒,杜渐回过神来,赶忙道:“公主并无大碍,想来应该是受到寒凉激发的反应,喝上几副药很快就能好。”
夏泽哦了一声,长长舒了口气。
杜渐离开后,翠羽端了凉水和帕子进来,“这里交给我吧,夏侍卫去休息吧。”
夏泽摇摇头,眼睫低垂,眸子里蕴着的全是疼惜之情,“还是我来吧。”
这一守就到了天明,瑛华半梦半醒间,一会喊冷一会喊热。夏泽片刻也不曾歇着,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直到天光大亮,瑛华才退下烧沉沉入睡。
夏泽手执巾帕,半跪在床前,小心翼翼替她擦拭着额头上的薄汗,随后目光哀凉的看着她。
上一次公主高烧,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然而这一次的滋味简直难受至极,仿佛胸口被剜了一个冻,嗷嗷向外流着血,堵都堵不住。
公主迷糊着唤他,细弱的声音都快把他的心叫碎了。
这件事怪他疏忽大意了,如果可以,他宁肯生病的是他。
自责和懊丧袭来,夏泽将头抵在瑛华的额头上,缓缓阖上眼。
就在这时,一声尖利而冗长的通传自殿外传来:
“皇上驾到——”
夏泽倏尔睁开眼,突然想到自己还衣衫不整。然而现在已经来不及换衣裳了,只能心一横,叩拜在地。
宣昭帝火急火燎的推门而入,甫一看见他,眼神落在他雪白的中衣上,面上闪过一丝异色。
夏泽沉然道:“卑职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夏泽啊,起来吧。”宣昭帝敛正神色,“公主怎么样了,听说昨夜传了太医?”
夏泽谢恩起身,“公主昨晚突发高烧,太医过来开了几幅药,不久前才退了烧,现在睡熟了。”
宣昭帝龙眉压低,上前摸了摸瑛华的额头,确认不热了,这才起身坐到圆桌上,不怒自威说:“今天一大早,江隐就带着江伯爻进宫请罪,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泽仔细回忆一番,徐徐道:“公主因为瘦马一事跟驸马发生了口角,两人推搡起来,公主随后就落了水。好在卑职就在附近,很快就把公主救上来了,否则……”他顿了顿,“后果不堪设想。”
砰
宣昭帝气急,难以自持的猛拍圆桌。
这动静太突兀了,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瑛华。好在她睡的正酣,没有受到影响,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混账东西,胆敢对公主动手动脚!”宣昭帝怒发冲冠,却不得不压低声音,“朕看江伯爻恃宠而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夜会外女还有理了?”
“三九寒天,池子都结冰了。公主这一落水受到凉激,这才发了高烧。”
夏泽的话为宣昭帝心里又添了一把火,他蹙眉冷哼,气的牙痒痒。前些日子驸马的坏事满天飞,他都忍着没有过问,如今看着爱女受此委屈,他断然是忍不住了。
“等公主醒了,你告诉她,朕已经下旨让江伯爻闭门思过,无事不得进入公主府,不得靠近公主半步,让公主安心养病。”
夏泽颔首,“是。”
“夏泽,”宣昭帝眸光烁烁的看他,面上不怒自威,“既然你们两心相悦,那就好好善待公主,莫要像江伯爻一样不知好歹。以后若你能照拂好公主,朕自会给你一个交待。”
宣昭帝的话说得模棱两可,夏泽眼眸一怔,恍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须臾后,他肃然跪地,“卑职定不辜负皇恩!”
“好,朕一开始就没选错人。”宣昭帝付之一笑,抬手将他扶起来,“朕还有事,公主就交给你了。”
“是,皇上放心。”
宣昭帝满意的点点头,踅身走了几步,又扭回脸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这里,矜持点。”
夏泽闻言,面上旋即飘出两抹红晕,愣然看着宣昭帝离开。
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浅浅说了句:“卑职恭送皇上。”
瑛华病后,杜渐每日都会按时送汤药过来,行事作风依然战战兢兢,生怕被公主揪过去恐吓。
连翠羽都看不过去了,忍不住问:“我们府里是有鬼吗?你每次来都脸寒寒着,难看死了。”
杜渐只能笑着打哈哈,一来二去,两人就这么熟稔起来。
在夏泽的威逼利诱下,瑛华每次都是捏着鼻子灌药,喝药喝的及时,病自然就好得快。
腊月十三这天,瑛华起了个大早,压在夏泽身上,眯着笑眼,双手捧着他的脸说:“哎呀,夏侍卫这几天怎么都瘦了呢?”
瞧这生龙活虎的模样,看来是身子爽利了。压在心口的大石瞬间消失,夏泽深吸一口气,在她唇畔啄了一下,“公主明知故问呢,还不是累的?”
这几天他夜里都不敢睡沉,公主翻个身他都得起来看看,精神紧张,熬来熬去能不减斤两么?
“累的?”瑛华眉眼灿灿,无辜的说:“可是这几天我们没做呀……”
她睁着一双水盈盈的眼睛,娇声娇气的开着黄-腔。
夏泽无奈,也不答话,任由她的手摸进中衣里。所到之处皆像着火一般,点燃着他贫-瘠几日的身体。
他成夜抱着她,身子都会有反应。公主也索要过,但他不忍折腾病躯,便一日日往后推。
现在看来,是推不下去了,他也不想再推了。
夏泽阖上眼,敛住眸中潋滟,咬住瑛华娇-软的嘴唇,将她压在身下。
放肆过后,满室旖旎。
瑛华趴在夏泽肩头,葱白的手指在他胸口点弄着,“你说,我怎么就吃不够你呢?”
她语气颇为认真,一下子把夏泽逗笑了,“公主难不成还想吃别人?”
“若是想呢?”瑛华清眸扬起,对上那张和风霁月的笑脸。
夏泽也不恼,缎面一般的秀发在他手中反复缠绕,清和的嗓音一字一顿,仿佛要在她心底砸上几个坑,“想,都,别,想。”
“哟,我家夏侍卫这么霸气了?”瑛华媚眼如丝,满意的在他怀里蹭蹭,“这还差不多,知道护女人了。你可得把我看紧了,谁也不能让。”
话到末尾,她话音愈发娇蛮。
“那是自然。”夏泽面上写满了柔情蜜意,揉揉她的发顶,心中爱意渐浓,恨不得将她融进骨子里。
瑛华舒服的眨眨眼,突然问:“今天初几了?”
“十三。”
“都十三了?”她愕然。
“嗯。”夏泽微眯眼眸,思忖一会,神色有些复杂,“公主有什么事吗?”
“没……没有。”
这几日她过的浑浑噩噩,没想到后天就是十五了。
为防走漏风声,她从来没有让张堇之他们进入那座院子。这次她得亲自去刺探一下,好在病已经痊愈,不碍事。
夏泽默不作声的睇她,她有些心慌,话锋一转道:“马上就到年关了,你舅舅和外祖那边我还没有来得及去拜见,不如过几日一起去吧。”
夏泽沉声道了个“好”,幽深的眼仁泛起波澜。
隐约觉得,公主又藏了些小心思。
往后的两天,瑛华过的小心翼翼,走哪里都觉得身后有一道火热的目光注视着,让她颇为不自在。
夏泽似乎对她有所防备,支也支不开,连晚上睡觉都把她搂地死死的。她察觉到异常,却也不敢多问,只能装憨卖傻。
好在夜行衣早在之前就准备好了,要不然她只能扒拉密室里的老物件穿,那才叫一个寒碜。
十五这晚,借着夏泽沐浴的空档,瑛华犹豫再三,从密室中取出了陈年老迷香,藏在罗汉榻软垫下面。随后爬上床,深吸几口气,按捺住怦然的心。
不久,寝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她在床上打了个骨碌,翻身起来看。
夏泽将裹身的大氅丢在一边,半湿的头发随意绑在肩头,配之雪色中衣,整个人显得纤尘不染。
“嗯,秀色可餐。”瑛华趴在床沿单手托腮,笑眯眯的夸赞,纤纤玉足翘起来调皮地摇晃着。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双更,带一前世番外,是夏泽跟瑛华首次在一起的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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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刺探
夏泽扬唇一哂,走到圆桌前看了眼还是满满当当的汤药,忍不住诘问:“公主还没喝?”
“我已经好了,不用吃这苦汤子了。”
“不行。”夏泽将药碗端给她,“杜渐说了,还要继续喝上一段时日调理,逼退寒气,否则要留下寒凉之症了。”
“嗐,要听他们的,每个人都得调理一番。”瑛华嗤笑一下,秋眸含情脉脉的望着他,“今天就不喝了,行不行?”
夏泽无视她带着钩子的眼神,慢条斯理的晃晃药碗,散发出来的苦气让她的身子后撤几寸。
“要我喂公主吗?”
沉澈动听的男音甚是撩人,瑛华却遽然变脸,“别,别!你要亲就好好亲我,别带着药灌我。”
“那公主就自己好好喝吧。”夏泽弯起眼眸,笑容满溢着宠溺。
“……”
瑛华丧着脸接过药碗,捏住鼻子一股劲喝了完,碗底都没留,留了也是得灌进去。
夏泽满意得摸摸她的面颊,又拿来蜜饯给她。
瑛华一口气吃了好几个,这才把药劲压下去,四仰八叉往床上一趟,拍拍身侧说:“好了,我们快睡吧。”
自打两人睡在一起后,几乎成了熬夜大户。夏泽将装蜜饯的青花瓷盘放在圆桌上,狐疑道:“现在时辰尚早,公主怎么今日如此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