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世间光怪陆离,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忽然就把她弄丢了。
一年后得夏天,我带着她来到清河放灯。我们比肩走到街上,几乎所有人都会回望我们。郎才女貌,惹人艳羡。
放完灯后,我们在凉亭吹风。瑛华肚子饿了,想吃街边的小食。我亲自跑去买了一大堆,提回来的时候却看见她望着栈桥发愣。
“华华,你看什么呢?”
她指给我看,我恍然道:“是江伯爻啊,吏部尚书的儿子。”
瑛华没说话,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我后知后觉,她的眼神中有些别样意味。
当时我并没在意,然而这简单的一瞥,她的心里再也没有我的位置。或许,我不该去买那些吃食。
不久后京城流言四起,大家都说固安公主开始追求吏部尚书的儿子江伯爻。我难以置信,后来我的好友亲自指给我看,我的心顿时被撕裂成了无数碎片。
气急败坏的我去找江伯爻理论,将他痛打一顿,谁知却换来了瑛华的冷落。
这种惩罚椎心蚀骨,我只有上门去求她。
那天瓢泼大雨,我全身都被浇透了。我求她原谅,求她别抛弃我,然而她却告诉我,她要嫁给江伯爻。
已经快要入秋了,朔风裹挟着雨丝,淅淅沥沥,让我的身体冷到颤抖,心里更是结成了冰。
回去之后我大病一场,心头的痛楚无法疏解,只能日日夜夜的掉眼泪。我知道这样懦弱不堪,但我无法改变她的想法,更害怕我再过激下去,她连理我的机会都会收回。
我娘不停劝我,我不听。皇后也觉得愧疚,提出要为我择选一位贵女。
我拒绝了,自打她在我心里扎了根,已经盘踞到无法容下任何人。我告诉皇后,告诉我爹娘,今生非她不娶。
我怀揣着侥幸,幻想着哪一天她会回心转意,然而两年后等来的却是她的一纸婚书。
她大婚的时候,我看着她过门拜堂入洞房,回府的时候泪眼婆娑。
这一年我们刚好十六岁,我守了十年的人终于不属于我了。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但我真真正正的失去了她,失去了我的挚爱。
我在王府哭了三天,催心刨肝的疼没日没夜的侵蚀着我。
京城到处都是我跟她的回忆,我无法在这里继续待下去。我想去戍边,爹娘知道后哭着求我不要冲动。我看着日渐年迈的他们,只有放弃了这个想法,行尸走肉的继续苟活。
有人替我打抱不平,痛骂瑛华,最后都被我打了一顿。即使她对我无情,我也不希望别人侮辱她一分一毫。
我越来越浪荡,跟几个世家子流连在勾栏瓦舍。然而纸醉金迷没有让我忘记她,反而让她在心里烙的更深。我发现我无法对其他女人产生兴趣,碰一下都觉得无比恶心。
这一刻我知道了,我为她画地为牢,走不出去了。
一次酒醉后,我叩开了公主府的大门。瑛华见到我没有责备,渐渐泪流满面,对我卸下了伪装。我这才知道她过的并不好,而那些恩爱都是装出来的。
一怒之下我提剑要去找江伯爻算账,瑛华却拉住我。
她说:“阑楚,婚已成了,我还是要继续试着过下去,你不要去找他了。”
我倍感凄凉,无法理解,“华华,为什么你宁肯跟着别人哭,也不愿跟着我笑。”
“已经走了这条路,回不了头了。”她悻悻然说着。
我看她好久,最后告诉她:“过不下去可以和离,我等着你,不管多少年我都等着你。别忘了我说的,我可以把命都给你。若你受再委屈,我一定饶不了他!”
她哭着对我道谢,而我的眼泪也随着她一起簌簌而落。
回去以后我心疼万分,恨不得即刻派人将江伯爻斩杀,但想到她的希冀,我又不忍伤了她的挚爱。
到头来,我一个人咽下了所有的渣子。
从这以后我经常去探望瑛华,只希望她能在感伤时还能记得身后有个一直在等待他的青梅竹马。
宣昭十八年冬,瑛华跟江伯爻大吵了一架。
我恰巧在外跟朋友用膳,碰到了喝的伶仃大醉的她。翠羽一个人弄不了她,见到我后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世子,您快把公主带回去吧!”
酒楼里杯觥交错,鱼龙混杂,我当即脱掉披风罩住她,将她包了个严严实实,用我的马车将她回了公主府。
瑛华喝的烂醉如泥,恍惚间认出了我,抱住我不肯让我离开。她对我不停说着对不起,疯狂啃噬着我。
浓重的酒气趁着娇软席卷而来,在我心里掀起滔天巨浪。男人的本性上来,我恨不得立马就要了我心心念念多年的姑娘。
可是我不想趁人之危,惹得她以后难做,毕竟她还是处子。我害怕我越了雷池,连见她的机会都没有了,我更怕她一辈子都不原谅我。
翠羽也惊慌失措的注视着我,她应该也怕极了,怕我破了她主子的身。
我阖上满是浓欲的眼,掌风劈在她后颈。一切归于平静,我在她额前吮了一下,将她交给了翠羽。
临走时,翠羽对我道谢。我没有回应,满脑子都是她娇软的身躯。
度过了一个难熬的夜,第二天我再去探望时,她宿醉难受,将昨晚的疯狂忘了个一干二净。
忘了也好,免得她尴尬,我也没有再提及。
就在我渐渐习惯这种平淡的陪伴时,瑛华竟然跟她的侍卫走到了一起。
对我来说这个消息简直就是晴天霹雳,我舍不得碰的女人,被一个身份低贱的侍卫染指了。
我伤心欲绝,将我的寝房砸的满地狼藉,跑去公主府质问她,而她却用一句简单的话回答我:“阑楚,那天我喝多了。”
喝多了。
又是喝多了。
我忽然后悔,那天应该不顾一切的要了她。
在她面前,我再一次流下了眼泪。
她拍着我的肩膀,用轻柔的声音说着最刺人的话:“阑楚,我们之间不可能了。别再想了,也别再哭了,好吗?”
我忽然好恨她,恨她这样糟蹋自己,也恨她践踏我的心。
可惜,我又无法不爱她。
痛苦了好多天,也醉了好多天。我再一次退步,将这事当作公主添了个面首,还是照旧去找她。只不过我又多了一个憎恨的对象,她的侍卫夏泽。
每次去我对他都没有好气,就凭借一张好看的脸,蛊惑着瑛华。
我私下里警告他,让他切记自己的身份。他垂头应着,一开始很乖巧,然而没几年,我在他眼里看见了隐忍的不甘。
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夏泽好像爱上了她。
好在瑛华对此浑然不知,她的心依然在江伯爻那里,我成了她的蓝颜知己,而夏泽只是一个枕边玩物。
我本以为时光会这样悄然流逝,等瑛华熬不住的时候,我就能娶她了。到时候,我会不动声色的把夏泽处理掉。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康安三年春,一个极为普通的春日,江伯爻跟瑞王逼宫造反了。我爹带着王府护卫军想要去救驾,然而却被告知康安帝已经自缢身亡。
我前夜喝了酒,昏睡一天才醒过来,谁知大晋在这一天的功夫里易主了。
我惊愕不已:“爹,你不能放任那些乱臣贼子!”
我爹只告诉我:“你不要管了。”
我忽然想到了瑛华,江伯爻跟瑛华不和,他逼死了宣昭帝,自然也不会放过她。
外头夜黑风高,我夺过我爹的佩剑,像疯了一样往门外冲。
我爹大惊失色,死死抱住我喊:“阑楚,别去了!我们没有兵权,去了只能送死!”
“死也比苟活强!我要去救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我忿忿看向曾经敬仰的男人,“你是镇北王,带过兵打过仗,现在社稷危难,你要当缩头乌龟吗?!”
“你不能看她死,我也不能看你死!”我爹声色俱厉:“阑楚,你冷静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十年?”我忽然笑了,笑着笑着潸然泪下,“这十年里,你想让我日日夜夜忍受扒皮抽筋的折磨吗!”
我爹不再回答我的话,一个手势后,十几个护军将我围住。脖后猛的一疼,我眼前就黑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被绑在寝房里,我喊了好半天才把我娘喊来。
“娘,华华呢?她怎么样了?!”
她不言不语,唯有眼眶红红的。
不安从心底蔓延,我没命的挣扎起来,后脑磕在床栏上,一下一下,仿佛没有知觉。
我娘终于看不下去了,泪流满面的抱住我,“公主服毒自尽了,阑楚,娘求求你,忘了她吧!”
“服毒……”
我的神志瞬间被抽走,脑海中空白一片。我本应该悲痛欲绝,然而连眼泪都没有,就这样怔愣的坐着。
之后,我就这样被捆着软禁了。
我娘每日都来陪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阑楚,求你坚强起来,爹娘已经没了一个孩子,不能再失去你了。”
见我每日都这样沉默寡言,没有大哭大闹,他们最终解开了我的禁锢。
我浑浑噩噩,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只知道外面的夜来香已经开了,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夜里,我僵着身子来到柜子前,取出了珍藏在里面的锦盒。
我伸出手,腕子上全是捆绑过的伤痕,打开锦盒,颤巍巍拿出里面的金簪。
指尖触到它的生硬冰凉,这一刻失踪许久的情绪如同洪水般汹涌澎湃,瞬间将我堙灭在无垠的苦痛中。
我将金簪抱在胸前,跪在地上嘶吼大哭。
我的华华不见了,永远不见了,而我没能救的了她。
我恨我无能,恨爹娘退缩,恨天,恨地。我没有做过任何坏事,为何老天要如此对待我?
如果不能白头偕老,那我只求她平安顺遂,如今却连她的命都收走了。
苍天有眼吗?
我后悔了,早在她变心时,我就应该强硬的留住她,这样她还能保住一条命。
悲伤无情的撕扯着我,我痛不欲生,脑海中全是我跟她的一切。她说喜欢跟我一起玩,她说只要我长得好就能娶她,她说谢谢,她说对不起……
心早已千疮百孔,这样的我,如何再活下去?
我,受够了。
“华华,如果你嫁的是我,我们或许已经有可爱的孩子了。”
金簪融入心口时,所有的痛楚仿佛都消失不见了,前所未有的宁静将我包围。
我躺在地毯上,恍惚间听到了诸多脚步声和母亲的尖叫,稍纵即逝。
我阖上眼,满心都是那个娇俏艳丽的女人,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安逸的午后。她将金簪送给我,告诉我,从此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好好守着她,不让任何人靠近她,伤害她。
黄泉路上,希望我还能追得上她。
这一次,别再赶我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样看,前世所有人都算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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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投其所好
浴房中雾气氤氲,热气升腾。
夏泽靠在汤池中,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身后,眼睫低垂,水波中模糊的映出他那张俊朗硬气的面庞。
热汤并没有让夏泽放松,神志还一直处于紧绷状态。
当初他并不忌惮驸马。因为驸马不爱公主,然而张阑楚却不同,这人心里有公主。
自他来到公主府当值,张阑楚就一直都是阴魂不散,隔三差五的就来看望瑛华,甚至连进府都不用通传。直到后来他第一次被张阑楚打,公主才勒令其不得擅闯。
他知道公主心里没有张阑楚,可一个外人在两人之间来回捣乱,时间久了,难免会掀起一些风浪。
即便是有一星半点,也是他不想看到的。所以,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挫杀张阑楚的机会。
那公主那里……
现在两人暂时还不能成亲,那如何拢紧公主的心呢?
夏泽第一次认真的思考着这个问题。
又过了一会,热气熏的他有些头胀,他捧了把水覆在脸上,随后起身离开了汤池。
擦拭完身子,他在隔间穿好中衣。旁边有面铜镜,他乜过去,头回仔细的审视自己。
他娘亲的确给他一张好面孔,好气质,他曾经对此不屑一顾,现在又有些感激。倘若没有它,或许他跟公主不会有交集。
不知不觉,他竟然也变成了一个肤浅的俗人。
“你为什么总要裹那么严实?”
“习惯了。”
“这么好看的身体为什么要藏起来?我喜欢,光是看着,我就想立马吃掉你。”
脑海中冷不丁冒出来瑛华的调笑,夏泽滞了半晌,又将规矩系好的中衣扯开。
常年习武,他的身材自然比一般男人好的没影,身上肌肉恰到好处,骨膀架子又宽,看起来很是伟岸。
以前他不愿意显露,总是心怀羞意。现在想想,既然公主吃这一口,那不妨就……
投其所好。
外头夜幕低垂,时不时有香风自窗户缝隙里流溢到寝殿内,跟罗湖熏香混杂在一起,让人心安神宁。
瑛华躺在软榻上看话本,手撑着头,亮如黑缎的头发披散在榻上。翠羽在一边拎着蜜饯喂她,不点而红的唇微微翕动,携了些发丝进去,又被柔荑勾了出来。
她三心二意,最后看不进去了,话本一扔坐直身子,眼神落在空荡荡的正厅,“夏泽怎么还没回来?”
“许是累了吧。”翠羽也随她乜了一眼,思忖道:“公主,奴婢怎么看夏侍卫回来不太高兴?还有这里,”她指指脸,“被谁打的?”
谈到这事瑛华就心塞,哀怨的凝起眉心,“本来好好的,半路遇上了张阑楚。”
翠羽惊讶,“又是世子打的?”
“嗯。”瑛华无奈点头,“我跟张阑楚吵了起来,说了些陈年旧事,到最后还把夏泽弄吃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