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声漫溢开来,高台周围珠链坠落,幔帘萦绕。朦朦胧胧间,鹘姬宛若仙女下凡,一举一动撩人心弦。
夏泽一直垂眸看着矮几,身边姑娘老实了,他捞的一个清净。原本这样熬着也就算了,谁知高台上的舞蹈忽然变味了,配着铮铮鼓乐,鹘姬们将纱衣逐一褪下,仿佛下一秒就要光了。
余光瞥到这景色,他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走到瑛华旁边,坐下后直接拎起她的胳膊,蹭进了她怀中。
瑛华一愣,本能的抱住他,让他的头靠在臂弯上。
方才作陪的姑娘这时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客人是龙阳风好,难怪不爱与她亲近。
不知是不是喝了几杯酒的缘故,瑛华面上微红,怔愣地看着他,“你这是做什么?”
怀中人阖上眼,一手揽住她的腰肢,学着她的话音儿:“贴身侍卫,不得贴身吗?”
“……”
平台上鹘姬已经衣不裹体,凹凸有致的身躯让人心猿意马,原来这是传说中让人血脉喷张的歌舞。
瑛华耐人寻味的瞥了一眼,揪揪夏泽的耳朵,“怎么,害羞了?”
夏泽不再说话,回头朝里将头埋在她心口,像匹敛了锋芒的小狼,乖巧惹人怜爱。
他全身的重量都压在瑛华的臂弯上,抱了一会她就有些吃力。歌舞也没有停下的意思,老这样抱着也不是办法,她俯下身与其贴耳说:“走,我们去外面探探。”
清秋舍只有一个门,想要出去自然会经过鹘姬身边,夏泽坚持不肯睁眼,最后瑛华只有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出了屋。
“行了,出来了。”瑛华双手环胸,无奈道:“我有这么可怕吗,吓得你连眼都不敢睁。”
她这个人很奇怪,介意的时候格外介意,不介意的时候一点都不妨在心里。
夏泽闻声后徐徐抬开眼帘,薄唇抿成一条线,看起来有些委屈。
“不是可怕,是我不想看到别的女人的身体。在我心里,那是对公主的亵渎。”他往前跟一步抱住瑛华,微微躬身,下巴抵在她肩头,“探查完我们回去吧,我只想看你。”
说完,他侧头在瑛华细嫩的脖颈上吮着,自耳垂划过面颊,最后湿热落在了她的唇上。
夏泽不给她反应的空间,在那一方促狭的天地中,霸道和柔情并存,将她拖拽着坠入一汪春水当中。
回廊上有客人,有小厮,有姑娘,两个身穿男装的人不顾一切的亲吻在一起,顿时吸引了他们的眼光。这里是花楼,什么情况都习以为常,他们略略看了看,便忙活各自的。
瑛华原本想多玩一会,但这个撩拨让她波心浮动,恨不得立马回府将他办了。
在夏泽松开她时,她瞳中藏着浓欲,娇嗔道:“浪荡子,愈发不顾场合了,等会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都听公主的。”夏泽和煦的笑笑,这次换他牵着她,两人朝楼下走去。
楼上楼下走一圈,万翠楼到处都是骄奢淫逸。私间全满,楼下还有时不时有被挡回去的客人。瑛华细算了一下这些私间究竟能赚多少银子,委实不是一笔小数目,令人咋舌。
闲来无事,她想找老鸨聊几句。
问了小厮,老鸨正在三楼引客。他们跟上去,果真见老鸨领着三个穿着富贵的公子哥进房,还是老一套说辞:“客官,今儿安排的都是最好的姑娘,您们慢慢享用。”
为首的青年容貌俊美,气质不凡,将一张银票放在老鸨掌心,“一会还是上鹘姬歌舞,给我这俩外路来的朋友们看看。”
老鸨双眼放光,连连点头,“是,是,客官放心,我去挑拔尖儿的过来。”
三位公子进了私间后,老鸨火急火燎的与他俩擦肩而过。
瑛华这时也没心情找老鸨闲扯了,柔和的眼眸逐渐染起怒火。夏泽也阴沉着脸,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方才紧闭的门扉。
“看到了吧,与人有关的事,赵贤从来不干。”瑛华勾唇冷哂,寒凉的眼光落在他脸上,“夏泽,今天若你再敢拦我,回去我就上吊!”
“……”
赵贤今天宴请的朋友来自两浙路,是对儿杨氏兄弟,其父是地方命官。
绿肥红瘦进场后,他豪爽地说:“一会儿有艳舞,尽管乐呵,我做东。这边的妞儿与两浙比,可是天壤之别。”
两个贵公子笑的有些猥琐,开始阿谀奉承。
鹘姬和乐师很快就上来了,的确是老鸨精心挑选的,各个儿都是腰细臀圆。兄弟俩一看,眼睛冒起欲-火,这滋味想想都撩人。
“一会儿有看中的,尽管告诉我。”赵贤说完,拎住身侧作陪姑娘的手,深情一吻。
然而还没来及的放下,门就被人哐当一下踹开了。
外头尽管挂着灯笼,对比明亮的室内还是显得暗淡无光,赵贤看不太清,只能隐约瞅个大概。一行四人站在门口,为首的个子不高,凶神恶煞,仿佛药吃人似的。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胆敢擅闯,不知道这里坐的是何……”
杨氏哥哥话没说完,一道玄色身影就闪到他身边,刀柄砸在他头上,瞬间让他鲜血直流。
这个举动让屋内的人震惊不已,鹘姬更是惊声尖叫。门口被堵,出又出不去,只能在乐师的保护下龟缩在角落。
“哥哥!”杨氏弟弟扑上去,抱住眼冒金星的哥哥,义愤填膺的看向始作俑者,然而半句话也没敢多说。
天子脚下,胆敢公然伤人!赵贤怒发冲冠,嘭一下猛拍桌案,太子的威严还没端出来,在对方冷冷的注视下,顿时就蔫巴了,“姐……姐夫?你怎么在这?”
等等,要是夏泽在的话,那门口的人是……
赵贤紧张到头冒冷汗。
“巧了,碰到熟人。”瑛华从昏暗中踱进来,嘴角携出一丝坏笑,“不如,我们跟公子合个房吧。”
瞧这那张跟自己七分相似的脸,赵贤心如死灰,“姐姐……”
杨氏兄弟一听,从方才的愤慨变得战战兢兢,尤其是出言不逊的哥哥,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当朝能让太子唤姐姐的,只有固安公主了。
瑛华率着聂忘舒和宋文芷走进屋内,为他们指了地方,自己则走到赵贤身边,声色平平说:“滚边去。”
赵贤不敢造次,赶紧推开鹘姬,往边上挪了挪,把主位让出来。
瑛华在正首位置端坐,瞅着杨氏兄弟问:“哪里来的乡巴佬?”
她眼神太过锐利,杨氏兄弟当下叩首,“小的……小的来自两浙路。”
“难怪这么没出息,鹘姬没玩过?”瑛华轻蔑地冷哼,大手一挥,“别停,接着奏乐,接着舞!”
鹘姬和乐师眼见老鸨没来救场,只能硬着头皮再次上场,鼓乐阵阵而起,又是活色生香的场面。
然而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心情欣赏,夏泽几人将视线落在赵贤身上,而赵贤则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呼吸都要停滞了。
这时候不敢看了?
瑛华肆无忌惮的剜了他一眼,双手抱住他的头,强行让他抬脸。
“好好给我看,拿出逛勾栏该有的态度来。”她咬牙切齿说:“吃饱喝足看完,一会好有劲挨揍。”
“……”
赵贤咽了咽喉,向夏泽投去求助的目光。
夏泽瞥他一眼,冷漠的阖上眼。
吃一堑长一智,这次无论如何,他也不帮了。
作者有话要说:
噗,
竟然设置错了更新时间。
追更留评的小可爱有包包~
第68章 、夜探花楼2
当鹘姬开始褪衣裳时,赵贤实在忍不住了,拧着眉头挥手:“停停停,都下去吧!”他看向胆战心惊的杨氏兄弟,“你们俩也走吧,赶紧去治一下伤。”
“是,是!”
杨氏兄弟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窝子,当下就叩首,弟弟参扶着哥哥一溜烟跑了出去。
待私间安静后,赵贤这才来得及打量剩下的人,除了夏泽,有两个生面孔:一个男生女相,一个……
他微微眯眼,觉得这人很面熟。
对方也在看他,眸色寡淡,五官清丽,好像破冰的溪流,绵绵间透着阴寒。
好半晌,他眼仁一怔,“文芷姐,你回来了?”
宋文芷眼睫一颤,淡淡道:“我还以为殿下不认识我了。”
“怎么会……”赵贤尴尬的扯起嘴角。
“文芷刚回来,就看见你在这里寻欢作乐。”瑛华抬手就是一巴掌,“你真是我的好弟弟。”
后脑勺嗡嗡作响,赵贤不由缩了缩脖子。皇姐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自知理亏,也不敢放肆,赶紧凑到她身前拎起捶肩打背的老手艺。
“皇姐,我错了,我不该来这,你消消气。”赵贤力道不轻不重,唇边带着讨好的笑:“你们怎么在这啊?还带着文芷姐。”
“来调查点事。”瑛华避重就轻,享受着太子的服侍,又挑眉问:“你对这里熟悉吗?”
“……啊?”
瑛华望着他惊讶的脸,“说实话,否则你知道后果。”
这万翠楼赵贤经常来,大多是像今日一样宴请朋友。他掂量一番利弊,委婉说:“还行。”
“东家认识吗?”
“是陈金生。”
瑛华与夏泽对视一眼,“具体点。”
简短的话让人无法忤逆,赵贤一股脑儿托盘而出:“陈金生,男,刚到不惑之年。老家湖州,京城的宅子在柳家巷子,最大的那处院子就是他的。”
瑛华探寻的目光看向聂忘舒,后者对她微微点头,肯定了这番说辞。
“你倒是对他很熟悉。”她伸手倒了杯酒,放在唇边呷了口,“这花楼背后的还有谁,他告诉过你吗?”
赵贤摇头,“没有,他曾说过是跟朋友合开的,我问他是跟谁,他没再理会我。”
“嗯,他对你的身份知晓吗?”
“不曾知道。”赵贤实话实说,“我说我是做丝绸生意的。”
“还算聪明。行了,时辰差不多了,赶紧挨揍吧,各回各家。”瑛华的眼神在室内寻睃,曼声道:“太子失仪,本宫对他要训诫一番,你们先出去等着吧。”
赵贤再差毕竟也是太子,还是要留些面子的,当着他们的面惩罚,有损储君威严。
夏泽一听,眸中隐有担忧,“公主……”
话没说话,瑛华就冷声打断,“你忘了我方才怎么说的了?”
“我没忘。”夏泽双眉紧蹙,“纵使太子有错,还望公主不要大怒,珍重身体。”
要不然,她这些日子的药就白喝了,气血又要紊乱了。
“我知道了。”瑛华对他挤出一丝笑意,聊以慰藉。
在三人退出去后,她撸起袖子站起来,像菜市口准备杀猪的屠夫一样,周身散发的狠唳之气。妩媚的面庞上带着温柔和虚伪的笑,呲出来一排贝齿,势如一头勇猛的小兽,准备扑上去撕咬。
赵贤被慑的浑身发凉,不由分说,往后退了退,心头还抱有侥幸,“皇姐,我刚才都老实交待了,可以将功补过吗?”
瑛华压根就不理会他,眼冒凶光朝他迫近。
“皇姐,”赵贤咽了咽唾沫,“你冷静点。”
“冷静?”瑛华气极反笑,“林大学士刚参完你,你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来勾栏押妓,你是不是觉得储君之位坐的太稳了?”
说这道,她面上笑容顿失,唇瓣微颤,“赵贤,你不知道翰林院那些人最爱干的事就是落井下石吗?当初五皇叔是怎么被弹劾的,你忘了?父皇母后聪明一世,怎么生你这么一个废柴?今天我就得把你打醒,让你以后再也不敢来!”
说完,她一脚踢在赵贤肩膀上,即刻把他撂倒在地。
天昏地暗袭来,赵贤赶紧抱起头,龟缩在地上。他深知皇姐的脾性,急火攻心时八匹马都拉不走,越反抗越遭殃,还不如任凭她发泄。
上次打太子,瑛华还有点心疼,现在只觉得他活该!
气急揣他几脚,还不解恨,又将歌舞平台上的珠链扯下来,一圈圈儿缠在手上。手一起,珠链裂空炸响,狠狠抽在了赵贤的背上。
哀嚎声不绝于耳,瑛华怒目圆睁,狠叱一声:“给我闭嘴!”
时值春日,衣衫渐薄,珠链抽在身上,刺痛过后,背如火灼一般。赵贤苦不堪言,只有捂紧嘴巴闷哼,额上顿时渗出一层冷汗。
外面丝竹之乐悦耳动听,室内则在公开处刑。
在珠链不堪重负随之崩断时,瑛华这才停下,将手头断链砸在地上。赵贤被打的面色苍白,趴在地上不敢动弹,眨眨眼,觉得天晕地旋。
“改了没有?”瑛华揉了揉被勒成深红的手,冷漠的凝着他,“如果没改,我继续再抽!”
“别!”赵贤猛地爬起来,头嗡的一声,让他差点跌在地上。好半天才稳下来,努力让声音变得平稳:“皇姐,我知道错了。本来今天只是为了宴请朋友,以后这样的地方,我不来便是。”
“你别想着糊弄我,你身为太子,就得对你说的话负责。”瑛华深吸一口气,眉眼染上几分冷峭,“你在一个坑里反复栽跟头,别怪姐姐下手狠。君子以居贤德善俗,你别忘了父皇为什么取‘贤’为名。身为储君,要至虚极,守静笃,才可豁然了悟,治大国若烹小鲜。历朝历代,红颜与祸水不过是反转两极,这种地方,你必须给我戒了!”
赵贤抬袖擦擦汗,神色恹恹的说:“我记住了,以后再也不来勾栏了。”
“不光如此,你要学着勤政爱民。既然你喜欢溜达,闲暇时间就多去平民百姓那转转,看看人间疾苦,再看看你的骄奢淫逸,到时候你就知道无颜面对天下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