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她一般善良的替身不多了——鱼曰曰
时间:2021-03-03 09:29:58

  却被爹拽了下来,他一面恨铁不成钢说着“没出息”,一面送了她一匹小马。
  苏府。
  苏棠看向黄花梨木的大门,有些斑驳了,上面仍贴着泛白的封条,一角已经垂落。
  当年,她眼睁睁瞧着那封条贴上的。
  贴上了,心里的念想也绝了。
  郁殊上前,大手将摇摇欲坠的封条撕下,干脆利落。
  他转头紧盯着苏棠:“苏棠,你敢离开,我保证,这里的一切将化为灰烬!”话落,他将封条拍到她手里,随着封条一起的,还有一块冰凉凉的东西,声音也随之低了下来,嘶哑的厉害,“给你家。”
  苏棠愣了下,手心团皱的封条一点点舒展开来,落在地上,只留下那冰凉凉的小东西。
  ——一枚崭新的铜钥。
  ……
  苏棠逃了。
  郁殊太可怕了。
  他永远都知道,拿着匕首要往人的软肋上戳。
  也知道,钝刀子磨人更疼。
  那枚铜钥,被她死死攥在手里,硌得掌心生疼。
  如隆冬腊月里得到唯一一块烧得通红的炭。
  拿着,疼;不拿,冷。
  郁殊没有跟来。
  或者他跟来了,她也察觉不到,他有这样的本事。
  一步一步朝院落走着,天色逐渐泛白,可今日阴沉,仍带着雾蒙蒙的灰。
  到达院落门口时,她的脚步停了下来,看着等在院落门口的高大身影。
  他也早已换下的喜服,穿上了如常的玄衣。
  他正看着她。
  苏棠轻吐出一口气,而后笑道:“李大哥。”
  李阿生望着她,神色在雾蒙蒙的天色中,也有些模糊起来:“苏棠,不要这样笑。”
  苏棠的笑僵了下,却很快又如常:“李大哥有事吗?”
  李阿生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处说。
  “抱歉。”最终,只堪堪挤出二字。
  苏棠长睫微颤,垂眸道:“李大哥其实无需道歉的,若是有人对我说,我父亲还在人世,我也会义无反顾的离开。”
  李阿生看着她的低垂的眉眼,他宁愿她怨他,也绝非如今这般……平静。
  “对了……”苏棠却又想到什么,抬眸望了他一眼,“李大哥等一会儿。”
  说着,她打开院落门,快走几步进了屋中,再出来时,手中拿着一个不大的包袱。
  “这嫁衣是李大哥送来的,我虽穿过,但到底没脏没坏,想来能换些盘缠……”
  “苏棠。”李阿生打断了她。
  苏棠陡然静默。
  李阿生沉默很久;“……你穿着很好看。”
  “……”苏棠微讶。
  李阿生安静凝望着她的容色,阴沉的天色,映的她脸色苍白,那双本晶亮潋滟的眸,此刻也沉敛了许多。目光不觉便落在她的双手上,它们本该柔腻无骨。
  “苏棠……”李阿生唤道。
  “嗯?”
  李阿生喉咙一紧,想说等我吧,可是燕州荣城那般大,人又如此多,他自己都不知能寻到何时,又如何让她等?
  “……嫁衣,若有下次,再给我吧。”他低语。
  苏棠低头看着手中的包袱,手攥着布带,好一会儿轻声道:“李大哥,一路多保重。”
  也许,她只适合孤零零一人吧。
  “好。”李阿生应,下瞬却突然道,“苏棠。”
  苏棠抬头:“什……”
  话未说完,眼前一暗,她已被人轻抱在宽厚的怀中,这个怀抱,带着彻夜等在外面的寒。
  苏棠没有挣扎,只安静靠着,眼眶却不觉酸了下。
  不知多久,李阿生终于放开了她:“送你进去。”他哑声道。
  苏棠颔首:“好。”
  院门半敞,她安静走了进去,没有回头。
  良久,院门被人轻轻合上,门外也已空无一人。
  苏棠将嫁衣放入衣箱深处,抽回手时袖口却沉了沉。
  她将袖口的东西拿出来。
  是一个小巧的青瓷罐,罐中是晶莹的蛇油,散发着淡淡清香。
  她以往冬日里常用,手总是养的光腻莹白。
  只是这小东西虽瞧着小,却名贵的紧。
  她没有银钱了。
  苏棠轻轻摩挲着青瓷罐,良久将它安静放在桌上,自己则躺在床榻,盖着被子。
  昨日忙了整个白日,晚上更是在青山上睡了会儿,此刻沾了枕头竟然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窗外天色阴沉,屋内没有光亮,反而显得静谧。
  苏棠睡得极沉,没做噩梦,更没梦到些有的没的。
  中间曾醒来过一次,只隐隐听见外面淅沥淅沥的雨声,她正过身子,庆幸自己提早回来,没有淋在半路。
  朦朦胧胧的,人又陷入了沉睡。
  直到感觉膝上一沉,有人似轻轻靠在上面,压得久了,腿有些麻冷,动一下都极为艰难,她方才睁开双眼,看着窗外已经昏暗一片。
  这一觉,竟从早睡到了晚上。
  膝上依旧沉甸甸的。
  苏棠撑起身子,垂眸望去,借着微光,只看见穿着暗绯宽袍的男子正斜倚在她的膝上,如同那三年中他常做的那般。
  他满身的锦衣华服,却腿微曲着,蜷缩在简陋的床榻边,侧颊隔着薄被轻靠着她的膝盖。
  苍白的面颊在黑暗里都极为显眼,眉目如画,温雅而妖娆。双眸轻闭着,呼吸均匀,似已沉睡。
  苏棠怔愣,有一瞬竟觉得后来的种种从未发生过,她仍在王府那个后院,他亦依旧靠在她膝上,轻抚着她的眉眼。
  脸上不知何时爬上了一只手,指尖冰凉。
  苏棠陡然回神。
  只是这一次,郁殊未曾抚弄她的眉眼,而是轻轻蹭着她的唇角:“苏棠?”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苏棠身子一颤,眉心紧蹙,满身的排斥。
  郁殊指尖顿了下,仍躺在她的膝上,望着她的双眸,黑暗中却仍不掩那抹晶亮,可此刻眼中的逃避要溢出来一般。
  曾经,她总会迎着他的掌心,形容羞赧。
  甚至就在今晨,她还曾靠在那姓李的怀中。
  “你的反应呢?”他蓦地作声,声音在黑暗里平添惶惶。
  苏棠道:“王爷何苦呢?”她垂眸笑了下,“正主儿就在宫里头,您又何必到我这儿来?”
 
 
第34章 
  许是刚刚醒来的缘故,郁殊的神色仍有些懵懂。
  他已经太久没有如今日这般安眠了,就像鱼儿终于寻到了水,得片刻安生。
  可这安生不过片刻,便被她的一番话打的七零八落,以至于怔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勉强清醒过来,却只从唇齿间挤出二字:“什么?”
  “王爷如今手握权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必曲身在我这简陋小院呢?”苏棠将腿撤出,有些麻痛,她忍不住蹙了蹙眉,“你不信我会对你所历之事守口如瓶,将我的亲事扰了,而今我依旧孑然一身,你还需亲自监视吗?”
  郁殊徐徐直起身子,眼中的迷蒙散去:“你说,本王在监视你?”
  苏棠垂眸,避开了他的目光,一手轻轻揉着麻痛的小腿:“我不会多嘴的。且大晋民风开化,鳏寡再行嫁娶之事常有,”她顿了下,平静望着他:“王爷素来不将世俗纲常放在眼中,便是太后又如何……”
  “苏棠!”郁殊低着嗓音一字一顿唤她,“你是在……为本王撮合姻缘?”
  苏棠长睫轻颤了下,隐约想到,这似乎是他身子恢复后,第一次对她自称“本王”。
  “是。”她淡淡应。
  郁殊手一顿,眸子里如燃了团火,喉结上下滚动了下。
  他费尽心机搅了她的喜宴,她却满心撮合他的姻亲?
  讽刺!
  “若那般想撮合,方才初醒时,又为何用那般目光看我?”郁殊紧盯着她,不放过丝毫变动。
  可是,他在她的那双眸子里,找不到任何异样。
  ——平静,无波,没有眷恋,没有慌乱。
  郁殊的心如坠深渊。
  苏棠敛目道:“天色昏暗,我认错人了。”
  郁殊笑开:“你以为我会信?”她初醒时的目光,如那三年如出一辙。
  认错人了?撒谎!
  “好吧,便当没有认错,”苏棠抬眼,安静迎着他的目光,“以往我是王爷买回去的,伺候王爷也是应当,可事后王爷总赏我些奇珍异宝;如今我是自由之身,王爷本不该这般,可你依旧前来,王爷今日打算给我多少银两?”
  既然他要提以往,那便算的清清楚楚吧。
  郁殊的笑僵在唇角,屋内只有丝丝凉意,他却察觉到了彻骨的寒:“银两?”
  “王爷一向大方的紧,当初教坊司买我便花了两万两,后来在王府,出手便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当然,不重要的事儿,王爷自己也许不记得了,”苏棠理了理有些乱的被子,轻声道,“今日,王爷又要赏赐些……”
  郁殊倏地起身,站在床边居高临下望着她,如不识她。
  耳畔似仍能嗅到她发间的幽香,却一瞬间消失的再无影踪。
  他厌恶她提及银两,就好像……如此二人便两不相欠一般。
  苏棠抬眸:“王爷?”
  郁殊如大梦初醒般回神,下刻将袖口的银票全数扔下,转身便离去,脚步微乱。
  苏棠依旧静坐在床上,目光看着那叠银票,约莫有几千两。
  不过片刻,她安静将银两收起来,想要站起身,却又跌倒回床上。
  小腿仍如成千上万的蚂蚁啃噬一般,又麻又痛又凉。
  缓了好一会儿,腿脚才终于恢复如常。
  她起身走到院中,火炉早已熄灭,小雨仍在下着,在夜色中添了几分萧瑟。
  费了好一番功夫将火炉燃上,熬上粥,又洗了几片菜叶,择碎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往粥里扔。
  白粥逐渐煮沸,咕噜冒着泡。
  苏棠抱膝看着夜色里雀跃的火苗。
  人们常说,曾经享的福,以后受的苦。
  许是她前半生享福太多,老天都看不过去了,才会安排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
  可她到底还活着,还能看见明日的太阳。
  若能离开京城的话,许是会好些,她有手有脚,总不至于饿死自己。
  可是……
  苏棠眸微沉。
  郁殊不会让她离开的。
  他素来多疑,他不会让活着的她离开京城。
  除非……
  她长睫颤了下。
  火炉的火苗倏地钻了出来。
  苏棠猛地回神,此刻方才发觉,白粥竟溢出来了,匆忙将锅盖掀开,将其端了下来。喝了些粥,冰凉的肺腑逐渐暖了起来。
  她抬头,雨不知何时停了,几缕夜风吹来,带来阵阵泥土芳香。
  明日应当是个大晴天。
  ……
  苏棠果真没猜错,第二日天色果真晴开。
  昨夜那场小雨氤氲到地底下,仍带着些凉爽,也驱散了人心底的阴霾。
  苏棠没有去街口,用过早食便拿着那几千两银票出了院落。
  前段时日忙着亲事,找铺子的事都搁置在一旁了。如今得闲,便想着将铺子的事先定下来。
  只未想到,刚出门便碰见了阿婆,阿婆满眼担忧问她究竟发生什么事。
  她笑了笑,只说没事。
  阿婆还欲问些什么,可到底是伤心事,不便追问,只劝她暂别抛头露面,免得受人风言风语。
  苏棠谢过阿婆,却仍旧出了门。
  从头至尾,她没做错什么,她安稳过活,遵循礼法嫁人。不过喜宴被扰,亲事作罢,她亦是受害者,何必避人耳目?只因她是女子?
  太过荒谬。
  一路上确有不少飞短流长、冷嘲热讽,可那不过是些陌路人。
  相熟的茶棚老板娘、偶遇的老食客,看着她时是满眼的担忧,如常以待。
  这便足够了。
  她没多少闲情去关心陌路人如何想。
  以往牙行给的告示上,铺子足有数十家,苏棠一家家的看下来,花费了足有半月。
  这半月无人扰,倒也清静。
  那些看她笑话的看客们,见她每日无事人般出来,嘀咕几句也便不再多说什么。
  这日,苏棠寻到了市集东边的一处铺子,那铺子本是卖醯酱的,因那掌柜的故去,独子又是个书生,名叫孙温,一心只读圣贤书,经营不善不得不将铺子盘出去。
  只是她来的不巧,孙温今日去书斋了,只留个做不得主的伙计。
  那伙计却也好心,带着苏棠里里外外好生看了遍铺子。
  铺子很是整洁宽敞,也有现成的博古架和柜台,只需她添置些桌椅板凳及锅碗瓢盆便好。
  苏棠瞧着心中喜欢,和伙计商定了下次孙掌柜在的时日,便脚步轻松的离去了。
  ……
  “……苏姑娘今日去了市集东边一家卖醯酱的铺子,瞧着似是欢喜的紧。”王府书房,高卫蹲跪在地,恭敬道着。
  书案后,郁殊拿着根银簪,随意拨弄着烛台上的火苗。
  火光摇曳,房中忽明忽暗。
  郁殊半眯双眸,玩味笑了下:“醯酱铺子……”
  “王爷不必担忧,属下已调查那家铺子,是个酸腐书生所开,并无蹊跷。”
  郁殊捻着银簪的手一顿,侧眸道:“本王何曾担忧?”
  高卫忙垂首:“王爷恕罪。”
  “……”郁殊静默片刻,“一会儿去管家那儿领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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