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她一般善良的替身不多了——鱼曰曰
时间:2021-03-03 09:29:58

  苏棠。
  郁殊皱了皱眉,抚摸了下这二字。
  他记得她说过,觉得苦了便吃口蜜饯,便不会苦了。
  他拿过蜜饯,轻轻拿了一枚放入口中,安静咀嚼着。
  可吃完一整盘蜜饯,苦还是苦的,没有变甜。
  他眉目渐冷,看着灵牌位:“骗子。”
  ……
  无人知这夜发生过什么,只是第二日,高卫仍在门口守着,以为王爷又会不愿出门时,书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郁殊从书房走了出来,面色平静,如什么都未曾发生。
  高卫疑惑跟在他身后,最终没忍住轻道:“王爷?”
  郁殊侧眸,眉目如常。
  高卫问得迟疑:“您……无事了?”
  “能有何事?”郁殊嗓音仍有些沙哑,却和平常无异,“不过……”
  他顿了下,喉咙闷咳一声,“……死了个人罢了。”
  高卫愣在原处,好一会儿看向已然走远的王爷,匆忙跟了上去。
  而王爷,也果真如他所流露的这般,冷静、自持、从容,强大。
  三日,十日,百日……
  日复一日,王爷始终这般。
  时日长了,所有人都以为,真的不过是死了个人罢了。
  可是,近乎一年过去的某一日,高卫前来禀报要事,待报完已入夜,他从王府离去后,方才想起还有一事未报,又匆忙折返回去。
  却看见王爷沐浴后,换下了一身绯色华服,穿上了一件极为简陋的茶白色粗麻衣裳,素来披散身后的墨发,亦束在头顶,如少年的打扮,走出书房,安静去了后院那处院落。
  一道门缝,映出男子近乎依恋的靠在灵牌位旁,声音如撒娇,如哀求:
  “阿姐,你理理我,求求你……”
  与白日,性情迥然不同。
 
 
第45章 
  长河蜿蜒消失在落日余晖中,远处黄沙滚滚。
  远处,毡帐零星坐落,被夕阳拉长了光影。
  宽大河面泛着晶亮银光,草木如繁星点缀在河边,牛羊惬意嚼着青草,饮一口长河水。
  牧童扬着长鞭,唱着高亢嘹亮的歌谣。
  “驾!”一声女子高喝传来。
  牧童止了歌声,伸长脖子看着又来送酒的骑着大马的女子。
  ——一身红衣,衣袂在沙漠中划开一道红影,头戴着帷帽,檐下垂了一层纱,隔绝了时而飞涌的黄沙。
  不过片刻,女子已经驾马行去远处。
  与黄沙接壤的,是一处不大的城镇。
  城镇是固永镇,因是边陲城镇,取“山河永固”之意。且其地势临近大漠与长河,屋落多以黄土所建,也有不少古砖商铺。
  行人多裹着隔沙的披巾,道路两旁亦有不少商贩临街叫卖,卖的却多是长弓长矛,牛羊牲畜。
  女子驾着马逐渐慢了下来,马儿在市集中缓缓踱步前行,偶尔被拦了路,便长吐一口气,低低嘶鸣一声。
  直到临近一处酒家,门前偌大的幌子上,只有个大大的“酒”字。
  “又去送酒了?”有人对女子打着招呼。
  “是啊。”女子笑应,晃了晃手里空空的酒坛。
  “老板娘,你总算是回来了,”一人提着一坛酒,从酒肆中走了出来,“你家那掌柜的又喝多了,我将银子放在柜台上了。”
  女子将眼前的隔尘沙掀开,仍旧笑着:“多谢张大哥提醒了。”
  那人挥挥手,晃着酒壶走远了。
  女子下马,拍了拍马腹部,将缰绳栓在门外的木桩上,方才起身走了进去。
  阵阵浓烈酒香袭来,闻着便醉人。
  只是女子没有闲心去嗅这香味,环视四周,果然看见柜台旁,一人正懒懒躺在长椅上,手里拿着一壶酒,脸色喝的通红,眯缝着双眼,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碰”的一声,女子将空酒坛放在柜台上。
  “银子放左边,酒在右边,自己去打。”那人醉醺醺道。
  女子平静道:“是吗?自己打?”
  “噗通”一声,那人从长椅上滚了下来,手里的酒壶却高高举起,滴酒未洒。
  “苏棠?你怎的回来这么早?”他从地上爬起来,忍不住抱怨道。
  苏棠望他一眼:“易掌柜,如果当初知道你唯一的条件是在酒馆里随意饮酒,是这么个喝法,我一定不会签那纸契约!”
  易齐呵呵笑了两声,眼底仍带着醉意:“今日喝到兴头上了,这就把这壶酒放下。”
  苏棠看了眼酒壶:“只今日?”
  十日能有三日清醒,便是天要下红雨了。
  “往后定多多克制,多多克制,”易齐不舍地看了眼酒壶,“这里头就还剩几口,不如……”
  苏棠睨他一眼,最终提着酒坛放在酒架上。
  “不要生气,”易齐仍在嘀咕,“大不了今个儿晚食,我给你包馄饨。”
  说来他便后悔万分,想当初二人还不熟识,她说要做中原美食,便包了一顿馄饨。他瞧着很有意思,便顺手学了学。
  未曾想,自那之后,便都经他手了!
  苏棠扭头望着他:“就这么说定了。”
  易齐:“……”
  看着易齐恹恹去了后院,苏棠总算开怀了些,拿着算盘开始算今日的账。
  算着算着,却不觉愣了神。
  当初一把火烧了苏府,也烧了最后的念想。
  火烧得最旺时,沈辞的人打点好了城门,将她放在一个棺材里,运出了京城。
  她也担忧过,只凭一场大火,郁殊不会相信她的死,沈辞说他自有办法。
  她不知是何办法,但一路上确实没有追兵来寻。她也不敢松懈,不敢向南,南方人多,商脉多,有朝堂的耳目。
  索性便一路向西北而来,兜兜转转两个多月,才终于来到此处。
  看着长河落日,大漠孤烟,以及纵马疾驰的人,她突然便想定下来了。
  她刚来时,这酒馆不过是个落败的酒肆,角落里起了蛛网,桌椅板凳上还有黄沙灰尘,二楼有四五间客房,还能做歇脚客栈,可被褥脏乱又无热水,整个酒肆里,只有个喝得烂醉如泥的易齐。
  她本想给易齐些银子,将这个酒肆盘下来,算下来不到四百两。怎料易齐大手一挥,直接给她减了半,唯一的条件便是,留他在这儿随意饮酒。
  就在苏棠迟疑时,他已涕泗横流的说自己祖祖辈辈生于此长于此,万万不能做出违逆祖宗、出卖祖宅的事儿来……
  她无奈,最终应了下来。易齐当即便备好了地契,签字画押,一气呵成。
  后来她才知道,什么祖辈生在此处,违逆祖宗,都是假的。
  易齐在等一个人,一个女人。
  虽然他一直说自己没等。
  这个酒肆是那个女人的,后来那女人走了,便将酒馆给了他。
  他也就在此处留了下来。
  苏棠本想捡起自己的老本行,开一间馄饨铺,可此处肉虽便宜,菜与面却贵得离谱。无奈之下,她只好打消这个念头,开了间酒馆,楼上客房也都收拾利落,能供来往行人歇脚。
  而馄饨,也只做改善伙食用。
  幸而这里民风豪迈,不论男女都能饮上几口。
  有时远处毡帐的牧民饮酒,路途不便,她若闲着也会拿上几坛酒,驾马送去。
  在这儿,她可以肆意纵马,无人管束,就像回到以往。
  一来二去,这一年多的时日,她这小酒馆也有了些名堂。
  只是……苏棠仍旧苦恼,她的身形在京城时也算修长,来了此处,却怎么瞧怎么瘦小。
  便是街坊都说,每次见她骑马,都担惊受怕的怕马蹄子将她碾了。
  “吃饭了。”
  后院易齐走了出来,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在桌上,而后手便又要摸到一旁的酒壶。
  苏棠慢条斯理抬眼看了他一眼。
  易齐摸着酒壶的手摸摸缩了回来,嘴里念念有词:“给你做饭,喝你口酒都不准。”
  “原来易掌柜还知道这酒是我的啊。”苏棠坐在桌旁,拿过竹箸安静用食。
  “喝一口,就喝一口……”易齐眼神仍有几分醉,低低道着。
  苏棠顿了下:“好。”
  易齐眼睛一亮。
  “五钱银子。”
  易齐眼里的亮光暗了,默默瞪着她,见她不理会,终收回目光,喝了口热汤,长叹一声:“舒……”坦。
  只是最后一字还没说出口,门外一阵慌乱脚步声,一个瘦小的身影飞快窜了进来,“砰”的一声将酒肆大门关上,那身影靠着门气喘吁吁。
  而后,嘈杂的脚步声在门外停顿了一会儿,有人高呼:“去那边看看。”
  苏棠转头看向那瘦小身影,也就到她肩头,穿着一身黑色对襟衣裳,头上带着帷帽,听见门外脚步声渐远才长舒一口气,转过身看着苏棠二人。
  “你们在吃饭?”那少年目光看向易齐跟前的馄饨,眼神一亮,“馄饨!”说着,舔了舔嘴唇。
  易齐看了少年一眼,伸手将馄饨护住。
  少年瘪瘪嘴,又看向苏棠,目光又是一亮:“姐姐。”
  苏棠皱了皱眉,看了眼紧闭的门:“外头那些人,是找你的?”
  少年恹恹:“是。”
  “找你有何事?”
  “他们要把我抓回去。”
  一直沉默的易齐突然开口:“小孩,我方才若没看错,那些人穿着兵营的衣裳,你难道是逃兵?”
  自古边疆无太平,大的战乱虽无,但小摩擦却从未少过。
  “谁是逃兵!”少年如被污蔑脸色涨红,“我若上了战场,定杀的敌军片甲不留。”
  苏棠慢悠悠道:“那你眼下逃到我这儿来……”
  少年这一次耳根都跟着红了:“他,他们是我兄长派来看住我的人,他回京听赏去了,要我这段时日不许离府半步。可一来一去要一个月,我……便逃了出来。”
  “回京听赏?”易齐眼睛一亮,拉着少年坐在桌旁,将馄饨推到他眼前,“你还小,可不能饿着。”
  苏棠:“……”
  少年却不管三七二十一,低头便狼吞虎咽起来。
  易齐诱哄道:“你方才说‘回京听赏’,你兄长可是什么大官?瞧你饿得面黄肌瘦,今日这馄饨之恩,可不能忘了……”
  苏棠看着少年虽瘦小却康健的容色,干脆垂眸不语。
  “我兄长本是中郎将……”少年嘴里塞了馄饨,囫囵道,“这次立了功,被提拔为卫将军其下的左将军。只是以往卫将军也让他回京述职,他从不应。不知为何今次却回去了。”
  “左将军,那官衔可不小啊,”易齐笑了下,见少年已经吃完了馄饨,忙又问道,“你叫什么?咱们萍水相逢一场,也是有缘。”
  少年打了个饱嗝:“我姓李,名绍言。”
  李绍言。
  苏棠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听着这名字,有些耳熟。
  ……
  京城。
  早朝授封,宫宴庆功。
  待宫宴结束时,已近亥时。
  卫将军周统身着绛色圆领袍官服,乌纱帽托在手臂上,朝宫门口走着。
  下刻,他却又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身侧之人。
  人高马大,器宇轩昂。
  这次与邻国起了争端,若非此人,他怕是还当做如以往一般的小摩擦,派几队将士应对便罢了。若那般,大晋定损失惨重。
  周统突然道:“止戈啊,昨个儿太师府上设宴为你我接风洗尘,你怎的未曾出现?”
  李止戈一愣,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垂眸道:“属下曾在京中住过一段时日,此番回来,也想去探看一下故人。”
  周统点点头:“我倒是想起来你提及过,为了寻绍言,在京城待过,”他在宫宴上喝了点酒,身上仍带着些酒意,捋了捋须发才道,“你倒也念情,可曾与故人叙旧一番?”
  李止戈眼眸暗了下来,只摇摇头。
  二人已走到宫门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马车声。
  二人回头看去,只望见一架绯色马车正大摇大摆朝宫门口行去。
  宫中行马,不用猜,便知道里面坐的人是谁。
  普天之下,除了摄政王,谁有这么大的胆量?
  只是周统对郁殊的心思却极为复杂。
  一面恼他权臣当政,一面又怨帝王无能。
  一面恨郁殊严苛嚣张,一面又感念于他屡次提升边疆将士待遇。
  复杂的紧。
  他看着马车行出宫门,转头刚要对李止戈提及此人,便见他那一贯稳重的左将军突然快走两步,拦在了那辆马车前头。
  周统顷刻惊得后背升起一层冷汗,忙上前去便要将他拉回来。
  却在此刻,马车内传来一人低沉的声音:“高卫,臭。”
  高卫了然,忙从马车上跳下来,拦住了周统:“周将军,王爷不喜酒气,还请留步。”
  周统顿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堪堪响起,方才宫宴上,这摄政王都是远远独坐屏风后的。
  心中虽暗恼,却还是后退了几步。
  马车轿窗被一只苍白的手掀起,一张妖娆的脸出现在其中,容色森白如鬼,又带着病态的慵懒,他只睨了眼马车前的李止戈便收回目光:“李将军有事?”
  李止戈抿了抿唇,良久低道:“她呢?”
  这个“她”是谁,二人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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