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她一般善良的替身不多了——鱼曰曰
时间:2021-03-03 09:29:58

  苏棠闻言一怔,方才没觉得,此刻一说,竟真的有些饿了。
  郁殊又道:“我去备着?”
  苏棠终于扭头看向他,而后徐徐道:“所以,那夜的馄饨,当真是你包的?”
  郁殊脸色一变,那夜的馄饨她说不甚好吃,他总不能再提是他一下午的成果?
  可迎着苏棠的目光又否认不得,最终转头走出里屋。
  苏棠看着他的背影,抿了抿唇,刚要低头再看手里的铺子,一旁竖着的铜镜却清晰映入眼中,镜子里的人,唇角微弯。
  ……
  翌日,大牢。
  宁忠正待在熟悉的牢狱中,等着一会儿的杖责。
  自入朝为官,便时不时有人说他当谨言慎行,可他偏生忍不下。
  先皇还在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四品言官,平日里进些直语谏言,虽无人责罚,但他四品官职到从四品,再到五品,险些被发配出京。
  直到那专权蛮横的摄政王当政,他成了牢狱的常客,便是杖责一年都有上两三次,每每夫人边上药边落泪,要他谨慎着些,他一个不从,夫人便一巴掌拍在他大腿上,比杖责还痛。
  可这官职,却一步一步往上升,直到升到谏议大夫。
  狱卒走了进来,拍了拍牢门:“宁大人,走吧,咱们这次轻些。”
  宁忠起身,熟门熟路领罚,以往倒没觉得怕,不知为何,今次竟有些发虚,到底是老了。
  眼见板子便要落下,宁忠紧闭着眼睛。
  “慢着。”轻飘飘的二字飘了过来。
  狱卒早已跪下行礼。
  宁忠睁眼,正看见披着绯色大氅的郁殊走了进来,当时气不打一处来:“老臣不过杖责二十,王爷还要亲自监刑不成!”
  郁殊站定在牢狱门口,大氅细细拂动着:“将宁大人接出去吧。”
  “是。”门外很快便有人走了进来,搀着宁忠便要往外走。
  宁忠一顿,看向郁殊:“你不要以为放过我,我便不会再弹劾你,郁殊,你欺君罔上,专权蛮横,心狠手辣,狼子野心……”
  “呵……”郁殊讥诮一笑打断他,转头看着宁忠,“听宁夫人说,辅相被软禁时,宁大人没少四处奔波替其开脱?沈世子上奏赦免辅相时,宁大人更是第一个附议的?”
  辅相,是他手底下的人。
  宁忠一僵,不自然看向一旁:“都是朝臣,我……”
  余下的话到底没说出口。
  小皇帝当政不过十日,便急于铲除异己,朝堂之上不少朝臣结党营私。
  摄政王虽混账了些,但到底任人唯贤,且有几分真本事。
  “哼。”最终,宁忠一甩袖朝大牢外走去。
  只是这刚正不阿的背影,在看见牢狱门口的宁夫人时不觉低了下来:“夫人息怒……”
  郁殊仍站在牢狱门口处,听着宁忠那句句讨好的“夫人”,不知为何,心底竟甚是歆羡。
  他想称苏棠“夫人”,可却又怕逼得太紧,她再如当初那句“腻了”一般,不肯对他放半分心思。
  “王爷!”高卫从外面走了进来,小声道,“之前来过王府找您的那位白衣公子,今日去找苏姑娘了。”
  那公子倒是来过几次,只是王爷次次不见。
  郁殊一顿,下刻转身飞快朝外走去。
  ……
  苏棠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白衣男子,满眼不解。
  她今日去看了几处铺子,有几家很是满意,回来时便被拦住了。
  “苏姑娘。”白衣男子对苏棠一拱手,清雅一笑。
  苏棠看着他,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却身姿修长,彬彬有礼。一身的白衣,墨发半披半散在身后,发髻一根玉簪,坠下两根白色发带,风流俊雅。
  唇角更是微弯着,始终带着一抹笑。
  只是那双眉眼……
  苏棠一怔,那双眸微挑,有几分媚意,竟有些像郁殊。只是一双剑眉,为他添了沉稳周正,不似郁殊那般张扬放肆。
  “这位公子……”
  “在下梁忆抒。”男子拱手行礼道。
  梁忆抒?
  苏棠皱眉,可看着眼前人,她突然道:“昨日是你跟踪的我?”这种感觉很是相像。
  梁忆抒仍淡雅笑着:“正是在下,若给苏姑娘带去不适,在下便先赔个不是。”
  苏棠再未多言,只道:“你来找我,有何事?”
  “和靖成王郁殊有关。”梁忆抒顿了下,“他不肯见我,在下也只好出此下策,来找苏姑娘了。”
  “你究竟是何人?”
  梁忆抒沉吟片刻:“若论起来,我大抵算是他的……弟弟。”
  “什么?”苏棠诧异,她从不知郁殊竟还有个弟弟。
  梁忆抒笑意敛了几分,而后徐徐道:“家母临终才告知的,我此番入京,也并非攀龙附凤,只是想完成家母遗志。”
  “遗志?”
  梁忆抒眼中似是追忆:“家母曾将郁殊抛在京城……”
  苏棠安静听着郁殊的过往。
  郁母那时被追查,带着孩子根本无法逃出京城。
  所以,她将郁殊弃在了京郊。
  幼时被抛弃,郁殊一人孤苦伶仃长于破庙之中,受尽寒苦。
  后来,郁母在他乡遇见了梁忆抒的父亲,与梁父相处时日长了,便喜结连理,生了梁忆抒。
  忆抒,忆殊。
  细细说来,不过三言两语,可年幼的孩子在这十余年中遭受什么,谁又真的知晓?
  苏棠怔怔立在原处,郁殊近乎自厌的毁自己的身子,曾万般嫌恶对她说:他本就是污浊秽地的野狗,还有被屈辱的过往……
  “我无法替他决定,他是否该见你。”苏棠看着梁忆抒,她没经历过郁殊的苦痛,也做不出替人原谅这种荒唐事来。
  梁忆抒了然,安静笑了笑,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便见一辆马车朝这边疾驰而来,伸手护着苏棠躲到道边,方才道:“在下前来,并非奢求他的原谅,而是家母让我来……”
  他的话并没说完,便被打断。
  “棠棠。”郁殊从马车下来,本凉薄的目光在看见梁忆抒碰苏棠手臂的手时,添了几分怒火,大步走到苏棠身旁,将多余的手扇去,顺手解下大氅披在她肩头,“都腊月中了,还穿的这么单薄?”
  说着,他攥着她的手便欲离开。
  梁忆抒忙跟了两步:“郁……王爷!”
  郁殊却充耳不闻,带着苏棠上了马车,马匹低低嘶鸣一声,越过梁忆抒飞快朝京郊小院驶去。
  苏棠看着他。
  郁殊罕有的静默不语,只是攥着她的手始终未松,指尖冰凉。
  苏棠看了眼身上的大氅,一阵阵的松香,垂眸任他攥着。
  直到到了小院,进了屋子,郁殊很是顺手朝炉火中添了几块柴,方才回头看着苏棠:“棠棠,往后不要在街上同陌生男子来往。”
  苏棠不解:“嗯?”
  郁殊道:“你须得记得,这天下男子,没一个好东西。”
  “……”苏棠凝滞片刻,复杂问道,“你不是男子?”
  郁殊顿了下:“我往日对你做的那些混账事,也算不得好,”话落却又道,“你安心,往后定不会了。”
  苏棠安静看着郁殊,见他始终没有丝毫异样,心底无奈轻叹,却也没有多问。
  这日,郁殊再未出这个院子。
  夜色渐沉。
  苏棠今日跑了几处铺子,很快便宿下了。
  可半梦半醒之间,她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停在她的床榻边,而后坐在了脚踏上。
  “棠棠。”许久,温柔低哑的声音传来。
  苏棠缓缓睁眼,便看见一人穿着茶白色的衣裳,坐在床榻旁,眉目如毒罂粟般在夜色里张扬着媚色,只是此刻那双眸里一片黑暗。
  “阿郁?”苏棠声音仍带着初醒的闷哑,却尽是诧异。
  郁殊有时性情不稳,却很少会如此装扮了,今夜竟是这段时日以来的第一次。
  “嗯。”郁殊轻轻应着,伸手抓过她的手,攥在手心方道,“睡不着。”
  苏棠看着他。
  “棠棠,你也会离开我吗?”郁殊柔声问,可抓着她的手却不觉用力。
  苏棠一怔,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应些什么。
  莫名的茫然与惶恐。
  茫然于她不知自己对郁殊的感觉,惶恐于她怕一旦生了得到的心,便会贪得无厌,重蹈覆辙。
  “你不可以放弃我,”郁殊攥着她越发的紧,“棠棠,我只有你了。”
  “所有人都以为我不记得,可我曾亲眼目睹他命人杀了她一家,满院的血,”郁殊声音越发的阴冷,手中的力道逐渐增大,“她带着我跑了出来,她说永远不会抛弃我,却食言了……”
  “郁殊,郁殊!”苏棠轻唤着他。
  郁殊猛地回神,手中忙松了些,揉了揉她的手背:“攥疼你了?”
  苏棠摇摇头,良久问道:“是谁?”
  郁殊仍揉着她的手,声音平静下来:“大抵是我该叫一声‘爹娘’的人吧。”
  苏棠怔愣,呆呆看着他,半晌手背翻转过来,紧紧抓着郁殊的手。
  郁殊一愣,看了她握着他的手一眼,而后弯唇笑了出来:“没事了。”
  ……
  “梁某不日离去,盼申时三刻在城郊遥桥,能见苏姑娘一面,有事相告。忆抒敬上。”
  十五这日,苏棠正在馄饨铺子,不一会儿小七便偷溜到她身边,给了她一个字条,字迹清雅,倒是如其人。
  她将字条放入袖口,心中却一阵纠结。
  如今腊月,天暗的早,申时,天色已有些昏暗。
  苏棠最终还是走了出去。
  待到她到达遥桥时,梁忆抒早已在那儿等着,仍旧穿着一袭白衣,在暗色中很是显眼。
  苏棠走上前去:“梁公子。”
  梁忆抒转头,作了一揖方才笑道:“苏姑娘唤我忆抒便好。”
  苏棠看着梁忆抒的眸,不觉怔了下,而后才反应过来:“还是唤梁公子吧,”她不自在的笑笑,“不知梁公子唤我前来有何事?”
  梁忆抒并未再就称谓多言,沉吟片刻方才从袖中拿出一叠文书,只是很是陈旧了,早已泛黄。
  苏棠不解。
  “这是家母入京的路引,”梁忆抒解释道,“家母几乎每年都要入京一次,直到……听闻摄政王扶新帝、把朝纲后,再未出过那座小城。”
  “家母曾寻过郁殊的,只是未能寻到。”梁忆抒顿了下,“还求苏姑娘能告知他,此番入京,并非我代家母求得原谅,错便是错,此生无法弥补。在下入京,只是承家母遗志想他知道,他有亲人,他亦并非不被人所爱。”
  苏棠看着手中的路引,看着眼前人的眉眼。
  眼尾微扬的弧度,像极了郁殊。
  “他亦并非不被人所爱”。
  苏棠想到郁殊,只觉心口猛地跳了一下。
  这种感觉……像极了当初在教坊司初初见到郁殊时的那一眼。
  从来都与这张脸无关。
  “苏姑娘?”梁忆抒不解。
  苏棠猛地回神,仍看着那双眸,双目亮闪闪的,好久攥紧了手里的路引,轻轻颔首道:“好。”
  ……
  郁殊怔怔站在遥桥旁的树下,看着不远处的男女。
  苏棠是个“肤浅”的。
  当初在教坊司第一次见到他时,便被他的脸吸引;在固永镇自伤眼睛时,她看着他脸上的疤满眼的惋惜;她还讨厌他身上那些丑陋的伤疤……
  如今,终于出现一个和他长得几分像的,没有伤疤的男子,清雅如玉又有少年意气,所以,她才会那样看着那个男子……
  用她初次看见他时亮晶晶的目光,看着那个叫梁忆抒的男人。
  可他又能做什么?
  他能对她如何?
  若真的将她囚禁,只怕先疯的是他。
  他只能装作不知,转身离去。
  ……
  苏棠回到院落时,天色已经大暗,头顶孤月无星,远处却又灯光点点,带着寒冬的萧瑟,却又有京城的繁华。
  打开院门,苏棠脚步忍不住顿了顿,以往这个时辰,郁殊早已或在屋里、或在院中等着,可今日,小小的院落空荡荡的。
  苏棠垂眸,挥去多余的心思,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莫名的阴冷。
  苏棠凝眉看向一旁的炉火,只还苟延残喘着冒着几丝火星。她顿了顿,刚要拿出火折子再将火炉点上,里屋却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动静。
  苏棠手一僵,转头朝里屋门口看去,那儿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真切。
  她呼吸都放轻了许多,不由攥紧了烧火棍,朝里屋门口走去。
  下瞬,里屋却有火苗跃动,一盏烛火点亮,照了满屋的晕黄。
  “吱”的一声,里屋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苏棠朝着烛火处望去,看清来人眉眼时,心中松懈下来,却又在看到他的装扮时,眼中尽是惊讶。
  郁殊穿着一身白衣,身姿颀长卓绝,发半披半散,缀着白玉簪及白色发带。
  像极了梁忆抒的装扮。
  不同的是,他的眉眼在夜色里越发的张扬,带着诡谲的绮丽,如肆意盛放的毒昙花,惊艳至极,反将白衣衬出了妖气。
  苏棠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唤他郁殊还是阿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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