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北妱垂眸,淡淡道:“无妨。”
臧山行了一礼后,折身离开。
等人走远了,唐娇娇才轻声道:“不是右肩吗。”
贺北妱唇角划过一抹淡笑:“是。”
“但,不能告诉他。”
想来是刚刚阿娇的话被他听见了,以他的性子,若知那天的人是她,定是要一根筋的对她负责。
可她要的不是他的责任。
除了全心全意的爱,其他的她都不屑。
只是没想到,那日他几乎失了所有理智,却还记得她右肩上有一个疤。
而每每一想到那事,贺北妱便觉得双腿隐隐作痛。
唐娇娇不明白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作为局外人也不好插手,便没再多说什么。
待唐娇娇用完饭,便继续启程。
马车疾驰而过,所到之处掀起一阵尘埃。
与此同时,官道上有一人一骑正朝太子一行飞奔而来。
这一路上,苏梓芸庆幸过许多次她骑术尚可,否则以马车的速度,她恐怕当时连城都出不了。
然日夜不分的赶路,就是壮汉也受不住。
更何况是一个养在深闺的贵女。
此时的苏二小姐,早已没有京城时的端庄温婉,发丝凌乱,脸上甚至还染了一些尘埃,双腿处更是因马背磨蹭而钻心的痛,但那一双明亮的眼睛却充满了坚定。
她身负重任,必须将玉玺成功送到太子殿下手中。
在此之前,她决不能倒下!
七日,苏梓芸的身体已到极限。
庆幸的是,在她觉得自己撑不住时,迎面来了一队车马。
在前头打马飞奔的那人,她再熟悉不过。
“臧大人。”
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苏梓芸轻轻唤了声后,整个人便从马上跌落。
臧山来不及多想,扬鞭疾驰上前,在苏梓芸落地前将人安稳的接住。
车队也因这变故突然停下,马儿嘶鸣一片。
贺北妱掀开车帘,正好看到臧山接住苏梓芸的那一幕,她眼神微紧,快速挪开目光下了马车。
“玉...玺。”
没有传来想象中的疼痛,苏梓芸尚还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她捏着背在背上的包袱,微弱的道了句。
臧山一惊,玉玺!
只还不待他多问,苏梓芸已经晕了过去。
此时,唐娇娇也已下了马车,与贺北妱一前一后而来。
“怎么回事。”
贺北妱半蹲下看着苏梓芸,皱眉道。
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跑来这里做什么。
唐娇娇看了眼如抱着烫手山芋的藏山,颇觉好笑。
公主出现后,他似想将人扔在地上,可又觉得不妥,顿时便手足无措,连公主问了什么都没反应过来。
唐娇娇隐去唇角的笑意,她怎么觉得臧山并非对公主无意呢。
“我来吧。”
唐娇娇上前将苏梓芸接了过来。
“苏小姐可曾说了什么。”
藏山暗地里松了口气,跟着起身看了眼苏梓芸身上的包袱,道:“玉玺。”
唐娇娇一愣,与贺北妱对视了一眼后,贺北妱上前自苏梓芸身上取下包袱。
打开后,里头果真是传国玉玺!
几人的神情顿时凝重了起来。
玉玺为何会在苏梓芸手中,且看这情形,像是专程给他们送来的。
路山过来替苏梓芸把了脉。
“无妨,只是太过疲劳,睡一觉便好了。”
说完又拿了一瓶药递给唐娇娇:“腿上应该受了不小的伤,接下来不能再骑马。”
唐娇娇接过药,将苏梓芸安排进了公主的马车。
做完这一切后,唐娇娇将玉玺交给贺北城:“京城的情况恐怕不容乐观。”
太子接过玉玺皱了皱眉。
这一路上,他想了许多种可能,但不论怎么想,都觉得父皇不可能会被贺堇宸压制。
城防司,锦衣卫,监察院,禁军,梨花宫,这些人加起来还对付不了逆贼?
然此时多想也无用,只有到了京城,才能解开疑云。
苏梓芸足足昏睡了五日,醒来时车队离京城只有两日的路程,一行人在一片树林中歇脚。
从她口中众人得知了玉玺的来龙去脉。
“母后可有危险。”
贺北妱急声道。
“他们找不到玉玺,暂且不会对皇后娘娘出手,况且,我走时见到卫大人到了玉坤宫,卫大人武功高强,定能护娘娘无虞。”
听闻有卫高在皇后身边,贺北妱才松了口气,然很快又皱眉道。
“卫高在母后身边,那父皇身边呢,牧安可在。”
苏梓芸摇了摇头:“我进玉坤宫时,皇上已经去了挽云宫,身边有何人我便不知了。”
提及此,苏梓芸突然看向臧山,欲言又止。
贺北妱微微侧头,只做不知。
唐娇娇看了眼公主的脸色,道:“苏小姐可是有话要说。”
苏梓芸抿了抿唇,依旧盯着臧山。
贺北妱率先起身走向马车,唐娇娇与贺北城对视一眼后,也一道上了马车,宋长风不爱看这个热闹,早早的就钻进马车浅眠,很快,外头就只剩苏梓芸与臧山。
臧山朝苏梓芸微微颔首,还未开口,便听苏梓芸道。
“臧大人遇见那位姑娘时,是在三月末。”
臧山一怔,当即便明白过来她所说为何,那件事他只与苏梓芸说过。
“是。”
虽不明白苏梓芸为何问起这事,但还是点了头。
“那地方可是离城外乱葬岗不远。”
臧山疑惑抬眸:“苏二小姐怎么知道。”
这回答便代表着是了。
苏梓芸无声一笑,须臾后道:“我知道一个人,每年三月末都会去城外乱葬岗。”
自臧山说了那件事后,她便留了心。
可调查之时却无意中得知公主在四年前去过乱葬岗,时间正是在三月末,那是唐府被灭门的日子。
公主每年都会偷偷去拜祭。
原本她只是觉得这是一个巧合,可心里一旦生疑,便怎么也控制不住,于是,她去了乱葬岗附近的村庄。
调查之下,得到了与臧山不同的结果。
臧山紧紧盯着苏梓芸,谁会每年三月末去乱葬岗,又与那位姑娘有何关系。
“唐府被斩首的日子是在三月末,她每年都会偷偷出宫前去拜祭。”
轰!
有什么东西似在脑海炸开。
藏山垂在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谁会如此做,答案已经很明显。
“我去了乱葬岗附近的村庄,有一个小村庄一路上开满了小野花,村头还有一座小桥,小桥边上立着一块石头,上面写着水溪村,不知可是臧大人当年与那位姑娘去过的村庄。”
臧山僵硬的点头:“是。”
得到肯定的答案,苏梓芸释然一笑,过了许久才接着道。
“那里的村民很热情,闲聊时,有一位婶婶说四年前也有一个像我这般好看的姑娘去过。”
“待我要细问时,她们便怎么也不肯说了。”
臧山极力压制着胸腔里即将迸发出的情绪,哑着嗓音道:“然后呢。”
苏梓芸低头一笑,柔和道:“然后,我便易容成公主的模样,又去了一次。”
“路上遇到了好几位村民,都说有人来寻过我,几番周旋后,我得知了真相。“
“村庄的十六户人家,在四年前皆收到过一笔银两,条件是不论谁来问,他们都得一口咬死那片竹林旁的瓦房里,曾经住着一对母女,后来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苏梓芸看了眼自臧山拳头里渗出的鲜血,心里划过一丝不忍。
明明一对有情人,却因几番误会蹉跎至今。
“我得知真相后便向公主递了拜帖,却不想公主早已不在皇宫,帖子便到了皇后娘娘手中,第二日,我便得了娘娘召见,却不想刚好碰上二皇子逼宫,娘娘便让我带着玉玺从暗道离开,将玉玺交给太子殿下。”
一段尘封多年的真相就这般被揭开。
让人猝不及防。
鲜血一滴又一滴落入尘土,这些年所有的挣扎与隐忍都在这一刻消失无踪。
她为何要瞒着他,为何在那夜后只字不提。
她心仪他,是东宫与妱月殿里几乎人尽皆知的秘密。
可她宁愿求而不得,也不愿拿此事要挟。
她是在怕,怕他是因为责任。
毕竟,她连一道圣旨都不愿去求,又怎么拿这事来迫他。
公主有她的骄傲,她要的是纯粹的爱,不掺任何杂质的。
可他对她,向来如此啊。
臧山望向公主的马车,红着眼眶久久不语。
他很想过去告诉她一切,告诉她他知道了那夜的人是她,告诉她他喜欢她很多年了。
可她应该不会信吧。
这四年来,他屡次将她拒之门外,怎么看都不像喜欢。
“多谢苏二小姐。”
许久后,臧山松开拳头,朝苏梓芸弯腰致谢。
苏梓芸原本是要侧身避开,但犹豫片刻后,还是生生受了这一礼。
“我与公主交好,自然希望她能幸福,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接下来的事我便不方便插手了。”
如此,他才不会对她心生愧疚吧。
“我定不负苏二小姐美意。”
臧山又郑重行了一礼,坚定道。
对此事他不会鲁莽,没了那层阻碍,他必会拼尽一切,予她十里红妆。
之后的一路上,臧山没再避嫌,不论到了何处,都守在公主身侧。
恰苏梓芸几乎与公主形影不离,贺北妱便以为臧山是在护着她,心中愈发烦闷。
苏梓芸见公主恼怒隐忍的模样,便顶着太子火热的视线硬是凑到唐娇娇身边不走。
“苏二小姐不在这里,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公主烦躁的冲臧山发火。
却只听臧山面不改色道:“微臣保护殿下。”
贺北妱一怔。
保护她?
这些日子他跟在她们身边不是为了苏梓芸,是保护她?
还有,这四年来他一向是疏离的唤她三公主,如今怎又唤她殿下。
“皇兄命令你的?”
“我不需要,哪里来的滚回哪儿。”
臧山垂首:“不是。”
侍卫多余的话不说,但不论贺北妱怎么吼他,他都跟个狗皮膏药般紧紧黏在公主身边。
众人对此好奇不已,宋长风更是常常盯着臧山皱眉。
这人吃错药了?
他不是最怕与妱妱扯上关系么。
而苏梓芸则是心惊胆战的挨着唐娇娇,还要时不时承受太子灼热的视线,就在她终于忍不住想出去骑马时,车队总算到了京城外。
苏梓芸飞快的下了马车,长长呼了口气。
这两日她在马车里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她觉得再这么下去,她会被憋死。
总算,结束了。
车队刚停下,便见一人打马而来。
正是城防司九门提督。
“吁。”
九门提督翻身下马,半跪在太子马车前,朗声道:
“臣恭迎太子殿下。”
贺北城掀开车帘,淡淡瞥了他一眼,须臾道:“起。”
“谢殿下。”
九门提督起身放了一个信号,朝太子道L:“臣奉皇上之命,在此迎接太子殿下。”
贺北城皱眉,等他细说。
“皇上命臣等到太子后便放信号,各方人马见到信号响便会行动。”
太子勾唇,果然如此,父皇怎么那么轻易的被贺堇宸所控。
就在此时,城门突然打开,城墙上有一人飞跃而下。
唐娇娇看清来人,飞快下了马车。
“牧安。”
牧安行过礼后,才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唐娇娇。
“这是书与无影在二皇子府中找到的。”
唐娇娇打开后,面色微变。
这是秦安联合北周李氏陷害父亲的书信!
潇香说过,李清滢曾将一半书信交给了二皇子,另一半在李清滢手中,李清滢死了,没人知道她手中的书信在何处,所以这一份应当就是李清滢交给二皇子的那一半!
虽然只有一半,但上头的内容足够能证父亲清白。
唐娇娇将书信递给贺北城,他对秦安的字迹印章最熟悉,能辨真伪。
太子过目后,脸色沉的可怕:“是真的。”
唐娇娇轻轻呼了口气,转头看向京城。
这座城繁华巍峨,却像是能吃人似的。
父亲,唐府翻案指日可待,你看到了吗。
路山负手立在唐娇娇身侧,十年了,他又回来了。
“看来皇帝老儿早有准备,如此,为师便就陪到这里了。”
唐娇娇一愣:“师父不进去么。”
路山惋惜的摇了摇头:“为师也很是向往京城的繁华,但为师曾与人约定,此生绝不踏京城半步。”
唐娇娇:“啊?”
所以这就是师父一直不来找她的原因?
“孤记得,师傅多次到东宫赏过月亮。”太子幽幽道。
唐娇娇偏头:“...对啊。”
路山摸胡子的手一顿:“...”
“嗐,你们谁见过吗。”
“没有吧。”
“所以,为师从未进过京城!”
话落,路山身形一闪,便没了踪影,只自远方传来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