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许烟岚的死,与她脱不开干系。
若不是她与许烟岚起了争执,也不会被某些人利用许烟岚之死,借此陷害自己。
楚若英揉了揉她的脑袋:“瞧你急的,爹爹这不正是要去皇宫面圣嘛!”
楚长宁这才看清爹爹平常身上穿的便服被换下,换了一身驸马都尉的官袍。
一瞬,她还有什么不明白,一张脸拉得老长:“爹爹又在寻我开心。”
楚若英畅快大笑出门,结果忘记弯腰,官帽磕在廊下拱门。
这下换作楚长宁抱着肚子,咯咯直乐。
昨日爹爹去像皇帝求情,今儿许大人便从大理寺放出,归家,晚间携了夫人一道来辞行。
临走前,许大人吞吞吐吐,楚若英撤去了下人,就听许大人直言快语:“魏勇虽留下一封血书,将罪责揽在身上,可下官深知其中有蹊跷。下官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公主驸马告知下官,谋害小女的真正凶手是否还未伏法?”
长公主眼看沉不住气,还是楚若英站出来,温声:“许大人只管好好保重身体,才能看到凶手认罪伏法的那天。”
许大人百感交集,许夫人更是拿帕子抹着眼角,夫妻双双朝公主今和驸马深深一拜。
这对老夫妻互相搀扶着,走出公主府。
朱门,屋檐粱下,挂着两只纸灯笼。
灯笼由里至外,散发着昏黄的光照,一辆马车缓缓驶离公主府,最后被夜色全部吞没。
许家离开盛京,许烟岚这个名字,也随着卷宗一起被收纳存放,再无人提起。
但事情,并没有真正了结,大家在等待着一个时机的到来……
皇城,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富丽宫殿,天家气派,宫门有身披盔甲,佩戴弯刀的御林军把守。
寻常百姓,从宫门路过,都不敢伸长了脖子多瞧几眼。
皇宫后院,慈宁宫。
自楚长宁被禁足以来,八皇子每日一得空了,便到慈宁宫向太后请安问好。
一段时日相处下来,倒也有了一二分的祖孙情。
当今天子以仁孝治国,太后是太子生母,地位尊崇。按理说,整个大周朝最好的东西都会优先供给慈宁宫,太后没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
可偏偏年纪大的人都浅眠,时常为一点小动静惊醒,便再也入不了眠。
也不是没瞧过太医,都查不出什么症状,只是叫太后好生静养,调理身子,要么就是开一副四平八稳的方子,没什么效果。
八皇子便时常来慈宁宫,诵读经文,好叫太后安眠。
今儿,他刚从慈宁宫出来,迎面撞上了大皇子。
且,看那气势汹汹的架势,来者不善啊!
大皇子一直有意与公主府联姻,为自己增加筹码。公主府的大事小事,时刻派人盯梢留意着,楚长宁生病后,他也想去探望,借此缓和双方关系。
可是却被护卫们拦在府外,不得见。
大皇子进不去公主府没什么,可是凭什么不起眼的八皇弟却可以去找楚长宁?
心里不甘,大皇子深感羞辱。
尤其是当他发现,自打八皇子从公主府出来后,便得到太后的看重。
一连几日八皇子雷打不动来慈宁宫,前几次被大皇子扑了空,今儿他早早侯在这里,果然见到了人。
“八皇弟急匆匆,这是要去哪?”大皇子面上阴冷,不怀好意地用眼神扫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太监。
八皇子身边只带了得喜这么个小太监,哪里是对面魁梧壮硕的太监们的对手,很快被制服。
李筠稍显稚气的脸颊皱了皱:“大皇兄,这里是皇宫,前面就是慈宁宫,你要做什么?”
李玄烨的眼神在李筠身上来回打量:“你这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竟敢与皇兄们争女人,李筠,你不过是宫中贱婢所生,父皇从未正眼瞧过你一眼,少痴心妄想。”
李筠眸色阴沉,可是在望到大皇子身后步伐匆匆靠近的矜贵女子时,立时转换成清润天真的嗓音:“大皇兄在说什么,李筠不知。”
大皇子抬起手臂,眼看巴掌便要压下,蓦然被一块石子击开。
“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大皇子未见其人,先将骂了一通,他抬眼望了望,还是身边小太监提醒道:“大皇子,清平县主在后面。”
闻声,大皇子转过身去,翻脸比翻书还快地展露笑颜:“原来是县主尊驾,玄烨方才失言,还望县主不要往心里去。”
楚长宁朝两位皇子福了福身子,一言不发,径直朝八皇子看去。
李筠拔腿来到楚长宁身边,站着。
他今年才十二,楚长宁十四,一个还没抽芽儿,一个正值豆蔻年华。
是以李筠站到楚长宁的身边,个子比楚长宁还要矮一个脑袋,像个姐姐带着乖顺的小豆丁出街一般。
在楚长宁看不到的地方,李筠唇角微勾,眼神挑衅地看向大皇子。
没想到这个一向不被李玄烨放在眼里的八皇弟,竟敢忤逆他,大皇子盛怒,可到底因为楚长宁在,只得收敛着脾气,警告:“方才为兄之言,句句肺腑,也是八皇弟好,希望八皇弟莫要辜负兄长的苦心。”
八皇子眨了眨孩童般天真的眼睛:“李筠愚笨,大皇兄说了什么,李筠都不记得了。”
这以为有了靠山,敢跟自己叫板,大皇子压抑的怒火喷发:“你好大胆子,竟敢忤逆兄长之言……”
“大皇子。”眼见大皇子发难,楚长宁出声打断道:“大皇子是为众位皇子兄长,俗话说长兄如父,八皇子尚且年幼,大皇子更该谆谆教诲。若是今日之事传出去,都道皇子们私下不和,皇上也不愿看见这样的结果。”
大皇子品了品楚长宁的话,觉得有理,便打算暂时放过李筠,只对楚长宁道:“县主这是要去哪儿,玄烨或可作陪?”
楚长宁婉言谢绝:“多些大皇子,我有八皇子作陪便好,大皇子自去忙自己的事。”
目送楚长宁和李筠离开,大皇子的目光落到跟在身后的两名婢女,如果它没猜错,刚才那粒石子就是这两名侍女其中之一掷出。
楚长宁的身边,竟有武艺如此高强的婢女!
记得上次在宁远侯府,她好像带了两名婢女,其中就有哪个叫秋叶还秋枫什么,撇开她,那么真正的高手是那个个子小小脸蛋圆圆的小丫头?
大皇子盯着楚长宁曲线毕露的背影,目光灼灼。
自从马球赛后,盛京传出清平县主爱慕四皇子的流言,结果四皇子喜欢的人却是县主身边的一个婢女,亲自从公主府要了来,做侍妾。
因而楚长宁不顾尊卑地与四皇子的侍妾争吵,当时在东苑马球场的人都瞧见了,添油加醋,传得绘声绘色。
不管楚长宁喜欢的是四皇子还是八皇子,对于楚长宁,大皇子势在必得。
另一边的楚长宁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怀疑是大皇子在咒她。
李筠关切地问:“县主若是觉得冷了,可以到我的宫殿小坐。”
楚长宁摇摇头:“我是来向皇祖母请安的。既然遇见你,也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李筠乖巧地点了点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
楚长宁心一软,温声道:“大皇子性情暴躁,你与他都在宫里行走,低头不见抬头见,难免撞上,遇到大皇子,莫要与他起争执,否则吃亏的是你。”
李筠的双眼如能融化寒冰的春水,融融化开,又那么清澈透亮:“县主,是在关心我?”
楚长宁颔首:“我们同乘一艘巨轮,自是要相互扶持。”
李筠清澈的笑意,如一颗石子坠入湖里一般,在眼角微微荡开。
第36章 从军卫国 (二更)我只是来这里吹风罢……
在慈宁宫陪皇祖母一起用过午膳, 等祖母安睡,楚长宁才轻手轻脚离开。
甫一踏出慈宁宫,便被皇后派来的宫人, 给堵了个正着。
既是皇后有请, 楚长宁自是不能推辞,只得硬着头皮去坤宁宫走一趟。
到了主殿, 皇后翘首以盼, 终于等到人。
楚长宁随着宫人来到主殿, 一眼便瞧见了摆在最显眼处的,红珊瑚摆件。
眼力极好的楚长宁,一眼可以清晰地看到红珊瑚被主人极为爱惜的保管着, 上面连一丝灰尘也见不到,只是缝隙里隐隐有一些未干的水渍。
母亲说, 皇后是墙头草。
估摸着, 想必皇后知道她入宫, 连忙叫宫人擦洗了珊瑚摆件,也没来得及等风干。
既如此,楚长宁便随了皇后的意, 叫皇后高兴高兴也好。
盯着红珊瑚看了又看,她道:“我瞧着娘娘宫里的红珊瑚很是眼熟?”
“县主瞧着眼熟,是因为这红珊瑚本就是公主府之物。”皇后来到楚长宁身边, 行走间, 发髻里堆砌的凤冠珠钗发出清脆声,道:“这是你母亲福慧长公主去年送给本宫的生辰礼。”
“原是如此。”她表现出几分受宠若惊。
见到楚长宁, 皇后自是热络,言语之间多有关怀:“最近盛京天气湿冷,县主可要多注意保暖, 要多多爱惜自己的身子。”
楚长宁也是一团和气:“多谢皇后关切,长宁晓得。”
弯弯绕绕转了一圈,皇后轻轻一声叹息,几不可查。
只是皇后愁眉紧缩,显示这位母仪天下的尊贵女人,也会有难言之隐。
皇后故意不急着开口,等楚长宁主动问起,自己再娓娓道来,到时楚长宁听了,难保不会为了四皇子,违抗父母之命。
现下,盛京里不是都在说楚长宁喜欢她的巡儿嘛!
皇后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地响。
可是等了良久,也不见身边人有所动静,反而楚长宁自顾自地品茶吃点心,见皇后看来,她还夸赞道:“娘娘宫里的点心真不错,这茶也好。”
皇后面色僵了僵,清咳一声:“其实,本宫虽贵为六宫之首,却有无数烦心之事。如今便有一桩心事,可真是难倒了本宫。”
楚长宁故作惊讶:“皇后娘娘,也有烦心事啊!”
皇后偏了偏头,一手揉着太阳穴,似思量许久,才愿对人坦露心事:“此事说来,还与县主有关,正是县主身边的一名婢女。”
就为了那么个贱婢,一直温顺的四皇子竟敢违逆,不听话。
皇后虽对四皇子失望,但到底四皇子是温国公府血脉,是过继到她名下的嫡子,也是她将来唯一的依靠。
无论如何,绑在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后不是在替四皇子筹谋,是在替自己筹谋。
“莫非是春盈伺候四皇子不周?”停了停,楚长宁又道:“不应该呀,上次在东苑马场,我瞧着四皇子与春盈和和美美,想必娘娘是多虑了。”
皇后紧盯楚长宁的面色,见她谈笑风生,不像是拈酸吃醋。一瞬,又有点拿不准儿这个便宜外甥女的心思。
可机会难得,皇后实在不愿错过,抵在太阳穴的手臂抽开,捉住楚长宁白嫩柔滑的小手,年轻女子的皮肤,果真是柔软啊!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闪现,皇后定了定心神,道:“说实话,本宫从小看着你长大,最是知道你性子直爽,没什么心眼,比外面那些世家贵女好相处多了。四皇子终究是要娶正妃,一想到未来找一个不知根儿不知底的儿媳,本宫这心口的老毛病都得犯。”
楚长宁认可地点了点头:“可惜我在盛京没什么好名声,人缘也差,怕是不能帮皇后娘娘把把关。虽说如今四皇子身边有了宠妾一事,闹得盛京人尽皆知。但娘娘别灰心,四皇子相貌堂堂,才华斐然,必能找到才貌家世俱好的亲事。”
皇后明里暗里多番示意,楚长宁不接招,又听提到春盈,便以为是摸到了她的脉络,颔首道:“是啊,承县主吉言。”
本想借楚长宁的手,搞走春盈。届时,坏名声都被楚长宁担了,皇后两手清白。
日后巡儿要追究,也是追究楚长宁,可惜算盘落空,结果还是要自己动手,一个搞不好,那就是母子反目啊!
皇后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在心里琢磨着怎么叫四皇子先厌弃了那贱婢。
那时,才好议亲。
有这么个贱婢在,旁的世族贵女听说四皇子还未娶妻,已有了宠妾,心里指不定一咯噔。谁也不愿意还没进门,便跟个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争宠,太掉价。
疼爱女儿些的父母,更是看也不会看四皇子一眼,更遑论是公主府。
四皇子讨走公主府的婢女,做侍妾,就算楚长宁一时昏了头,长公主和驸马也不会应允。
眼看晚霞低垂,宫门快下钥,楚长宁再不敢耽搁,向皇后告辞。
出了坤宁宫,楚长宁冷冷一笑:“春盈不是觉得攀上四皇子这棵大树,可以春风得意,有恃无恐。本县主倒要看看这棵树靠不靠得住?”
回到公主府,外边天色已灰蒙蒙。
走出马车,一股寒露之气迎面袭来,楚长宁裹了裹身上的披风,才觉得暖和一点。
到了四月中旬,荣国公父子所镇守的北面横山一带,鞑子兵败两场,退兵十里扎营,剑弩拔张的形势得到缓解,双方短暂的歇火停战。
北面得到舒缓,东面又开始倭寇横行,尤其善于水战,搞得大周朝旱鸭子的将士们灰头土脸。
一连吃了好几场败仗,士气低迷。
折子递到朝堂,于大周朝威严有损,皇帝震怒,发了一道圣旨,命东阳王亲自领兵迎战,肃清东面。
一时,盛京里的儿郎们掀起了一腔热血与孤勇从军的热潮,只为戍守边疆,杀退敌兵,以保卫大周朝领土不受侵犯。
彼时,楚长宁正伏在书案练字。
听到夏竹来报,说是程玄的名字登记在册,很快会随东阳王离开盛京。
楚长宁心绪不宁,最后收尾的一笔勾勒得不够流畅,如一颗老鼠屎,生生坏了一整幅字。
她搁下狼毫,轻声叹息:“可惜了。”
“县主,长公主那边有话。”
听完母亲托婢女带来的口信,楚长宁将双手放到铜盆的清水里,接过秋萍递来的干帕子拭干水渍,换了身衣裙,才不缓不急去了栖霞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