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婷也注意到了他手中的菜刀,心头咯噔一下,顺势将江如画拉得更远。
一拉一扯之间,和青蒲离得足足有几杖远。
难得青蒲没有和她们开玩笑了,他神色严肃:“打架去能不带着刀吗?”
玉引漓曾经短暂地清醒了一瞬,告知他,要控制他,唯有今夜。
“但是,你不是厨修吗?”江如画皱眉。
青蒲总算笑了,是被她逗笑的:“你可知,无赦天除了第一剑修喻奚,还有谁是无赦天的活招牌?”
“是老夫。”
“原来您就是修界第一刀修?”连孟婷都惊讶了,看来不是她孤陋寡闻的问题了。
“那你第一刀修,也不至于用这个打架吧。”江如画委婉道。
青蒲看着她,笑而不语。
江如画头皮发麻。
不会吧不会吧?第一刀修的刀,该不会就是这把菜刀吧?
“这是我的刀,多年未曾使用。”青蒲爱惜的目光拂过刀身,“名为‘劈生死’。”
“一味见天地,劈落生死,斩却爱恨。”
是为“劈生死”。
玉引漓并没有进入房间,只是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虞望暮很顺畅地敲了敲门:“师姐?”
玉京谣欣喜万分,扑过来就是一个熊抱。
虞望暮见她无碍,松了口气。
玉京谣忙给他讲述了前因后果:“自那日我被俘虏来,他倒也没干什么狗事,不过也没干什么人事也就是了。”
“他一会儿是一个样子,我捉摸不透,有时候拉着我就叫我‘阿瓷’,有时候看见我又是一副昨日晚上没给他母亲盖好被子导致凉了的样子……唉,还咬人呢。”
“他那个龙牙和有毒似的,我被咬了这么久,手臂上的伤口还是没好。”
“我原以为青蒲长老是来救我的,结果发现他俩认识,青蒲长老还负责给他的婚宴做菜,气死我了。”
“这狗男人还说,和他成了亲,他就放我走,结果到了现在也没表示。”
虞望暮垂眸斟酌措辞:“嗯,也许,师姐你现在就可以走?”
玉京谣愣了愣:“咦?好像是这样哦。”
她欢欢喜喜地拉着虞望暮:“那咱们带着人赶紧走吧,不然他待会儿又发病了……”
“阿瓷。”此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玉京谣的脑袋一寸寸挪了回去。
“你又要走了吗?”
“不要走。”
身着黑袍的高大男子站在她身后,声音中竟然带着一丝温柔,仿佛她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都可以包容。
玉京谣隐约觉得这眼神太过熟悉,恍惚了一瞬,竟然也不知道到底是在何处见过。
此刻,虞望暮拔剑。
还没等他金光阵成形,玉引漓声音温和而带着警告,单独传进了他耳中:“望暮是吗?你若是不入魔态,单凭这身躯是打不过我的,若是露了魔态……你也不想的吧。”
“我不会对阿瓷怎么样的。”
玉京谣自然看出了虞望暮的犹豫,她拉了拉虞望暮的衣袖:“得了,明天也成,反正他现在看上去还是挺正常的……”
她低声对虞望暮道:“望暮,你打不过他的,快去搬救兵!”
玉引漓手握一柄骨灯,墨色长发散开,如同要融入这一片黑夜。
“阿瓷,我想做梦了。”他低声道,“今夜一梦,我放你走。”
玉京谣不知为何,望着他那双碧色瞳孔,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只是一阵心悸。
玉引漓又做梦了。
这一次还是那个少女。
她对他笑,瓷白的肌肤,微微碧色的眼眸:“神仙哥哥,你会孤独吗?”
他听见了自己冷漠的声音:“不会。”
他的手抚在她发顶,她懵懂的眼睛抬起,与什么时刻熟悉地重叠。
你是谁?
“我是阿瓷。”那个女孩子总是这样笑着。
他知道她是谁了,她是阿瓷,他用骨血做成的阿瓷。
“我是你的肋骨,阿瓷。”
是那少女的声音,带着悲哀。
“你忘了我吗?”
“不要忘我。”
“哥哥。”
玉引漓自梦中惊醒。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你我结发,共享长生。”
共享,长生!
玉京谣在帘帐中睁开眼睛。
她碧色的眼眸亮如星子。
随后只听一声怒啸,九天玄龙飞至天际,滔天巨浪,摧毁大地。
筹谋百年的大阵,以那玄色巨龙为中心,上通天雷,下达黄泉。
万鬼咆哮,鬼门大开!
作者有话要说: 我埋了这么久的线,总算能露出一点边边了。
下一个副本,鬼门大开。
还是推荐大家有兴趣的去听听《苍生(timelessromance)》,这就是鬼门大开这一个副本中,师兄和师妹的感情基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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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见君(1)
有人与白玉棋盘上落下一子,墨玉棋子沉闷“咚”了一声。
青年笑得肆意,斜望一眼对面的人,道:“你又输了。”
对面是个衣冠虽旧但却十分洁净的青年,他生得没有赢家好看,但自有一种清隽舒华之气。
他眉眼开阔,无奈笑道:“认输了。”
那对面的青年墨发中生着一对晶莹的龙角,他无所谓的姿态风流飒然,袖中是瓷白色的手腕,手腕上挂着串珠子,他思索片刻,将手腕上的珠子解下来,只听清亮亮泉水落玉珠一般“咕噜噜”几声,他懒懒散散开口:“送你了。”
对面那面容干净开阔的青年无奈道:“我是输家,怎么你还给我东西?”
生着一对龙角的俊美青年一笑:“乐意。”
“就当做你陪我来下棋的报酬吧。”他一弹指,面前的棋盘就消失不见了。
“青蒲,你我经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副庄重到无趣的面貌。”青年望着青蒲将玉珠串解下好生收在怀里,了无兴趣道,“好了,现在你该给我你输给我的东西了。”
青蒲望着他这一屋子琳琅满目的珠玉宝器,嘴角一抽:“你可有什么要求?”
“不用看我这里有什么。”青年将他的目光引回来,“我玉引漓不缺钱。”
“你想点儿什么别的送我?”
玉引漓碧色瞳孔中带着一丝不耐:“真是的,不能年年来,每次来了还是这副没意思的模样。”
“白费了我这些年的期盼。”
青蒲思索片刻,随后收敛还在棋盘上的衣袖,起身道:“不如我们一同去人世看看?”
见玉引漓面带不耐,他又叹口气:“人世虽不如你这里潇洒,但也有许多有趣之处。”
玉引漓见老友这么说,长舒一口气:“次次都这么说,也没见人世有什么有趣的地方。”
话虽如此,二人方才所坐之处,顿时飞出两道流光,只剩下一局残棋,两杯冷茶,和半炉子香灰。
玉引漓坐在高高的塔楼上,骨节匀净的手百无聊赖地拨弄塔角的风铃,风铃轻灵舞动,影子在他手上荡漾。
他打了个哈欠:“搞半天,你就是哄我出来陪你做任务?”
“可以啊青蒲,”玉引漓望着人世间繁盛的花灯,空中游曳的孔明纸灯,眯起眼睛,“又是谁在我地盘上撒野了?”
青蒲正诧异他竟然会想起管自己地界里的事,又见玉引漓歪到下去,笑得洒脱自然:“别望着本尊,我就说说。”
青蒲无语。
半晌,他才从手中亮出自己的长刀。
这是师父在他出师之时送他的刀,刀身凛冽之光触目惊心。
玉引漓掀开眼皮子浅浅看了一眼,嗤笑一声:“什么玩意儿。”
“你师父送你这东西,煞气这么重,怕是你压不住。”
青蒲本想辩解一句,见他又自顾自闭上眼,叹口气没说什么。
风动。
他凝聚目光在那风息之间。
暗巷内有东西,他飞身下去,将玉引漓撂到了一边。
玉引漓也没怪罪他的意思,翻了个身就又闭上眼。
很快青蒲带着满身的血腥气回来了,不过不妙的是,他手中的刀滚烫发红,卷了刃。
玉引漓慢悠悠睁开眼,又嗤笑一声。
这次什么也没说,直接手指一捏,刀就碎了。
青蒲:?
玉引漓懒懒散散道:“等着,这刀不适合你,你性子温和,它煞气太重,再拿着,你迟早吃苦头。”
“我给你找把适合你的刀。”
难得玉引漓这贵人多忘事的性子,第二日就将“千挑万选”的刀送到了他面前。
青蒲握着刀,无语,心想,我可真是信了你的邪。
玉引漓也没打算解释什么,送他出沧澜的时候,还说:“青蒲,你做菜是几个人里最好吃的了,我送你这把刀,合适得很。”
青蒲知道,玉引漓交了不少朋友,现在还活着的,就只剩下他一个。不过他这人好就好在,前一个没死,绝对不会再找下一个朋友。
青蒲之前还想过,这龙找朋友就和他打牌一个样,一张一张出。
随后二人挥别。
青蒲御剑的时候还看见底下那个小小的影子,还有那条苍茫的大江。
他心想,这江这么大,他就一个人。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那人忽然化作一条硕大无朋的白龙,风骚地围着云端转了一圈,给他搞了个别开生面的送别。
青蒲平淡收回目光。
呵,孤独个锤子,怕是这条江都装不下这条兴风作浪的骚龙。
青蒲望着手里这把铮亮的菜刀,都想骂娘。
玉引漓憋着笑:“快走吧快走吧。”
青蒲回到无赦天的时候都还在怀疑人生,师父问他:“刀呢?”
他无言以对,手中菜刀在众同门中朴素的刀中熠熠生辉。
师父也没说什么,就叹口气。
“天赋不够,就多努力。”
“人家天生的修为,你修一辈子都追不上的。”
青蒲挺嫉妒那条龙的,它什么都有,最主要的是,没有人敢骂他,教训他,告诉他他这个那个选择都是不对的。
也不知道这条龙是看中他哪里了,要找他这一穷二白的没有背景的菜鸡刀修当朋友。
青蒲握着菜刀继续练。
等过了半个月,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这把刀确实不错——甚至是极为好用。
就是外形不太够,其他真的说是百里挑一也不为过。
他心头一动,不知道这骚龙从哪里搞来的这么把刀。
他又摇摇头,人家嫌她无聊,给他一把刀打发走了,还等着他死了,再找下一个好朋友呢。
于是又过了三年春秋,这三年,他成长迅速,逐渐成了师父眼中最满意的弟子。
三年之后,他又有任务,这次难得又去了沧澜江方向。
他恍惚间想起那条龙的脸,还没琢磨好要不要去看看——毕竟人家未必稀罕。
那龙在他落脚当晚就找过来了。
不过情况看上去非常不好。那龙依旧是生得那般俊美,不过整个人气质都变了。
若是说以前吊儿郎当的,现在就看起来像是活了那么几千年的了。
青蒲想了想,活得长久算什么气质呢——兴许就是骨子里透着的那种不高兴,还有疲惫?
那龙喝了口茶水,身上还带着血。
他说:“我哥死了。”
青蒲还没来得及插话,他就说:“我杀的。”
青蒲不知道自己是在腥风血雨里待得太久了还是怎么,竟然毫不意外,就在脑子里想了想那个青年模糊的样子:“我不知道。”
“有人盯上我们的血脉神力了。”玉引漓淡淡道,“我哥戒备不足被那人控制了,他让我杀了他。”
“哦。”青蒲应了声,“节哀顺变。”
玉引漓抬起头淡淡看他一眼,无奈笑了:“真是,安慰都不安慰一句啊。”
青蒲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好像天生就不太能共情,他抿紧了嘴唇。
外头灯笼一摇一摇的,疾风骤雨,电闪雷鸣的,玉引漓推开窗子就走了。
青蒲在玉引漓玄色衣角消失在窗边的一刹那发现,他原本非常嫉妒这个人,现在却开始可怜他了。玉引漓寿命很长,神力无限,到底也挽救不了一些事,甚至唯一能够陪伴他长久的亲人都死在了他自己手里。
就这样,他平顺地完成了任务。
师弟师妹们等着他带他们回师门,结果他却说:“你们先回去吧,我有要事要处理。”
三年的刻苦,三年的进益,他早已经变成了一呼百应的大师兄,师弟师妹都很信任他。
他前往了沧澜江。
路过街市口时,他犹豫了片刻。
他想起自己没送过这个“朋友”什么礼物。
他目光落在那铺面中间,一只憨态可掬的瓷龙身上。
几个铜板的小瓷龙握在他手里,他轻车熟路地坐着那令人头晕目眩的漩涡下了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