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心脏迎风重跳时,她倏地意识到自己当下不太寻常的行为,利落收回了眼,半转过身。
这一通电话彻底搅乱了徐起鸣预设的步骤,他似乎不想继续往下说了,等到姜漪再回去,他把大作业给她后,带过一句让她回去再改。
姜漪没多想,谢过老师后就出了办公室。
而当姜漪快步跑下楼,直到焉济宸面前,还没来得及站稳,手上的大作业就被他猛地一抽,上面清晰地写着指导老师徐起鸣的名字。
没更多的铺垫,焉济宸直截了当就问:“他刚刚给你辅导?”
姜漪被他这莫名其妙听着冲的说辞搞得一头雾水,和他对视几秒后,点头。
焉济宸没再多说,把大作业往后座一丢,就把姜漪塞进副驾,随后抬眼朝楼上看的那秒,不知是对上了什么,脸色骤然变差。
这会,姜漪和他并不在一个频道,她不经意看了眼后视镜,一眼捕捉到横在座位上那条安了外封套的暗色领带,看样子是已经洗净。
她就知道,他又开始没事找事了。
不过焉济宸晚上大致是有事,他去老房子拿了领带,就没多留,赶场似的很快驱车离开。
姜漪顺道搭了个顺风车,心情还算不错。
晚上,辅导好谈茵的课余作业,姜漪边削水果,边陪她在客厅连蓝牙看手机电视,电视机一打开就是手机上热搜跳出的八卦新闻。
词条飙第一#焉济宸欧阳婧涟#。
还有实时播报的晚宴现场情况。
安静下来的客厅,电视机的声音一经对比,逐渐放大存在感,活动现场的喧杂直播,记者正在进行实时采访。
不疾不徐的电视声音,由远及近,无所顾忌地尽数充斥在本就空旷的别墅厅堂内。
徘徊、动荡。
瓷刀划空果皮的那瞬,姜漪听到了媒体嘴里的焉济宸三字,脸上唯有的那点淡笑没能绷住,肉眼可见地渐渐消退。
谈茵对焉济宸有印象,这会经确认后,更是惊讶地指着电视,转头问姜漪:“姐姐,那不是——?”
话还没说完,姜漪直白否认,说:“不是。”
她没由她多想,切了一半苹果递到她手上,看好时间温声提醒她说:“吃完就去刷牙,今天早点睡觉。”
谈茵有点为难,动作磨蹭起来,“可是姐姐,这么早我睡不着。”
姜漪头一回没应她:“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好吧。”
谈茵慢吞吞地起身,走出几步后想到姜漪刚才变化的神情,复是倒退回去,小小的身躯站定在她面前。
姜漪以为她还有事,“怎么了?”
谈茵瓮声瓮气问:“姐姐,你不开心吗?”
这一话,把姜漪问愣了。她佯装淡定地摇了摇头,笑说:“没有啊,别多想,姐姐只是最近忙了,有点累。”
毕竟是小孩子,谈茵想不到太多别的,一听便放下了心里的忐忑,乖巧点头说:“那姐姐你也早点睡,晚安。”
姜漪揉揉她脑袋,“晚安。”
然而,当谈茵吃完苹果,洗漱好回到房间后,姜漪才彻底凉下脸上扯出的那抹淡笑。
她盯着电视里那仍旧在映的画面好一会,脑中蓦然跳出一个词,佳偶天成。
焉济宸和欧阳婧涟,纯粹是听柯杨有一次喝醉后零碎提到的话,商业联姻还处在接触阶段。
思及此,姜漪没来由地觉得烦。
关乎焉济宸的一切,她都觉得烦,烦得要命,干脆想都没想,抬手按键关了电视,让那些虚无缥缈不属于她的幻境都停留在该停留的地方。
夜下,寒风肆乱,斑驳的树影张牙舞爪。
这座光怪陆离的不夜城,两块地域看似稳定的和谐,都正以难以言喻的速度,在被推翻。
另一端的媒体亮相,欧阳婧涟不过是作秀地挽着焉济宸的手臂。
认识这么多年,她看不惯他是事实,甘愿挂着未婚妻这种不实际的名头,不过是很多事情都没能如愿发展。
彼时,面对刺眼闪光灯的镜头,欧阳婧涟笑着在拍照时,低语道:“这种晚宴,怎么不带你小情人来?”
焉济宸没说好,只因听到“小情人”三字而眸色渐黯。
欧阳婧涟却来了兴致,偏要问个究竟:“不说,我当你心虚。”
下一刻,焉济宸转身就准备离去,欧阳婧涟提着裙摆就要跟上。
而直到没了外界的尽数喧扰,他根本没给她面子,直接甩开她的手,冷眼看去时,再度回归到了平常的淡漠难近。
一字一字,他警告得清晰:“她不是你该问的。”
欧阳婧涟再怎么说都是名门出身,这点灵巧的眼力见还是不在话下。她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不再自讨没趣,和他作秀结束,自然选择各归各路。
而焉济宸坐回到车里时,手机自动推来了一条倒计时提醒。
标注的显示:结束仅剩最后五天。
一秒骤转的低戾席卷过染着清浅花香的暖气,弥散在车里的每处隅落,这股味道,和姜漪曾经挑的香水味毫无二致。
就连车内的靠枕都是经她手挑的。
这一丝一缕留存的感觉,都和姜漪息息相关,焉济宸不想承认,却又没法否认。
就连柯杨问接下来去哪时,焉济宸脱口而出的也是老房子的地址。
车如料开到了老房子楼下,焉济宸却没下车。
时钟走过的那十几分钟,黑车后座闪过一丝火光。
清风中,烟雾缭绕。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是感觉不适的人物,那就是批判的。
另外,转折点了,男主准备发疯。
第18章
隔天,姜漪给到徐起鸣的答案,还是未有变动的婉拒。最后结尾,她不忘礼貌说:“谢谢老师好意。”
似乎早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徐起鸣的表情并不惊讶,反倒是在她诚恳说辞后,意味深重地眯眼笑了下:“我这边的机会从来只给一次。”
这点,姜漪当然心知肚明。
尽管到现在才把梦想挂在心上,早就为时已晚,听着胜似虚妄,却是她早想做的事。
一场对话,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惹起了徐起鸣的不满。
从教这么多年,他带过多少批研究生,除却主带研究的王牌方向,名声也大噪在外,谁不是想挤破头往他组里冲?
姜漪倒好,给了机会还不要。
徐起鸣向来好面子,就算聊天的当下,整个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还是觉得姜漪这个学生不知好歹,没再有起始的好脸色。
姜漪知趣,最后再一遍致谢,就离开了办公室。
路上,姜漪收到荀林发来的一条消息:[我们前期那套备用数据还有没有存档,我这边部分结束了,想借着对比一下。]
姜漪回:[有,但在老实验室,我现在过去拿。]
荀林:[麻烦了,谢谢。]
姜漪:[没事。]
新旧两个实验室分别在南北两个方向,等于跨大半个学校。
他们平时做数据基本是在新实验室,但一些文稿还在旧实验室里,旧实验室基本都被搬空,很少有人去。
只是姜漪那块数据涉及的大本规范在旧实验室里,所以全组就她一个人有那么小半个月是待在旧实验室的。
这次去,她顺道可以把放在柜子里的稿件拿到新实验室去。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当她拿钥匙开了柜锁,里面原先装有数据的档案袋里面空空如也,本该有的多页数据皆然不见。
这不可能,她上次明明往里面放了稿件。
姜漪没胡思乱想去猜答案,她要找的是原因,放在柜子里的文件不过才两个礼拜,就平白无故没了去向,这实在蹊跷。
但她并不急,因为无论做什么事,她都喜欢留一手。
这套数据不仅有纸稿,还有另外备好的电子稿。
所以姜漪先做实事。她帮荀林拿好他要的东西后,另外去复印室帮他复印了份。
然而,一处决然临崖,一处必定有路。
姜漪没想到,自己会在复印的闲时,在旁边的粉碎机下面看到一条条待回收的细纸条,尤其熟悉的走线图引得她蹲下去看上面的内容。
果不其然,是她的那份稿件。
姜漪皱着眉把细纸条都从隔层里抽出来,厚厚一沓居然全是她辛苦做出来的数据!
这究竟是谁做的?
要不是她今天来,按照实验室每天都会定时回收废纸的规矩,怕是等到她后续发现,连丁点涟漪波澜都生不起来。
姜漪抑难自抑那股不由分说直窜而上的怒气。
等到荀林那份文件打印好后,她就把碎纸条统统收进外封袋里,而后直接去了新实验室。
一路上,姜漪推了遍。
能有实验室和他们同组柜子钥匙的除了老师,就是他们小组里的人,而这事谁的嫌疑最大,她不傻,心里早有答案。
只是,同为组员,这么做了,耽误的难道不是大家的进度吗?
姜漪知道没证据不能乱扣帽子的道理,但除了那个答案,她不觉得别的人会有这么做的可能性。
但也不排除其余可能,毕竟人心这个东西,能信,也不能信。
直到到了新实验室,姜漪发现室内只有荀林和另外一个研究生学姐。
荀林见姜漪来了,整个人表情都亮了,“来得好及时,我这边结束完脱离校对的部分。”
姜漪把稿件递给他,漫不经心的语气像是随口一问:“该来的其他人呢?”
荀林一个个详细走了遍,到最后的何研,他犯了难:“我也不知道她在哪,说是我们一个组的,经常找不到人。”
说到这,荀林还把手机打开,翻出聊天记录给姜漪看,略显不爽地说:“现在时间关键,我给她发消息,她也不回我。真不知道这么划水,怎么还能待在我们这个组里?”
姜漪没附和他话,单是随便扫了眼就把手机还给他,安慰说:“是不是还有很多?要我帮你吗?”
荀林知道姜漪平时很忙,不想耽误她时间,连忙摆手推拒说:“没事,我这边不多了,一个人可以,你去忙你的吧。”
姜漪也不多说。
她在那个装着碎纸片的牛皮外封袋上写了“初稿”两字,就放到专存数据的那张桌上,转身很快离开实验室。
下午的时候,姜漪去了趟医院。
老太太这两天状态不错,去时醒着,兴致来了,拉着姜漪就聊过往的事情。
其实老太太说的那些事都是姜漪记事前发生的,她听着并不感觉是自己经历过的。
这一刻的她,像个不曾参与的旁观者。
姜漪从没亲眼见过父亲,甚至连母亲的模样,现在脑海里浮现的也几近模糊。
但据老太太所说,她刚生下来的那段时间身体很不好,感冒发烧都是常有的事。那会父亲工地日夜赶工,基本没空回家。
而母亲除了要照顾姜漪,还要对抗自己在怀孕期间吃苦头落下的病根,日子不太好过。
可老太太自始至终都相信一句话:“人总不可能永远被禁锢在狭小的空间里。”
所以乌云避日的阴暗总会被久时后升起的骄阳驱散,她信。
可谁都没想到,工地连夜赶工导致的疲乏状态,安全问题没能及时得到反馈,暴风席卷的当夜,父亲被轰然倒塌的脚手架逼了条命。
而母亲听闻消息,悲痛欲绝,接连多天难抑哭泣,直到呼吸困难,迫得身体情况每况愈下。
明朗可期的家庭就这么被生生折断了希冀,日渐黯淡无光。
后来一年半的时差,大家就这么熬着,姜漪也在慢慢长大。
老太太舍不得儿媳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不想她一辈子都被困在逼仄的小胡同里,便听邻里介绍的话,给相了个男人。
母亲是乖顺的性格,即便心境微凉,却也听话地决定放下过往,好好地看向未来,重新出发往前走。
谁能料到,这场对未来的赌注,迎来的不是重拾的明媚,而是无边的深渊。
改嫁的代价,母亲用命换了。
老太太每次说到这里,眼眶都是通红发烫的。
她从始至终都觉得是自己遇人不淑,眼力不行,是她的过错,是她亲手把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推入了暗无天日,再无救赎的地狱。
所以就算自知时日不久,她也要再去看一眼儿媳,看一眼这个被老姜家苦了的好孩子。
如此,她才能心有落定地放下挂念。
姜漪听出了老太太的话外音,心中了然除却去墓园外,还有老太太那额外的一句“日子就不用紧巴巴地数着了”是什么意思。
不知怎的,姜漪莫名想起陆柏淮那天和她说的话里,带到最多能有的生命界限。
随即,她拿着陶瓷水果刀的手开始微不可察地发颤,她低着头,看似是在专心削苹果,却是怕被察觉地用力抿着嘴唇。
她在忍,忍着统统咽下情绪。
这已经不是老太太第一次提去墓园的事。
而这次,姜漪少有地没有反驳,她有违寻常地痛快答应了,还陪着老太太一同选去墓园的日子。
老太太拿不定主意,主要还得看姜漪的时间,“漪漪,你选一天。”而姜漪想都没想,指尖就点到了日历上的下周二。
这仿若是动作先于意识做出的反应,就连姜漪自己都被这始料未及的答案惊讶了分秒。
她一时间都捉摸不透自己,便只当是找到了个机会散心。
像是抱着逃离的想法,逃离这座宛如虚设的华丽城市,逃离身边那个濒临混乱她生活的男人。
似乎只有这样,所有事情的发展才能快速重回正轨。
姜漪如此觉得,便就没再多想。
行程就这么决定下来。
老太太心满意足,吃着姜漪递来的那盘苹果,转移话题问了句:“茵茵那孩子最近怎么样?”
要不是谈茵今天还要上学,姜漪就打算带她一起过来。
孩子先前见过老太太,起初生涩拘谨的,但没多久就打破了生人难近的束缚,老太太待她丁点都不见外,和善慈祥到视为自家孩子。
人之间的关系总是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