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缘似乎不再是唯一验证亲昵的界定方式,而真心,才是不变的真理。
姜漪笑着说:“挺好的,一会就去接她。”
老太太点头说好。
两个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眼见时间快到,姜漪才起身离开。
走出病房,姜漪突然想到自己上次和陆柏淮说过的吃饭一事,出于情谊也不好三番两次扫兴,便想转身去办公室和他说一声。
可刚走到门边,她入目大衣长靴,打扮精致的女人坐在陆柏淮对面,两个人一来一往地淡然对话,像是在说什么事,她也不好打扰。
就在姜漪转身要走时,陆柏淮抬头看到了她,当着女人的面,他喊了她名字:“姜漪。”随后便起身朝她的方向走去。
“什么时候来的?”陆柏淮站在她面前。
姜漪看了眼里边在等的女人,不想耽误时间,只言简意赅地说:“刚从奶奶那边出来,说好有空请你吃饭,想来问问陆医生你明天有没有时间?”
似乎是意料之外的惊喜,陆柏淮笑意渐深,都没多想就说:“有时间。”
既然是请吃饭,姜漪把时间段的择选交给工作繁忙的陆柏淮,而她订餐厅,这事的前后决定并没浪费太久时间。
说好后,姜漪礼貌致意,转身离开。
而姜漪并不知道,在她迈步走进电梯的那刻,办公室里的女人翘着腿,随意靠在电脑椅上,浓艳的妆容无形便勾勒出骄矜的睥睨姿态。
但对着陆柏淮,她多少收敛几分,俨然衬得娇俏气息更重:“哥,是不是该提早恭喜你?”
陆柏淮在这个话题上向来沉默,这回却意外地纵容了女人的随声玩笑。
这点,似乎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夜幕降临后的半山庄园,一场华丽造设的商业化酒会正要开场。
光是璀璨水晶灯的投光打照,满堂色彩暖调,前奏兴起的推杯换盏,都将现场的气氛一扬再扬。
焉济宸少有地穿了身黑色条纹西装,配以称身的深色领带,倨然姿态地坐在第一排的中央位置。
男人轮廓瘦削净澈,眉目间都遮藏不住惯常的冷冽淡漠,十有九分的事不关己,依然吸引着场上如光如琢的流连目光,直白毫无遮掩。
其实焉济宸很不喜欢这种场合,他今天来不过是这场酒会上出席的人选里,有对孚江项目起到关键助推作用的人。
在商言商,这样的场合最适合推动气氛。
孚江的这场仗,时誉一定要打得漂亮,让焉氏或者鸿起都心服口服。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这场酒会,欧阳婧涟也身着长款修身的红色礼服出席,她还特意选了焉济宸旁边的位置,毫无犹豫地直接坐下。
焉家和欧阳家现在可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焉氏和鸿起有关联,而鸿起为了拿下孚江这个项目,不惜说动欧阳家的人从中帮忙。
这个人情,欧阳家是看在焉家才给的。
焉家有两个儿子,长子焉铭迦和次子焉济宸,同父异母。
就这么多年的了解,欧阳婧涟清楚,焉铭迦是焉父和焉母所生,而焉济宸不过是焉父曾几何时的风流债。
自然而然地,焉济宸在焉家早是举步维艰的状态。
其实欧阳婧涟起初的婚约对象是长子焉铭迦,而非次子焉济宸。
当初的一场下赌,她赌焉铭迦在知道她和焉济宸订婚,定然会有所表现,却未料这不过是她一个人的自作多情,她输得彻彻底底。
焉铭迦在风流方面,丝毫不输长辈当年过往。
欧阳婧涟心里打的什么算盘,焉济宸悉知了然;可焉济宸心里所想,欧阳婧涟就算认识他这么多年,都丁点不知。
他至此都没和她提过解除婚约的事,她也不提,两个人一耗就耗到了现在。
而欧阳婧涟今天出现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焉济宸。
她在焉铭迦手下工作,他既然要这个项目,那就公私分明,她带着目标来找焉济宸。
欧阳婧涟清楚,焉济宸做事从不讲所谓的人情道理,所以她并不觉得自己能够说动。
欧阳婧涟还没讲两句,焉济宸就再没耐心听下去:“我还是头一回见人这么正大光明地从我手里抢东西。”
欧阳婧涟毫不意外他的反应,像是听笑话一般,淡笑着回:“还没到手,怎么算抢?”
但说完这句,她突然犹豫了。
是啊,她怎么会有想让焉济宸退出孚江项目的想法。他看中的,向来十拿九稳,掌握稳准。
就连陆柏淮这样欧阳家长子配上医生的身份,这么久了,都不敢从焉济宸手里明抢姜漪。
她这不是不自量力是什么?
第19章
欧阳婧涟并没在刚才的无解问题上花费过多功夫。寥寥几句后,她转过话题,受托问焉济宸:“接下来焉爷爷的寿宴——,”
说到这,她顿了顿,才删去原先备好说辞里的“会”字,改问:“你去吗?”
巧妙的是,欧阳婧涟用一句话就将焉济宸和焉家的关系联结得亲密,焉家毕竟门庭不小,对外该展示的是其乐融融,无论内里有多分崩离析。
焉济宸有违她想地笑了,冷然的回对言辞无形便掺带上锋利锐刃,他拒绝得干脆:“我的行程要和你说?”
欧阳婧涟早就猜中结尾,却也在这一刻哑然失语。
她虽是中立态度,但也对焉济宸这么多年来对焉家长辈的敌意无从所知,他的内心,仿佛对任何人都不曾付诸。
无论对外人,还是对家人,都是一如既往无法变动的冷漠。
焉济宸并没那个心思和她浪费时间周旋。
他环视过全场,目光精准锁定纯黑长款收腰礼裙,踩着高跟鞋走进会场的继蕴集团手获实权的领头人,徐毓敏。
单凭时誉,孚江项目或许铤而走险,但若是融合上继蕴的综合实力,孚江项目的稳赢必定前路无阻。
焉济宸先前调查过,徐毓敏能在近年内叱咤商场,背后除了继蕴集团前身的蕴倾集团压底,更多的是她家在继蕴集团最大股东的背景。
一个女强人,本该强强联手,选择利益化最大的婚姻。徐毓敏当年却打破了常规思想的束缚,找了个一穷二白,专攻术业的对象。
调查资料在焉济宸手上,他清楚徐毓敏商业能力不低,但在教育圈里底子不足。
她丈夫现在虽在聿清大学做研博导师,业内所闻能力不错,但败就败在教育圈里的关系背景不够硬,升职频频受阻。
多次被压受气后,聿清大学这一研博导师,刘仲廷,自然成了小圈子里暗笑的一大舆论点。
焉济宸没再和欧阳婧涟多聊,起身就朝徐毓敏走去。
来者有意,听者无心,似乎成了酒会场上司空见惯的场面。
徐毓敏全程都是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和她先前记者发布会上澄清产品检测不合格的低微态度尽然背道而驰。
焉济宸是想借徐毓敏助力,却也不代表可以不带为先条件地任由她为所欲为。
就在徐毓敏开口继续提条件时,焉济宸面不改色地把香槟杯放在台前,似笑非笑说:“徐总,难道不考虑互利共赢?”
这话指向性够强,无需焉济宸多说,徐毓敏就了然悉知他话外的意思,继蕴不会需要时誉帮衬,而唯一岌待的,是从她出发所寻的人际关系。
徐毓敏思忖多时,置低酒杯,轻敲了下焉济宸酒杯的杯壁。
一声清脆碰擦后,她艳丽的妆容下,藏匿眸底的交易态度尽数显露,问:“焉总既然说了,那是能给我一个别人给不了的关系诱饵?”
徐毓敏是个聪明人,焉济宸交流起来自是方便,但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场面,人心难测,在没能收网的时候,他不会留把柄在外人身上。
于此,焉济宸只说:“时誉集团,随时恭候。”
说完,两个人杯中的酒便被饮尽。
不过几句交流,事半功倍,两个人只花了寻常交流的一半时间就达成了一致战线。
当然,这会所谓的允诺和承应都还是空头支票,没有白纸黑字的确保,谁都说不准后面会发生什么。
焉济宸和徐毓敏在商言商,所有的重头戏都留到了下次见面上,钩子放得越好,后期的反转才会越精彩。
酒会很快开始。
而焉济宸来此要做的事已经完成,便没了多留的理由。他刚起身想走,就在转身的刹那撞上了一抹笃定视线。
焉济宸面无表情地收回眼,直接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原先坐在焉济宸身边的欧阳婧涟不经意余光扫到了柱后站着的人,一个不该在这个场合出现的人,现在出现了。
她惊得赶紧起身,再无心听酒会进程的说辞,跟着焉济宸就是往厅外走。
然而,欧阳婧涟还是慢了一拍。
焉济宸在拐过前堂的休息区后,明显察觉到身后跟着那个本该在大厅弹奏钢琴的男生,他手里举着两杯酒,一白一红,直朝焉济宸逼近。
男生眉目清秀,这番跟随举止却异乎大胆。
整个演厅是四方围绕的,一条道拐过四圈,直通大门。
就在转身拐入第二个关口时,焉济宸利落停住脚步,等在视角盲区的折角位,等到男生脚步一点点放大,像是无形裹挟的威胁。
焉济宸最讨厌被拿捏。
直到咫尺之近的转弯口,焉济宸根本没给男生一丝反应机会。
他突然从靠墙的位置起身,干脆迈步,单手钳制男生的手,胳膊抬起,不由分说地用手肘抵住他的脖颈。
反抵的用力之大,男生呼吸急促渐重,如是缺氧地滚烫血液逆流直冲,逼得他手劲全消。
随后,两杯酒顺势跌落手心,“啪”的一声,玻璃杯清脆砸地,交织纷繁的碎玻璃染着红白酒色的混样,撒落一地狼藉。
零星潮湿还沾到焉济宸的黑色皮鞋上,明晃顶灯下,皮鞋表面漫溢冷白折光。
男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呼吸不畅导致的下意识反抗,逼得他想伸脚去踹,但焉济宸的敏锐度向来不允许别人凌驾在他之上。
一个反手,他拎着男生的领子就往旁边的修饰柱上甩。
男生不过是拿钱办事,哪见过这种上来不问就出手的疯子。这会,他早就吓得双脚发软。
焉济宸的出力劲道不小,男生没站得稳,踉跄地直接半身撞在了修饰柱上,钻入毛孔的疼痛麻感直逼脆弱感官,他不管不顾,握着脖子大口透着呼吸。
一场对峙,还没开始,就被按了结束键。
下一秒,来时的长道不轻不重地响起一阵微扬鼓掌声,含讽的极深意味浸没在冷凉穿堂风里,焉济宸眸底泄过凌厉光色。
焉铭迦一身灰色称身西装,惯常浮现的绵绵笑意,看似关切却仍是伪善走近,评价:“果然,焉总反应还是这么灵敏。”
焉济宸极其厌恶被挑衅下风的滋味,耐心早被耗尽,这会也不想和他浪费口舌。眼光瞥过地上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生,他质问他:“你的人?”
意外地,焉铭迦并没否认,反是可惜地说:“好久不见,想请我亲爱的弟弟喝一杯,这没错吧。”
几句话,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焉济宸看惯了他这种招,脸色明露的重戾仿若要吞噬场上尽数违乱。
就在兄弟两个,晦暗不明的剑拔弩张时分,欧阳婧涟踩着高跟鞋快步走近。
她站在焉铭迦身后,望着焉济宸风雨欲来的威压神色,主动解场说:“怎么都在这?”
焉济宸没说话,焉铭迦反是随身侧靠在旁边冰凉的大理石瓷墙上,慵懒眉眼地盯着地上那个缓过劲来,如鱼临水的男生,眸底划过一丝讥诮。
他转而看向欧阳婧涟,冷冰冰的,不带一丝多余情绪,“凑巧遇见,弟妹。”
这称呼太过伤人,欧阳婧涟听得皱了眉,视线直勾勾地落定在焉铭迦身上,不肯挪走,仿佛是要从中查找自己想要看到的,即便一缕细微感情也是可以的。
可她没有成功,焉铭迦从始至终的置身事外,都让她在这对兄弟面前成了为时已久的笑话。
他们之间发展如何,焉济宸从不参与。这会,他理好西装外套,不过冷声警告:“不要再有下次。”
说完,没等给出回应,他直接转身离开。
原位的焉铭迦笑了。
这次,他看向欧阳婧涟的眼里,终于掺带上温度,却是微凉。
而一如寻常的冰凉刺骨,欧阳婧涟心烦意乱。
另一边,柯杨早已等在车里。
焉济宸上车后,车没立刻启动。他略显疲乏地靠在椅背上,手上捏着手机迟迟没有给出地点。
今天是周五,所以他在等。
等一次,姜漪会不会主动联系他。
然而事实总是兜头冰水浇下,姜漪真的是他不联系她,她就不会吱声。
焉济宸想着想着就心生烦躁,真是莫名其妙的烦躁,是他未曾体会过的异样情绪。
然而,颠倒实际的翻转说辞,这会正在网络上放肆流动着。
焉济宸和欧阳婧涟今晚亲密对话的照片被人拍着放到网上,和共同出席活动的照片放在一起,接二连三的大众言论,分秒洗去了这座城市多处的安然。
柯杨知道焉济宸不喜欢走营销,便问:“老板,还是按旧私下处理是吗?”
焉济宸似乎在想事情,保持沉默。
很快,焉济宸拿过柯杨的手机,找到聊天列表里姜漪的那个对话框,点进去,把那些引得八卦的照片一张不漏地发送过去。
这种试探,他突然很想知道答案。
然而,就在照片在慢速网络下全部发送成功后,焉济宸等了好一会没有回复。
他愣了几秒,倏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做的无谓试探很不对劲,而且已然超出了合约束缚。
所以焉济宸后悔了。他立刻想要撤回,却在按键撤回的前一秒,手机震动了。
姜小姐:[?]
焉济宸学着柯杨的语气,略显生硬地回:[不小心发错了。]
姜漪秒回:[没事。]
就在焉济宸下一句打出的话要发时,姜漪又回了条过来:[这事不需要和我解释,他在忙的话,今晚应该就不需要我去别墅了是吗?]
这话一出,焉济宸直接气血上涌地把手机扔回到柯杨身上,脸色极差。
柯杨不明所以地看全上下交流,顿时右眼皮狂跳不止,就在他想调和地说句好话时,焉济宸不耐地甩给他一句:“现在回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