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放弃那所谓的坚持,却又不敢放弃。
数不清,道不明的纷乱情绪一股脑全数涌了上来,姜漪鼻子酸了,眼眶莫名发烫。
她试图说服自己,动作先于反应做出的表现却总是真实。
姜漪仰颈的同时,朝着焉济宸的方向倾了伞。
这像极了跨越第一步的表现。
而焉济宸的反应,是他想都没想,就一把扯过姜漪。
把她拥进怀里的同时,灼热的吻落了下去。
双唇久违贴上的那一刻,姜漪眼泪掉下来。
第26章
今夜的风雨越是狂乱呼啸,姜漪的自欺欺人就越发加重。
根本不到三秒的反应,姜漪反手推开了焉济宸。
她猛地抽离开焉济宸紧握她的手,错过男人执着只锁定她的视线,思绪混乱地接连几步退后,把彼此从暧昧的近距生生扯回了安全的边界。
而面颊上所受刺激坠落的扑簌晶莹,早就在这场瓢泼大雨的洗涤中,再不见踪影。
紧接着,姜漪抬眼,意外注意到了那把强撑都难以撑下两个人的单人伞。
她没再管,反手把伞柄塞进他手里。
这一秒,姜漪就算呼吸再怎么发颤,都敌不过满心仓惶致使的失措。
她没再多一眼给焉济宸,丁兆都没有,就反向加快脚步往楼栋的方向跑。
所有喧扰嘈杂都在她脚下步步踩进水塘的清脆声中化为虚无。
姜漪进了楼栋,一路跑上楼,拿钥匙、开门、关门一条线利落做出的动作,甚至都没过大脑。
然而,就在她面对整个客厅的黑暗时,她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不知所措得仿若跃离了正常轨道,整个人虚脱般的,下意识就找能够借力的长台。
房间里的谈茵听到了外面接二连三的动静,加快脚步地跑到门边,开门从房间里走出来。
小孩个子矮,得跳起才能够到墙上安置的大灯开关。
“咔嗒”一声提示,姜漪飘远的思绪顿然被迫扯回。
她快速拂去淋湿沾在面颊上的长发,在灯亮的刹那,抹尽脸上的水渍。
所以谈茵仅仅能够察觉姜漪被雨淋透的狼狈,更多被她藏于内里的,小孩捕捉不到。
“姐姐,你没带伞吗?”谈茵没想到姜漪全身都湿了,圈点水珠积聚在衣摆下边,滴滴答答地坠落在地。
谈茵愣了几秒,但很快反应过来,赶紧转身,去洗手间帮姜漪抽了毛巾,递到她手上。
姜漪擦干净手,落手揉了揉谈茵的脑袋,吃力却仍扯出一抹淡笑,附和说:“嗯,今天忘了。”
谈茵虽然年纪小,但这么多年的辗转流离,教会了这个本该天真烂漫度过童年的孩子,早熟的道理。
她真的太懂事了,懂事到每次姜漪落下什么,她都会立刻就从家里找出她想要的。
甚至包括这一次,她以为姜漪没带的伞。
姜漪疲倦地望着孩子跑前跑后还能嬉皮笑脸的模样,心里跟扎了针一般疼。
她要做的事有很多,所以根本没那么多时间和焉济宸耗。
姜漪就这么陷入难能挣扎的困区,叮嘱完谈茵后,拿着衣服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谈茵还没睡。
姜漪走到她身旁,替她掖好小半掉出床位的被子,看了眼墙上挂钟的时间,“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谈茵睁大眼睛,丝毫困劲都找寻不到。
她翻了个身,靠得姜漪更近,小小的整个脑袋就这么窝进姜漪身上,瓮声瓮气地撒娇。
“姐姐,我这次又考了第一名。”
姜漪捏了下她细腻柔软的脸蛋,被低迷久时支配的情绪不禁上扬。
“我们茵茵真厉害,那姐姐周末带你出去玩,当做奖励好不好?”
谈茵笑弯了眼,脑袋拱姜漪拱得越发起劲。
姜漪手抵她脑袋,把她推回原位,笑说:“好了,现在该听话睡觉了。”
谈茵却还不想睡。
虽然她不知道姜漪最近经历了什么,但多少还是能敏锐察觉到她最近的状态好像不太对劲。
姜漪虽然性子清冷,但在喜怒哀乐这块的表现从来都是直来直去,并不是现在如此凡事不咸不淡的淡然。
而且,还有一点,她已经很久没见过焉济宸了。
即便谈茵和焉济宸没什么交往,她也很清楚,姜漪只要看到一点和他相关的字眼,就算不痛不痒,都会有违寻常地表露情绪。
于此,谈茵第一次鼓起勇气,低声问:“姐姐,那个哥哥,最近是很忙吗?”
姜漪怔愣地问:“哪个哥哥?”
“就是上次来家里的那个。”谈茵说得谨慎,却也因为不懂拐弯抹角的掩饰,而直言不讳地直戳要点。
她说:“姐姐,你们是不是吵架闹得不开心了?”
这句问话,出乎姜漪意料。
一时之间,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姜漪觉得她和焉济宸的关系向来不得见光,在一起不过是合约利用,谈感情太过奢侈。
而谈茵是孩子,她不该被牵扯进来。
所以姜漪避重就轻说:“没有,我们关系一般,平时不怎么联系。”
谈茵听入耳里,其实不相信。
小孩虽然稚嫩,思想还不成熟,但在看待很多问题上,隐约有了自己的观点。
于此,谈茵只好奇地拿在班上发生的事举了个例子。
“姐姐,今天班上有个男生拿给我一封信,和我说了好多好听的话,但我没拆,现在就放在书包外面夹层里。”
姜漪很意外,笑了:“是情书吗?”
谈茵歪着脑袋看她,也不保留:“应该是吧。”
“那不怕姐姐看吗?”姜漪被她天真的模样逗到。
她摸摸她的脸蛋,“连放的位置都说得这么清楚。”
谈茵一听这话,笑呵呵地摇头,“不怕。”
姜漪感受到了“不怕”这两个字更深层次的信任,却也被谈茵如此毫无遮掩的情绪传达而惊讶。
成年的世界似乎总是伪善更多,她总怕被别人察觉深里,所以要装得云淡风轻。
以至于装得久了,就真的不在意了。
尽管这只是蒙蔽自身的巧诀。
姜漪给出沉默反应。
谈茵却继续在说:“那封信,我不想拆。”
“为什么?”姜漪好奇。
谈茵小声说:“我不是很喜欢他,所以我不想拆,拆了感觉会很麻烦。”
说到这,谈茵笑眯眯,也不怕脸皮薄丢人,又补充:“姐姐,要是是我喜欢的男生,我一定马上拆,奶奶和我说过,喜欢才会给机会。”
姜漪一听,就知道那话里的“奶奶”是老太太。
她笑了,老太太总喜欢说这种句子,谈茵这倒也算是活学活用,都和她说起来了。
其实谈茵用的这一招还真是老太太教的,不过不是活学活用,而是用自己话去套姜漪话。
老太太说过:“你姐姐什么都好,就是嘴硬脾气硬。她说的话,别都信,十句里面能有六句是真的,那就了不起了。”
谈茵记性好,什么都记得,包括姜漪之前看电视,明明不开心,说没有;还有前一个月,多少个晚上,姜漪总是心不在焉地坐在窗边看手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问了就说是在玩手机。
又不是看视频,怎么半天都不动手指,页面还停留在聊天界面。
谈茵原先还不理解老太太的话,但要事实真摆到眼前,她立刻就领悟了。
聊到这,谈茵才小声问:“姐姐,那你喜欢那个哥哥吗?”
姜漪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不喜欢。”
这话太过直截了当,像是潜意识里从始至终就维持不变的答案,就连姜漪听到的刹那,都莫名怔愣。
空气在某一瞬有了凝滞时的窒息味道。
谈茵就这么望着姜漪,纯澈清亮的双眸照透了她这一刻难以道明的错愕。
谈茵也没能从讶异中迅速抽离,“姐姐,你回答得好快。”
姜漪感受到了一丝无力,眼前仿佛一秒又浮现了刚刚楼下发生的那幕。
她抬手,轻碰早已微凉的唇,宛如只要停滞在回想那刻,唇间就似有若无地还能弥留他的气息。
像极了无形施加的瘾,她被他细微牵连的心思,在这冰天冻地的寒夜,覆上层薄却难破的冰封。
话题到这,戛然而止。
姜漪没继续聊下去,替谈茵拢好被子,关灯就走了出去。
而当她走到自己卧室的窗边,不经意再往下看时,焉济宸的那辆车,还在楼下。
他守着她,没走。
警局那边关于丛雪的调查一出,聿清大学这边也不安顿了。
不知是谁背后操纵,网络的各种报道叠加而来。
莫名其妙的矛头,都对准了丛雪在聿清大学当研究生时,频繁出现的一系列问题。
调查显示,丛雪有重度焦虑情况。
而通过先前和她走过交流的同届反馈,丛雪虽然成绩优异,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在工作室里时常会有情绪低落的疲惫感。
话里十有九句都是活着好累,解脱未必不是件好事。
后台找到了丛雪的微博小号,而上面基本都是负能量的句子,像是一定程度的发泄,又像是一定意义的求救。
可事实是,她这个账号的评论底下。
除却良知犹存的网友的鼓励和善辞,还有不少举着键盘,催她别没事找事,活着又不可能天天开心的,那种所谓看透真谛的网友。
更过分的,是被负能量搞得不爽,直接开骂让她要走就走的脏话。
隔着网络,太多的嚣张气馅都在无以复加地迅速燃烧,往往一词一句都可能会成为压垮精神的最后一股重力。
这点永远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谁都得对自己说的话负责。
但这一点,在网络世界总能被肆意忽略。
不知道是侵犯到了谁的权益。
很快,大家对女孩早逝生命的惋惜就被带歪风向。
营销号背后的扒皮人肉把丛雪生前经历的那点账都翻了出来。
除了换男友换得频繁;多次因不合格被退稿,被导师约谈;还有多张周末时段坐上豪车的照片,统统暴露在网上。
那些自以为客观实在傍身的恶臭网友,就开始新一轮的攻击,眼也不眨地吃着人血馒头,痛骂这小姑娘私生活不检点。
他们秉持着丛雪不好,搞成这样肯定是自己作的,根本不值得同情的“凛然”态度,义正言辞地给逝者戴上一顶又一顶虚伪的高帽。
眼见着网络事态再度没入严峻,何续那边的调查一刻都不敢放缓,只因为在解剖检测,丛雪身体里剖出了一枚细钻,还有血液检测超标的一种化学物质。
要是没这枚细钻,丛雪一案就会被判定为自杀。
但这莫名其妙出现细钻,太过不寻常,更何况还有化学物质,警方那边瞬间神经绷紧,不敢怠慢。
与此同时,聿清大学自发形成了一个论坛,上面有针对丛雪这一事况做出的分析。
po出的照片依照时间分段,紧排长队。
而不知怎的,这些照片里,突然多出了一张远处看去,姜漪的背影照。
旁边焉济宸的豪车车牌被马赛克涂掉。
而就着视线偏差,焉济宸那会正转身,隐约能看到的,只有他的一双手。
彼时的时誉集团,焉济宸刚开完项目进展会,准备动身去旁市参加博览会,却意外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焉家握有话语权的,焉铭迦的生母,徐冯清出现在时誉的大堂,一改往日的冷脸相向,反是态度颇好地迎上一抹笑。
焉济宸其实早就脱离了焉家的束缚。
就连焉父,焉继怀的手都够不到时誉,管不到焉济宸身上,更别说徐冯清。
焉济宸虽姓在焉家,但这些长辈根本没有实在地管过他。
当年,焉济宸被接回焉家,战战兢兢地长到读书的年龄,焉继怀就二话没说,直接把他送出了国,像是摆脱麻烦一般。
从那之后,焉济宸每个月能领到焉家打来的生活费,却极少能看到家人,无论是他的毕业典礼,还是后来回国的接风洗尘。
重要日子陪在身边的,只有别墅里雇佣的阿姨。
焉家上下的关系,对外越是和谐圆满,对内越是分崩离析。
不过焉家对焉济宸的多年放养,也让他在回国前,就学会利用钱资的铺垫,让时誉从原先虚妄的空壳变成了实体的存在。
这一点,是焉家人万万没有料想到的。
再到后来和欧阳婧涟的约定,更是出乎焉家人意料。
焉继怀震怒,当晚进了急诊室,徐冯清气红了眼,而偏偏那个本该和欧阳婧涟订婚的焉铭迦,无动无衷。
欧阳婧涟就算演戏,都没能如愿捕捉到焉铭迦眼底划过一丝异样。
这场赌局,她赌输了。
可合约已经敲定。
事已至此,两个人干脆将错就错。
如果不是欧阳婧涟提出的条件能让焉济宸在短期内得到自己想要的,他根本不会考虑她。
欧阳婧涟曾经和焉济宸说过一句话:“如果真的出现了你爱的女人,这份合约你会后悔的。”
焉济宸却说:“不会有这样一个人。”
可事到如今,焉济宸却发现是自己错了。
前二十八年没有任何观众的戏幕,谢了就是谢了,没什么可遗憾的,但这并不代表未来那几十年依旧如此。
他和姜漪签的那份合约,早已里外不一,就焉家的知情渠道,不可能还能瞒更久。
不过焉济宸并不介意,一如既往地冷然相待。
徐冯清这会就算踩着高跟鞋站在对面,多年浑然蕴养的矜贵气质也被焉济宸一压再压。
两个人的同框,根本不像关系密切的母子。
比起母子,似乎更像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陌生人。
焉济宸不想浪费时间。
徐冯清自然是免去了虚假无用的开场,有事说事:“最近的那场艺术品拍卖会,你爸希望你能和婧涟一起去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