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姜漪在这世界上最痛恨两样东西。
一是家暴,二是烟。
……
每每想到这些,姜漪浑身都止不住的发颤,何况是严康刚才那眼目的性极强的打量,让她觉得原先那种噩梦似乎又要卷土重来。
老太太注意到了姜漪神色的异样,伸手握住她,“漪漪。”
姜漪回神,眸色复杂地和老太太对视着。
她始终想不通一件事,干脆就趁这机会,直截了当地问了:“奶奶,为什么要给那种人钱?这么多年我没问,他是不是一直在问你要钱?”
老太太突然被问住了。
她没说话,表情却已经将答案托出。
姜漪火气瞬间就来了,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还顾及老人家的身体,话外音更重:“这种事,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还要纵容他?”
老太太不是没报过警,而是严康闹事后从局里出来,现在矛头又对准姜漪。
老太太自知自己没多久能活,她不能把这种糟心事留到自己走了之后,还一无所解。
这件事她太纠结,甚至纠结到昨晚一夜没睡,就怕自己走了,姜漪出点什么事,那她下辈子都得在地狱里活。
所以最后,老太太选择给严康钱,但也有条件,是休想再碰姜漪。
姜漪早看惯了严康虚伪那面,可老太太不知道,她唯独清楚的,只有严康厚脸皮要钱的嚣张那面。
当年老太太带姜漪走时,给过严康一次钱,后来两边都各守信诺,没有过杂往来。
所以这次,老太太也选择相信。
只要姜漪能平安无事,就算是要她这条命都无所谓。
老太太不让姜漪多想了,因为今天见面的重点并不是严康,而是姜漪要带来给她见见的焉济宸。
而与此同时,焉济宸从便利店买完豆浆。
结账走出时,外面一个邋遢打扮的男人正好走进,明明可以附带距离地擦肩而过,男人却硬生生撞了上来。
焉济宸皱眉看去,男人就拿出惊慌的态度,连连低声道歉。
焉济宸没计较,确保豆浆没撒,快步走了出去。
另一边,柯杨那边已经带着谈茵到了医院的停车场。
所以谈茵一下车,就注意到了过马路朝她走来的焉济宸,笑眯眯地蹦跳过去:“哥哥。”
焉济宸揉揉她脑袋,把手里的豆浆递到她手上,关切地嘱咐一句:“小心烫。”
简直是意外的惊喜!
谈茵开心地不行,乖巧的小尾巴立刻就跟在了焉济宸身后,一路朝楼上走去。
病房移门拉开时,姜漪正好在帮老太太换花瓶里的花,谈茵下意识靠近焉济宸,似有若无地能感受到他漫溢散发的紧张。
姜漪见焉济宸来了,伸手就是要牵他。
她把焉济宸牵到老太太面前,将刚才那些画面都尽抛脑后,笑着说:“奶奶,这是焉济宸。”
焉济宸先礼貌打了招呼。
老太太特别满意他,或许是因为姜漪,所以她看焉济宸自然就带上了鲜明的滤镜,真是哪哪都好。
一整个下午,焉济宸都耐心颇好地陪老太太聊天,就连姜漪都讶异于他能忍耐陈年旧事入耳的好脾气。
太难得了。
以至于晚上赶在下雨前,回到别墅,姜漪被焉济宸搂着走进房间,都难掩笑意地打趣。
“你和奶奶第一次见面怎么就这么聊得来啊,以前我每次去,都待不了两小时,就会被她赶。”
焉济宸关上卧室的门,带着姜漪反向朝衣帽间的方向走去,勾唇笑了,回她话:“和奶奶聊天很温暖,有家的感觉。”
姜漪这边刚踏进衣帽间,就反身一下撑手,把他束缚在自己和高柜之间,“纠正一点,我的奶奶还不是你的奶奶。”
“反正快了。”焉济宸由她闹,低头凑近她时,笑说,“不是吗?”
姜漪被他散出的热息扰得眼睫微颤,心思拂乱时,焉济宸已经伸手推开了专门空出的一间衣柜,里面一男一女两式礼服。
男士的那套西装是常规式的彻黑配上紫红领带。
而女士的黑裙薄纱礼服设计就惊艳更甚,腰间采用璀璨花绣束缚,似乎是和男士的领带色彩对应,花绣上还有一缕暗红的走线,设计出挑。
这是焉济宸早就准备好要带姜漪参加拍卖会的礼物。
尽管那时,他们还在分崩离析的对峙状态,没有和好。
姜漪惊讶于那身礼服的绝妙,怔愣在原地好一会才想到要回头看他,“这什么情况?”
“还能有什么情况?”焉济宸笑了,牵着姜漪走近柜前。
他和她一起触碰过礼服薄纱上每一处线条,和她咬耳说,“送我个礼物,怎么样?”
姜漪转身抱住他,“想要什么礼物?”
焉济宸脱口而出:“月底有场拍卖会,陪我一起参加。”
他抚过她早已过肩的长发,温柔得像是今夜的湖中映月都不禁止住摇曳,他问她:“好吗?”
这样无异于满足了姜漪上次靠在焉济宸身上,和他提出的要求——“想试试见光了,究竟能走多远。”
他听进去了,还有了回应。
姜漪又怎么能不答应?
她甚至都不见迟疑,就心满意足地点头,“我答应你。”
一身长裙的试穿,姜漪曼妙馥雅的身材皆然尽显光下,美得真实,却又太过不切实际。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美梦,没有终点的美梦。
焉济宸就这么眼也不眨地望着她,眼底掀起的微澜一点点地,难以遮掩地觅入动情时分的悸动。
他找寻过每一丝她留存在空气里的呼吸,手拥过每一缕她尽展耀熠光下的清丽。
思想的指引,一切远胜荒芜的繁冗想法,都燃烧在这么多年的颠沛流离里,他们似乎难分难舍地找到了彼此。
不知不觉地,却仿若又有什么在动荡。
是夜,狂风骤雨席卷整个绮丽聿清。
无论外景,亦或人心,无一得以幸免。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前几章还会有焉济宸抽烟的场景,但后来我就一直都没再提到烟。
所以这也是一个细节,她不喜欢,他为她戒了。
准备走文案。
第40章
接下来的半个月,姜漪白天基本都泡在学校的实验室。
无论是小组整个项目的进展,还是刘仲廷久经等待后,实至名归的晋升,都发展得顺利。
徐起鸣的工作落到刘仲廷手里,自然而然地,姜漪那份不及格的成绩也及时转为九十以上的高分,录入成绩系统。
原先学校论坛上那些有关于姜漪的胡乱言论,后期被人统一清理。
姜漪恢复到了平时在校华然见到会礼貌打招呼的状态。
而那张有焉济宸手的照片,论坛上终于有了颠覆的反转,匿名发送的照片澄清后,姜漪和焉济宸光明正大地公布关系。
出乎众人意料,自然而然又引起了一波哗然。
看好和不看好的说辞交相对峙,尽数覆压过原先乌烟瘴气聚集的论坛。
而姜漪好奇至久的邮箱照片,在她今天给刘仲廷交完数据终稿,走出实验楼时,有了答案。
是在警局见过一面的女人。
女人大方地走近,略低于姜漪的身高,笑得随意,介绍却不随意:“你好,我叫蒋歆卉,丛雪舍友,有空可以聊一聊吗?”
这突如其来的聊天,按照姜漪原来的性格,不会搭理。
但蒋歆卉话里提到了丛雪,姜漪看了眼时间,离她和焉济宸约好的时间还有空余,还是应了蒋歆卉的意思。
聊天地点依旧是那家茶咖二楼的座位。
不过这次和上次不同的是,由蒋歆卉挑地,姜漪是被动方。
别于先前寒冬的生意寥落,这会的二楼学生不少,有打桌游的,有蹭网打游戏的,还有带电脑来做事的。
姜漪和蒋歆卉就坐在最里端的靠墙位,喧嚣足够淹没她们的每一句聊天,无人得以听闻。
蒋歆卉开门见山地说:“其实我早该来谢谢你。”
“什么意思?”这是姜漪第一次见她,两人从没交集,又何来“早该”之说?
蒋歆卉喝了口热饮,淡漠惯了的眉眼挑出一丝笑,纯粹友好:“丛雪案没破之前,你的邮箱收到了一堆匿名照片,对吗?”
闻言,姜漪皱眉,下意识问她:“是你发的?”
蒋歆卉不置可否:“那些照片我是无意间在丛雪电脑里看到的,但还没等照片面世,她就先出了事,所以我猜测,徐起鸣早就知道丛雪捏有他的把柄。”
姜漪不理解她这种颠倒重点的做法,“那你为什么把照片给我,不直接给警察?你当时不是也参与其中?”
“因为那支撑不了送徐起鸣进去。”蒋歆卉头脑放得清醒,她知道自己这做法尤为自私,却在自保上,别无他法。
“我太恨那个人渣了,他简直恶心至极,我是后来搬出去才知道原来那栋房子,莫名其妙变成丛雪名下,是他的一种手法。”
偏偏蒋歆卉心疼钱,不想过多浪费钱,所以选择年底搬走。
但就差这么一点,她就永远搬不出那栋房子。
姜漪没插话,任由蒋歆卉说:“徐起鸣把丛雪禁锢在那栋出租房里,美名其曰是送她一个‘家’,送她一份天降的‘礼物’。”
“丛雪是后来才知道,徐起鸣趁她喝醉不清醒的时候,让她签下了一份文件,一份她很有可能这辈子都还不清债务的文件。”
“什么意思?”姜漪觉得蒋歆卉说得太绕,半天都不到重点,“说直接点。”
蒋歆卉说:“那些从徐起鸣手里走过的房源,一大半都被丛雪背到了身上,所以以后但凡出点事,要拼死还债的担保人是丛雪,不是他。”
“而且那套出租房挂丛雪的名字,是因为丛雪那段时间想逃,她甚至连出国的机票都买好了,就想和徐起鸣一刀两断。”
“但她走的那天,我不知道,我被蒙在鼓里。”说到这,蒋歆卉只觉讽刺,被如此两面三刀地耍,是个人都有脾气。
蒋歆卉嗤了声,继续说:“徐起鸣绑了我,以我来要挟丛雪,我原以为丛雪会不管不顾,但没想到的是,她最后还是选择回来,选择回到徐起鸣给她打造的笼子。”
“所以是她救了你。”姜漪拎出重点。
蒋歆卉记住了这件事,承认:“其实我和丛雪关系并不好,但生死关头,她还是选择回来,我真的很感谢,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我给警察调查线索。”
“但要知道,这种感谢,不是我能再拿命去搏的感谢。”蒋歆卉据实托出。
“谁都想好好活,我已经拿到了外企的offer,家里父母等着我养,我今年年底可能就要准备结婚了,所以我绝对不可能和那种人渣扯上管事,甚至是出事,你能理解我的想法吗?”
姜漪没有否认她。
如果是她,在这种关头,也未必不会做这种选择。
但话到这里,要点仍未盖全,姜漪问她:“那你为什么要把照片发给我?你是觉得我已经搅进这趟浑水,所以无论深浅都无所谓了是吗?”
说实话,就着姜漪的角度,她很生气。
如果她今天不知道实情,她或许不会去计较照片的事,但不凑巧地,她知道了,该说的话她就得说清楚。
不得不说,姜漪很聪明,对她的意图一猜就中。
蒋歆卉没什么好辩驳的。
蒋歆卉事后想了很久,都没能消除对姜漪的抱歉。
而且这份抱歉似乎还与日俱增地越发浓烈。
她就像个罪人,隐形的刽子手,趋利避害地把自己缩在安全区里,任由别人的生死与没,无关己事。
但这世上总不会有两全的道理,她满心的愧疚,像是轮番的重石坠落,压得她心脏沉甸难以透吸。
幸好徐起鸣没来得及下手。
如果姜漪也出事,那蒋歆卉很有可能一辈子都活在歉疚里,无法自拔。
所以蒋歆卉坦诚说:“对不起。”
姜漪不想听这种不痛不痒的“对不起”,这种境况,如果她不友好地回一句“没关心”,似乎还显得她心胸狭隘。
姜漪不是软脾气的人。
她知道丛雪案最关键的一环还在于焉济宸连夜通人找到化学厂死角的监控,如果没有焉济宸,那下一个出事的,保不准就是她。
姜漪直截了当和她说:“这件事已经发生,你在这边和我说对不起也没用,事情来了谁都想自保,这也不存在需不需要我原谅的问题。”
“我们本就不会有交集,但你现在把我牵扯进去,那我问你,照片里面那个穿着红色T恤的人,是你对吗?”
蒋歆卉显然没料到姜漪会提到这件事,惊讶的神色连袅袅升起的热雾都没能遮掩,“你怎么……?”
“想问我怎么知道?”姜漪落眼看着蒋歆卉无名指价格必定不菲的那枚钻戒,伸手却指向她掌心半遮半露的那道长疤。
“把过去推得一干二净的最好办法,不是尽力深埋,而是直击面对。”她说,“那里面有一张照片,镜头虽然偏折,但隐约拍到了你的掌心。”
“所以是你,对吗?”她问。
蒋歆卉彻底慌了,不知所措地攥着袖子,只顾掩藏那永远难消的伤疤。
长久的沉默,最终换来她的解释:“我给你发那些照片,有好多次都想把我自己的照片拿出来,但我的理智告诉我不能,我也是受害者,为什么我就要隐匿于世?”
说到这,蒋歆卉气得连话音都颤抖磕磕起来。
她极为痛恨地控诉着:“那种畜生,就该生不如死!活着都要像是过在地狱!他连见光的资格都没有!”
蒋歆卉握着杯子的手都在抖。
姜漪没法设身处地地去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