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她推开那扇破旧的家门,里面满堂的装修竟是和老房子的一样。
姜漪不能理解地刚迈步走进,拿着木棍的严康就突然从房间里冲出来。
他根本不给她一点反应时间,抬手直接拽住她的头发,连人带包地把她往房间里拖。
姜漪吓坏了,那种如蛭附骨时的狠厉逼她拼命挣扎,拼命反抗。
可严康力气实在太大,一掌甩她脸上,打得她头昏眼花,姜漪整个人的衣服都被他猛地撕烂。
他打她,骂她:“几点了!你还知道回来?!”
霎时间,姜漪惊惧到了极点,可不知怎么回事,想叫就是叫不出来。
她不想屈服,也绝不能屈服。
焉济宸那副隐约不清的模样还在她眼前闪现,她怎么能够屈服?她还要回家,回他们两个的家。
姜漪渐渐因为梦中严康的暴虐而崩溃,不能自己的绝望。
接近自暴自弃的深渊临界,她哭了,眼角泌出的泪,晶莹又折光,却被风镀得泛凉。
焉济宸半梦半醒,手还抚在她面颊上,自然而然地,滚下的眼泪就染湿在他温热的指腹。
他感受到后,骤转清醒,与此同时,也看到了姜漪猛地惊醒后,空洞无神的双眼。
姜漪后知后觉地余光扫过整个病房的每一处静谧。
肆乱跳动的心跳顷刻没入了懈怠,她紧张地下意识放轻呼吸,却还是清晰地听到了焉济宸的那声“漪漪”。
姜漪没有出声,没有回他。
全程有的反应,不过是将投落在焉济宸身上的目光收回,再慢慢地,一点点地,从他独具温暖的掌中,把自己的手抽回。
这一收,像极了无声的暗示。
焉济宸紧张了,一手拽住她手,不让她逃离,找话题说:“马上就是拍卖会了,你答应我的,陪我去的,礼裙昨晚送到了。等你身体好点,我们就把礼裙试了。”
姜漪眼底波平无澜,像是细思着严康的话,有了结果。
他说的没错,焉济宸会被他盯上,被他缠上,就是因为她。
她没法保证严康会一辈子待在局里,她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借口。
所以她就算是毁了这辈子和他纠缠不清,也绝不能让严康再去伤害焉济宸。
该冲她来的,那就来吧。
她反正没什么好怕的了。
但她心心念念的爱人,严康绝不能伤,她也绝不会给他更多的机会。
姜漪做好了决定,“肆意妄为”地说:“焉总,你放心,拍卖会我一定会去,但我们说好了,到时结束,我们也到此为止。”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焉济宸皱眉看她。
姜漪没说话,一室透进的光明早将她浑身的累累伤痕映得透彻。
她其实不用多说,他也会懂的。
可焉济宸偏偏就是不懂。
他只知道必须给她安全感,现在就给:“钱我不给,我听你的,你跟我回家。”
“姜漪,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你跟我回家。”他越说,嗓音越哑,像是无数次的声嘶力竭后,残留的那点希冀。
可怜又惹人心疼。
姜漪恨自己会摊上严康那种人,心中纵然酸涩不堪,面上却还逼着自己面不改色。
她推他手,低声两字:“松手。”
焉济宸不松。
姜漪面无表情,却还是鼓不起勇气打他,伤他,“你让我走,我求你。”
焉济宸盯着她,复杂的眼神讳莫如深,言辞的坚定更是附带他私人的情绪,“除了走,你提什么要求,我都满足你。”
姜漪苦笑,“那如果我只要走呢?”
“我不同意。”焉济宸不可能再和之前犯同样的错误,却终究没能对姜漪说狠话,就连风雨欲来的戾气也被他一掩再掩,“漪漪,我们听话回家。”
姜漪知道他说不通了,干脆也不说了。
她有的是办法,她知道他脾气不好,只要他对她忍无可忍,一切似乎都可以顺理成章。
所以她没再一意孤行地闹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姜漪就算是和焉济宸在一个屋檐下,也尽量退避。
严康给她接连打了好几通电话,无一不是胡作非为地讨钱,姜漪都给挂了。
拍卖会当天。
一向不带女伴出席活动的焉济宸,当众把姜漪带到拍卖会上,黑色西装和黑色礼裙的交相呼应,两个人无疑成了拍卖会上最吸睛的组合。
就连受邀一起出席的欧阳婧涟,都没忍住,感叹了他们的佳偶天成。
可姜漪和焉济宸表面上再能表现配合,私底下的关系还是深处紧绷状态。
姜漪早就听闻这场拍卖会的拍卖品是经由编排的,很多上台,不过是走个过场。
即便如此,姜漪昨晚和焉济宸的交锋,也还是预先试探了他:“你想我去,就不怕我会闹事?我做事没有分寸,就会过火。”
焉济宸只告诉她:“你想要的,随心所欲拍。”
……
姜漪只要一想到焉济宸这句话,举牌时分,丝毫不见怠慢。
一次次的拍价抬高,姜漪眼也不眨地只管举牌,肆无忌惮地当着众人的面抢走早有编排的拍卖品。
就算底下的人早就哗然,焉济宸仍是那副桀骜蔑然的态度,他搂着女人的腰,气定神闲地坐在原位,淡定如初。
腕上手表熠熠折光,是冰冷的温度。
就连姜漪都觉得自己这出搞得属实过分了,焉济宸还是二话没说,在她最后犹豫的那秒,替她举起了牌。
“五千万。”他轻描淡写报出超过上一个两倍的价格。
很明显地,姜漪听到这个数字的刹那,有一秒的怔愣,背脊发僵。
与此同时,拍卖仍在继续。
“五千万一次。”
“五千万两次。”
“五千万三次。”
拍卖锤敲下的那刻,交易成功。
稀有珠宝原先不过是一千万,焉济宸硬生生把价格抬高到了五千万,这一景落在众人眼里,无不成博得美人一笑的典范。
可姜漪并不开心。
不过一场拍卖会,她真真切切看到了自己和焉济宸的差距,他可以想都不想地就抛出五千万,但她不行。
就像严康今早电话里说的:“你就那点价,以为成绩好就是本钱了?谁看你成绩?”
姜漪顿时想走,这地方她就不该来,她现在就要走。
所以没等下一件拍品上台,姜漪猛地挣脱开焉济宸束缚在她腰间的手,从长道向外厅跑去。
焉济宸动作先于意识反应,追了出去。
电梯上不来,姜漪干脆从楼梯走,可穿着高跟鞋,走路实在不方便。
就在她想要脱掉高跟鞋时,焉济宸追上了她,他抬手就是搂住她腰,往楼梯间扶栏的方向靠。
由高及低的热息沉降,姜漪彻彻底底被他禁锢在栏杆和双手之间,不得动弹。
整个楼梯间都贯穿着放肆游走的凉风,姜漪一身黑色薄纱长裙,裙摆涟漪动荡般地飘扬无依。
两人对峙后,空气又莫名充斥开窒息的味道。
焉济宸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见她赤着脚站在冰凉的台阶上,一改这几天的好态度,不耐的严厉突然甩出:“身体刚好,现在就光脚,想干什么?”
他扯过姜漪手里的高跟鞋,想弯腰帮她穿上,姜漪趁机就想转身走,但反应终究还是不及焉济宸的敏锐。
他反手一扛,就扣准她膝窝,把她往上层台阶的方向带。
姜漪惊得都没反应,全身落稳在上级台阶后的下一秒,甩巴掌的动作已经先于意识反馈拿了出来。
她这几天浑身带刺,她怎么努力都消不去。
以至于“啪”的那一声重响回音反复萦绕在楼梯间时,姜漪怔愣了一秒,心疼高于愤怒,快要压垮她的理智。
但她还是在忍,忍着将计就计,佯装夺眶而出的眼泪,是被气出来的。
姜漪那一巴掌甩得结结实实,焉济宸的半侧面颊很快便肉眼可见地泛红。她干脆说:“焉济宸,你有完没完?”
焉济宸尝着嘴里弥漫开的血腥味,脸颊显而易见的火辣。
明明是该有重戾漫溢的场景,焉济宸偏偏不怒反笑,抵腮时指腹抹去嘴角的血渍,就着低几级的台阶,抬眼看她,“打爽了吗?”
姜漪如鲠在喉,心有不忍地想伸手去抚摸,但她已经走到这一步,只能给以冷眼旁观的回应。
焉济宸其实有在期待姜漪的反应。
可他还是没能等到他想要的。
这一秒,他再难遮掩神色的骤转黯淡,最后一次,妥协似的低声问:“那能听话回家了吗?”
姜漪闭眼深吸了口气,终是没忍得住,扑簌晶莹坠了下来。
滴滴答答地,两行清泪把原先的淡薄底妆都晕染得透彻。
姜漪怎么都搞不懂,这个人明明脾气很差,为什么现在就是能纵容她的“坏”脾气?这个人明明以前耐心不好,为什么现在就是被她甩了巴掌,也不见怒意?
难道这就是他那天和她说的,他爱她吗?
姜漪呼吸再难平稳。
她哭着哭着就低头服软了,她上辈子究竟积了多少福分,才能在这辈子的深渊里找寻到这缕光芒啊?
这个真相,到底谁能告诉她?
姜漪舍不得让焉济宸受到伤害,可她偏偏成了那个给他巴掌,伤害他的人,她越看那半侧脸颊,越觉得心要碎了。
一块块像是难圆的破镜,用着最为锋利的细边,在她心上用力剐蹭着。
姜漪眼眶渐渐蓄泪,重染的氤氲蒙湿了她的双眸,直到视线都再难撞破,是焉济宸难以忍受的痛苦。
他现在见不得她哭,她但凡掉一滴泪,都是他无端流失的血。
根本不管姜漪的反应,焉济宸直接扣住她的腰,任由她踩在他的鞋上,把她往怀里拽。
紧紧地相拥,死死地扣住,仿若时间都忘记流淌。
姜漪抽噎着,却不忘喃喃低语:“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
闻言,焉济宸眼眶也红了。
这话是她用尽力气告诉他。
她放弃了他不是一次,第一次是合约,第二次是严康,这早就造下的罪孽,她再无放弃他第三次的能力。
所以罪孽深重,她必须赎罪。
用一辈子去赎罪,都未必能够。
姜漪紧紧地勾住焉济宸的脖颈,哭得难以克制。
情绪来了,她倾尽全力,在他耳畔发泄式地重复:“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我怎么能够自欺欺人这个事实?!”
眼睛不是不会说谎。
而是她的眼睛,绝不会对他说谎。
于此,人间尽数繁华绮丽,他都为她一手绽放。
作者有话要说: 自我封闭和精神性过度通气(呼吸性碱中毒)资料查询来源百度。
第42章 (正文完)
没等拍卖会结束,姜漪就跟着焉济宸回了他们的那个家。
她被他抱回被窝,还是难以回暖的手脚冰冷。
直到焉济宸把已然浑浑噩噩,思绪缠乱不清的姜漪搂进怀里,试图再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时,他仍能感受到她的颤抖,难以自抑。
这一夜,她哭得真的痛快,却也把久积心中的苦闷和爱意统统诉出,就连闭上眼,她还在他耳边重复着:“我是真的爱你。”
“我知道。”焉济宸搂住她肩,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落唇吻过她的长发,低声安抚,“我也真的爱你。”
“不早了,睡吧。”焉济宸闭眼后,轻抚着姜漪后背的动作还是没停,他就在她身边,咫尺之近,触手可及。
他倾听着她呼吸的紊乱,又补了句:“我陪你,别怕。”
姜漪没再说话。
多天心思的煎熬早已耗透了她的精力,她精疲力竭,却还在勇敢做着抗争。
焉济宸很感谢那么多年都坚强的姜漪,是她的坚强,给了他得以靠近、拥有她的机会。
所以焉济宸现在只会加倍付诸宠爱给她。
姜漪是真的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她的浅薄呼吸寡淡地漫溢在整个卧室,牵连着他时轻时重的热息,两人难舍难离,是动听的亲昵。
焉济宸一直守着她。
他没睡,他沉默地望着她,等到她再没了情绪崩溃的抽噎和难能压制的痛楚,他才慢慢起身,关掉卧室的灯,拿着手机往外走。
彼时,柯杨还等在一楼客厅。
焉济宸面色显然已经没了刚才陪姜漪时的缓和和动容。
他面无表情地拨通了某个电话,对面分秒接起,酒气弥散的混乱说辞率先托出:“这不是我女婿吗?怎么想到给老丈人我打电话了?”
焉济宸没和他客气,开门见山就说:“明天中午十二点,时誉集团开账户,你来,我给你,你不来,钱打水漂,我要和你当面谈那件事。”
严康当然知道焉济宸说的是什么事。
徐起鸣现在残存在外的势力早就西风渐薄。
世俗名利面前,谁都是墙头草,一吹就动。被说他当年多耀武扬威,就是那终生无期,谁都不会蠢到再给他守东风。
严康就是其中一员,不过徐起鸣从来就看不起他,漫天要价前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所以严康在徐起鸣那块一直处于喝西北风的空兜状态。
严康原先还担心自己有天会饿死。
现在倒好,出来了焉济宸这么个好利用的对象,他不赶紧抓着,那就是愚蠢至极。
所以严康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没问题,女婿找我,我这老丈人还能不去?”
焉济宸不想和他废话,索性几秒的寻思后,又加了句:“空口无凭,我不会相信,我要你出示所谓的证据。如果我满意,钱的问题,我可以翻倍给你,给到你满意为止。”
这话太过刺激,严康就算是老酒喝昏了头,也没能含糊地经受住金钱的诱惑。
他根本不经大脑思考,就大笑说:“这有什么问题?成交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