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焉济宸没再和他废话,利落挂断电话。
别墅里,焉济宸让柯杨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是准备明天会议室现场的录音;
第二件是联系警方,做好前期交流;
第三件是调查出严康近一年期间的所有联系人。
这三件事做完,焉济宸答应给柯杨放三个月的假期,满足他带薪休假,同时还能带女朋友出去旅游的想法。
而就调查联系人这件事,焉济宸和柯杨当晚就迅速展开工作,一个都不能放过。
以至于凌晨三点,姜漪迷迷糊糊醒来时,摸到身边没人,先前萦绕的困倦瞬间被逼退。
她警觉地坐起身,侧身去开灯,环视了圈独她一人的房间,昨夜睡前那少许的温柔都如是分秒浸入冷窖。
姜漪好像又陷入了自我怀疑的困区。
她穿了拖鞋,都没来得及找外套穿,就开门朝外面走,想去找焉济宸。
可整个二楼走廊空荡荡的,楼下客厅的灯光也皆然熄灭,浑然静谧的别墅,残存的似乎只有她那点可怜的呼吸。
姜漪一步步艰难地在长廊上徘徊,轻柔的脚步声荡漾在空落的心房,肉眼可见地浇熄了她心底期待的念头。
她昨天闹得没吃东西,所以现在很饿,根本没有力气到处走。
渐渐地,姜漪靠墙跌坐下去,再度陷入难以自拔的深度否认中,幻化脑海浮现的场景都不过是做梦所得,而非事实所有。
书房里,焉济宸敏锐地察觉到了外边似有若无传来的动静。
他让柯杨休息,自己起身出去看看情况。
可当他开门,看到的场景是姜漪低微到近乎能被忽略的掩面哭泣。
她又哭了,他心又疼了。
焉济宸快步折转回书房,从衣架上抽下西装外套,再走回到姜漪面前,哄似的把外套披到她身上,把她拥进怀里,低声说:“我在这,哭什么?”
姜漪怔愣地汲取着焉济宸身上的温度,嗓音沙哑卑微:“我以为……你走了。”
“我能走去哪?”焉济宸松开姜漪,替她擦去面颊上的眼泪,把她打横抱起,往房间的方向走。
姜漪重新被焉济宸放到温暖的被窝里,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替她顺过遮过面颊的长发,耐心解释:“我和柯杨刚刚在书房。”
姜漪轻声问:“那你们忙完了吗?”
“嗯。”焉济宸知道她现在情绪不太稳定,终是以她为先,“我现在开始陪你。”
姜漪终究是懂事的,她推了推他肩膀,好脾气说:“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我一个人可以。”
“没事。”焉济宸选择陪姜漪,也就没再走出卧室,他给柯杨发了条消息后,柯杨照例睡在客房。
焉济宸看出来姜漪是在逞强,所以他不会在关键时候食言去做她以外的任何事。
从现在开始,姜漪是他的中心。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姜漪安然地从焉济宸怀里醒来,才彻底反应过来昨晚发生的一切,都不是虚假。
男人拥她入眠的姿势太过珍惜,仿若面对琉璃娃娃的呵护,没了以往的霸道,是她从没体会的。
以致某个刹那,姜漪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未曾苏醒。
偏偏焉济宸能把她所梦想的都幻化为真。
男人察觉到了怀里的动静,潜意识指引后做出的动作,是重新将姜漪揽入怀中,习惯似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慰说:“还早,再睡会。”
姜漪被他禁锢在怀中,再没了先前的不耐,有的全是难以言喻的感动。
她低念着喊他:“焉济宸。”
“嗯。”焉济宸没睁眼,却已然醒了。
姜漪局促地声线越来越低:“昨晚,对不起。”
焉济宸虽然脾气不好,但他不会再计较和姜漪有关的所有事。
他没应声,只是吻过她的眉眼,拖着磁沉的嗓,哑声说:“你没有错,和我不用道歉。”
姜漪没说话,只听焉济宸接着说:“答应陪我去看爷爷的话,还作数吗?”
他不再计较她的所言所行,是因为他把她当成了想要共度一生的对象。
他这个人脾气很差,做事又惯常的赶尽杀绝,可他唯独在她这,学会了“温柔”二字该怎么写。
这是她一笔一划亲手教会他的,无论过程有多艰辛。
姜漪没想焉济宸会提到这件事,满心的愧疚顿时化作如鲠在喉的反馈。
她把脸蛋埋进他的颈窝,浅淡的呼吸中掺杂着,她对他浓烈难散的爱:“只要你想,就不作数。”
焉济宸心满意足,温热的指腹揉过姜漪的耳骨,起床前不忘重复告诉她:“我爱你。”
“我也爱你。”她淡笑,再无负担。
姜漪转头看过窗外的尽数暖阳。
春意回暖之际,似乎什么都可以翻过篇章。
她该感谢的太多。
唯独为首的,是这条看似多舛,却又意外幸运的命。
她能遇到他,他能接纳她,两厢成全,仿佛什么困难都能化为虚有。
他真的是她这辈子,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没有之一。
中午,焉济宸如约在会议室见到了严康,一身落魄的打扮,尤胜他脸上油腻万分的笑容。
直截了当地,焉济宸摆出账户,让严康看清上面的数字,重点在于后来多了两个零的惊喜。
严康瞬间情绪激昂,拿照片的动作都甚是迫切,证据确凿,统统摆在他面前。
徐起鸣直到现在,外面的工作线还没断得彻底,仍有两条走线在进行了更多市场操控,不为人所知。
焉济宸对严康还是设了防:“东西我看到了,那我怎么相信你没有泄露这次你和我见面的事?”
他指尖的钢笔叩击桌面。
伴随着笔端砸落桌面,柯杨把地下停车场早有准备的监控实时调出,摆到痞笑十足的严康面前,给以最清晰的警醒。
“我提醒过你,钱给你,我要的是线索。我要做知情人,但我并不想扯入这件事。”焉济宸眯眼笑了下,威慑倍添,“所以你现在在耍我?”
严康怎么都没能料到自己这出策划,早在筹备期间就被焉济宸抓了把柄,他带的人很快被身型魁梧的几个保安押到会议室。
严康如芒在背地盯着焉济宸,听他操控着整场走向。
“徐起鸣现在在外还有两条支线,而你恰好就是第一条支线的中间人,平常没有大活可干,因为能力问题只能做点杂活,所以你不满,想要换支线走活。但二线的人早对你排斥,觉得你身无长处。”
“两条线你都格格不入,干脆通过姜漪,找到了我。美名其曰是想换条路重新生活,但其实你早就打好了功成身退的打算。”
说到这,焉济宸不介意把自己扯进去一回。
“因为孚江这个项目是时誉的重点项目,而二线的走线人正好是鸿起背后的股东,你咽不下那口气,所以你想从我下手,赢笔漂亮的,以后日子能好过,是吗?”
虽然这完全是焉济宸的猜测。
但就昨晚紧急调查出的人物关系图,他也足以拿捏严康那一圈的关系网,有一点尤为重要,那就是如果严康提供的照片没有出错的话。
严康万万没有想到焉济宸的准备会这么全面,甚至连鸿起背后的那点事都有所了解。
他没有焉济宸那样的好脑筋,所以他猜,只猜对了前半部分,后半部分,严康压根就还没那个打算。
而现在,焉济宸把流程都说完,严康只能哑口无言。
但没做的事,严康绝不会认。
所以他辩驳说辞:“我不过是给了份照片,你就能把前因后果讲得这么清楚,我怎么觉得,你比我更像走线的人?”
焉济宸笑而不语,视线抬起,看向严康身后仍被押着的那几个人。
只要是钱能办到的事,都不算大事。
所以用钱,焉济宸想怎么收买他们都可以。
言辞间改个几句话未尝不可。
严康听着他们不切实际的胡言乱语,整个人都慌了,抓着照片就开始反驳:“你们胡说!徐起鸣根本不可能给我两千万!他给我的钱加起来都没那个数!”
这不打自招的结果,焉济宸很满意。
他由他发疯,在这会议室里把该讲的,不该讲的,统统说得一干二净。
与此同时,录音设备和警方的取材都在不见间歇地进行。
严康一直到被突然出现的警察抓走,才意识自己到焉济宸后期始终保持沉默,就由着他们内讧的缘由。
他在给他下套,一个让他们自相残杀的恶套。
从始至终,焉济宸拿出的那个账户就是个套话的空账户。
他压根就没在里面放钱,一个商业套用的空壳手段,严康就因为利欲熏心,无知作祟,赌局输得血本无归。
严康怎么可能玩得过焉济宸?
究竟谁在商场风云拿捏,他怕是拎不清楚。
严康到最后都还没抓住微弱光线,死命挣扎。
他怒气直燃地朝着焉济宸吼:“焉济宸!我是姜漪她爸!我是你岳父!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孝!”
就算闹得整个公司沸沸扬扬,目光交织,焉济宸也仍是置若罔闻的淡漠态度,转头就是和柯杨交待:“这个案件后期的交涉,及时跟进。”
柯杨了然点头,“好的焉总。”
就此,焉济宸彻底给了严康进去陪徐起鸣一起吃牢饭的机会。
严康早该料到自己会有这天。
焉济宸就不是个好惹的人。
更何况他于姜漪而言,屁都不是。
也就更别说焉济宸会看在姜漪的情面,给他多留一手帮助。
他当年怎么对姜漪的,焉济宸就在今后的时间里,痛快教会他孽债必还的道理。
至于严康后来是怎么在狱中疯到痛渡余生的,没有人关心,也不会有人关心。
这世间,人走茶凉本是硬道理,谁都成不了谁一生消亡不去的伤痛。
无所遁形,才是最终悲剧的根源。
严康涉及的案件最终判刑后,正值春暖花开之时。
姜漪最近小组项目结束,学校那边也不是很忙,空闲时间都被焉济宸霸道地扣在身边,以陪他为名,做着些让她哭笑不得的事。
焉济宸每回想做什么,都有爷爷这一抬头。
自从姜漪跟他回了焉家老宅,和焉老吃了顿饭后,她很得老人家欢心,有什么好的,老人家都捎来别墅,第一个给她。
焉济宸就听老人家饭桌上冷不丁冒的一句“该干点正事了”,他就开始追在她后面等结婚的消息。
姜漪觉得焉济宸最近越来越黏人了,跟着小狗尾巴似的跟在身后,她说什么他做什么,最后总要跟一句“等很久了”作为结尾。
姜漪起初还搭理搭理他,后来就见怪不怪,走哪见到了都嫌烦,垃圾似的抬脚就是踢他。
那力道连谈茵看着都疼,焉济宸却乐在其中。
谈茵渐渐觉得,焉济宸可能是求婚求疯了,和以前判若两人。
这天是姜漪的生日,正值盛夏,蝉鸣响彻天际。
焉济宸特意把老太太都从医院接到别墅,就为了给姜漪久违多年的一个生日惊喜。
而主人公姜漪还在学校跟着刘仲廷做最后的数据评估。
工作进行到中途,焉济宸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刘仲廷多少有眼力见,笑着退居一旁,给姜漪留出打电话交流私事的空间。
姜漪刚接起电话,对面就传来了低笑,还有询问:“什么时候回家?”
姜漪看了眼时间,据实说:“现在才五点,我这边估计还要一个小时左右。”
“今天也这么晚?”焉济宸随意地应了声,“你不要家。”
姜漪无奈地笑了,见招拆招地先是喊他:“焉济宸。”
“怎么?”这语气听着的确不满。
“别作。”她笑着打趣他,说完不忘哄他,“一会就回去陪你。”
焉济宸倒是很受用姜漪这套怎么用都焕然如新的“一个巴掌一个甜枣”招数。
他敷衍地附和,没两句就习惯性地破罐子破摔起来:“反正你马上就要出国,也不要家,我知道。我也忙,挂了。”
这话说完,焉济宸真给挂了电话。
刘仲廷多少听到点姜漪说的话。
自从徐毓敏和焉济宸那次合作后,他们的关系就非比寻常地有了进一步发展。
刘仲廷这边刚想走近,手机那头就收到了徐毓敏的信息,说是今天有大事,让他别只顾工作,扣着姜漪不让她回家。
刘仲廷属实冤枉,但最后还是依了徐毓敏的意思,提前放姜漪走了。
直到坐车回到别墅,夏日傍晚的黄昏已然微垂,天色愈渐黯淡,风里蕴着别有的鲜花香气。
按照平时,谈茵这会应该在院落里和小狗玩,但现在的院落,一个人都没有。
姜漪推开大门,迈步往里走。
下一秒,院中新装的喷泉洋溢缤纷晕光的水柱,细腻融合地将这个院落的绿植都衬得茂密。
光影渐淡,姜漪一步步往里走,心中莫名油然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可就在这个想法还没成熟落地时,她输入密码锁的密码,推开大门后,看到眼前布置的景象,瞬间没能忍住,泪盈满眶。
整个别墅都被特别布置,只为迎接她多年不过的生日。
所有会到场的人,包括长辈,无一遗漏。
而焉济宸则是脱下白日工作时会穿的西装外套,一件衬衫落拓贴身,领口微敞,袖间多道挽至臂间,露出走线流畅的手臂。
他没拿蛋糕,也没拿戒指,只不过拿了一张纸,一张早就写有白纸黑字的纸,带着笃定的步伐,朝着姜漪慢慢走近。
这件衬衫,她记得清清楚楚。
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穿的那件。
其实不是焉济宸不想扭起顶扣,而是这件的顶扣,当初就被姜漪扯坏了,他不仅没丢,还留在衣柜里,早就当做了无言便知的念想。
可这事,姜漪不知道。